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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ocatelli (怒天明王), 信区: Life
标 题: 单身隐私(17)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May 11 18:45:57 1999), 转信
第17章 他永远与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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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去世了,但几十年的情谊已占满
我的心房,不能再接纳另一个人
当一切都料理完毕,我回到只剩
我一个人的家中,我常常觉得他还
在,在另一个房间里或是去学校上课
了。我不能相信他真的不在了。事实
上,对我来说,他是永远与我同在
的。我把他的骨灰盒放在我床边的壁
橱里,床头像从前一样摆满了我们的
合影。我又找出结婚时他送我的那枚
空心项坠,挑了一张他笑得最开怀的
照片嵌进去,随时戴在身上。当我打
开那小小项坠时,他诚恳而乐观的形
象就重又出现在我面前。
我今年58岁,4年前我丈夫去世了,我成了一个单身女人,要谈我这几年的单
身生活,还是从头说起吧。
我和丈夫相识是在50年代中期。当时我们都在大学读书,一个偶然的机会使
我们相遇,他超群的才华和热情、幽默的性格吸引了我,我们深深地相爱了。但过
了一段时间,他因为学业优秀被选拔去苏联留学5年,为了他的事业,我们忍痛分
手。天有不测风云,在他即将赴苏之际,开始了反右运动,他因为平时爱提意见,
不会见风使舵被打成右派,留苏的事成为泡影,这使我们又有机会相处。我认定他
是个难得的好人,不顾当时的政治压力,在他右派帽子还没摘掉时我就和他结婚了。
那时一切提倡节俭,不像现在青年人结婚时,彼此都要赠送贵重的金银首饰,
他送我的定情物只是一只里面可以嵌的空心项坠。从此风风雨雨几一年,我们一起
下放劳动,文革后又一起回到上海,到同一所高校的同一个系工作。无论什么时候,
他都是我的保护神,是家庭的支柱,他乐观的生活态度帮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生活
的难关,他在生活上关心我,业务上帮助我,他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好丈夫。
我们的业务水平受到学校的重视,能力得到充分发挥。就在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的
时候,他却在检查身体时发现患了肝癌,而且已到晚期。他住院治疗不到一个月就
去世了。
最初的日子我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好在单位里的同事。领导对我非常关怀,
常常有人到家里来陪我,安慰我,我的两个姐姐和姐夫不顾自己年老体弱,从外地
赶来,帮我照顾他,他去世后又帮我处理后事,给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才使我坚持
下来,没有在最痛苦的时候随他而去。
当一切都料理完毕,我回到只剩我一个人的家中,我常常觉得他还在,在另一
个房间里或是去学校上课了。我不能相信他真的不在了。事实上,对我来说,他是
永远与我同在的。我把他的骨灰盒放在我床边的壁橱里,床头像从前一样摆满了我
们的合影。我又找出结婚时他送我的那枚空心项坠,挑了一张他笑得最开怀的照片
嵌进去,随时戴在身上。当我打开那小小项坠时,他诚恳而乐观的形象就重又出现
在我面前。
我休息了一段时间,重新回到学校工作。这里的一草一木、我们共同的办公室、
教室;无一不勾起我痛苦的思念,让我面对无法弥补的丧失。但为了他,为了我们
共同的事业,我要坚持下去。我重新拿起我们共同研究的课题没日没夜地干起来。
虽然感到很疲倦,但想到这曾是我们俩合作的课题,仿佛是和他一起工作,内心的
痛苦多少得到了缓解。由于我的努力,课题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拖延,反而提前完
成了。
我的科研成果不仅受到学校的好评,还受到美国一家研究机构的重视,他们邀
请我与他们合作,请我每年去美工作一段时间。从此我往来于两地,繁忙而充实的
生活使我战胜了痛苦,我再次振作起来;但当我独自一个人时,我仍不禁把玩着那
只小小项坠,遗憾地想,如果他能和我在一起该有多好!
虽然我已是年近花甲的老太太了,可自我单身以后,却也常遇到一些令人烦恼
的事。
一次我参加高教局组织的暑期旅游,在去庐山的游船上,我因为失眠深夜去甲
板看风景,正巧遇到另一个学校的一位男教师。他见我独自一人,就过来陪我聊天。
看来他从同行的人中已经得知我丈夫去世的事,所以一句也没问我家里的事,他的
妻子要上班,他也是一个人出来的。深夜无眠的时候遇上这样一个谈伴,的确让人
很高兴,从此一路上我们就常常在一起。他热情地向我介绍沿途风光和历史掌故,
总是关心我是不是疲劳,还帮我拎这拿那的,每每到了住处,他也是先帮我安顿好
再去找自己的房间,我对他的关心深表感激,但也担心他是否有其他目的。回来的
时候我们彼此留了家里的电话,我邀请他们夫妇有空时到我家做客。过了几天,他
就打电话约我去他家,可是时间偏偏在他妻子上班的白天,我听出他话里有话,用
心不纯,就婉言拒绝了。又一次,他打电话找我,说是他去云南出差,特意为我带
回一串项链,要当面送给我,我客气地回答他:“谢谢你的好意,不过除了我丈夫
送我的那只项坠,我是不戴别的首饰的。你把那条漂亮的项链送给你妻子吧,她一
定会很高兴的。”从此他再没打电话找我了。后来我听说此人一贯作风不正,常常
有不轨行为,我真懊恼,怎么遇上这样的人。
当然也有人是出于真心的。我有一个老同学,几年前和妻子离了婚,退休后到
外地一个高校住教。他当年是我们的老大哥,比我高两班,对我总像对小妹妹一样
照顾。因为他家离火车站近,每次我放假回家的前一个晚上总是在他家度过的,我
隐约记得,那时他对我比对别的低班女生更关心一些,我有事也很自然地向他求助,
但对我来说,他只是一个很好的大哥,而且不久我就和后来我的丈夫相识、相恋,
大家也很快知道了此事,所以我始终弄不清这位者大哥是否曾对我有意。以后我们
先后结婚,偶尔在同学聚会上见面,会报愉快地聊上一阵,但他离异后调到外地,
就渐渐断了联系。有一天他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是回到上海了、要来看我。我当
然又惊又喜。但又很奇怪他为什么回来,他回答说是为了办理原单位的:一些事务。
后来我才从其他同学那儿得知,前不久有个同学去他那个城市出差,告诉了他我丈
夫去世的事,算来他是特意为我回来的。一个朋友能这样把我放在心上,我被深深
地感动了。
那些天,他一两天就来看我一次,他和我谈起他和妻子离婚的经过,诉说他的
遗憾和无奈,也谈起离异后的孤独心情。他说他从没对别人这么深入他说过这件事,
我问他:“那你为什么会和我说呢?”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回答道:“因为
你是个善解人意的人。”望着老同学比几年前苍老得多的脸庞,我心里不由涌起一
阵酸楚,无论以什么形式失去家庭,对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呵!在老
大哥面前,我也毫不掩饰地倾诉了我内心的痛苦,对亡夫无时不在的思念。
当然,我们的谈话内容并不总是那么伤感,我们也愉快地谈到各自事业上的新
成绩和孩子们的进步。他告诉我在外地那个学校他非常受重视,业务上为他新设立
了研究小组,配备了几个年轻有为的助手,生活上待遇也非常优厚,分给他一套三
居室的专家公寓,有专人照顾他的生活。我真为老同学老有所为而感到欣慰。我也
告诉他我和美国那家研究所合作课题的情况。有一次他问我近期是否会赴美时,我
告诉他也许很快会走,而且这次时间会长一些,我发现他的脸上掠过一道阴影。过
了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看看我的项坠,若有所思他说:“我记得你结婚时戴的
就是这,多少年过去了,还是这么漂亮。”真想不到,他还记得这个。
这位老大哥回沪的消息很快在同学中传开了,同学们给我打电话时几乎都有意
无意地提到他,似乎都有一种特殊的意味。不久,有几位热心的同学居然筹划了一
次野餐聚会,把我们班和他们班的同学聚到一起。他们通知我时,我试图谢绝,但
无奈同学热情相邀,还给我布置了一项一重要任务:为野餐买主食面包,“威胁”
我说、若我不去,大家都得饿肚子。我只好应承下来。
“聚会之前,我认真想了想。显然,这是同学们的一番好意,希望我们两只孤
雁能结伴而行,我们是几十年的朋友,彼此知根知底,也不乏共同语言,如果我打
算再婚,应该说他是最好的人选了;但在我内心深处,我已故丈夫所占的位置实在
太大了,我心中已没有空间留给别人。我对老大哥也怀有一种亲切的感情,但这只
是一种至深的友情而不是爱情。并且我仍然热爱并专注于我的事业。终日为科研而
忙碌、奔波,行无定踪,而我的老同学也在外地找到了属于他的天地,在把握人生
最后的机会为实现理想而奋斗,他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能陪伴他,关照他的女性,而
不是我这种类型。他的确是个难得的好人,就让我们做最好的朋友吧。
聚会那天,趁大家散步时,两个很熟的同学把我叫到一边,半开玩笑地向我提
起他,征求我的意见,我感谢他们的好意,委婉地说出我的想法,并请他们代我向
老大哥转达。他们虽然感到遗憾,但也认为我的想法是慎重、有理的。以后我们再
没有当面谈过这些事,不过每次他回上海还是常常来看我,我们仍然是无话不谈的
朋友。
就这样,靠着亲人、朋友的关心和帮助,我度过了4年独身生活。我已不再感
到孤独;在学校我进行着和他共同开创的事业,在家里处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无
论我走到哪里,我那嵌有他照片的小小项坠都伴随着我,今生今世,他永远与我同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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