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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平凡人的爱(18)
发 信 站: 紫 丁 香
日 期: Sun Apr 13 10:04:34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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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平凡人的爱(18)
发信站: 中国科大BBS站 (Sun Mar 16 12:10:06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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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我跟著文康，穿过医院长长的回廊，一路上我都在想著，这一定是一场恶梦。
敲敲病房的门，不久门打开了，芳姨的脸探出来。
”小琪，你终于回来了！”
芳姨泫然欲涕，紧紧抱住我。一向冷静自持的她，刹那间崩溃了。
”芳姨，对不起，爸爸他…”
”他一直疼痛难忍，打了一针吗啡之后现在睡著了。你暂时不要惊醒他。”芳姨抹
著眼泪，抬起头来。”他的情形很糟，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
芳姨的脸像是刹那间老了十年，憔悴得像是即将随风而逝的秋叶，在枝头打颤。
”芳姨，我知道，现在这里有我，您先回家休息。”我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文康
，麻烦你帮我送芳姨回家。”
”是啊！芳姨，您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我送您回去吧！”文康也劝解著。”
您必须好好保重身体，现在让小琪来陪父亲吧！”
芳姨迟疑了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好吧！小琪，你爸爸现在很虚弱，如果醒
过来，尽量少说话。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我知道，芳姨。”
目送文康带著芳姨离去之后，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承受任何打击。可是当我一
走进病房门口，这个恶梦最恐怖的景象却出现在我的眼前。
特等病房里只有一张床位，床上躺著的人我最熟悉不过，但是此刻却变得好陌生。
因为那个人只能说剩下一副骨架而已。
我机械式地拖动双脚，走到床边，我强迫自己不要逃避，仔细打量著他。
病床上的爸爸，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原本浓密光泽的黑发现在稀稀疏疏；眼窝深陷
下去；原本丰润的脸颊，现在像是两只袋子一样垂挂著。
我看著插著点滴，露在被子之外的手臂。昔日这只手臂多么强壮有力，曾经无数次
地把喜欢赖床的我，从温暖的被窝里直接拎起；也曾经很神奇地煮出我最爱吃的麻婆豆
腐跟红烧牛腩来；曾经日理万机，掌控千名员工的生计；曾经以优雅的姿势，写出一篇
篇见解精辟的财经文章…。现在这只手臂，皮紧粘连著骨，宛如枯柴。
我必须费尽力气，才能阻止自己发出哭声，泪水却不受管束。
爸爸在床上睡著，却很不安稳，大概是由于疼痛吧！我拉了一把椅子，静静地坐在
床边。就这么坐著，忘了时间的流逝，忘了周遭的一切。一直到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我肩
膀。我转过头去，看到一双深邃的眸子，里面盛满了温柔，接著我被拉起来，走到病房
外面。
”小琪，你饿不饿？我帮你带早餐来了。”文康扬扬手里的塑胶袋。
我摇头。”我不饿，谢谢你。你怎么还不回家？今天是初一吧！”
”我没什么事，我爸妈大概开车去玩了。我哥哥当兵没回来，剩我一个人。”他拉
著我去找椅子坐下来。”你必须吃点东西，至少喝掉鲜奶吧！”
他打开一盒鲜奶，插好吸管，放在我手里。
”我真的不想喝。”
”小琪，听话，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必须保持体力。”文
康翻著塑胶袋里的东西。”我想你应该比我还了解你父亲，昨天他清醒的时候明明很痛
苦，却还跟我在开玩笑。所以我猜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难过的样子，所以我帮你带了牙
刷牙膏，还有毛巾梳子，等一下你先睡一觉，醒来之后梳洗一下，尽量以容光焕发的样
子出现在他面前。”
我噙著泪，望著他，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说起。”谢谢你。”
他也凝视著我。”我希望能替你分担伤痛，你并不是一个人，小琪。”
他抱住我的头，让我的脸埋在他的肩头啜泣。
~待续~
(43)
天亮了，我坐在爸爸床边，看到他慢慢地睁开眼。
”小琪？”爸爸似乎有点诧异，但是他说话显然很困难。
我记得文康的忠告，不得不强扮笑脸。”老爸，你总不会希望是莎朗史东吧！”
我看到他灰黯的眼睛里再次闪烁著光彩，我不会看错，那是赞赏的眼光，意思是：
”真不愧是我的女儿！心有灵犀！”
”说得也是，老奴才不敢！”
以前每次我使性子，老爸就自称是老奴才，哈腰赔不是。我心里一酸，必须压抑□
”竟敢欺上瞒下，该当何罪？”我没想到有朝一日，必须要强迫自己伶牙俐齿。
”推出午门问斩！”
他哈哈大笑，但是这一笑显然使他产生剧痛，我连忙抢身进前。
”爸！对不起，不该让你大笑的。”
他忍住了。”唉！人生在世，不过就是吃得饱，睡得好。现在不但这两样权利被剥
夺了，连大笑的自由都没有，真羡慕常山赵子龙，大笑三声而逝，活著还有什么意思啊
！”
”爸！”我觉得这些话实在刺耳，我不知道我还能装多久。
”小琪，生老病死，没什么好忌讳的，人总要面对现实。”他虚弱地笑了笑。
”爸！你还是休息，不要多讲话了。”我不能让眼泪出来，绝对不行！
”孩子，时间不多了，有些话不说是不行的。”他定睛注视著我。”首先，你暂且
不必担心公司的事，我知道你不喜欢从商，但是我跟你芳姨商量之后，决定暂且保留公
司股份，由她暂时先顶一阵子，等你毕业之后再决定怎么处置。”
”我知道。”
”还有，这阵子苦了你芳姨了，你要孝顺她，她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女儿。”
”我会的。”
”文康人呢？”爸爸忽然问起。
”他先回家去了，你要找他吗？我去打电话。”
”也好，快点去吧！趁著我还有精神…”爸爸喃喃自语。
我走到病房外打公用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中年人的声音。
”林公馆吗？请问林文康在不在？”
”他不在，请问你是哪一位？”
”我叫纪安琪，我是他的…”
”啊！我知道我知道！”声音突然变得很热情。”你是小琪嘛！我是文康他爸爸，
文康他出去买个东西，很快就回来了。听说你爸爸住院了，他去买热水瓶。”
”啊！真是不好意思，常常麻烦他。”
”没关系啦！举手之劳，我这个儿子很老实很细心，很懂得体贴…”
我心里暗声呻吟，这位老人家明摆著在推销儿子。要是在往日，我一定当场笑到肚
子痛，可是现在我实在没那个心情。
”林伯父，请您转告他，希望他尽快到医院里来。不好意思打搅了。”
我挂了电话，回到病房。
”文康很快就会来的。”我想起刚才那段对话，当作笑话讲给爸爸听。
爸爸脸上浮现一个很欣慰的笑容。”太好了！我不必担心了。”
”爸爸？”我一头雾水。
”这位老人家很可爱，我不必担心你未来会吃苦了。”
我望著他脸上那似曾相识，贼贼的笑容，脑筋灵光一闪。
”爸爸！你怎么老是算计我啊！”我佯作恼怒。”原来那个下雨天，你摆著一副臭
脸赶我走，又打电话叫文康去找我，是苦肉记兼英雄救美加趁虚而入对不对？”
”天地良心！丫头，我怎么敢呢！”爸爸还是不改狐狸面孔。”好啦！文康这孩子
不错，不知道你是哪根筋不对，挑三捡四。人家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喔！”
”我那有啊！”我脸在发烧。
”哟！我的宝贝女儿会脸红了！”爸爸爱怜地伸出自由的手摸摸我的脸颊。”真是
奇迹，不会脸红的女生根本不算是女的，叫人乏味。”
”爸！”
”你总算长大成真正的女孩子了。”爸爸低语。”我可以抬头挺胸去见你妈了。”
这是在我们父女关系冷淡之后，他第一次提起妈，我不禁热泪盈眶。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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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 非宁静无以致远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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