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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ao (无欲无求), 信区: Life
标  题: 独自狂舞（29）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Nov 21 12:16:19 1998), 转信


第四章
    吐鲁番是我所见到的最好的城市。虽然炎热．虽然处于沙
漠和戈壁的火洲中间，只要一阵风来就会飞沙走石，但这个城市
却向着：一种率直而仰秘的优雅与浪漫的风情。
    我跟随旅行团到达吐鲁番的时候，是·一个黎明，在我的习
惯，六点多钟，已经是醒来该起床的时候了，离我家不远处的菜
市场已经喧哗一片，我该起床来准备好晚上要吃的菜，然后去上
七点半的班，我该去挤那…路永远拥挤，永远怨声载道的公共
汽车了。有了孩子以后，我再也不能步行着上下班，我学会了毫
无自尊地与别人在车上紧紧贴在一块，只求能早一点到单位，不
要迟到扣奖金。
    而在吐鲁番，六点多钟的时候尚在深夜。导游沙沙把我们
安顿到一辆破旧的敞篷的汽车上面，告诉我们目前进入市区，只
能坐这样的车．委屈大家了。沙沙虽然说的是汉语，但非常的生
硬，就像同团的那些在北京学汉语的外国学生一样。沙沙特别
拍了一下我的头，像对一个小姑娘。在新疆，只有十多岁的女孩
子才会像我这样细瘦，波斯的血统，结婚产于的女人，都有着又
结实又肥大的腰身，穿着艳丽的缕金饰银的长裙，像山一样移来
侈去，所以沙沙总把我当成孩子一样招呼着，或许还有一个原
因，别人都是三五成淋出来，只有我是独自一个人。
    我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优待，我便一直小心地快活地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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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盲④
      沙沙是一个非常高大非常快乐的男人，噙亚麻色询头发和
栗色的眼随毛，他田着的发式，让我想起很早以前我看到过的一·
郊曲凸公主的电影，他像那里面的匈牙利的王子。他在一路上
会很温柔地照顾大家，看到漂亮的长辫于的新疆姑娘，他会赞美
地勺她们吹口哨，·卜卜的呼啸使我很决地想起了异城的一些浪
漫m炊事来。他在身上戴着小巧的漂亮的民族刀，他爬上车间
时候，灵活得像一只长臂猿一样。
      由于半夜到叶鲁番，我们不能让饭店的车来接我们．我们只
能靠沙沙去拦车，当我们看到沙沙飞快地拦住了那辆车，翻身跳
进车去的时候，站在车站。上的我们都对他鼓起掌来。
      我们一窝蝉地挤上车去。
      车子走在戈壁上，天上很黑，并不停地闪电，地上下则起着
大风，那时就只听到四处在叽哩呷／曾地们，义出种种粗鲁而奇怪
的声产。风时而非常干热，时而入有彻骨的凉意，就像一盆没有
兑好的洗澡水一样。
      那里的闪电，是碧蓝碧蓝的。
      那是一一个与我们生活的绝然不同的世界，像到了一个任何
童话神怪故事里的事都可能发生的地方。
      在闪电里我听见沙沙叫我，我应了一声，他说：“你抓好了旁
边的人，要不然会有大风把你刮”了去。”
      车上的人井没有笑起来，而是非常认真地彼此把胳膊圈在
一块。我说：“是啊，沙沙在把我们领到一个妖魔鬼怪都出来的
地方去呀，再闪电，马上去有人来吃了你们．就是老早吃唐僧的
那些妖怪／
    这时候车于猛地颠了一下，停了下来。汪没等有人开口问。
平地又起了一阵狂风，那是一股热得几乎的人的大风，吹起的石
了火，司机不得不让大家都下来修理。怕黑的人们担心着自己
的衣食住行，满胜都是恐惧和疲劳，还有忧心。
    沙沙走在最后，安慰了他们以后，向我快乐地挤了挤眼，说：
‘这是我的戈壁最伟大的时候，你看官的闪电多么长多么漂亮！，
    我踩在灼热的土地上，在白天，它们大约有N℃到80ec，它
的能很快地烤熟一个鸡蛋，即使在深夜气温最低的时候，它们也
能刮出这样灼热的风，在这样的地方，不生长妖怪能够生长什么
呢？我用手去探摸那灼热询大地．仿佛太阳就睡在他们的里面，
他们热得犹如…些有生命的物质。
    我站在沙沙旁边，我说／沙沙，我真想跳舞，我心里非常非
常的快乐／
    我现在理解了为什么新疆人有那么多舞蹈，那么多情歌，那
么善良那么快乐的性格，因为他们总是在感受着生命和自然的
神奇与壮丽。
    沙沙拍了一一”厂我的肩膀，说：“你真是一个奇怪的汉族！，
    说着，他就拿山他书包里的磁带交给司机，司机屯是一·个粟
色头发的更加年轻的小伙子，他咧着嘴冲我乐起来。然后，有了
热烈的粗鲁的个人不能思想的舞曲。在大家的惊奇里，沙沙搂
住我，我们开始跳很快的快三。在我们不停的不停的旋转里，戈
壁的热风又贴地面来，吹在我赤裸的腿上，就像是脱下长裙时的
那种感觉。每次脱下长裙时，我都有一·种轻松地大张开双腿！）：：
愉快。戈壁紧紧地连着天空，戈壁是黑色的。
    戈壁和沙漠，都是壮丽的，伟岸的，在那里你能觉得生命中
应该有许多伟大的奇迹，会有狂舞到夭明的渴望。
    沙沙是极好的舞秆，他的全身，都随着节奏快乐地赞美地燃
烧起来。
    那叫我（寸川道，原米我的心里还有着这样热烈的情感川；
黑暗中我流着泪，旋转。在涓眼迷蒙中，我看见司机像赶羊一样
赶着同道，同道们迟疑着放下行李，然后他们也参加了舞蹈，渐
渐我们变成了狂热的舞者，在黑暗的闪着电的陌生的戈壁上，众
人在欢笑，那是一种被释放了的笑声，原来所有的人都是喜欢和
盼望着生命中狂喜而奇异的时刻的。所有的生命都是一样地迟
疑而顽固地期望着奇迹的出现。
    有人大声地叫，那是不习惯于这样大声地叫叫自己心底的
嚎叫的紧张的声音，就像我的第一声一样。
    我喜极而位。
    我感到沙沙紧握了一下我的手。
    我大厂：大口地呼吸着，就像一个差点淹死的人终于抓住了
一块木头的最初的情形。
    许多许多的往事，都在戈壁的黑暗中闪现，我感到在与沙沙
体身大汗地跳着舞的时候，是我一生一直在等待在寻找在失望。
但现在终于得到了的奇异的时刻．宛加梦境一般。
    在辛芳而黯淡无光的生活中已经过得很不耐烦又很绝望的
我，就像一只极小的飞蛾，看到土口的黑暗中的一小团金黄色的
火，这样飞扑过去。
    吐鲁番的天空，是突然之间变得蔚蓝起来的，而且是一种寂
静博大的，极深广的蔚蓝，虽然这里是火洲和盆地，但由于它的
没有被工业污染，由于强烈的紫外线照射，由于它的神秘和开
阔，由于四处可见的圆屋顶上升起的新月和新月上顶着极小极
精致的星星，我总觉得这回圆的天体是那样近，那样关切，那样
深入到内心地包围了我。这里涂满了强烈紫外线的蓝天，一直
橡一个深刻的微笑。
    从戈壁回到城中里，沙沙领我们到了一处彬安静的旅店．外
面订长满丫讪钧肿的·长顺．那葡萄正在成熟；吉而透明地吊满人
1驯）
头顶，就像童话书上的插国，从戈壁上车以后，天已经蒙蒙亮，每
个人都坐回到自己的老座位上，我这才看到，我与沙沙，隔着大
堆的放松下来并惊奇自己还能够这样狂放的旅游者以及花花绿
绿的行李。旅游者的行李往往是格外漂亮而且奢华的，因为到
遥远的地方度假，对许多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奢华，行李已变成
了一种象征。我的旋行包，在那里面黑着脸，小而结实，像是可
以用一根棒子一挑．就扛在肩膀上走的那一种，因为我不是族行
者，我想，我是来回心的故乡的那个迷路的人。
    我和沙沙常常以目光相按。沙沙的目光，像戈壁一样的感
觉。在那个中国最西部迟迟的黎明里，我叨白了，我从此再也不
能回头去过原先的生活，再不可能回到过去。当我明白我身上
最美好的一部分还完好地保留着，并且缓缓地喷发着的时候，我
已经将十年的努力轻而坚决地推开去了，我恍然觉得我什么也
没有经历过，我看着破旧的扑仆有声的汽车，外面寂静的重挂着
葡萄的街道，波斯风格的建筑，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陌生的干燥
的芳香，还有效在路边的描金的高背的五色童床，就像走在梦境
里，就像少女时代的一些离奇的梦，在离奇里又有着深切的亲
切。
    我觉得我应该相信沙沙的说法，我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
姑娘，我从未不曾到过那拥挤冷漠肮脏的城市，不曾强迫自己
去过在内心深处十分排斥的生活，不曾因为自己有一颗不州；
的不安静的心而焦虑，而强迫自己，与自己进行十年艰苦的征
战。我仿佛一直一直，就生活在这里，在这炎热离奇，粗率而浪
漫的盆地里，自由自在，唱着异邦的情歌，翻卷下腕，跳着挤旋的
舞蹈。并且佩戴着各种各样粗大的灿烂的戒指、手锅和颈链与
脚链，城市里的饰品讲究含金的质量，讲究钻石的克拉，那些饰
品除了装饰以外还代表着品味、家境、社会地位以及阶层的标
志。而这里却是不同，这里金灿灿的广大而沉寂的沙漠需要鲜
艳的颜色来做风景，这里漂亮的黑眼睛的新疆姑娘佩金戴银，出
于对美的天性的热爱。
“我党得我好像前生在这里生活过一回，我像一条鱼一样自
由地在沙沙的栗色的眼睛和吐鲁番炎热的沙地上游来游去。
    这一生是第一次，我向街上的每·一个人微笑。每一个脸容
美丽的新疆人也向我微笑，他们的微笑里，有一种乌几例的自由
和小乌似的善良厂还有狐狸～样的优美和狮子一样的骄做，他们
的微笑会突然打动我，使我有一阵热泪迷漾。在吐鲁番，我变得
像一块充盈着泪水的海绚，轻轻一碰，就会有泪水涌出。
    我感到沙沙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他在吃午饭的时候对我
说：“姑娘，我们新疆人肩”一种秉性，想哭的时候就大声地哭，想
吧的时候也大声地唱，心里烦优的时候，就到有村有水有山的地
方。你现在到了新疆，就像新疆人那样地活上一阵。”沙沙的眼
光里有一种像自然一样宽广的包容一切，但又坚持不屈的神情。
后来沙沙的目光，变成j”我心灵的永恒的温暖阳光。
    吐鲁番是我的圣地，在那里，我学习到了一种赞叹自然伟大
残酚，又坚持自己按自己的方式快乐生存，不忧伤也不退让的火
洲和沙漠居民的生活态度。仿佛是上帝安排好的那样，在给了
我心得和力量以后，就让我回到家，去接受挑松情变的考验。
    我不知道如果没确·吐鲁番之行，我在心情狭窄和烦躁的夏
天里面临这种妻子的灾难，我会怎样，我会悲伤呢？我会感到一
无所有呢？我会暴跳如雷呢？我会报复呢？我会想冲到那女孩
的面前把她撕成碎片呢？我一定会做出千百件许多悲痛的女工
做过的可怕的事，我一定从心里开始变成一个悍妇．悍妇的心
甲，一定是埋藏着许多的伤情。
    所卒的是一切发生在吐鲁番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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