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piao (飘逸), 信区: Love
标  题: 这次来真的(一)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Jun 14 10:42:02 1999), 转信




  他曾经是少不更事的青涩少年;而这个在岁月中曾青涩过的少年,如今成了一名
跨国企业的主事者,年方叁十二,算是少年得志吧,毕竟有几个叁十二岁的男子能坐
拥他今天这种地位?放眼看向全世界,怕是找不到第二个吧。

  无疑的,他是一个令幸运之神百般垂幸的男人。父兄早逝,留给了他经营良好的
庞大家业,让他在四年前接手时,立即进入情况。这当然不得不归功於自他大学时期
即被兄长抓来公司实习。别个大学生是「由你玩四年」,他却无缘体会;被兄长当成
一块海棉,无休无止的被迫吸纳所有的水份,直至饱和。

  父亲於四十九岁那年逝世,大他十一岁的兄长也在叁十九岁的壮年死於肺癌。可
以说,他们家族的男性一向不长命,但他例外,自小到大无病无恙,不若父兄生来带
病。家中不仅有间医疗室,更有家庭医生长住此中,可见得唐家男人命定了要应验「
财多身弱」这句神谶。

  但他好运的成了例外。

  所以亲友们都说他唐  天生是一个幸运儿。身强体健,高大俊美,手下员工上万
,资金以千亿计,无比的意气风发。且又娶得一名天仙绝色的娇妻,育有一个可爱健
康的娇儿。老天硬是要给他康庄坦途走,旁人只有又羡又妒的在一边流口水的份。

  世人绝对不会看到他曾为公司付出多少努力    在尚未摸清商场的游戏规则前,
吃过多少暗亏,上过多少恶当。种种不足以对外人道的事,不说也罢。

  他仍是唐  ,世人眼中年轻厉害又幸运的大企业老板。一个少年得志的男人。

  应是踌躇满志的男人,此刻却面对着落地窗,  懒的由二十楼往下望去;车水马
龙的街景缩小得犹如小人国的世界,来来去去的车与人,犹如蝼蚁的大小,在这一片
号称黄金商业区之中成就另一种庸碌茫然的人生。站在最高处俯瞰,亦是相同欷  。

  向来他并不多愁善感的,可能是早上解决了一份拖延已久的契约纠纷,致使下午
过後,一时之间没什麽大事必须立即处理,让他有了空暇来伤春悲秋。实在不是他的
作风。如果他有这种习惯,「唐远」企业怕不早就倒闭好几次了。

  他只是    有些寂然……

  「喂,这位老大,当属下们都忙得快挂掉的同时,您老在一边纳凉不会觉得很对
不起我们这些做牛做马的人吗?」并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的,是唐  的大学同学兼
当兵时的难兄难弟石仲诚。如果关系推得远一点的话,石仲诚的祖父曾被唐  的父亲
帮助过。如今石家是中部颇有声望的营造商,石仲诚则是唐  的特别助理,一同并肩
作战;除了洽谈生意与敌人交战於商场外,更重要的是对付那些难缠的股东、董事们
。虎视眈眈的人实在太多,因此他一直担任地位超然自由的特助,而非掌管实务职责
的经理人。

  「怎麽有空过来?」唐  回身瞄了他一眼,顺道点了根菸,缓缓吐纳。

  「这些是待批阅的卷宗,有关花莲『云踪计画』的各种企划书,我都整理好了。


  「这麽快?」他挑高一道眉毛。

  「怎麽?手下太能干令你感到困扰吗?」石仲诚走近他,二人相同一七八上下的
身高,但因他体格更为壮硕粗犷,十足十给人无与伦比的威胁感;相较於玉树临风白
面书生相的唐  ,各自有其出色之处。不过唐  一向吃香,斯文的外貌给了外人他似
乎很好商量、很斯文儒雅的错觉;事实上他一点也不好打交道,更可以说必要时野蛮
且无情的。倒是石仲诚还比较好说话,可惜硬梆梆的外表令人为之却步。

  「老大,你最近很不对劲。」

  「哦?」唐  不置可否,捻熄菸屁股,又燃上另一根。

  「你……多久没回家了?」

  「哪一个家?」

  石仲诚直接了当的说着:

  「有你老婆住的那个家,也就是你口中声明适合休养、气候温和的台中那个家。


  「忙。忘了多久没回去。」他低吟了下,没让石仲诚有发言批评的机会,轻道:
「仲诚,你是对的,一直都是对的。」

  「啥?」难得出这名傲气冲天的唐小子口中掉出一句赞言,并且听起来无比的心
悦诚服,莫怪他惊得只差没倒弹叁步远。

  唐  看向他,不让平板的表情涌现太多情绪:

  「七年多以前,你曾警告我,不要只看重美色,便以为那人绝对是我的今生伴侣
。我听不入耳,所以活该我跳入冰冷的坟墓中啃啮自己的悔恨。」

  开玩笑的心情霎时消逸无踪,石仲诚板起脸道:

  「你们又怎麽了?我记得我也曾在你的婚礼上告诉过你,婚姻的美满是需要努力
的。你的悔恨,也有可能同时是大嫂的悔恨。我必须说近几年来你根本是对她不闻不
问的。今年学谦上小学,你甚至让他住校也不让他住在台中,假日叫  书接来你公司
一同回内湖的家。你的爱情消褪得真快,也无情得令人害怕。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不
该多嘴,但我仍是得说一句:你做错了。」

  唐  浅笑半晌,苦涩的滋味弥漫胸臆。

  「我走不进她的心。也许更可以说我完全不了解她,她也不了解我。她的自闭症
,没有东西能化解,我的爱也只是付绪东流。到最後,我可能只是她心目中加害她的
坏人。我为我的盲目付出代价了,够了。」

  「为什麽突然感到够了?」

  「我对别的女人有了好感。我并不想当婚姻的背叛者,所以解决完了一切後,我
才会去追求真正适合我的女人。不那麽美,但知性、灵慧,与我心灵相通,足以担当
起为人妻的责任的那一种。」任何一种情况的结束,总有一个原因来终止遥遥无期的
现况与疲惫。他早该结束为美色而迷恋的肤浅行为。

  是的,当年只是迷恋而已。因为在半年的密集追求中,日思夜念的全都是她倾人
国城的美貌。他不知道她的性格如何,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要什麽,甚至以为她的自
闭症只源自於羞怯。他单向而热烈的付出,感动了她父母,所以他如愿娶得美人归。
那时,似乎没有问过她允不允这桩婚事,待她五专一毕业,立即娶过门……美梦化成
了恶梦,他狂热的心渐渐的冷却,迷乱逐渐清醒。在新婚第二天便陷入了炼狱……

  好色的人终究得付出代价。

  「但她的父母已经过世了,你要与她离婚,她能去哪里?」石仲诚低问着。

  「她仍是学谦的母亲,可以住在台中,依然有佣人服侍着。失去的只是唐太太身
分而已。或许,日後会有一名爱她爱得挖心掏肺的人可以引导她走出自闭症的世界,
那麽,她就不再是我的责任了。」

  「好吧,也许分开对你们都好。但学谦怎麽办?」

  「有差吗?他早已习惯没有母爱的生活。」又捻熄一个菸屁股。「而且,我怀疑
她有爱人的能力。她的世界中只有好人与坏人,任何一个让她吃过苦头的人都是坏人
。我令她痛,害她必须承受生子之苦,我是坏人。而学谦令她痛了二天一夜,他也是
坏人。既然如此,就让坏人远离她的世界吧。」

  久久不语,最後百件诚轻道:

  「我希望你会好好与她说明,而不是派律师到台中叫她签名盖章了事。」

  「会的,我不爱她,但至少有过夫妻情份。」

  多可笑,那个曾经令他爱到发狂的女人,如今却发现只是迷恋,并且毫不留情的
结束所有关系。

  是,他自私。但因为他累。

  他要重新过回自己的生活,给自己寻回「家」的感觉。他要正常人的生活。

  他要一名为他所爱,并且也回报他爱的女人。

*                       *                       *
       
  阳光好强烈的穿透纱帘,同阒暗的卧室投照它无所不至约热情。灿亮得使人睁不
开眼。一只纤白的心手怯怯的想拉拢窗边另一片厚帘,企图彻底将阳光阻隔在外。但
手指方才触及厚帘,却教外头的日光映照出品润苍白的颜色,她匆匆缩回手。直至好
半晌,才又将手探向日光处,微微抖颤了起来。

  她怕阳光的猛烈,也怕黑暗的阴森;怕种种未知,也怕种种必经的路程;怕着生
人,不喜让人接近。无奈的,她却得接受他人无微不至的照应,否则无法苟活於自己
的象牙塔之内。

  已是下午四点的时刻,阳光不再伤人,调和成舒适的温度。所以她坐在地毡上的
身影又移动了下,纤柔的素影完全投入阳光之中,让日光照出她一张绝美的面孔,与
细瘦若柳的身影。着一身的白,宽松的罩袍,身子绝对是瘦弱的,却看不出是否玲珑
有致。

  能住在雅致的别墅度日,并且有佣人支使,她大抵是人家所谓的「富家少奶奶」
吧。即使不喜出门,前庭後院都设计了怡人的景色供她消磨。

  这样的日子算是好或不好?

  自从疼她如命的父母相继过世之後,她的世界已然崩溃,再也不知如何过生活。
生老病死自有其一定的轮回,但在她的心世界中,无疑是一种永无止尽的痛楚。

  她是萧素素。在双亲努力多年、寻遍良方、试过各种科学方法才终於生下来的试
管婴儿。当时萧氏夫妇已近五十岁高龄,没有人会责怪他们欣喜若狂之後接踵而来的
溺爱行为。何况萧素素是个不足月的早产儿。

  不足月的小孩,身子骨大多比足月兄弱了些。尤其台湾的空气品质不良,呼吸系
统易染上毛病。萧素素的过度受保护,源起於再出生时的体弱,令父母无比惶恐。如
果可以,萧氏夫妇根本不想让宝贝女儿上学,所以她不曾上过幼稚园,往後的教育阶
段有叁分之一的时间是请病假在家中休养的。老年得子,夫妻俩先後由工作岗位上办
理退休,全心全意、草木皆兵的守护着这得来不易的女儿。他们不在乎这种病态的行
为有多麽招人非议,他们只要掌上珍宝幸福健康,不知人间疾苦的活在他们严密的守
护之下。

  但他们会老、会死,体力不再能负荷得了周全的保护网,何况他们是在四、五十
岁的高龄才产下一女。他们开始着急,急着想找一名会与他们相同疼女儿入命的男子
来接续这个工作。

  那实在是太简单不过的事了。萧素素的容貌不但集合父母双方的优点,并且更加
美上数十倍,美得脱俗出尘不似凡品,如何不使男人趋之若  ?

  在携女儿出门参加表亲婚礼的场合中,一名英俊潇  、热情出色的男人出现了。
他热烈且盲目的追求她,也如同曾经动过此企图的男士相同,他也遇到空前的挫败与
阻力    萧氏夫妇绝不让人近他们女儿叁公尺以内的。

  萧氏夫妇不仅上下学准时接送她,中午更亲自拎便当来学校与女儿共进午餐。有
时她只有早上的课,他们更索性坐在校园一角等女儿下课。

  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接近萧素素,即使她的同性同学也不例外。

  但那男人锲而不舍的追求今萧氏夫妇动容了。若非萧母的身体变差,那男人是绝
对不会有机会的,不管那男人条件有多麽好。

  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生命终究会走到尽头,而且也离尽头那端不太远了。那名叫唐
  的热情男子在适当的时机雀屏中选。他们将女儿交给了他。

  萧素素向来是没意见的,因为她知道父母巴不得给她全世界最好的一切,因此他
们的决定都是对的    即使她完全不明白嫁人代表什麽意义。父母给她看的书籍不外
乎强调人性至善至纯的文学读物。从小时候的「小王子」、「快乐王子」、「美人鱼
」到长大後的「海伦凯勒」、「南丁格尔」、「德蕾沙修女传」    从来不曾有性方
面的知识来让她知晓夫妻一定得做那种事,或所谓的「幸福快乐」代表什麽意义。

  凡是萧氏夫妇觉得不洁的,会污染她心灵的东西,一律在交到她手中之前过滤删
除。例如:健康教育课本中有关性教育那几章。

  如果她的世界一直有父母守护着,那麽她会恨幸福、很快乐,即使无知,即使她
活在象牙塔之内。但父母先後与世长辞了,而她在新婚之夜便过着惊惶恐惧的生活。

  她不知道她的丈夫为什麽要脱光她衣服,并且弄痛她。她不能理解发生了什麽事
,从没有人告诉她婚姻生活是那样的。

  那个男人曾经有一阵子非常有耐心的引导她,也给她看了许多书,除了这种困扰
人、今人羞窘的事情以外,他真的可以说非常疼她的    

  可是,直到他明白了她不愿走入他的世界,也走不出自己的世界之後,一次又一
次的挫败令他的眼神愈来愈冰冷。他曾经问她:为什麽没有人告诉我,你是一个自闭
症患者?

  她是有病的人吗?她只是很怕生人,很不喜欢陌生的环境,不喜欢喧哗,不喜欢
看到一大堆不认得的人与她握手。这代表有病吗?

  她不敢与父母说这件事,因为怕他们担心。父母就是认为她一定会幸福才让她嫁
人,如果他们知道她甚至怕到不敢走出房门,一定会恨伤心。不能说,不能说……

  夫妻之间的恩爱亲密,她常是怕得全身僵硬,所以也渐渐减少了这种行为。当她
怀孕时,真正是舒了一口气,因为他会为了孩子着想不会再碰她。

  可是没料到生孩子居然这麽的痛!痛到几乎让她希望以死来求解脱。

  她一定不是个完整的女人,不然她不会将自己的儿子视若恶魔的避之唯恐不及。
哭了,饿了,尿布湿了,她只会逃避的转身跑开,让丈夫与佣人去接手所有必要的善
後事宜。

  当然漂亮的小生命令她感到新奇。只要他不哭时,她也是喜爱待在他身边的,虽
然仍怨着他今她痛彻心肺,几乎断送一条命,但骨血总是相连,她并不若外人所传的
那麽可恶。只是小婴儿的哭闹会令她沮丧、不知所措。何况在小婴儿出生的一年间,
她的父母先後与世长辞,狂涌而来的悲伤令她无力去与儿子营造出新的亲子关系,而
也没有人拉她走出悲痛的深渊重新过日子。

  也许她的丈夫曾经做过一点努力,但他在几个月之後放弃了。因在繁重的公事之
外,他仍有一名成长中的儿子需要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而这是比较重要的,比起她的
无病呻吟而言。

  是的,她一直是无病呻吟的,可能也是所谓的自闭症患者。没有人能拉她一把或
走入她的世界中,而她无能为力的放任自己一再一再往黑暗世界中沉去    

  她的生命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前面的路途虚无难见,妄自回头也只有空白向她
示威着此路不通。

  她一直在浪费生命。

  危颤颤的双手攀上窗棂,近似透明的容颜也投入阳光之中,无色的唇角蠕动着一
些不明的呻吟……

  「救我……谁来救我……救我。」

  由窗口投射进来的光影,正好牢牢将她环住,而她只是掩住脸,无声的啜泣起来


*                       *                       *

  佣人说,电话那头是主人,要与她谈话。也就是说,她那个陌生到几乎两两相忘
,理应是最亲密,却处得最疏离的丈夫居然想与她谈话?

  她忐忑的持起听筒,几不可闻的「喂」了一声,便告无语,犹如等着挨严师训话
的小学生。

  幸而那头的男子已是十分了解,不寄望有太确切的回应,知道她已接听,便下达
指令(无需沟通,实因早已了解她根本对此二字无认知。):

  「素素,我是唐  。希望我所提出的话不会令你困扰。原本这事应该在我们面对
面的情况下说的,但我认为见了面反而令你不自在,於是作罢。」顿了一顿,唐  确
定得到对方十足的专注之後才一字一字道:「我要离婚,详细的条文我会请王律师拿
下去与你说明。不过我说在前头的是:第一,你不必离开现在住的地方。第二,除了
你父母留给你的七百万财产之外,我会每个月在你户头汇入叁十万供你花费,累积至
一百万,我会代你做定存或投入基金市场,每月叫人对你的财务状况做报告。还有,
你每个月可以见学谦一次,如果你愿意的话。如果还有什麽问题,可以与王律师谈。
可以吗?」终於,他说完他的决定,不大有徵询意味的问着。

  七年夫妻从未与她有过真正的沟通。她永远只会以惊惶的眼波相对,并且迫不及
待的将视线投注在没有他的地方,更别说要她提供自己的看法了,她是什麽也说不出
来、不会说的。

  在预料之中,她并没有任何回应。他微微扬起自嘲的笑。妄想什麽呢?那个美绝
人寰的女子,永远是木头娃娃,不会变的,也不会理他的。只会怕他,躲他如恶徒而
已。

  「那,再见。我想你并不会想见我,我索性也不下台中了。」

  那头的电话挂上了。

  没有太激动的感觉,不见得是不明白离婚代表什麽的。但萧素素只是静静的挂上
电话,没有所谓的「曾经沧海」过,也就滋生不出太悲怆的感受。更何况,她也许是
不爱唐  的。

  当年的下嫁,是父母保证他会非常爱她,她才允婚。其实是父母的高估,她的认
知错误,以及他的被利用,成就一桩婚事。利用一个迷恋得晕头转向的青年,来承接
照顾保护的任务。他得到的不是一个妻子,而是一名襁褓中的大女孩。

  不该凑成一对约两个人却凑成了一对,成就了怨偶并不意外。以前不会想,不必
想。如今真正的孑然一身,已不再有人可依偎,要走的路却是那麽的长。

  爸爸……妈妈……

  好想好想他们,沉浸六年的哀伤是一种无法拔除的痛。没有人能救她,没有人…


  大门外渐渐清晰的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是司机老黄正与什麽人争执着。她从掌
中抬起头,低落的心情教她只想往房间内躲去。任何外在的风吹草动全与她无干,除
了惊扰到她之外,再无其他意义。

  管家陈嫂快步过来,放下手中的果汁报告道:

  「少夫人,门外是一个很恶质的劝募义工,非要我们现在捐钱不可哩。吵了好半
天了,不如我们请示老板好不好?现在有些要人捐钱的人都比流氓还凶呢。」明显表
示出没人招架得住那位不速之客。

  「他……会生气。」她细声说着。

  「对呀,老板最讨厌别人在他上班时烦他了,如果我家阿枝在就好了,要吵也不
怕吵输人。哎!」

  才正叹气呢,客厅半掩的大门竟被狠狠一推,重重撞上墙壁又反弹,差点砸上闯
入者的门面,幸而来人早有防备,以一只纤纤玉臂便阻住了门板的反弹力道。不让撞
门声专美於前,洪亮的嗓音也以高亢而不刺耳的分贝传遍客厅每一寸角落。

  「喂!你们这麽挡我是没用的啦!我来叁次了,没让我募到钱未免太不合理。我
说过我是你们老板娘的朋友是真的    」话尾一顿,看到了苍白无依的玉人儿之後,
人嗓门加入了一丝讶异:「萧素素!你都没变耶,又白又瘦小。而且你真的住台中呀
!」

  两叁大步奔到大美人身前,自我介绍:

  「我是杜菲凡呀,你的五专同学。」

  「我……记得你。」杜菲凡是她的同学,同时也是当年的校园风云人物,人缘好
、手腕佳、功课一流的八面玲珑才女,但缺点是从不定下来专心做一件事。所以五年
学生生涯内并没有太多丰功伟业可以算。萧素素反倒奇怪自己会令他人印象深刻,因
为她常请假,与同学素无往来。

  「少夫人,她……」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黄指着闯入者久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
话。

  「她是我同学,别担心。」

  「但她一心要募款,老板会不高兴的,她有目的。」他必须保护少夫人的安全,
并且阻止别有居心的人侵入这座小城堡。

  「放心,我要得到捐款会上台北找唐先生要,不会朝同学下手。今天只是见见老
朋友而已,可以了吗?」杜菲凡的目光老早胶着在一身素衣的大美人儿身上。随意挥
手,指示两人可以各自下去了。

  萧素素被看得不好意思,垂下绝色容颜,局促不已,更是赧於与外人应对。被动
的等别人开口,乖乖的当听众,这是她唯一擅长的角色。

  陈嫂奉上了茶又退了下去。杜菲凡才开口,语带沉思:「怎麽你还是这个样?小
媳妇似的。」她以为萧老夫妇过世後,萧素素总算有机会开始成长了。

  「外面有人说    你丈夫很少来台中探监?」可不是?这美丽的别墅是座华丽的
总统级牢笼。

  「什麽?」不太听得懂她用词的逻辑,萧素素仅是温婉且疑惑的低问着。她一向
没有与人沟通的本事,尤其六年来足不出户,没有与人谈话的机会。

  「算了,当我胡言乱语。你不是生了一个儿子吗?在哪?一定很漂亮吧?据我所
知,唐  也是一名美男子,这种基因组合下,绝对又产生一名祸国殃民的大帅哥或大
美女。」

  「他不在……但有他的照片。」她忽尔一笑,好不容易由她一大串浑话中明白了
语意,就像个即知即行的小女孩似的,她快步走入书房找照片去了。

  不妙!

  杜菲凡望着消失在书房门後的大美人不自禁的摇头。七年婚姻生活的洗礼,不曾
让小女孩蜕变成女人,性格依然善良畏怯,没有人引导她走出被父母保护太过的格局
,那麽也莫怪外面有人传着唐  另有新欢的小道消息。她知道唐  ,一个精明厉害的
企业家,而通常这种男人所渴求的伴侣或对手,无不是对等的聪明成熟精干,否则是
不放在眼中的。或许会在年少时一时沉迷绝然的美色,但不必多久,理智终究是他性
格上强势的因子。

  精明厉害的男人会需要的伴侣不出两种:一种是相同的能干俐落,可当事业上的
合夥人;再一种便是真正贤内助解语花,足以慰藉他公事之後的疲惫,享受温暖欢乐
的家庭生活。

  而萧素素未被调教成任何一种,因为她的父母灌输她唯一的理念即是她只管被宠
爱就成了。

  真正的孝女二人组。同学五年,她常看到萧氏夫妇跟前跟後的伴读痴心状,真的
只有「变态」两字足以形容之。

  如果要怪唐  有了别人,不如先怪萧氏夫妇的自私。如今可好了,两人撒手西归
,留下无依无靠、无自主能力的萧素素自生自灭。

  「这是照片,他叫学谦。」一张八寸大的婴儿照递在杜菲凡眼前。

  「好可爱!」第一眼的惊  过後,她注意到的是下方的日期指着五年多以前。那
麽小孩约莫也六、七岁了。「没有大一点的照片吗?」

  萧素素乖乖的摇头:

  「没有放在这边。」

  杜菲凡望着照片发怔,她也就习惯性的安静。直到好半晌之後,她明确的感觉到
杜菲凡没有回过神的打算,才怯怯的偷把眼光瞄放在杜菲凡飞扬的面孔上。

  对女人的畏怯没有对男人那麽多,毕竟是同性。何况杜菲凡是令她印象深刻的同
学。

  她一向很享受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从没心思去想外面的生活会不会比较好,与
同学亲近有不有趣的问题,她安心且满足的依赖父母。但杜菲凡的活力四射首次今她
的心中有了羡慕。

  从没见过有人那麽活跃得令同学师长佩服,似乎班上有什麽大事小事第一个必定
找她处理统筹不作第二人想。她很有人缘,每个人都喜欢她,可是她并不是笑脸常开
的好好小姐那一型。她有时候还挺辛辣刻薄的呢,面孔也常是冷冷的要笑不笑。所以
大家喜欢她,但却不敢对她有太过火的玩笑或行为。

  她不是烂好人,她是很聪明冷静,做事热诚的人。很奇怪,也很令人臣服。

  所以求学生涯中她独独对杜菲凡印象深刻。在心中,她偷偷认为杜菲凡是「侠女
」,像古代那种铲奸锄恶,却绝不鸡婆生事的那种传奇人物,做了好事也不要人乱宣
扬。

  冷不防杜菲凡眼睛对上她来不及闪躲的眸  ,她吓了一跳,连忙垂下双眼,不知
如何是好的绞着双手。

  杜菲凡看着她,觉得自己又有了鸡婆的欲望。天晓得自己这种毛病到何年何用才
能根治。

  「我们来聊天吧。」她提议着。

  「啊?」

  「与人谈天,首要的就是要把眼睛看向对方,让对方觉得被尊重。」

  仓惶的小鹿斑比眼匆匆往上一瞄,又垂了下去。

  「当然如果你觉得困扰,我们也可就此说拜拜,我只消达成募款的目的就成了;
我答应『受虐儿基金会』一个月内募捐到五百万的捐款买医疗器材,目前遗缺四百五
十万呢。我打算由你丈夫身上挖出一百万加入爱心的行列。」杜菲凡耸了耸肩,见大
美人似乎无意接受外人的鸡婆,当然也就从善如流的随便她了。鸡婆虽然是可恨的源
自天性,但幸而她不勉强人。省下自己的多事,咕噜两大口喝完半凉的茶,她站起身


  「我看你似乎无意聊天,那就算了,拜拜。」

  「我    」萧素素急促的出了声。

  已走到玄关的杜菲凡半转身看她,等着。

  要,不要;停或走,光明或黑暗。

  冒险必须承受的挫折失败与安於现状得到的空寂与安全    她要哪一个?

  莲步碎移数寸,她抖颤且脆弱的伸出手,低哑却坚定的轻道:

  「救我,请你。」

  很害怕,却是必须去做。否则她永远只有绝望相伴。


蜕变之後,更好或更坏
没有人能预测
只是成长总有其必经的过程
只是生命自有其一定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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