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beauty (沉雨落烟避月绣花), 信区: Love
标  题: 梧桐梧桐(四)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7月04日10:20:14 星期二), 站内信件


    查体温的名单上出现刘小岸的名字时,我居然没有引起足够
的重视。后来我把体温计递给他,感觉他有些面善,但是从科里
出出进进的病号太多了,哪能人人都当回事。所以我还是颇具威
严他说:“口表。”

    “邝燕喃!”

    “到。”扭头一看,梧桐站在我们七病室门口,喜上眉梢地对
我说:“关照我们刘小岸呵!”我这才恍然大悟,马上松弛下来。
“谁们呵?大姑娘家家的……”又转身冲着刘小岸注意瞧了两眼,
“那是当然的喽!”

    刘小岸一点也不腼腆,也跟着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他身材伟岸但不显得五大三粗,眉眼还是挺英俊的,就是皮肤过
于黝黑。梧桐极有灵性,马上说:“看你,掉进煤堆里也找不着!”
刘小岸说:“我算白的了,我们机务大队晚上列队进电影场,只看
见衣服动看不见人。”

    梧桐今天是刻意着装,合体的裙服,白丝袜,黑大绒布鞋,头
发全部塞进军帽里,露出一截无限温柔的脖子,既清爽又利落。那
时认为要收拾打扮一下,全是这种统一风格。

    别看刘小岸黑出水平来了,人可是相当聪明、得体。他十指
修长,弹着一手好吉它,围棋、象棋杀遍全科无故手。怪不得梧
桐喜欢他,还没日没夜地拉漏气的手风琴,以利于志同道合。

    一般我在病号面前还是挺矜持的。有些病号挖苦我架子大就
说:“邝护士的爸爸是几级干部呵?”好象我爸爸是炊事员,我就
得一天到晚冲他们咧着嘴笑成一朵怒放的菊花,简直岂有此理。但
是跟刘小岸,我们完全没过程,一下子就进入熟识阶段。主要是
我竭力想为梧桐她们房间做贡献,既然我不能把李灵霞派到巡回
医疗队去,又不能解决韦宏波的书源问题,反而到她那去解决精
神食粮。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就好好表现吧。

    我对小岸的格外照顾显然都反应到梧桐那里去了,她与我的
关系顿时产生了一个新的飞跃。我们无话不谈。

    医疗队倒是组织起来了,但是不巡回,直接开往南宁。说是
执行任务,其实大伙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李灵霞当然还是一根筋地要去医疗队,拍着大腿说:“火线入
党的时机来啦’”梧桐很平淡地说:“我思想上早就入党了,组织
上就这回给我办手续吧。”韦宏波一边看小说一边吃果脯,头都没
抬:“我基本上是等着追认了,”

    比起她们来,王京健就比较恶心,到协理员那一把眼泪一把
鼻涕地哭着要去医疗队,还写了一封什么给爸爸妈妈的公开信,在
院广播室鼻涕一把泪两行地朗诵,假如你们的女儿没有回来什么
的……

    刘月琴经过深思熟虑以后,不声不响地把存折交给朱护士长,
如果有意外,就支援灾区人民吧!协理员对此眼睛一亮。

    一时间帐单呵,遗书呵,入党申请书呵,血书呵纷纷出笼,医
院里笼罩着一种极为悲壮的气氛。

    足有一面墙那么大的黑壁板被我用拖把连拖了两次,使它黑
得浓重、洁净。我登高爬低地屹立在高处,满怀一腔热血,用我
极其娴熟、遒劲的粉笔草书,写下了这样一首诗:

“等着我吧,我一定会回来,
只是你要苦苦地等待。
等到那绵绵的秋雨,勾起你心头无限悲哀,
等到那大雪飞飘,等到那酷暑煎熬,
等到大家不再把别人等待,
将昨天的一切统统忘却抛开;
等那遥远的他乡音信已经断绝,
等到所有一起等着的人们都早已心灰意倦。

等着我吧,我一定要回来,
切莫对那些人有什么指望,
他们心中已打定主张,早该把我完全遗忘,
即使憨母和稚儿也相信,我己捐躯疆场,
即使好友们也不想再等待,围坐在炉火一旁
斟满一杯苦酒,悼念我的亡灵,
等着我吧,你切莫和他们一起匆匆举杯共饮。

等着我吧,我一定要回来。
气煞所有的死神,
让那些没等我的人去说:“这多幸运。”
那些没等我的人,他们怎么也不会懂得,
在硝烟滚滚的战火中,
是你以自己的等待救了我的生命,
到将来,只有我俩知道,
我怎样才能大难余生——
只因为,你更会等待我,
比世界上其它任何人。”

    等我从桌子上跳下来的时候,身后已经围满了人,有病号,也
有医生、护士。他们一声不响,但看得出来,他们都被这首诗吸
引并深深地打动了。

    我乍着两手粉笔灰,微微地喘气,刘小岸悄悄走过来在我耳
边低声问:“谁的诗?”

    “西蒙诺夫。1941年卫国战争的时候写的。”

    “太好了!”他一字一叹。

    这一回出风头是我始料不及的。内一科黑板报上有一首好诗
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人拿着小本本跑到我们科来抄诗,轻松而
来,肃穆而去。院长知道了以后说:“挺好挺好,不要到处弄得惨
兮兮的。军人嘛,关键的时候要有士气!活着干,死了算,别那
么多花哨点子。”协理员那些日子对我亲切和蔼,常常不由自主地
向我投以赞许的目光。

    看得出来王京健心里酸溜溜的,那没办法,你总不能突然心
血来潮,跑到哪儿哇啦哇啦唱一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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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原不语,良久方道:“诗经上有一首诗,我念给你听:‘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
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
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
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malacs.hit.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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