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beauty (沉雨落烟避月绣花), 信区: Love
标  题: 梧桐梧桐(十)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7月04日10:32:06 星期二), 站内信件

    一切都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

    感情真是件不讲道理的东西,降临的毫无来由简直到了令人
发指的地步。

    不知道该从哪天算去,我们的见面虽然也落落大方,也自然
随意,但似乎多了一层只有两心相知的不自在。正聊着,不是我
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他的目光,就是他突然在瞬间回避了我的眼睛。
我们都费尽心机地寻找原先的轻松愉快,但得到的总是一种越来
超浓烈的潜伏得很深的紧张……过去我去七号病房,完全不必想
理由,想起来了,抬脚就走,现在总得找点名正言顺的事才安心,
发药啦,换被单啦,发报纸啦,我再不能悠闲自得地进去,因为
害怕彼此间开场时没话找话的尴尬。

    更糟的是我居然注重起自己的外表来,这多无聊。军裤放在
枕头底下压了又压,又把托人在上海买的一件一直不敢穿的掐腰
的花的确良衣翻了出来,淡黄的底色上散落着一片片洁白、轻
柔的羽毛,虽然它只能在军装的上面露出一个衣领,但是那也十
分淡雅,素静,我穿的是一双棕色的丁字带皮鞋,配上透明丝袜
很有几分学生气……我一直怀疑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思想意识方面
出了什么问题。

    有段时间,刘小岸的性格完全变了,一是不再讲笑话,二是
整天捧着一本《战争风云》全神贯注。碰上我给他打针,他侧躺
着,眼睛也不离开书,打完,伸出一只手把裤子往上一拉,照样
看,直到我把治疗车推走,他才站起来提裤子。在女同志面前提
裤子是不雅,但在医院里有什么可讲究的,再说他以前从没这么
仔细过。更令人想不通的是,他穿病号服越来越随便,几乎到了
邋遢的程度,常常一个裤腿高一个裤腿低,又在医院理发店剃了
一个露着青皮的平头,活象个贫下中渔。以至于刘月琴说,刘小
岸原来还是个干部子弟呵,我还以为是河南招的农村兵呢!

    我们的谈话越来越艰涩,简直到了搜肠刮肚的地步。梧桐再
一次成为我们的话题,都争先恐后地提到她,好象也唯有这样我
们才能很好地回避开那层窗户纸。

    再往后,刘小岸就不在病房呆了,买了一副象棋夹着流窜到
别的科去跟他们同部队来的病号下棋,活象个跑江湖的靠摆棋摊
子卖弄两手绝活儿的手艺人。常常过了吃饭时间他也没回来,我
把给他打好的饭放在他的床头柜上。我真闹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
事,是不是他有些烦我了,对我过份关心他的若干小动作表示一
种无言的失望?!

    好在,这的确令我冷静下来。我反省了这些日子自己的反常
现象,实在惭愧。我这是干什么?人家好心好意地给你以大哥式
的关怀,还不是看着梧桐的面子上,你倒想人非非。再说梧桐在
外面执行任务出生入死,吃苦受累,说不准还要流血牺牲呢,把
男朋友托付给你,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信任,你掂量过吗?!你倒昏
了头,无意之中挖起墙角来了,你让人家刘小岸怎么看你?……

    尽全力去做吧,既然我们注定是好朋友、就应该让友谊永不
走样,永不变味。我断然没事决不去七号病房。见到刘小岸就故
意大大咧咧,再不能坦然如初我也得使劲去做,我东拉酉扯,还
放肆地大笑,以表示我心中从来就没有过涟漪和波纹。有一天我
给他送药,病房里没别人,他对我说的一大堆笑话和废话沉默良
久,然后也不看我,轻声规劝道:“燕喃,别这样好吗?你不会
演戏……”

    我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两颊胀得几乎要爆裂开来,想不出
任何合适的话回敬他。离开七号病房以后,我对自己的愚蠢和拙
劣几乎恼羞成怒,我到底应该怎样做才既正确又合乎常理?!

    终于,有一天夜里,我拿着手电筒去查房。查到刘小岸时,我
轻轻地掖了掖他掉下来的被子。刚要转身,突然一只大手紧紧地
抓住了我的手,差点没让我失声叫出来…他的手滚烫滚烫的并
且微微有些颤抖,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里来,不知道是兴奋
还是惊慌。他不作声,我也不敢作声,只悄悄地熄了手电……黑
暗中我默默地矗立在他的床边。那一瞬间,千百种滋味一起向我
攻来,我的心情复杂极了,矛盾极了。从心底说,我似乎一直在
苦苦渴望和等待着他对我表示点什么,而理智上我又真心实意地
希望他比我清醒、冷静,在什么都没发生之前把一切彻底结束。

    寂静。时间在我们的手中停止、溶化。窗外传来风声,树声
……梧桐梧桐梧桐,这一串一声紧似一声的名字令我下意识地把
手在回抽了两下,可他的手很重,很有力,我已经感到了麻和痛。
第三次,那只手似乎想了想,便把我松开了,我轻轻地转过身去,
却听见他重重地翻了一个身。

    第一次敢于体昧,幸福不是笼统的。不是一个优秀的结果,不
是一件具体的东西。幸福是一种微妙的感觉,没有前因,没有后
果,没有来龙去脉。它牵动着你的心,叫你惴惴不安,叫你在不
知道下面还将发生什么事情的忐忑之中去无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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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原不语,良久方道:“诗经上有一首诗,我念给你听:‘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
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
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
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malacs.hit.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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