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beauty (沉雨落烟避月绣花), 信区: Love
标  题: 梧桐梧桐(十三)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7月04日10:37:08 星期二), 站内信件


    我给刘小岸去送出院证的时候,梧桐正坐在他的床上,两条
长腿在床沿下悠闲自得地上下晃,笑嘻嘻他说,“燕喃,我代表刘
小岸向你致以无产阶级革命派的战斗敬礼!”她还真坐着,两腿摇
晃着用右手尖碰了碰太阳穴。我尽可能笑得由衷和自然一些,但
嘴巴里支支吾吾的想不出稍微轻松一点的回答。幸好刘小岸不知
在床头柜前收拾什么,始终用一个脊背对着我,否则情形恐怕更
糟。

    “其实他还需要治疗一段时间,抗风湿才一个疗程,间断了可
不好,谁知道他怎么回事,非要出院!”梧桐嗔怪地瞟了小岸一眼
又对我说,“说他们机组有人要探家,飞机没人维护,好象他不回
去地球就不转了似的!”不解恨,她又推了小岸的后腰一把。

    我一直勉强笑着,插不上话,梧桐的腿依旧摇呵摇呵,好一
会儿才突然说:“燕喃,是不是你给他吃错药了?!”说完,她自己
先咯咯咯地乐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我脖根儿热辣辣的更加没
词儿,幸亏小岸把话题叉开了。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没敢再踏进七号病房,在走廊路过小岸
的门口时,只听见梧桐的说笑声,什么都叫人抓不着,摸不透,只
有这无忧无虑、幸福甜蜜的笑声真真切切。我想,大概一切都即
将结束,真是一场梦。随着小岸在医院的消失,连一点泡影都不
会留下。我们三个人仍旧会按照生活给我们规定好的路走下去,至
多我与他们彼此望望,至多我跟小岸的目光复杂一些,难言一些,
至多这目光里加杂着一丝任何人都难以觉察的酸楚。

    直到所有的病房都熄了灶,伤病员进入了梦乡,整个病区寂
静无声。院长带着医务处助理来询问科里重病号的情况,夜查病
区完毕,炊事班长提着夜班饭桶消失在玻璃门外……我才觉得自
己的心象被掏空了一样,如同这白色的、空落落的宽走廊。

    又似有满满的一腔心思不知倾向何处,堵在胸口让人心烦意
乱……老实说,我也不希望刘小岸出院,他悄悄地来,默默地去,
却已留下深深的行迹,印下了,就再也不能抹去。他的决定突然,
令我毫无思想准备,当然,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伫立在圆
形、白底、浅蓝色的大大的仿宋体“静”字的面前,我深知这对
我是极好的提醒,该静下来了,不要去做不属于自己的梦。

    我紧缩着心命令自己急转身以最快的步子向值班室走去,打
开药柜,提前开始摆药。我什么也不去想,也唯有什么都不想才
能使我安静下来,工作是医治心病的良药,难道我还在等待其它
的什么结局吗?

    一分一秒的夜不知道有多长。午夜,从一个极遥远的地方传
来了令我既陌生又熟悉的轻轻的脚步声,却踩在我的心里,沓……
沓……一声重似一声……我一动不动地僵立,等待着,等待着……

    是他,就站在我的身后,我能感应得到,因为脊柱闪电般地
一麻,我拿药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仍努力拿出值班护士的常
态。

    “我……实在……睡不着……”

    我本能地去拿“眠尔通”的药瓶。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声音低沉并且沙哑。足有
一个世纪那么长的静默,“……本来我想什么都不说就离开……病
死也不再到这个医院来……我也曾经试图把你忘记,不再想你的
样子,你说话的声音,你的一切……我自信是一个有毅力的人。但
是做不到,怎么都做不到……离出院的时间越近越放不下……不
管发生什么事,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爱你,我不能把这句话窝
窝囊囊地带回去……

    “你不要觉得我是一个轻浮的人,见一个爱一个。老实说,除
了梧桐,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机会跟任何女孩子有更多的接触和了
解……你知道,我当兵早,基层部队又是一个男人的世界,我不
清楚梧桐以外的女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为爱情就是这样亲
亲热热,情同手足,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成份。这回我才知道,我
对她的感情是纯兄长式的,我们仿佛出自同一个家庭,是同一个
父母,我关心她爱她,但所有的爱都不是男女意义上的。爱情,完
全是另一回事……认清这一事实对于我来说是很痛苦的,几乎令
我束手无策,我知道梧桐爱我,爱得很深,爱得没有一点疑问……
她是一个好女孩儿,可惜她太强了,简直不需要男人的庇护,甚
至还要反过来庇护男人……我这样说是不是太卑鄙了,太不近人
情了,难道她的长处竟成了她的弱点?!我说不清,更无法解释……
我只知道她很好,真的很好,但是我并不爱她……

    “梧桐刚执行任务回来,千辛万苦。既然我们都爱她,你是不
会同意我把一盆凉水冲她迎面泼去的……是吗?对。等过一段时
间,我再慢慢跟她谈,我要把自己的全部想法和盘托出,相信她
有能力去理解…她这个人可以容忍一切不如人意的赤诚相见,
却不能原谅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隐瞒和欺骗。她骨子里有一股韧劲
儿,连男人都比不了,我太了解她……

    “剩下的就是你……”他向我走近一步,我的耳根已经感到了
他温热的鼻息,他的音量降到最低,“你怎么看我……你爱我吗?
…不要跟我回顾和解释,不要跟我讲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不
要跟我兜圈子,来点军人式的……只用一个字或两个字……”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这太意外
了,我简直不相信命运会如此厚待我,一切竟是这样的直接和恳
切。渐渐地,只觉得眼前深褐色的药瓶子连成了一片,象横在面
前的一块模模糊糊的茶色玻璃。我早已经停止摆药,职业习惯告
诉我必须冷静以后再工作。

    眼前的“茶色玻璃”在不断地增大增厚,甚至出现了越来越
亮的光影…终于,啪,一颗透明的,晶莹灿然的泪珠拍在我拿
药勺的手上……

    依旧是轻轻地,他从后面紧紧地抱住我的双肩,低声的,用
只有我一个人能意会的声音:“别说了……什么也别说了……我全
部明白了……谢谢你……谢谢。”我再也不愿意克制自己,扭转身
一头扑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他一下子变得果断、从容:“记住,我不给你写信,因为太不
方便。你只记住我对你的爱,什么时候都不要怀疑和忘记,让我
来处理其它的事……”

    我微微点头,不知他看出来没有,感觉到没有,我怎么会突
然变得这么柔弱,这么听话,这么乖巧,这原不是我的性格,尽
管我从来就没有足够的泼辣与强壮。

    一切都变得比我想象的要精确和简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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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原不语,良久方道:“诗经上有一首诗,我念给你听:‘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
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
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
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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