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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第二章 狼与雪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Apr 29 14:26:17 1999), 转信
第二章
狼与雪
1
火,一团团的火,从地面升起来,烧得好旺,好红,落下来的火花彷佛点着了整个世界。
火 中,有一个女人在挣扎。
胡狼急得团团乱转,还是不能走近她。
「霹雳」一声,一块椭圆形的光斑从云雾里慢慢垂下,那是一个银色的大钟,钟是圆形
的,下面没有底座,顶部却连着一条粗大的银链。这条银链很长,笔直地穿透蓝森森的夜空。
不知什麽原故,胡狼认为,在火 里哀嚎的女人,只要抓着这座钟,就可以脱险。他想
叫喊,但声音都被大火吞没,就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大惊醒来,影树的红瓣落了一身。
从九岁开始,这十二年来,这个梦就不断折磨着他;只是,过去在火 里哀嚎的是他的
父母;而这一次,是一个面目很模糊的女人。
心神未定,一把尖厉的女声却从梦中延伸出来。
有人在兽笼前面叫喊。
他拨开身上红瓣,循声走上石阶,看到赤猴扯着一个女孩的头发直往笼里拉扯。女孩头
抵着铁笼,拚命挣扎,手上一束红玫瑰,还不住向赤猴拍打。
就在赤猴将长臂伸出笼外,要抓向女孩脖子的时候,胡狼一把扳开它毛茸茸大手,大声
喝止。
眼见赤猴松开女孩头发,又去抢那束玫瑰花,胡狼明白过来,「放手!」说着夺过花束
,抛到笼中。
「雪……」
胡狼瞥一眼乱发挡住脸庞的女孩,发觉不是别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阿雪!
阿雪心有馀悸,坐在石上哭起来。
胡狼见她左腕给生锈铁枝擦伤了,为防伤口被感染,就将随身带着的手绢浸得湿透,替
她仔细擦洗腕上血污。
他初时只想着为她疗伤,举动还算自然,朝她脸庞多看了几眼,心中乱麻麻的,双手竟
不听使唤,只是颤抖。
「痛!」
阿雪一吭声,他马上停下来。
「好多血啊!」她看到胡狼手上给浸得通红的布条。
「本来,就是……红色……」
惊魂稍定,认出是自己的手绢来,阿雪宽慰地笑了笑,「你还带在身上?」
「我……」身上藏着女孩子的东西,到底不像话,见阿雪手腕还渗着血,拿了棉花,徵
得准许,就将手绢撕成两半,为她缠扎伤口。
「谢谢你。」
胡狼别过头去,瞪眼鼓腮,假装责备赤猴。
这头顽猴懒得理他,将枝上玫瑰花蕾一个个摘下来,吃得有声有色。胡狼望着那束玫瑰
,转念间,生出一份甜蜜得几令他窒息的痴想:阿雪竟然知道他在这里干活,而且带着一束
花来看他!
「刚才要不是你,我可要变大花脸了。」阿雪柔声问他「是了,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
胡狼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苦恼地望着她。
「有苦衷?」阿雪朝他甜笑着。
胡狼死命地点头。
「好吧,那你叫什麽名字?」
「狼。」
「吃人的那种?」
「嗯。」他又猛地点头,他觉得阿雪实在了解他,他只消说出一个单字,她就完全明白
他的心意。
胡狼自觉跟阿雪正谈得投契,一个穿白衬衣、结黑领带的小伙子提着个纸袋朝他们走过
来。
「对不起。」他喘着气,「要走很远才有你爱喝的橘子汁,还有……」见阿雪衣衫不整
,还似乎哭过了,他瞪着胡狼,喝问:「你干了什麽了?」
眼前一「黑」!
胡狼看到小伙子黑色的领带,终於悲哀地明白,女孩们那天在斜坡路上和鲸鱼庙里提到
的「黑领带」,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干……你……」
「啊------」黑领带也认出他来,「又是你这个下人!天呀,你为什麽老是阴魂不散?
你真是我的------」阿雪怒目而视,他马上住了口;回头见一只猴子正在吃他送的红玫瑰,
不免沮丧,「你 它的?」
「它自己抢的。」
「可怎麽弄伤了?」
「我不让它抢。」
「花我可以天天送,要是------」黑领带似乎受到鼓励,「你遇上不测,我却会很难过
。」
「我没事了。」她冷淡地转过头去,从袋子里掏出他买来的巧克力蛋,拣了一颗蓝色的
递给胡狼,「除了吃人,你也吃糖吧?」
胡狼伸手去接,阿雪这才发现他的手臂上也有几道爪痕。
「你伤得比我重呢。」她说。
「没……没事。」
「既然没事,就不用理他了。」黑领带扶起阿雪,「走吧,我送你去看医生。」
「再见了。」阿雪笑望着他,「吃人的狼。」
「雪……」
他们走得远了,胡狼才发现长椅旁边搁着个小提琴,无疑是阿雪留下来的;眼看赶不上
交还给她,他就小心地捧起提琴,打算先存放在贮物室里。走到玫瑰花坛前面,才发觉竹篱
遭人踏毁,几株红玫瑰更给连茎削去。没想到黑领带这次送给阿雪的花,还是由自己辛苦种
植,胡狼恨得咬牙切齿,良久不能平息。
2
晚上,胡狼坐在帆布床上,呆望着阿雪送给他的巧克力蛋。在明亮的月影下,蓝色的巧
克力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喜欢那种蓝色,只是奇怪阿雪竟连这种小事都知道;她的体贴令
他心头甜丝丝的,但想到那是黑领带买来或着偷来的东西马上又觉得不是味儿;他对这块糖
,一时充满深情,一时又被妒恨怂恿,要将它咬烂嚼碎。
回想日间所见,他庆幸有机会再遇上阿雪,可惜也遇上专门偷花、还带着满身巧克力蛋
的黑领带。他辗转难眠,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和苦涩。
第二天早上,收集了些落瓣盛在小竹篓里,午後就拿去 赤猴。见它吃得开心,自己也
闲着无事,就对着铁笼咕咕哝哝地说起话来。胡狼感谢赤猴抢了黑领带的玫瑰,却怪责它不
该伤害阿雪,「你不会节……节制一下吗?」
「荷,荷荷……」
他瞪着赤猴,有点生气,「你扯……头发,阿雪不……不会来了。」
「荷,荷荷,荷荷荷……」
他强迫自己说了好些简单语句,他恼恨自己不能像那条黑领带一样能言善道;他心中想
得深刻复杂,张开口却我……我……我的。
「以後……以後阿雪……不会,不会……来了。」他练习了一次又一次,到能够稍为顺
利说出这一句话,却又被催眠了似的,果真认为阿雪不会来了,悲从中来,想到她留下来的
小提琴,忍不住取出来呆呆望上半天,意犹未尽,就将琴架在肩上,耐脸贴着琴身,闭上眼
幻想阿雪演奏时的样子。
提琴的音孔里,彷佛回响着吹过森林的风声。
到胡狼张开眼睛,阿雪竟站在他面前!
「你,你怎麽……?」
「来看你弹琴啊!」她笑着瞟一眼斜坡下的秦家大宅,「其实,刚去看完玉凤,来取回
我的小提琴;这麽大的一件东西,竟然忘了拿走,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
「有点什麽?」
「觉得我有点……冒失。」
胡狼见了阿雪,既喜且窘,全没察觉阿雪表现得竟也有点羞怯。
「谢谢你昨天救了我。」阿雪接过提琴,见他仍在发呆,笑问:「这只猴子叫什麽名字
?」
「荷荷。」
猴子跳来跳去,口中发出「荷荷」的声音,阿雪马上明白,「原来名字是它自己改的。
」她含笑望着胡狼,「你兄弟俩性情真像。」说完,向他招招手,「跟我来。」
「上……哪?」
「天堂。」
胡狼跟着她走出嘉谟公园,绕到低矮的圣母教堂後面。
「我发现一个地方,可以爬到屋顶上。」她说。
胡狼循着她的指示看去,篱笆後面那堵崩塌成阶级形状的矮墙,正好用来垫脚爬到一棵
大叶榕的主干上。两人爽利地攀上主干,沿着榕树倾向屋顶的粗大分枝攀行。胡狼仰脸一瞥
阿雪腰臀柔美的弧线,心头发热,要不是信手握着榕树低垂的气生根,几乎就要失去平衡而
坠落。
小教堂早已荒废,侧面那堵麻石墙因为贴着土坡,牵牛花从坡上一直开到平缓的屋顶。
「看,野花是不是比园里的好看?」阿雪问他。
「嗯。」
「我喜欢这份野性,虽然只开那麽一天,却开得风风火火的,一点不含糊。」
胡狼想起阿雪曾经在丽儿和咏棠面前叫他「野人」,本来心中耿耿,听她说锺情野花,
推想对野人也不嫌厌,自是欣喜不禁。见她挨着檐前一座石像坐稳,也就在她旁边坐了。
「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到这里来。看看天,看看云,人就愉快起来了。」
「你……不开心?」
「不。今天到这里来,是因为开心,想告诉你有这个属於我的好地方。」
胡狼对她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
泥黄色的海,渐红的天,眺望着一片远景,胡狼说不出的舒畅。
「我最初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只有这个朋友。」阿雪斜眼看着站在他们中间的石头天
使。
年深日久,这个拿着橄榄枝的石像已变得残旧,一张天使脸变得憔悴,瞥眼间,竟像个
灰发老头儿。
阿雪这个石头朋友跟「黑领带」到底不同,胡狼对它也也就多了几分亲近之心。
「天使本来有一对长翅膀,我在旧图片里看过,因为一次台风,给刮掉了。」阿雪问他
,「你知道他为什麽总是仰脸望着天空吗?」
胡狼摇摇头。
「因为他的爱人在天上。」
「天使也……?」
「当然。」
好可怜的天使,胡狼心想,他失掉翅膀,年华老去,天空却那麽高阔……
「我家就在市政厅前面不远的地方。」阿雪问他,「你的呢?」
「园里。」
「家人呢?」
胡狼指着石堤尽头的山丘,白鹭正在一座锈褐色的厂房上盘旋。
「炮竹厂?」
「嗯。」
「不是关闭了吗?」
「关了。」
阿雪隐约明白他的意思,料他不想说,也不追问,转身摘了几朵牵牛花放在石像的臂弯
。胡狼也帮着采了些花朵堆在他脚边,而且摆出了个悦目的心形。
「不愧是个花王!」阿雪赞叹。
两个人为第一次合力完成这件事而高兴,眼前流落凡尘的老天使脸上,彷佛也蒙上了一
层喜悦的颜色。
阿雪兴致很高,打开葫芦匣子,将小提琴取出搁到肩上,「下个月要比赛,这是练习的
好地方。」说完,拉奏出四重奏的小提琴部分,千百个紫色小喇叭的伴奏,明亮而感伤。曲
终,回头见胡狼还是傻愣愣地望着自己,明知故问:「我拉得怎样?」
「好……好……极了。」
阿雪告诉他所奏的,叫《死与少女》,是舒伯特写作的弦乐四重奏。这部四重奏的故事
,取材自克劳蒂斯的诗,内容大概是说「死亡」乔装成情人来安慰一个垂死的女孩。
「我们,尤其是我和玉凤,都很为这首诗感动,就选了这首曲子。」
胡狼不晓得什麽是诗,什麽是四重奏,只是觉得音乐动听,就像阿雪在温柔地低语似的
。
胡狼说话迟滞,不容易找到适当字词表达自己,阿雪就用眼神鼓励他,耐心地听他说完
。她告诉他自己的事,胡狼就留神倾听,尽可能一字不漏地记着,不时还侧过头去,目光越
过天使一双石腿凝视着她。
在星月之下,他们从容地说着话,忘了时间的流逝,也不愿意先提出离开。蓦地里,流
星掠过,两个人仰天赞叹,却忘了许愿。
「来,那就向老天使许个愿吧。」
「许什麽……?」
「随你喜欢,以後再告诉我。」
胡狼如言合上眼睛。
等了好久,见胡狼还是眯着眼,阿雪笑他,「好长的愿望啊!」
「我怕他不答应,所以……」
「他会答应的。」
「你……怎麽知道?」
「你认真看看他的样子。」
胡狼站起来仔细查看天使的脸。
「他的轮廓,是不是跟你很像?我最初见到你,就觉得似曾相识,说不定是因为你也有
一副天使的脸孔。」阿雪朝他妩媚地一笑,「当然,你比这块石头好看得多了。」
正说着,周围忽然给照得晃亮,两人吃了一惊,定下神来,才想起教堂虽然荒废,但安
置在屋顶的聚光灯每天凌晨十二点正,都会点亮一刻钟,迎接新一天的到临。
这一刻钟,天使白得耀眼,屋顶那些牵牛花尽变成了紫色的玻璃。
3
「你说住在园里,我周围都看过了,怎麽就没见到可以住人的房子?」阿雪问胡狼。
他将花瓣全撒到赤猴的笼子里,指着旁边较大的一个兽笼。
牵牛花沿那个兽笼的铁栏栅蔓延到顶部,就像一幅天然的 幕。阿雪拨开藤蔓往笼里窥
望,见只有一些旧板壁,「阴沈沈的,里头关着什麽野兽?」
「狼。」
阿雪退了几步,「狼?真的有狼?」
「嗯,胡狼。」他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住在这里?」
「嗯。」
「这种地方……怎麽住……?」
「习惯了。」
阿雪有点鼻酸,但看着他干活,他的背影却令她充满奇妙的触动,心中酥软软的,像住
了一只蝴蝶。
「除了住在兽笼,」她问胡狼,「你最希望自己的房子是怎样的?」
胡狼想了一会,拾了根树枝,在沙地上画起了幢房子来。他说,希望墙壁是花岗石砌的
,大门两旁嵌着玻璃罩灯,窗台上,搁着盆栽的叁色 和樱草,屋顶铺上蓝色的瓦当,「屋
前面,最好种植大片蓝绣球,还有------」他停下来,望着阿雪,恐怕说得太具体、太仔细
了,她记不牢、也没兴趣知道。
「还有什麽?」
「还要------有一个长烟囟!」
阿雪的眸子眯成了问号。
当胡狼沈缅於某件事情,说话会较为流利,他告诉阿雪,自己大概六七岁的时候,跟母
亲住在乡下,常常一到傍晚,就会走到山丘上,俯视着那个小镇。那阵子,人们住的都是铺
着蓝色瓦当的矮房子,天气好的话,每家每户的烟囟都会在好大好大的红日前面冒着烟。「
我就想,他们都在幸福地做饭吧。於是……我跟自己说,长大了也要有那样的烟囟,那样的
家!」
「有烟囟的家……,你真的希望一辈子住在那样的房子里?」
胡狼坚定地点点头。
阿雪在画於沙上的房子前面加上一个很大的圆圈。
「这是什麽?」
「一座湖,这是我加送给你的。」
阿雪从挎包里掏出一张明信片,递给他,「你看,这样的一座湖,多美!」
胡狼望着卡上那片宁静的湖景,不禁神往。
「是我姨母寄来的,她一直很疼我。」阿雪说,「五十多岁的人了,老伴死了就独个儿
住在维也纳,总邀我去陪她。」
「你的意思呢?」
她耸耸肩。
「什麽名字?」胡狼指着明信片上那片水蓝,问阿雪。
「雪狼湖。」她微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名字。」
「那……就叫『雪狼湖』吧。」
「嗯。雪狼湖。这是我们的湖,如果将来我们可以一起到那里去,你说,那多好!」说
完,阿雪又在大圆圈周围加上很多细小的圈圈。
「这……又是什麽?」
「花。」
「什麽花?」
「你说呢?你是花王,这些花是你种的。」
胡狼回答阿雪,以前的老花王曾经告诉他,传说里有一种白色的绣球花,这种花很顽强
,很狂放,夏季盛开的时候,绿野彷佛覆满了雪花,看到这种花的人,都会幸福和长寿。
他对阿雪承诺,「我会为你种出这种花。」
阿雪甜甜笑着,「你会给这种白绣球一个什麽名字?」
「可以……」胡狼有点 腆,「可以让我……借用你的名字麽?」
「真的?你真会这样做?」
「嗯。我会叫它们做『阿雪』。」
「是『宁静雪』。」
「好,就叫『宁静雪』。」
她伸出手,竖起纤细的尾指,「一言为定。」
「定!」
两个人尾指紧紧相扣。
夕阳,在黧黑和嫩白两条手臂搭成的拱桥下,无声地陷落。
4
有一天,阿雪来找胡狼的时候,他正巧不在园里,看到一个老头儿坐在影树下等他,阿
雪以为他是胡狼的亲戚,就询问起一些关於胡狼的事来。
「阿狼他没有什麽亲戚。我以前在这里当花王,可以说,是我收养他的。」老头儿说着
走近胡狼起居的地方,「他住的的这个兽笼,本来真是用来养狼的。你该听说过,後山曾经
有野狼出没,人们捉了不忍杀掉,就囚在这里;後来,野狼发起狂来,撞到栏上死了,兽笼
就空置着。这股野性,就是养不驯,也拘禁不住。」
「可是,阿狼怎麽会住到笼里?」
「唉,好多年了。」老头儿想了一会,「大概是十二年前的冬天吧,有一天傍晚,我看
到笼里有个黑影,瞥眼间,还以为是野狼的鬼魂,看清楚才知道是个小孩蜷缩在里面,看来
已躲了两叁天了。当时,他又冻又饿,而且不会说话,我看着动了恻隐,就给他东西吃。反
正笼子空着,就加了些木板,造了张木床让他睡在里面。年纪大了,儿女要我退休,五年前
,我就向上头推荐,让阿狼打理公园。这种粗活,实在也没有人愿意做。我住得远,不常来
看他,这些年,他孤伶伶一个人,怪可怜的。」
「就是因为他住在狼笼里,大家才叫他『胡狼』?」
「他记得父亲姓胡,自己的名字却说不出来。那些小毛头见他住在笼里,就像看野兽似
的,狼啊、狼啊地叫,就这样叫定了。」
「是你教他种花的?」阿雪缠着老头儿问个不休。
「我见他终日望着这些花花草草发呆,就让他跟着我干活。他记心好,学得很快;说来
你可能不相信,他十叁、四岁的时候,对园艺的了解已经比我深刻。这个孩子,有时候,我
觉得他好像天生就是要做这种事的。」
「怎麽他说话很吃力似的?」
老头儿笑了几声,「最初我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後来发觉他结结巴巴地跟那只猴子说话
,我试探着问他,隐隐约约的,知道他在那场炮竹厂大火里失了父母,你听人说过场大火吧
?」
「嗯。」十二年前,大概也就是胡狼只有九岁的时候,炮竹厂的一个起炮间曾经爆炸,
死了几十人,爆炸发生後不久,炮竹厂就倒闭了。
「可能因为看到双亲给烧死情景,吓得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其实,如果有人经常跟他说
说话,我相信他始终会恢复过来的。」
「他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老头儿望着阿雪,会心地微笑。
「是你告诉阿狼有一种白绣球……」她问起那个绣球花的传说。
「真是个傻孩子,那天他病了,发高烧,几乎要撑不住了,我才编了这一个故事来哄他
。世上哪会有这种令人长寿和幸福的花。」
「说不定阿狼真会把花种出来呢。」
「你相信就好。」老头儿含笑点头,「我还有点事,不等他了。」说完,从口袋里掏出
一枚焦黑的东西,「这该是他父母的遗物,阿狼托我拿到钟表店去修理,店员看一眼就知道
修不好了,请你替我交还给他。」
老人将挂表和一袋水果交给阿雪,就慢慢走开。
阿雪望着那枚挂表,银质表盖已经氧化变黑,虽然认得出刻着的是火车和绣球图案,但
分明是给烧过了的。她勉强将变了形的盖子扳开,发觉玻璃表面也失去了,只有时针和分针
停在黄铜色的机件上。
阿雪心想,如果这样将挂表还给胡狼,他看了一定很失望,就先将挂表收起来,再作打
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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