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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trumpet (~又★落◎蛛●网~), 信区: Love
标  题: 第五章  扑火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Apr 29 14:27:43 1999), 转信



                  第五章
                   扑火
                   1

  午後,梁直约阿雪在堤畔见面。

  「明天,请你务必要来,我邀了我们两家的好朋友,在舍下为你庆祝生日。」

  「谢谢你,阿直。可是,我不要庆祝什麽生日。」

  「你要请胡先生,我也很欢迎。我这就去邀他。」

  「不要。」

  「阿雪,我希望……,请你再认真考虑一下,家父好希望我们两家人,可以更加……」

  「我目前不打算改变什麽。」


  「那也无所谓,我们先订婚;我打算明天宣布我们订婚。」

  「不!」阿雪有点不耐烦,「明天我跟阿狼有约,我喜欢跟这个种花的人在一起。」

  阿直再也按捺不住,抓着葡萄  架,问她:「你告诉我,我究竟哪方面对你不好?我究
竟有什麽比不上那个胡狼?」

  「没有。阿直,真的没有。」阿雪的声调回复柔和,「或着,你唯一不好的,就是对我
太好了。」为免梁直看到自己眼中泪光,说完,转身走了。

  这一幕,胡狼在斜坡上看着,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从梁直的背影,他也可以感受到他的
伤痛;可能因为居高临下,他对这个男人,憎恶之馀,竟生出一丝怜悯。在斜坡上坐了一会

,回到园里,却看见梁直守在兽笼前面,明显地,是在等他。

  「胡狼,你……」

  梁直良久不接上下一句话,胡狼冷冷地提醒他:「你可以在这里坐坐,但不要再去摘玫
瑰。」

  「你知不知道?」梁直冒出这一句。

  「知道什麽?」

  「你在伤害阿雪。」梁直逼视着他,「你不了解她,不关心她的需要;每个人都有自己
的理想,但你毁坏了她的……」

  「我爱她。」

  「阿雪很有音乐天份,她可以当上一流的演奏家,可以有自己的事业,但她却为了你留
下来;在这种小地方,你说,她可以做什麽?」


  「我爱她!」

  「你爱她,好,你爱她;你这麽爱她,但你可以给她什麽?你的兽笼?你的猴子?还是
你一身的肥料味?」

  「我爱她。」

  「你爱她就有权要她为你牺牲?你所谓的『爱』,就是要对方牺牲?」

  「我爱她。」

  「不,你在害她,你爱得毫无节制,你在纵火,你用自己欲火烧了她的未来。」

  「我------爱她。」

  「你爱她,为什麽不给她一个机会?为什麽不让她和母亲可以过上好日子?」

  「我------爱……」说到这句「我爱她」,胡狼的语气已经软弱无力。


  「嘿,胡狼先生,」梁直冷笑,「说实在的,你只是一个乞丐,你只会用自己的可怜相
来吸引她。」

  「我不是……」

  「一个男人,要不断出卖自己的悲惨来留住女人,太可耻了。」

  「我不是!」

  「你是!你只是觑准了她的同情心,你欺骗她……」

  胡狼揪着他的领带,抡起拳头。

  「你尽管打死我,如果你不是乞丐,如果还真有种的话,就不要拖累阿雪!」

                   2

  月亮,照得泥滩上的红树泛着一层油光。

  「我妈坚持要我出国,她不想我们的交往继续。我明白她怎麽想,我拒绝了阿直,她知

道不能逼我跟他结婚,才要我走的。或着,我真的对不起她,妈只是希望过上较好的生活罢
了。」阿雪脸上都是忧色。

  「你决定了?」

  「嗯。」

  「你会到国外去?」胡狼心情很矛盾,他希望她留下来,却宁愿她回答的正好相反。

  「我不想离开你。」

  「可是……」胡狼想着梁直的话,心中纳闷,挨着她坐在石堤上,呆眺着山丘上的炮竹
厂,过了半一天,渐渐有了个既伤痛又振奋的念头。他从裤袋里掏出银挂表,「还有两个钟
头,你就二十岁了。」

  「我的心好烦,好乱,我不想二十岁,我不想改变什麽,我……」


  胡狼望着夜空,「我会烧烟花,为你庆祝生日。」

  「烟花店早打烊了。」

  「我自有打算。」

  胡狼到公园贮物室取了手电筒,就领着阿雪朝山丘那边走去。走到长堤尽头,阿雪发现
眼前小丘上只有一座建  物,诧问:「要去炮竹厂?」

  「嗯。」

  「天这麽黑,去干吗?」

  「厂房关闭了,里头还藏着火药,该也有些烟花没给搬走。」

  「你怎麽知道?」

  「每年清明节……」胡狼欲言又止。

  「清明节做什麽?」

  「今天不该说不吉利的说话。」

  阿雪会意,「你都偷进去拜祭父母?」


  胡狼忧郁地点点头,「如果你怕,就别进去了。」

  「不,有你陪着,我就不怕。」

  炮竹厂大门虽然关着,门旁铁丝网却有个明显缺口。两人从缺口钻进去,趁着月色,绕
过乾涸的贮水池,走到一座小货仓前面。

  木门应手而开,胡狼拿手电筒往里头照了照,见只是横七竖八堆放着些木箱,就大着胆
子走了进去。

  阿雪怕黑,一直拉着他的手。

  她的手是那样的温热和潮润,那样的教他难以放手,在这片熟识的火药味里,他感受到
从来不曾有过的悲哀和甜蜜。

  货仓内,有几个小箱子早被扳开,里头空无一物。胡狼拿铁枝撬开一只大木箱,见不是

烟花或着炮竹,而是火药;他让阿雪手握电筒照明,自己一连掀了几个箱子,都是些灰黑色
的粉末。他哪肯罢休,正要到另一个货仓翻寻,心中那个模糊的计划忽然清晰起来。

  是下决心的时候了,就用这场烟火去决定他们的命运吧。

  胡狼将盛载火药的袋子从木箱里揪出来,用钉子在袋角刺出一个小孔,让火药从洞孔里
沙沙地倾注出来,然後弯着腰,兜着袋子慢慢退後,一旦火药堆出来的线条中断了,就让袋
角贴着地面补上些。

  看着地上那条正在延长的黑线,阿雪惊问:「你想怎样?」

  「做一条火药引子。」


  「你要烧了这里?」

  「我要为你烧一场最大的烟花。」

  「狼,不要……」

  导火线延伸到仓外,绕过本来灭火用的贮水池,笔直地伸向门前空地;火药用完,胡狼
又播下一袋新的,才将导火线铺到大门之外。

  「播种火药是辛苦些,不过开花也比较快。」他喘着气,满脸是汗,「而且,辛苦了这
一次,以後就不用再来了。」

  晴朗的秋夜,星光灿烂。

  这时候,阿雪也已钻到铁丝网外,跟胡狼一起站在炮竹厂圆拱形的锌铁牌楼下。

  「明天,炮竹厂会成为过去,这座牌楼会成为过去,一切都会成为过去。」胡狼仰着脸

说完这段话,两人又陷入沈默。

  「真要点着它?」阿雪指着脚边的药引。

  「嗯。」胡狼掏出银挂表,打开盖子。

  阿雪拿手电筒一照挂表表面,「十二点了,好,就炸个痛快!」

  胡狼擦亮一根火柴,火光映得两人的面貌忽明忽暗。

  「阿雪,这枝火柴,我是为你划的。」胡狼说完,将火柴抛到导火线上……

                   3

  片刻之後,炮竹厂发生爆炸。

  先是小货仓传出巨响,火  冲天,接着大火就吞没了隔壁几个较大的货仓和起炮间。可
能其他仓库藏着炮仗和烟花,爆炸声频密急骤,偶然还有些蓝色和绿色的火云浮升到屋顶上

,酝酿出一场场金色的阵雨;阵阵金雨  向泥滩和灌木丛,  到仍未衔接的公路堤上……

  胡狼和阿雪循原路直奔回堤畔,凭着石栏,并肩遥望红树林前面,惊天动地的这一场庆
典。

  「实在太美了!」阿雪气喘咻咻的。

  「生日快乐!」

  「狼,谢谢你,我会永远记得这个日子。」

  一连串震耳的爆炸声响过,转眼间,高空里绽出一朵比榕树还大的芍药,紫瓣仍未萎谢
,烟雾里已接着爆出灯盏花、波斯菊、红星……

  「我是第一个种出烟花的花王,我的父母,一定也会喜欢我种的这场烟花。」


  在晃动的火花里,阿雪看到胡狼脸上展露的笑容。

  他真的笑了,笑的虽然苦涩,但她终於看到他的微笑。

  「狼,我没说错,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因为跑得又渴又累,阿雪走到喷水池畔,正
要仰脸喝水,身後警笛呜呜哀鸣,两部警车和一辆囚车转眼驶到胡狼身边停下。

  几个警察一跳下来就抓住胡狼,将他压在榕树干上。

  「有人看到你放火烧炮竹厂,我们要拘捕你。」

  胡狼给上了手扣,推上囚车。

  「狼!」

  「阿雪,我……」

  囚车开动,胡狼从车後绷着铁丝网的小窗回望阿雪,站在满天璀璨  火下的她,是那样

的  徨,那样的无助;只是,他不会告诉阿雪,他知道整个晚上,梁直都在斜坡上窥伺,他
让这个阴沈的男人看到他并不自私;他烧掉的,只是自己的未来,他的牺牲,可以很疯狂,
很彻底。

                   4

  胡狼给关在警察局,不准保释。

  阿雪的母亲不想女儿受到牵累,坚决要送她出国。

  「如果我要撇下,他我早撇下了,绝不会是这个他最需要我的时候。」她排拒一切劝阻
,每天到警察局周旋;到了第四天,才得见胡狼一面。

  「什麽时候能够出去?」阿雪隔着羁留室的铁枝问他。


  「案子下星期开审,要看判决。」

  「我很担心你……」

  「我早习惯了周围都是铁枝的环境。」

  「狼,我会弄你出去。」说着,她将腕上其中一条红绳褪下来,套上他手腕,「红绳是
一对的,不会分开,也不应该分开;我们也不会……」

  「我烧炮竹厂,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後果。」胡狼知道,为了阿雪,他不能在这个时刻
软弱,「你走吧,到你的维也纳去吧,我不是乞丐,不会用可怜相来吸引你的。」

  「狼……」

  「如果我用自己的悲惨来留住你,那真的太可耻了;而且-------」胡狼转过身来,背着

她说,「我已经不爱你了。」

  「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真心话。」

  「真也好,假也好,我算是想通了。我只是一个野人,跟你这样的女孩在一起,好累。


  由於羁留室职员的通融,两人才有半个钟头的时间会面,阿雪没想到见了面,他竟说出
这样的话。

  「狼,你为什麽要我伤心……」

  胡狼忍着泪目送她离开,他的手,一直紧握着她刚才触及的铁枝;只是,他怎样也不会
料到:那已是阿雪留在他掌心的、最後的体温。

  他抱着头,思忖了一夜,天亮时,就招认了纵火的事;他不想一个人,在外头那个冷漠

的世界怀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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