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beauty (沉雨落烟避月绣花), 信区: Love
标  题: 让梦穿越你的心(九)(全文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6月15日09:34:17 星期四), 站内信件


    在一点一点亮起来的蓝天白云之间,经幡飘动起来,
尘土卷扬起来,车马声嘈杂起来,人物活动起来,一个又
—个手摇转经筒的藏民蹒跚而过,他们一心一意,与世无
争,好像他们人在尘世,心却不在这里。他们要去印度听
达赖喇嘛讲经吗! 要去布达拉宫、大昭寺、色拉寺、哲蚌
寺等数不精的寺庙拜佛吗? 一步一步,要走长长的长长的
路,经过春秋寒暑,然后呢? 我心里头又泛起一浪覆盖一
浪的苍凉。是不是终须有个信仰我们才能守承诺忠信用,
才能保证自己信赖他人呢?

    兰叶再一次看看手表,大声对牟林森说:我们该去换
登机牌了。

    李晓非制止了兰叶。李晓非对牟林森和吴双说:这个
什么加木措倒有趣,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我突然站起来,吓了他们一跳。我仿佛听到了疾驰的
马蹄声。我引颈遥望,大家都惊奇地跟着我引颈遥望。我
们没望见什么。大家复又坐下来。

    牟林森说:我操!

    我建议他们四人先领登机脾,进去候机,三个男人都
没接受,使他们等待加木措的与其说是歉意倒不如说是好
奇。方才我听到马蹄声的预感让他们大大惊讶。牟林森说:
骑马穿越城市的饭店酒吧小轿车什么的到飞机场来送人,
真他妈新鲜和刺激!

    李晓非不信,他认为加木措多半会坐出租车来。

    吴双说他宁愿加木措骑马,那多棒!

    正在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的时候,一匹雄健的黄褐色的
骏马由草原冲出来,横切公路,直奔机场。我跳跃起来,
我挥手叫喊到:加木措加木措!

    加木措一直奔到我们跟前才勒住马。他那深红的脸膛
和骏马的浑圆的前腿在我眼前一闪我就离开了地面。加木
措像叼羊那样把我攫上了马鞍,他坐在我身后,一手楼着
我的腰,“啪”地扬鞭驰向草原。在出入意料的一刹那,
我听见牟林森、吴双、李晓非、兰叶都仓皇失措地叫了:
喂! 

    我在飞,在草原上飞。

    加木措说:我说过送你的。我还答应过让你好好骑一
次马的。

    我没话可说。

    草原一侧是缓缓上升的巨大山坡,山坡上是西藏无限
透明的蓝天,蓝天下有几棵树,树上挂满经幡。风在我脸
颊边呼呼吹过,我的硕大的耳环在猛烈地晃动。我周身的
血液被颠缀得沸腾起来。飞奔的马对于我来说是不好骑的,
我的脚踝在马蹬的磨擦下生生地疼,大腿和臀部都像在被
颠簸所肢解。但我心里是非常非常高兴的。难道深深地深
深地蛰伏在每一个女人心底里的梦幻,不就是被一个骑着
骏马的英俊青年掳走吗? 这是一个多么古老而又多么不现
实的梦幻呵! 古老和不现实得使我们九十年代的年轻人早
就忘记了它,而加木措忽然为我们圆了这个梦。不仅仅是
为我,是我们。我的伙伴们在机场广场上踮脚遥望着这片
草原使劲地摇手。许多乘客汇集到广场上,在那儿指指点
点,热烈鼓掌。

    我的泪一颗颗涌出来,洒在草原上。我知道我这际遇
将千载难逢,加木措给了我一种古典的作为女人的荣誉。

    加木措把我送回了机场,他轻轻把我放在我的伙伴们
中间,对我们大家说了声:扎西得勒!

    加木措调转马头,狂奔而去。公路上的一溜小轿车刹
车刹得吱吱怪叫青烟直冒。


    我们去换登机牌,然后排队通过安全检查。我的双腿
发抖,无法迈步,牟林森和吴双一边一个架着我。

    安检时女保安小姐问:她怎么了?

    牟林森说:她在一个童话故事里头刚出来。

    在等待登机的最后一刻里,兰叶主动与我和解了,她
坐在我身边,说:如果是我,我会留在西藏。

    我朝兰叶温和地笑了一笑。

    我无法停留在任何一个地方。我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没
去。我要亲眼去看许多的东西。我没有固定工作,没有生
活能力,不能解决麻烦问题。我也是一个既不能负责又不
敢承诺的人,兰叶知道什么呀!


    飞机升空了。我要求紧挨机窗坐。我把脸贴在机窗玻
璃上。我看到了西藏的千山万壑,草原牧场和寺庙红墙。
看到了山谷中的一条公路。看到了公路旁边的那片草原和
山坡。山顶上,有个骑着黄褐色骏马的骑手一动不动立在
那儿,那是加木措!

    骑手加木措呵!

    我望着他,直到白云遮盖了大地。

    一首我在拉萨闲居的日子里偶然读到的诗句悄然浮现
在我眼前:

        如海洋如星空的草原呵
        如牧歌如情人的草原呵
        我永生永世的爱恋
        深入并且辽远
        曾幻想能在最为动心的那刻死去
        ……但为了什么终于不能


                 池莉    一九九四年四月三十日于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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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原不语,良久方道:“诗经上有一首诗,我念给你听:‘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
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
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
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malacs.hit.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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