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区文章阅读

发信人: minping (benny.snow), 信区: Love
标  题: 等你说爱我(2)
发信站: 紫丁香 (Wed May  3 15:31:52 2000), 转信

北海道的冬天很漫长。尤其是北方，临近鄂霍次克海的这一带，春的跫音总是迟迟未
至。即使现在，本州各地已是片春光烂漫了，这里仍然没有丝毫改变。在林梢、在牧地
，还
有那山密群峰上，仍旧是一片白雪皑皑。
    虽然如此……秀一思索着。从逐日和煦的阳光中，还是可以窥见春的情影。对自己
已有
这种微妙的嗅觉，秀一感到十分欣喜。这是两年前在东京时，从来没有的新奇感受。
    （能来这里真好……）
    秀一蓦地收回临窗远眺的视线，望着眼前女子丰满的胸部。他拿起听诊器。在这一
刻，
学生般的作梦表情消失了，秀一回复医生的正经面貌。
    在那与诊所同样老旧的火炉上，水壶中的水正沸滚着。这个时候，恰好是森冈院长
的休
息时段刻，因此诊所中只有秀一和那名女病患。当秀一将听诊器按在病患傲人的胸脯上
时，
他再次感受到对方狐媚的眼神。
    秀一避开她的视线，做出平静泰然的继续诊断。这时，在诊所外的走廊上，有一个
人正
透过玻璃门专注地盯着他的侧脸。她身穿毛衣和牛仔裤，上面披了一件护士专用的白色
外
套。女孩白哲的面容，让人联想到北地里悄然绽放的花蕊，纤细处，则燃烧着热恋中的
女人
才有的炽烈火花。
    突然，远处传来屋瓦上的雪崩落地面的响声。然而，女孩即依然专注地凝视着秀一
，眼
睛连眨也不眨一下。
    这个女孩──仓本彩，活在悄然无声的世界里。
    女病患回去之后，秀一走到走廊上的候诊室。他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从
白衣
口袋里掏出香烟。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指针就快走到十二点半的位置了。在这个偏僻
、辽
阔的美幌别一地，就只有这家诊所而已，因此开诊的时间，便依患者来决定。现在，上
午的
病患终于都诊断完毕，身为医生的秀一，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砰──咚──！"突然间，一声巨响扰乱了秀一的平静，他停下点烟的动作。那声

音，是从诊断室传来的！秀一赶忙奔了过去。诊断室里，犹如一阵狂风过境。镊子、钳
子、
浅盘，全部散落一地，木制的身高量器也歪斜地倒在一旁。秀一在门口目瞪口呆地僵立
着，
冷不防地，一个盛着消毒水的洗盆朝她的脚跟飞来！
    “哇！”
    秀一慌忙避开。在消毒水洒落满地的那一瞬间，室内立即弥漫着浓烈的臭味。
    “彩……！”
    彩正是这片混乱的始作涌者。她的双唇紧闭，一脸怒气，继续扔掷着医疗用具。
    “住手！彩！快住手！”
    恢复正常的秀一冲上前去，从彩的手中把血压计抢了过来。看到彩仍执意继续她的
发泄
举动，秀一连忙拉住彩的手腕，以严正的态度制止她。
    “我叫你住──手──！”
    彩瞪着秀一，以激烈的手势"回话"，她的每个动作都饱含着怒火。
    “下流！色狼！”
    对天生听觉有障碍的彩来手，手语是表情达意的唯一方法。秀一在认识彩之后，才
怜悟
到"语言"真的是表达心声的最佳管道。
    “色狼！？你在说什么啊”
    《看到波霸就目瞪口呆了，不是吗？你就喜欢那种胸大无脑的女人！》
    彩在胸前描画象征乳房的大孤线，义愤填膺地数落秀一。而秀一则丈二金刚摸不着
头
脑，完全不了解她的怒气窨所为何来。
    “……波霸？我喜欢波霸！还摸了她！”
    《你方才大饱眼福了一番，还趁机吃豆腐，不是挺乐的吗？》
    “嘎！……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嘛！”
    知道彩发怒的理由后，秀一不禁为她的孩子气苦笑。他拾起掉落在地的听诊器，作
了几
个手势。
    《我只是在听诊而已啊！》
    每天与彩共处、"交谈"，秀一已经可以灵活地运用手语沟通了。
    《那个女的眼睛那么小！你呀，张大眼睛看清楚一点吧！怎么能在诊所里做见不得
人的
事呢？如果真的对她有意思，那你干脆带她到公寓去，那岂不更方便？》
    彩用力地了踢一下脚边的椅子，发出极大的声响。随后，秀一吃惊地对着怒气难消
的彩
做手势。
    “那么想的话，就带她回公寓？为什么我要带她……”
    他话语末尽，彩已经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跑出诊断室。
    “喂！等一下！至少整理一下吧！”
    秀一追了出来，但彩却径自在玄关处穿著厚重的雪鞋，对他不理不睬。秀一抓住她
的手
腕，硬要彩面对着他。
    “去整理诊断室！快把它收拾好！”
    面对秀一的话语和手势，彩不甘示弱地顶撞回去：
    《别一付道貌岸然的样子了！你满脑子想的，都是和她的好事》
    “……我？我和她的好事？”
    《那女人，谁都可以成为她的入幕之宾！臀部大的通常都是荡妇啊！》
    听到这种形容，秀一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他微笑地思索着彩的愤怒心态。
    “咦？臀部大的女人是荡妇？……好有趣的说法。”
    “彩……”
    他留下一脸吃惊的秀一，飞奔似地冲出门外。秀─随后跟至。他很惊讶地看着回过
头的
彩，娇小的脸蛋上怒意已退，换上一付令人心痛的苦涩表情。
    《我……喜欢你！我爱你！爱你呀！》
    秀一茫然望着彩的手势，在眼前如泣如诉地舞动着。他万万没想到，彩竟对自己一
片痴
心……迷惑、讶异、在这一刻全部袭上心来。
    看到秀一的犹豫，彩悲伤地垂下双眼，转身离开。而秀一的心里则五味杂陈，只有
任那
落寞的情影，踽踽地步出视线范围，渐行渐远……
    “啊！院长，这种事情我来就可以了。”
    听到秀一的声音，正在诊断室收拾"残局"的森冈院长抬起头来。他身着睡衣，脸色
苍
白。打从"美幌别诊所"开业以来，森冈就在这个医师罕至的地方，默默耕耘三十多年了
。秀
一从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医生身上，学到了无数宝贵的临床知识。唯一令人挂虑的是，森
冈从
去年夏末开始，就一直有咳嗽和轻微发烧的症状，始终没有痊愈。
    当秀一问及此事时，院长总是回答：“我是医生，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了。"然

后、就巧妙地避开了话题。然而，入冬以来，他的病情加重了，有时清醒，有时却又必
须待
在床上。还好，现在诊所有秀一在，所以他并不担心。是啊，还好有秀一在……
    “唉！彩那孩子也真是的，闹得天翻地覆……”
    森冈搔着头，苦笑地说道。秀一觉得他似乎洞悉了这一切，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院长，我替您倒杯茶吧！”
    秀一转身，从炉上取壶，准备烧水泡菜。森冈在他身后静静地问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啦……她只是说我很下流什么的……”
    听到秀一吞吞吐吐的回答，森冈的声调顿时紧张了起来。
    “什么？你该不是对彩做出轻薄的举动吧？”
    “怎么可能！”
    “这样啊……”
    看到秀一焦急地挥手否认，森冈露出宽心的微笑。森冈做彩的养父已有二十年，感
情比
亲生父女还要好。
    “院长，您喜欢哪一种胸脯？丰满型的，还是娇小型的？”
    秀一生硬地转开话题，不知怎地，脑海里突然浮现彩那时忧伤的脸庞。
    “那当然是丰满的比较好呀！所有的生物，不论猫、狗，或者是猪，都是偏好发育
良好
的雌性动物嘛！”
    “……嗯！您说的是。”
    两人沉默了半晌。秀一把茶罐的盖子打开。
    “你……要回东京吗？”
    “咦？”
    听到森冈沉稳、认真的语调，秀一不禁回过头，惊异地望着他。森冈从秀一的桌上
拿起
一个蓝色的信封，信封上写着"美幌别诊所永井秀一先生收。"那封信，秀一昨晚不知读
了多
少遍。
    “啊，那封信啊！那是庆友大学脑外科的邀请函。”
    秀一以平淡的语调回答。
    “谁发的邀请函呢？哪个研究室……”
    听到这里，森冈突然痛苦的咳了起来。秀一见状，连忙轻拍森冈那激烈起伏的背脊
，并
脱下白衣为他披上：
    “吉村教授的研究组。”
    “吉村教授……哦，他是脑外科的权威嘛！”
    森冈又虚弱地咳了起来，他轻轻领首。
    “是啊！”
    “那是所有学医者都想去的地方。是他们发的邀请函呀……”
    秀一静默不语。他蹲了下来，开始动手收拾地上的东西。
    “镇上的人，都想为你安排相亲哩！”
    “啊？”
    秀一吃谅地搐起头。森冈正以抑郁的跟神望着他。
    “他们怕你离开这里呀！”
    “马上就会有接替的医生来了嘛！”
    秀一努力装出开朗的声调，但对自己有些僵硬的笑脸，却是心知肚明的。
    “和你一样优秀的人才，是不会到这儿来的。镇上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
们竭
力阻止你离开。最近，不是有很多年轻女病患上门吗？他们都说自己患了感冒等等，但
检查
之后，却又毫无异状。”
    “是呀……好象真有这种情况哩！”
    秀一忆起先前那名病患丰满的胸脯。同地，彩那惆怅的神情也再度浮现。
    “那些都是镇长安排的，他希望你在这里生根、成家。”
    “原来如此……”
    “彩也是……”
    突然听到彩的名字，秀一不由得停下拾捡镊子的动作。
    “彩也一样啊！她很怕你离开。所以，才会失去控制……”
    “弧─"水壶发出煮沸的声响，秀一陡地拾起头来，随即站起身，炉火熄掉。他
手
里忙着注水泡茶的动作，脑海却尽是彩的影像。
    “我爱你……”
    秀一反复地回想那一幕，不知不觉地，他随着心中彩的手势比划了起来。
    ──不知从何处，再度传来雪块崩落的声响。在这片北地，春的脚步竟是如此地迟
缓。
    会议室的空调设备良好，令人觉得非常舒适。临窗远眺，可以看见在耀眼的阳光那
头，
面立在市中心的高耸楼群。会议室里，摆设着马蹄形的长桌。会议桌的两侧，坐着一排
身穿
白衣的医生。永世会医院的首脑人物──永井诚一郎院长，神情愉悦地说着话：
    “神户经世医科大学的元井教授，目前在学会里可说是春风得意。他和我在大学是
同期
的哩！那家伙以前很怕看到血，记得第一次上病理解剖时，他还吓得屁滚尿流呢！”
    诚一郎虽然已经五十七岁，看起来却非常年轻。体格健壮、精力充沛，容貌威严大
方。
说完话后，他爽朗地哈哈大笑。而医生们似乎也迎合着他的笑声，此起被落地笑了起来
。
    “嗯，这是题外话，接下来，就是会计报告了。事务长！”
    诚一郎候地止住笑声，催促着会议的进行。事务长佐野慌忙地站了起来。
    “是！那么我开始本期的会计报告。请大家看一下我交给各位的数据──”
    忽然，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了事务长的话。
    “院长！您的公子还没到，真的可以开始了吗？”
    会场霎时一片静默。所有的视线都落在说话者的身上──那是副院长小森。坐在城
一郎
左侧的小森，嘴角浮现别有含意的浅笑，迎视着大家讶然的眼光。诚一郎非常厌恶小森
这种
阴冷的笑容。方才，当大家都迎合院长大笑时，只有他冷眼旁观，露出讽刺的微笑。
    “我们等一下吧！他可是很重要的人物喔！”
    小森无视于诚一郎的焦躁，斩钉截铁地宣告。这家伙，千万不可等闲视之……他显
然是
有企图的。事实上，有很多医生都曾向诚一郎报告过小森的种种异行。
    “……那么，你就试看看啊！我白手起家，努力耘的这个王国，是不会轻易奉上的
。诚
一郎的视线，从小森那蛇蝎一般阴森的侧脸掠过，停在长桌的另一端──唯一的空席上
，他
的脸上出现了一片阴霾。
    这个医院王国的王子，诚一郎的继承人──二公子拓巳并未在会议中露面。
    在往院长室的长廊上，拓巳焦躁这安地迈步前行。浅褐色的精悍脸庞，露出情绪不
佳的
表情。迎面走来的人们，看到他那快快不乐的眼眸，识相地让路给他。结果反而是雪上
加
霜，让他愈发不快了。
    （哼，这些人真是……）
    这些人表面上小心翼翼地迎合着他，背地里却是一箩筐的坏话。对于他们说的话，
拓巳
再清楚不过了……脑脂堆里的浪荡子、没出息的蠢少爷、那种家伙开除也罢……
    哈！太好了，这样才痛快嘛！反正，我本来就是被迫当医生的呀！对父亲来说，我
只是
离家出走的哥哥的替身罢了。花点钱把我弄进著名的医科大学，也不过是为了不想把自
己辛
苦的成就拱手让人而已。
    拓石憎恨这样自私自利的父亲。为了经解心灵深处的愤恨，他终日沉溺在女色与美
酒之
间。然而，拓巳仍无法作纠结在心头的阴影。
    “咦？才一阵子没进来拜望，你的收藏又增加啦？！”
    拓巳没敲门，便大刺刺地走进院长室。他无视于父亲的瞪视，径自欣赏墙边的酒柜
。高
雅的酒柜上，陈列着大大小小的名酒。那些洋酒，都是在高级餐厅也难得一见的昂贵品
牌。
    诚一郎把手肘放在桃心木制的厚桌上，责问似地问拓巳：
    “拓已，你是怎么想的？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工作的存在？”
    拓巳没答腔，他打开酒柜，随意地取出其中一瓶。
    “这可不是一九七九年的佩特利斯吗？我个人是比较偏好七四年的货啦！哪家公司
进口
的？获原制机公司？您最近倒是常用他们的产品嘛！这就叫做"贿赂”，对不对？”
    拓巳刻意非常恭敬的语调说着，在皮革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悠闲地拿出开瓶器，把
酒的
瓶塞拔掉。然后，将酒注进玻璃酒杯中，对着穿外射进来的光线欣赏着。玻璃杯中葡萄
红色
的液体，因为光线的照，呈现晶亮的光泽。拓巳着迷地轻叹了口气。
    “好美的颜色！美得这么奇妙，美得这么浊……真的很浊。真的……就和我一样。
”
    “哼，你岂有这酒的价值！”
    诚一郎听到儿子自暴自弃的低语，不禁嗤鼻冷笑。
    “这话的确很有你的风格。连自己的儿子，都加以标价。唔，这瓶酒就送我吧！”

    拓巳冷嘲热讽地还击，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酒瓶夹在腋下，站了起来。诚一
郎愤
怒的声音，候地从背后传来。
    “拓巳！你可知道，医院的人怎么说你的？”
    “知道啊！说我是和哥哥完全相反的窝囊废！”
    拓巳已在门前转身，以冷冷的目光迎视着父亲，一字一字地说道。
    豪华的彩灯、丰盛的晚餐，丝毫没有减低沉重的气氛。餐桌上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
的沉
默。那一夜，诚一郎回于世田谷的豪宅中，仍无法平息不悦的感受。
    （那个浑球……）
    为什么同父异母的兄弟，性格竟会差这么多？诚一郎对拓巳反抗的态度满腹怨气，
不由
得怀念起大儿子秀一。是啊！如果是秀一的话……以他的医术、在医院的受欢迎程度来
看，
必定可以不负众望，成为优秀的继承人。
    “是不是护士长又说了什么？”
    坐在诚一郎对面，一直安静地动着刀叉的妻子──美智代，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问
道。
    诚一郎缄默不语，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个人哪，老是把拓已视为眼中钉呢！”
    “不只护士长而已。”
    诚一郎打断美智代的话，忿忿地说道：
    “那浑蛋……拓巳，是全医院的讨厌鬼！”
    “老公……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美智代霎时脸愤慨，声调也提高了。
    “进餐时间，别那么大声。”
    “相信自己的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是他的父亲，更应该要不听信谗言，好
好为
他着想才是。能继承你家业的，也只有他了呀！”
    美智代喋喋不休地说着，一抹扭曲的冷笑突然浮上她唇形较好的嘴角。
    “哦，我知道了。你……又想起秀一了，是不是？”
    “不要提他的事！”
    被说中心事的诚一郎，恼羞成怒，把刀叉重重放在盘上。
    美智代的确没有说错。两年前离家出走的秀一，至今仍然杏无音讯。一思及此，诚
一郎
不兔陷入苦闷的思绪之中，于是他又拿起了酒杯。
    “X光放射线室？”
    秀一问道。他手握橡皮球，规律地往血压计送气。日落之后，寒气逼人，即使点燃
炉
火，仍然抑不住从脚底往上冒的阵阵凉意。
    “是啊！镇长担心机器老旧了。”
    镇长秘书川田先生说着，凝视着秀一的侧面，而秀一则专注地看着血压计的水银柱
。
    “高血压一五０、低血压一００。稍稍高了点喔！”
    “镇长说，再高的价钱，他都会出……”
    望着川田认真而憨直的神情，秀一忍不住噗嗤一笑。
    “我说的是血压！”
    “啊！血压啊……”
    川田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你是说，如果我和镇长的女儿相亲，镇长就买新的机器做为报偿，对吗？”
    川田没料到秀一又转回先前的话题，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啊！不，只是见个面而已啦！不是很正式的……”
    若是以前，秀一早就坚定地拒绝了：但是，他现在却比较能接受镇长的好意。因为
秀一
对于自己如此受镇长重视，感到无比的欣慰。
    “如果只见个面，就可以得到新机器的话，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看到秀一的微笑，川田松了一口气，笑颜逐开。
    “我就知道医生你最识大体了。这么一来，我这个做秘书的也就……”
    正当这时──
    “医生，拜托你一下，我的小孩，他……”
    听到有妇人在玄关尖声呼叫，秀一赶忙飞奔前去。
    “他到贮藏室拿东西，结果一个不小心……怎么办？他爸不在却偏偏发生这种事！
”
    “不要紧的。交给医生，一切没问题的。你要冷静一点呀！”
    外面的走廊上，川田拼命地安抚那位心急如焚的母亲。
    男孩是被掉落的镰刀刺中，伤势非常严重。他在诊疗台上哭叫着，鲜血从大腿处泪
泪流
出，滴落在地板上。彩不断地将棉花递给秀一，让他为血流不止的男孩止血。
    不要紧的，只要有秀一在，那孩子一定有救。所以，我必须先镇定下来……。彩刚
才听
到喧哗声，冲到玄关口，结果被男孩的伤势吓得僵立不动。如今，那种恐惧的心情却烟
消云
散了。
    蓦地，秀一那沾着鲜血的右手伸到彩的面前，她赶紧将止血用的镊子递上。接着是
缝合
血管用的针线。秀一用那钓鱼状的细针，小心地把破裂的血管缝好。手术刚开始的十几
分钟
里，他都全神贯注在伤口上，连头都没指起来过。至于彩，也专注地协助他，整个手术
过程
都没有停顿。
    之后，便是缝合伤口了──秀一的额头沁出薄薄一层汗水。当彩用棉花轻拭他的汗
水
时，自己的指尖轻颤着。终于，消毒的程序结束、秀一绷紧的心弦，也得以松懈下来。

    满天的星斗，晶亮地让人觉得一触可及。冷冷的夜风轻抚着彩的双颊。坐在秋千上
仰望
着星空的彩，忽然察觉有人走近，于是回过头去。
    “原来你在这里。”
    带着微笑的秀一，那一身白衣犹如星子般洁亮。在彩的孩提时代，森冈就为她在诊
所内
庭里设了这个秋千。只要彩觉得快乐，或是悲伤，她就会一个人坐在这里，享受片刻的
宁静。
    “好美！不管何时，都是这么令人着迷……”
    秀一伫立在秋千旁，仰视着灿烂的夜空。即使是片刻也好，能和秀一一起欣赏着同
样的
星空，彩觉得内心充满了喜悦。
    《"星星的金币"……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面对此情此景，秀一忽然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来，缓缓地与彩"对话"。
    《那是我母亲在世时，常念给我听的童话。应该是格林童话吧！"》
    《格林童话？》
    彩颇感兴趣地反问。秀一的身子靠近了一些，继续以略显生硬的手势说道：
    “有一个贫苦无依的女孩，带着一片好心人施舍的面包。走进了森林：在森林里，
她接
连遇到好几个可怜的小孩向她行乞，于是，她把唯一的面包施舍出去了。接着，帽子也
没
了。然后呢，身上穿的衣裳也成了施舍品。到了最后，她连内衣都捐出去了。”
    秀一竭尽所能地告诉彩这个故事。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与彩分享这个自己小
时候
最喜爱的童话故事。这种莫名的心情，还是头一遭。
    《这个女孩因此变得浑身赤裸了。她在林中漫步，走着走着，走到一座视野辽阔的
小山
岗上，仰望着满天的星斗忽然间，那些光灿夺目的星子纷纷坠落，幻化成货真价实的金
币：
从此，这个女孩就过着富足幸福的日子。》
    彩不自觉的站起身，将双手伸向那些似乎近在眼前的星星。那浑然忘我的侧脸是如
此耀
眼，使得秀一不禁移开了视线，独自低语着。
    “那女孩看到的星空，应该也是这样亮丽的吧……”
    彩回过神来，露出白天那种惆怅的表情，望着秀一。
    《我，如果施舍东西给别人，是否也能得到幸福呢？》
    从小没见过父母的彩，很容易把自己和那女孩的际遇联想在一起。
    《不对吧！彩。那女孩并不是希望自己能得到幸福，才将面包和衣物施舍给小孩们
的》
    秀一直视着彩澄澈的眼睁。
    《彩也在不知不觉间，将很多东西施舍给很多人呢！因为你和"星星的金币“里的小
女
孩一样，拥有坚强、纯洁的心……所以，总有一天，属于你的星星也会为你而降落的》

    《属于我的……星星……》
    彩露出甜美如花的笑靥，再次将双手伸向晶亮的星空。就在此刻，秀一清楚地感受
到内
心里无法潜藏的情感。
    “彩，你也快二十四岁了吧……”
    刚服完药的森冈，枕着靠垫，轻声地说道。在微弱的灯光下，彩因无法辨视他的唇
形，
于是微倾着头，一脸茫然。而秀一，则在一个小时前，回到自己的公寓了。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彩已经二十四岁了，我的年纪也大了了》
    森冈缓缓地以手势说道。彩报以温柔的微笑。
    《……我刚才坐秋千去了，好一阵子没坐了呢！》
    满天灿烂的星斗、洁亮的自衣，还有"星星的金币"……。彩回想起几个小时前，那
美得
像梦一般的甜蜜时刻。
    《秋千？哦！庭院里的那座啊！我在你生日时买的礼物，对不？》
    《五岁的时候》
    《对，你五岁生日的时候。你常坐秋千上……你说，爸妈一定会来接你的。他们是
从这
里消失的，所以只要在这里等候，就可以等到他们……。就这样，你一直等待着你早已
忘了
长相和姓名的父母……》
    森冈说着，闭上双眼。二十年前，那个在庭院中伫立的小女孩，悄然映入眼帘。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大人所想的事都可以了解。我知道，不能对你撒谎，但是…
…那
时候，我终究无法把你从秋千上唤下来。因为，我不忍心告诉你，爸妈是永远不会回来

了……》
    彩悲伤地垂下了头。他早就下定决心，要忘记亲生父母，把森冈当作唯一的亲人。
然而
此刻，哀愁却不经意地袭来，使她没有招架的余地。
    ……彩？”
    森冈轻柔地抚着彩的手，她拾起头来。
    《忘了永井吧……忘了他会好些……》
    彩屏住了呼吸。森冈的眼眸，牢牢地盯着她。彩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么认真的表情。

    《因为我既聋又哑吗？所以你才这么说？如果我是个正常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对不
对？》
    彩再度陷入痛苦的深渊。彩很清楚自己的缺陷。因此，她也曾一再地决定慧剑斩情
丝。
然而事与愿违，对秀一的痴心爱恋，是剪不断理还乱，已到了难以割舍的地步。
    《如果你是正常人，我或许不会说这么残酷的话……》
    森冈的眼中充满了深沉的悲哀。他伸出手来，彩则把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抱歉……但是，我不想骗你，因为你已经不是那个坐在秋千上的五岁小女孩了。
你了
解吗？》
    父女两人紧握着手，在这干刻，他们的心灵相通。其实，陷人情网本该是件值得祝
福的
事，然而……。彩回望着森冈的表情充满苦楚，而森冈也万分不忍地看着她。
    《永井终究要回东京的。那里的大学已捎信给他了……。至于你、我，只能留在这
块土
地上。彩，你一定要死心……你们俩，是不同世界的人呀！》
    森冈像在自言自语一般，轻声地说着。语毕，突然痛苦地咳了起来，彩旋即轻拍着
他那
激烈起伏的背。她想起秀一微笑的脸……他说：“总有一天，属于你的星星会为你而降
落
的。"……这美好的一切，都随着现实的世界而灰飞烟灭。
    窗外一片湛蓝大海，在春阳的映照下，闪着焰丽的光芒。万里晴空，没有一丝风，
而宽
敞的船舱则弥漫着奢华的气氛。绅士们都身着燕尾服、颈上系着领结；贵妇们则穿著鲜
艳的
晚礼服，争奇斗艳地穿梭其间。这衣香鬓影的高级会场，是以年轻医生和名门淑媛为噱
头，
所举办的海上宴会。
    “喂！你几号？”
    大个子胜又戳戳青木的肩膀问道。胜又蓄了一头颇不合医生身分的长发，挽在颈后
。
    “梅花11啦！唉，就是那个胖女人嘛！不知道能不能换……”
    青木望着手上的牌，夸张地皱紧眉头。这种依牌配对的方式，使参与者有喜有忧，
真的
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喂！拓巳，你呢？”
    拓已已把牌拿到问话的胜又眼前，玩笑似地晃一晃。他的视线不走，穿著高级礼鞋
的脚
也步履不稳。乘船游乐，加上一肚子的香摈作崇，拓巳显然已经酩酊大醉。
    “黑桃A呀？那红心A在谁手上？”
    拓巳没答腔，他出人意料地"叭一"的一声。跃上眼前的桌子。对他这种突如其来的
举
动，在场的宾客都吓呆了。拓巳环视四周，世不恭的嘴角扭曲着。
    “LADIESANDGENTLEMEN！欢迎各位莅临会场。今天承蒙各位贵宾抬爱，酌收了对各
位来
说是区区小数的十五万日币，非常感谢！在下我，是权充宴会主持的永井拓已，今年二
十六
岁。至于星座呢，则是浪漫多情的双鱼座！虽然体力不见得好，性欲却很旺盛；严格说
起
来，只能算能力低等的医生啦！若不嫌弃，请说一声，让在下成为你今宵的良伴吧！”

    拓已高声胡扯着，胜又赶紧上前拉他的手臂。
    “喂！你在干嘛呀，下来吧！”
    “抱歉，他喝醉了……”
    青木对附近的宾客打躬作揖地道歉，心里却对拓巳惯有的放浪行为嘀咕不已。
    “不用向他们道歉了。这些家伙，也不过是人面兽心的坏蛋罢了。除了淫事之外，
什么
也不想！”
    拓巳这番侮辱的言辞，使得舱内的气氛霎时凝固了。女士们都蹙着眉，而男客中有
不少
人都愤怒得想冲上前去。
    “你们呀！都在这些貌似淑女、骨子里胡搞的女人中选择自己的妻子。一旦对妻子
不洁
的身体厌烦了，就随便找个年轻护士玩玩。隐藏医疗过失、逃漏税……这些都是所谓医
生的
特权！别担心呀！我也和各位一样啊！花个十五万，找个倩女人上床，然后再制造出象
你们
这样的家伙……真是一想到就觉得恶心。”
    拓巳已哭又笑地仰天高声大叫。父亲、母亲、医生的工作……自己身边一切的一切
，他
都想诅咒。
    “宴会此刻显然已到了高潮，那么，我的压轴秀就顺势上场吧！仅以在下此身，做
为宴
会供品，精采的脱衣秀，就此登场！音乐！”
    拓巳瞥了一下开始骚动的宾客，兀自微笑着。他开始哼唱着挑逗的旋律，一面缓缓
把手
伸到燕尾服的钮扣上。
    “胡闹！”
    在下一瞬间，从惊吓中恢复正常的男士们，朝拓巳一拥而上。
    船的内嘈杂温暖，但一旦踏上甲板，就可以发现海风其实料峭沁人。拓巳甩开被抓
紧的
手腕，装腔作势地将歪了的领结扶正。
    “话先说在前头，我打架可是一等一的喔！”
    他气势逼人地低声说道。然而，男士们可不吃他这套，他们合力抓住他的手臂与脚
，把
他拉近船缘。拓巳扬声呼叫，扭动着身躯想脱逃，可惜还是无济于事。突然，他感觉自
己彷
佛飘浮在空中，然后就随着飞溅的浪花人海里。
    片刻之后，拓巳把头伸出水面，大口地吸气。冰冷像夜雾一般袭来，紧裹着他的全
身。
船上的人大概也不想惹事生非吧！有人丢一个救生圈在他附近。他抓住救生圈，往船腥
的小
梯方向游击。
    “真是太过分了！”
    拓巳漫骂着，拾梯而上。忽然，一抹艳红映人他的眼底。等到手指勾到最上级的阶
梯
时，他才发现，那是一只女人的舞鞋。那女郎身着一袭纯黑的晚礼服，五官如同雕刻一
般，
充满野性美，而丰厚的卷发，如同波浪一般披在肩上。她那双锐利、闪亮的眼瞳正府视
着拓
巳。
    “你的牌呢？”
    女郎带着谜样的微笑问道。拓巳顺从口袋中取出绉巴巴的牌来。
    “我们是一对呵！”
    她优美的指间夹着一张牌。那牌，竟然是红心A。
    床缘的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女郎那浅褐色的肌肤，是如此湿濡、光亮，无言地
诉说
着方才激烈的翻云覆雨。
    “初识当天，就把男人带进房间，真是罕见的闺秀啊……”
    拓巳顺着她腰肢的曲线爱抚着，享受缠绵过后的余韵。然后，他叼着烟，取出打火
机，
一派悠闲地点上火。
    “我有冲动购物的癖好。”
    那女郎──红心A，把手探向小桌上的酒杯。杯内琉璃色的液体中，发出冰块融裂的
清
脆细响。
    “从小，我就有这种怪癖。想要的玩具，没有到不了手的。但是……，只要感到腻
了，
就会毫不犹疑地丢弃。”
    “……我，也是玩具罗？”
    “嗯，这个嘛……”
    拓巳想起刚才的激情中，她总是不自觉地掌握主导权，觉察到这一点，他苦笑了。
这女
郎实在很不可思议。在云雨之际，她并无温柔的枕边细语，但却能带给男性一般女人办
不到
的激烈快感。
    “我们不是挺合的吗？在床上也满合的……还能再见面吗？”
    拓巳细声低语道。他从女郎手中夺过酒杯，往自己唇边送，结果烟灰却落人杯中，
发出
兹
    “你回去吧！”
    “等我衣服干了再说嘛！”
    女郎以不带感情的声调，截断拓巳甜腻的请求。
    “我不喜欢完事之后，还拖拖拉拉地腻在一起儿。你若再不出去，我就按铃叫人了
。”
    然而，拓巳仍继续指尖的探索游戏。女郎见状，便把手伸向墙上的紧急呼叫钮。
    “强悍的警卫就要来了喔！”
    “好啦！我不讨打就是了。”
    拓巳放弃似地耸耸肩，不甘愿地起床。望着他披上半干的燕尾服，转身离去的背影
，一
抹微笑爬上女郎的唇角。
    “别失望，我们很快就能再见的……”
    她轻声低语。深不可测的黑降里，燃放着妖媚的光彩。
    “你又穿这样睡……拓巳，快起来！你以为现在几点了？"美智代拉开窗帘，让阳光
泻
落一室。睡眼惺松的拓巳因这突如其来的光亮而皱起眉头。
    “唔……妈妈吗？”
    毛毯下的拓巳除了松开衬衫的钮扣外，还是那袭燕尾服的装扮。昨夜离开神秘女郎
的房
间后，他又去好几家酒吧饮酒寻欢，一直到凌晨才返抵家门，在沙发上倒头大睡。两日
来的
宿醉，使得他头痛欲裂。
    然而，美智代却对他这种放浪行为不以为然。
    “我已经跟医院请假，说你感冒了。要不然，那个讨厌的护士长又要四处说长道短
了。
你父亲也真是的，现在就只剩下你这个儿子而已，还不护着你一点……竟然怀念起那个
弃家
而去的秀一来了……。不过，不要紧，妈妈一定帮你──”
    （又来了……）
    开口闭口就是要登上院长的宝座……我已经听腻了。拓巳未置一词，便适自登递上
楼。
    “拓巳……等一下！”
    美智代尾随拓巳进房，拓已则适自脱下燕尾服和衬衫。
    “何必那么拼命呢？……母亲！”
    “咦？”
    面对着儿子意昧深长的微笑。美智代露出困惑的表情。
    “您根本无须如此担心。您的人生，都已如预计一般顺利了呀拓巳说着，打开衣柜
的
门，取出新的衬衫。
    “不是吗？把居弱的前妻挤下宝座，成为堂堂的院长夫人。同时，还生了我这个儿
子。
而且呢！前妻之子──大哥又与父亲一言不合，离家远走。照这种情况下去，继承院长
之职
的，一定是这个你最疼爱的亲生儿子。”
    拓巳以夸大的表情，滔滔不绝地说着。旋即将衬衫被在肩上，张开双臂说道：“怎
么
样？要不要帮您可爱的儿子换衣服呀？”
    “……别再开玩笑了！”
    美智代把脸别开，她的声音颤抖着。
    “如此一来，你才能掌握实权啊！这样不好吗？这样你才能拥有灿烂可期的未来呀
！”
    拓巳把手臂伸进夹克袖中，脸上泛起一丝浅笑。他匆匆与美留代擦身而过，走出房
间。
    拓巳！我不是那种──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呀──”
    拓巳头也不回、自暴自弃地打断美智代的话。
    “我也爱你。我也和你一般肤浅啊……”
    不管何时何地，妈妈把别人当作道具利用。即使是自己的丈夫，或者亲生的儿子…
…
    “拓巳……”
    “别担心！我会登上院长宝座的……因为，我和你一样痛恨大哥！”
    在那一刻，拓巳心底深处──那满怀恨意的彼端，出现秀一无忧无虑的笑脸。拓巳
憎恶
地咋舌，快步走下阶梯。
    秀一顺着长廊转了好几个弯，继续疾步而行。这间邻镇的急救医院规模颇大，和它
比起
来，美幌别的诊所就显得小多了。
    秀一是在和镇长的女儿相亲时，得知森冈吐血昏迷的消息。
    为什么在出门前没有想到该做些预防措施？身为医生的秀一，深深懊恼与自责。
    在加护病房门口，他看到彩独坐折褥的身影。他想到彩的心急如焚，想到她无法用
言语
表达，却又必须通知人来的无助心情……整颗心不禁为之纠结了。彩拾起泪眼望着秀一
，秀
一朝她轻轻点了点头，便推开急救室的门，走了进去。
    急救室内，护士和医生忙碌地来回穿棱。从他们紧张、凝重的表情，可以深知事态
的严
重性。在急救室的最角落，主治医师正在为森冈做心肺复生术。
    两次、三次、四次──医师卖力地─再刺激森冈的心脏，但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过
了不
久，宣告心跳终止的警铃大作，尖锐的声响在室内回荡。
    于是，医生宣布结束诊治，拔下森冈身上的针管和氧气罩。冰冷的金属诊疗台上，
赤裸
的森冈看起来就像熟睡一般地安详，不知何时，彩被护士唤了进来，站在秀一的身旁。
她茫
然地直视着前方，悲伤的泪水潜然滑落。片刻之后，彩从空洞的失神状态中清醒，她抱
着森
冈的遗体锄哭，纤弱的身躯绝望地颤动着。那从心底涌出的哀痛，自彩的喉咙释出后，
化成
干湿粗嘎的悲鸣。几不成声的哀号，听起来是那么痛彻心扉。
    葬礼那天，前来凭吊的镇民络绎不绝，这完全是因为森冈将后半生奉献给镇民的缘
故。
    会场上，彩强抑着内心的哀痛，一一地向前来上香的客人致意。守夜及告别式都在
忙碌
中度过，森冈的遗体经过火化，保存存在骨灰缸内。
    顿失屋主的诊所，让人觉得备感寒冷寂寥。那一夜，在众人都离去后，秀一打开诊
断室
的灯，却不经意地看到桌上有一封信。
    ──我已经来日无多了。依我自己的诊断来看，这半年还能这样苟延残喘，已经真
是奇
迹了。在我垂老的体内，癌细胞正四处肆虐──我，是无药可救了。
    当你看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与世永诀了吧？但是，有些重要的事情，我一定得告
诉
你。因此才会留下此信──
    这封信，是森冈留给秀一的遗书。秀一屏气凝神地逐字阅读。
    ──我希望你早日回东京去。依你所愿，回大学去吧！像你这样的优秀人才，是不
该埋
没在这穷乡僻野的。
    接替我职务的医师，很快就会来了。至于孤单的彩，我已托付绘镇长夫妇，你无须
担忧。
    老实说，在死之前，我曾殷切地期望你能和彩共结连理，好好地照顾她。但是，我
也非
常明白，这种单方面的希望是很强人所难的──
    信上的钢笔字迹刚健端正。由此可知，森冈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才痛下决心提笔
的。
    ──如今，你就不必同情彩了。你显而易见的同情，对彩来说只是一种伤害。所以
，若
是你真肯为她着想，就请你快点远离她，不需回头顾盼，清你体谅一个做父亲的心情。
请你
──
    秀一带着几许惊愕，把信读完了。很明显地，森冈为了秀一和彩的未来，宁愿扮演
黑脸。
    秀一步出诊断室，往客厅里望，只见彩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祭坛前。她把裹着白布
的骨
灰缸放在膝上，无依地抱着它低泣。秀一无言地位立在那里，只觉得森冈上的文字，每
个字
都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连日来的春阳普照，使得山丘上的积雪都融化了。走在通往墓地的婉蜒山路上，到
处都
可以看见新芽的嫩绿踪影。秀一一面留意着脚步，避免踏人带雪的泥沟中，一面陷入浮
光掠
影的思绪里。
    （我确实是……）
    我确实是深爱着彩。但是，只要有爱，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吗？
    这时。秀一突然忆起森冈昏倒那天，彩的奇怪举止。
    秀一相亲那天，彩送他到门口，开朗地祝福他。
    《希望你今天一切顺利》
    《顺利？怎么？你希望我和镇长的女儿结婚》
    秀一惊讶地问道。彩微笑地颔首。
    《……这样的话，你就可以永远留在这里了呀！和我在同一个镇上……》
    为什么那时候自己没有冲动地抱住她……
    秀一清楚一切的答案就明写在森冈留给他的信上。你，是否能接受彩的一切──她
的
爱、她的忧……是否能完全包容她、照顾她，携手共度漫漫长路？
    在森冈的墓前，早一步来到的彩，正合掌祈祷着。初七时供奉的菊花，在夕照下随
风摇
曳，显得分外寂寥。
    半晌，结束祭拜的彩抬眼一望，看到伫立在身旁的秀一。她柔柔地对他微笑，但看
到秀
一那肃穆的神情，不由得心头一沉。
    《明天我坐两点的飞机回东京》
    秀一定定地盯着彩，斩钉截铁地以手语说道。此时此刻，他不想多说什么。
    看到他的手势，彩露出惊惶的神色，旋即移开悲伤的眼神。她匆匆越过仍旧伫立不
动的
秀一身旁，飞也似地跑下山。
    “你们两人，生在迥然不同的世界里，你还是放弃吧！"森冈的脸，此刻浮现在她脑

海。彩只觉眼眶发热，盈眶的泪水，终于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落下来。对彩来说，在
秀一
面前隐藏自己的泪，正代表自己最刻骨铭心的爱。
    “女的？小泉美和……不认识哩！”
    在院长室内，拓巳倚着少妇耸肩说道。诚一郎对儿子这种吊儿啷当的态度十分恼怒
，他
的拳头在桌上重重一敲。
    “她说你对她非礼呀！”
    “女人的事，我哪记得那么清楚啊！反正都是付钱的嘛……”
    拓巳若无其事地说着，这时，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进来！”
    诚一郎烦躁地唤她人内。看到那女子的庐山真面目，拓巳不禁傻住了。
    “红心A……”
    正是那名神秘女郎。那一夜，他们没留姓名便分道扬镳了，她今她却裹着一袭崭新
的白
衣，把亮丽的发浪挽在颈后，变了个人似的站在他面前。
    “我是小泉美和，今天起在外科服务。请多指教！永井拓巳医师。”
    在震惊的拓巳面前，那女郎──小泉美和在自若地伸出了右手，狡黠发亮的眼瞳闪
动着
微微笑意。拓巳恢复了镇定，苦笑地与她握手。凝视着这一幕，诚一郎不觉讶然。
    挂钟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一点了。秀一乘的飞机，将在一个小时后起飞。
    《放弃吧……》
    彩像要甩开一切不如意似地摇摇头。爸爸说的对，秀一和我生在不同的世界，还是
就此
永久分离吧……。彩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
    彩没有到机场去送行。去送行的话，自己一定会哭的。在空荡荡的诊所客厅里，彩
逐一
将剩余的行李打包。
    在那堆厚重的医学书籍中，彩忽然发现一
--
男人是什么？女人为什么？  Could you tell me!

※ 来源:．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nsf.hit.edu.cn]

Love 版 (精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