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keda (肖毅), 信区: Love
标  题: 折断了翅膀的早晨(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6月17日13:24:15 星期六), 站内信件

【童戈】 


 (3)

 
    此刻,林莽也没有睡。 
    他住的是幢过去什么达官贵人的公馆,现在已是一幢很旧的楼房,地板踩上去
就嘎吱吱响,一幢楼里住了二十几户人家,但是,他家的这个房间挺大,他在这里
送走了父亲、母亲,祖母在两年前也睡着静静地永远去了。他害怕这空旷,似乎又
习惯了这空旷。 
    周围充斥着市俗的喧嚣。只有他,静静躺在铺了张凉席的地板上,摆弄着一管
旧口琴。 这口琴是父亲生前给他买的,当时的名牌--「黄莺牌」,当时的二十多
斤精面粉的价钱。 
    这在他家,是很奢侈的,父亲只是个普通的小学教师,母亲从生下他后,身染
严重的肾病,十年来已拖成时时处于垂危状态的重病。 
    父亲总叨念:「我们的大莽有音乐天赋,好好培养能成个音乐家。」 
    而父亲为他的理想有能力投入的,唯一只有这管口琴。 
    似乎没等到能听儿子吹奏出一首像样的乐曲,就在那个冬季的傍晚,母亲因为
尿毒症突发昏迷抽搐,瘦弱的父亲背起母亲送医院,情急之中,在楼梯上一脚踏空
,从三楼滚翻到一楼,后脑重重摔在人家用来架杂物的三角铁架上。母亲还在苟延
残喘,父亲却永远停止了呼吸,再听不到儿子吹口琴了。 
    林莽还记得,父母双双而去,祖母把他紧搂在怀里嘶哑地号哭,不是哭早夭的
儿子儿媳,而是为孙儿在哭:「苦命的孩子,好命苦啊!」 
    林莽从小懂得什么叫苦命! 
    他开始吹口琴了,在屋里对着父母的遗像吹,在房间那个紧连着的小阳台上对
着无月的夜空吹,他爱吹奏并能完整吹奏的,只是那首古老的哀歌:[小白菜呀,
地里黄呀,两三岁上,没有了娘啊,……」 
    他的琴声引来了一个人,那时已经二十岁的陈树基,住在他楼后那片杂乱平房
的小胡同里,没有工作,每天到处跑着卖报纸。 
    林莽不知道有个大他八岁的大男孩总是痴痴看着阳台上的他,听他吹口琴。 

    一次,是林莽买了二百斤贮存过冬的大白菜,他借了辆童车,吃力地往家拉。
 
   「等会儿,小孩,等会儿,小孩,……」是陈树基喊他,不由分说,他把白菜
装上了自己的那辆用铁管焊成,专门用来驮重物的自行车。他几乎是蛮横地不要林
莽帮忙,把白菜送到了林家。 
  从此,他成了林家的常客,他目睹林家的窘迫,要林莽也去卖报纸。 
    其实,他是帮着林莽,他把抢手的那份晚报留给林莽卖,每天至少也能赚五元
钱。 
    树基是个膀阔腰圆的青年,身上遍布一块块坚实的肌肉,他不着急不说话,开
口就冒火气:「去,去,你闪一边儿去,……」 
    他见林莽背了重东西这样说,他见林莽搀了祖母去治病这样说,他见林莽没跟
他打招呼自己买煤、装火炉,也这样说。他说时准瞪眼,好生气的样子,一把推开
林莽,他自己动手。 
    林莽有些怕他,但从心里觉得他亲。 
    日子一天天过去,后来树基又干了个早餐摊,他让林莽为他在早晨帮半个小时
的忙,每天付林莽五元钱,林莽觉得生活是比父母在世时还充裕了许多。 
    树基对他说:「其实,我每月给你几百元不成问题,不过,还是自己挣自己花
心里踏实。」 
    林莽在心里把树基当成了亲人。 
    转眼,林莽十八岁了,高中毕业,考取了大学,就在这个假期,就在林莽拿到
了录取通知书却又动摇,不知自己去上大学而老祖母由谁照管的关头,素有心脏病
的祖母却在一天夜里悄悄去了。林莽曾经怀疑祖母是为他而寻了短见,但他否定了
,因为,祖母的神情似乎是从没有过的安详。 
    树基帮他为祖母料理了丧事。 
    那也是个多雨的季节。 
    就在那个细雨淅沥的晚上,他和树基的关系竟出人意料地急剧地走向了另一条
路--一条有香花也有荆棘,平坦处如水银泻地,崎岖处如峰路转却也别有洞天。 

    那晚,树基喝了一些酒。 
    「大莽,我今天不回去了,给你做伴。」 
    林莽知道,树基家父母兄嫂很多人,只有两间房,他住在院里自己用旧砖头搭
的一问只有六平方米的低矮的小房里。林莽说:「别说今天,往后就住在我这里吧
!」 
    「那……你若娶了媳妇呢?也让我住!」 
    林莽也和他开玩笑:「那……我就不娶媳妇。你呢?怕是过不了一年,你都当
上爸爸了。」 
    他知道树基已经二十六岁了,也听说家里为他张罗着说亲,谈过了几个,都没
谈成。 
    树基却笑了,声音异样地说:「你过来。」 
    他走过去,坐在了树基的身边。树基却一翻身抱住他:「我要娶,就娶你,…
…」 
    他触到树基身上滚热发烫,他嗅到树基喷吐的滚热的酒气,他感到自己心里有
种异样的感觉,但他还是开玩笑:「娶吧,只要你心疼我。」 
    树基却认真地又瞪圆了他的眼:「怎么?我还不够心疼你吗?你说,说实话,
……1 
    他说着,手已抚向林莽赤裸的上身。 
    林莽的心无端狂跳了,他本能地想躲闪。 
    然而,树基的眼睛里却送出他从来没见过的苦痛:「大莽,我不是说着玩的,
过去,你太小,我不能做出不是人的东西的所为,我喜欢你,我心疼你。我想……
亲你,搂你,……我想要你一句话,你要知道,我决不是要欺负你,你说行,就行
,你说不行,就拉倒,……」 
    林莽听呆了,听傻了。 
  见他不回答,树基慢慢松开了手,他抓起脱在一边的背心。慢慢起身,向门口走
去。 
  刚才触到的,树基身上的滚热却在林莽身上急剧升温,像滚沸的水渗入了身体,
又汇聚成朦胧中不太明了却又意会清晰的一种冲动,刚才被树基拥在臂弯的一种似
乎早就渴求着而又没得到的欣慰哗啦一下子坍垮了。 
    他觉得自己似在堕向一个恐怖的黑色深洞。 
    " 树基哥," 他几乎带了哭声," 你别走,……" 
    树基站住了,用宽厚有力的脊背对着他。 
    「行!树基哥,你听见了吗?我说,行!」 
    似卷起一阵狂烈的热风,树基就橡是扑过的老虎,一下子抱住他,一下子抱起
他,在屋里狂转了几圈儿……树基的嘴压在他的嘴上,滚烫的舌送过急促的喘息…
…林莽忘情地紧抱着树基,吮吸着树基送给他的温热,他像也喝了烈性醇酒,不自
觉地醉倒在树基有力度的胸怀里。 
    对这一切,林莽只觉得有种无师自通的似曾相识,似乎自己也早就有过温习。
 
    他更体味到了树基少见的温柔,在树基轻唤「大莽、大莽」的呢喃中,在树基
对他身体的抚爱中,他认识了更完整的树基。 
    只是,树基除去在抚爱他时充当男人,在更深的身体接触上,他却不要林莽扮
演被动,从举止到身体,他只要林莽做男人,他满足於林莽纤弱的身体里蕴藏着男
人的勇猛。林莽却也愿意试着扮演被动角色,对树基他可以,树基却不允许。有时
,看出树基也有让林莽扮演被动角色的欲望,但常常是树基自己先就放弃了,而且
树基还会遮掩说:「行了,行了,别胡闹!」 
    那是个让林莽终生难忘的夏季。 
    那个漫长的夏季结束,树基却毅然地结束了他们的「蜜月」。树基决定只身南
下,他嘱咐林莽:「记住,一切到此为止,你跟我不一样,你现在已是个大学生,
前途不可限量。你别跟我比,我算什么,大老粗,下九流,……」 
    树基强塞给他三千元钱,他不收,树基却又发急:「你个小混蛋,你以为这钱
是干什么的?你要不收,你跟我一起去邮局,让你亲眼瞅着看我捐给『希望工程』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就在分手的那晚,树基却只是庄重地和他对坐着喝酒,甚至几次推开他伸向树
基的手,几乎是林莽伏在他膝头求他,树基才最後一次狂烈地送给他一阵长吻。 

    从初识到分手,林莽和树基相交相处了六年。分开後这几年,他总还收到树基
的汇款,但每次的寄款地址都在变,而且不是邮局就是旅馆,寄款人的名字也总在
变,而且是女人的名字,唯一显示出林莽在思念着的人的,只是附言栏的「陈托」
两个字。树基仍在挂系着自己喜欢了六年,只在那个夏季「娶过」的苦命小弟,他
在浪迹天涯中仍不能忘怀林莽。 
    林莽何曾不挂念他。林莽知道,树基这样做,是想让他能安安份份做个人们惯
常认可的要娶妻生子的男人。现在,林莽却反过来心疼着树基……可怜的树基,他
跳不出市俗的模式衡量自己,他终生背负着赎罪的沉重。 
    林莽常常清理和树基从相识到分手的一切,他过滤着每一个细节,他越发的敬
爱他的树基,因为他已经到了能体察树基的善良和正直的心灵了。 
    他真想能见到树基,当面卸掉他心灵上负罪的沉重,他要肯定地向树基说:「
我不是被你改变的,你满足了我的感情,也满足了我的欲望。如果这个世界能容忍
同性间的爱恋,我心甘情愿也心满意足的选择,而且是唯一的选择,就是……你能
娶我!求你娶我!」 
    但是,这却只能是自己心里的呼喊! 
    他不知道树基在哪里,他找不到树基。 
    後来,学校知道了他的身世,要他讲出来。他开始不愿意,後来答应了,他是
带着对树基的强烈思念去讲的,他讲着一个无私的好心人给予他的救助,他只是隐
瞒了那个夏季,他想让树基听到他的演讲,让树基能卸掉心头的沉重,但不知树基
是否能听到。 
    能缓冲自己心底之痛的,是肖毅。 

  他不知道肖毅究竟在什么地方有点橡树基,好像因为肖毅在同学中长得格外矫健
吧。 
  但肖毅的性格不像树基,没有树基那样炽烈似火。 
  那个周日,肖妈妈的痛楚刺疼了他的心,他觉得对不起肖妈妈,而不是肖毅。 

  他知道,肖毅和他一样,也有着早就无师自通的那种欲望。 
  他记得,是在一年半以前,他们十来个同学去农村做调查。晚上睡觉时,两人似
乎有意挨着睡到了一起。他们早就在日常接近中互相要好,肖毅欣赏林莽的刻苦、
坚强、奋发上进,欣赏他总是倔强地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默默走自己的路,而又
很有才华。林莽欣赏肖毅的憨厚、朴实、努力好学,不爱张扬自己,又善解人意地
乐於助人。 
  他们睡下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农家的士炕很热,烘散着土腥的香气。 
  村里的柴油发电机早早就停止了送电。 
  黑暗降临,是那个年龄的大男孩们以性为主题展开谈论的黄金时刻。 
  一天的奔波,却使他们老早就发出了参差的鼾声。 
  林莽觉出自己的胳膊和肖毅的手臂搭在了一起。 
  「太热!」肖毅故意嘟嚷了一句。 
  但肖毅的胳膊却悄悄下滑,悄悄把手压到他的手上,随即,两只汗湿的手挪到一
起,攥着,摩挲着,肖毅的一条腿也悄悄伸进了他的被窝,悄悄发生着摩挲,……
 
  农家的士炕任凭辗转,没有声响。 
  林莽想不出那晚两人曾出现什么怕羞的犹豫,只有无言的相融的默契。 
  肖毅与树基相比,在两人相处时不爱说话,但每个动作都更轻柔。只是,不久後
,就提出要互换角色。林莽於是知道了做被动角色的滋味,他更珍惜树基和肖毅在
接受这种角色时对他的感情的接受;林莽也是接受的,和他们一样。 
  与树基相比,他和肖毅的关系更长,他体会到同龄人之间的融洽,他也体会到了
和肖毅之间在共同接受过的教育,共同的兴趣,和气质上的互相吸引的快感。如果
说树基是可以刮散他心头阴云的狂风,肖毅就是扑面不寒的细雨,如果说树基是他
可以依赖的"丈夫",肖毅就是可以享受安 
慰的"情人"。 
  他因此感到对不起肖妈妈。他在想,无论如何,是自己打开了肖毅倾泻自己这苦
难隐私的闸门,是肖毅和自己发生的第一次,自己不是第一次了,自己却又把肖毅
只做为「情人」。 
  该结束了!为了肖妈妈的宽恕,也为了自己的良心得到平静,也该结束了! 
  林莽起身走到屋外那个小阳台上,小胡同里满是在门外乘凉的人们,嘈嘈杂杂。
他心里难忍伤感,在这样多的人群中,只少了一个人,这个世界就如此索然无味了
!自己的心灵就无所依托了!树基哥,你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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