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oveit (dongdong), 信区: Love
标  题: 谁的眼泪在飞(二)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Apr 30 16:42:02 2000), 转信

在弹奏一段时间后，她会停下来，呆呆地、沉默而忧伤地想着心事。即便是和我或她的
同伴们一起说话，在兴高采烈一阵之后，会突然间神情沮丧地沉下脸来，茫然若失地走
开。我看得出来，即使是她在人前也有谈笑风声的时候，可那不过是想掩盖自己内心痛
苦的一种面具……面对着她情绪的大起大落，一种无言的伤痛常常袭进我的心房。我恨
自己缠绵的感情，我怨自己怎么总想着她的面容，我问自己为什么不斩断对她的眷恋。
但无论如何，她那恬静、典雅、柔美的气质依旧执着地、极其生动而细腻地被描绘在了
我的大脑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流露出哀怨的光来，这是为什么呢？大约是由于
眷恋，由于为某种情绪的包裹，我越来越想知道这个答案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中学时候的一个同学，在邻近的一所大学读书，便急急忙忙地到了
这个男孩的寝室。我请他来到了一家烧烤店，几杯啤酒之后，他苦笑着说，“你是说她
，天呀，你是不是碰到鬼了？……怎么，你看来是真的了，不过我劝你别抱太大的希望
。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我们管她叫冰美人，对人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让人受不了。
虽然她的学习成绩不错，还在大冷的天救起过一个落水的小孩，可……其实有什么呢，
不就是失恋吗，谁都会有可能遇上的，也不至于这样呀。”经过了解，我知道了，原来
她在高中时有一个男朋友，那男孩谁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便绝对不是在学校读
书的那种，这是大家的猜测了，不过两人感情特别好，可不知为什么，分手了，女孩的
性格整个地变了，由原告的开朗活泼变得冷若冰霜，大病一场。可以想象，一个十七、
八岁的女孩子，精神上受到如此打击，肉体上遭到病魔摧残，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她
是外地人），内心的感受可想而知。
我渐渐明白了她为什么总是说话冷冰冰的原因了。于是，我设计好了一连串的台词，诸
如，明日可能的困难和痛苦，让明日的我去承担啦，现在只管活在当下、活在眼前啦，
不要前瞻后顾，前瞻后顾会使人心志怯弱、软弱、不果断……等等。终于，时机到了，
于是，在一次和她的交谈中我对这件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外面的一切可以改变，但
一个人内心埋藏着的、真正的、坚韧的自信却应该是永恒的，你明不明白？而你呢，对
生活的态度就象是在埋葬你自己……”“你有什么权力了解我的过去？你做事总是不经
过我的允许，私自录音，私自打听我的过去，这，难道是对我的尊重吗？”没等我说完
，悲苦和眼泪噎住了她，终于，她捂住脸，抽搐着瘦弱的身子走了。
沙翁说：女人的名字是弱者，也许，女孩的名字更是眼泪……
不过，这次我可不再有任何的慌乱了。我在后悔？我在痛苦？不，无论她和那个男孩之
间发生了什么，我既然选择了她，就要面对她要面对的一切呀。可怜的姑娘，她的心怎
么会被压抑得这般脆弱。她有那么大的勇气在危难时刻救助他人，为什么不肯相信幸福
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我是一个不会安慰女孩子的人，知道她生气了，也不知道怎么去劝慰，时间又这么过去
了。也许当时的我是太寂寞了，而她的温存让我有了一种过去没有过的安慰。我那时其
实是一个在情感上相当迷信的人，于是认为这是一种天意。在寝室的室友并无恶意的嘲
弄我的那段紧日子，我也是这么回答他们的：我无法拒绝上天的这种安排。
终于有一天，又有事情发生。门房把信给分错了，把她的一封信分到了我们班上，这是
我去取信的时候发现的。我拿着这封信向她的寝室走去。只见信封上遒劲的钢笔字，全
部是用黑墨水写的，笔划很粗，很显然是一个男人的笔迹。于是一种不详的预感向我袭
来，这难道是她过去的男友来的？他们还在交往啊……我握着信的手越攥越紧，仿佛一
松手，它们就会象鸟儿一样飞走。一时间，心里象打翻了一瓶五味子糖浆，甜酸苦辣，
滋味难辨。但我还是把它交到了她的手上，一句话也没说，离开了。“就这么走了，进
来坐坐呀！”她边接我的信边笑着说，一时间情绪竟异常的好，这更让我心里难受。
信交出去了，不知有什么反应，我心里竟然总是放不下。但我依旧没有再去找她。一周
后，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寝室，夜色把我笼罩在深邃的宁静中，我似乎在强迫自己还
要再想她。可在书桌上还是看到了她的一封信，尽管距离很远，我还是看到了那熟悉的
字迹。
“我会永远感激你。”信的开头竟然是这样，让我十分惊奇。感激我？感激什么？
“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关心我，陪伴着我。我理解你的心意，从心底里感激你……但
我已经没有了就有的热情。是的，我是一个让人不好接近的人。过去，别人对我与他之
间的事情不了解，甚至说我是一个想攀附权势的女孩，对这些，我当然是不屑一顾的。
写这封信，我也不是来向你解释什么的，只是想请你……原谅。虽然我心灵深处最隐秘
的地方还藏着对你的好感，甚至是爱，但我已经是一个没有权利和资格再奢望得到什么
的人。命运对我的软弱和幼稚的惩罚也够残酷的了，它使我心灵的创痛一辈子难以平复
，难道你，我最亲近的朋友，还要在我破碎的心上再刺上一刀？噢，请原谅我这句话说
得有些过火，我不应该总是用这种口气对你说话的。在今后的日子里，你也会在感情上
遇到一些伤心的事，还会寻找到新的幸福，而我，却将永远地与伤心结伴，走到生命的
尽头。当拘捕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垮下去了……人，都是自私的，世界上
没有无缘无故的东西。什么纯洁、无私，其实也只是一些不存在的事情。只怪我们当时
都太幼稚，太年轻，没有真正懂得生活，到现在，我能说什么呢？他曾经给了我多少甜
蜜的梦想和美好的向往，如今都不复存在了。我真的愿意就这样与那个现在正在高墙内
的灵魂结伴，可我太软弱了，从头脑到心灵，从思想到性格，我都是一个弱者，我才发
现，自己空活了二十多岁，不过是一朵依附于别人的小花而已。我不知道怎么去选择。
过去，我的心完全麻木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没有哭、没有笑的僵硬躯壳。我已经不再
是我了。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活着。每天看到别人在忙忙碌碌，我自己却是飘来飘
去，没有目的，没有期盼。连你我都不敢去想。我真愿意把自己亲手埋葬掉……我该怎
么对待自己的过去，怎么对待生活？我需要思索，需要时间，我一时还无法改变我自己
。对于幸福，其实我从不敢抱很大的奢求。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一切属于你的东西
只能属于你一时，不会是一世。对感情我已经绝望了……我几乎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你
……其实，这座城市让我有太多的失望，我必须离开它了……我并不介意当一回逃兵…
…”
我的心微微地抖了一下，底下的字被打湿过，我已经无法分辩清楚了。哦，又是女孩子
的眼泪……折好信，我如触电一般，觉得十分窒息、难受。我觉得应该回到琴房去，回
到她的身边。我不明白，一个正值花季的女孩子，脑子时都在想些什么呀！肖邦音乐中
的美，是一种不依附、不需要外来虚空内容的美，可弹奏它的人，却没有独立面对挫折
的勇气和信念……生活向她展现了一条铺满鲜花和大路，可她却显得那么局促与迷茫。
不，我要对她说，一个人，绝对不能因为内心有创伤，而偏颇地看待一切。纯洁、无私
这些东西，是的的确确存在的呀……我冲进练功房，冲进她的寝室，可什么也没有发现
。遇到她的一个同学，她说她已经退学去了深圳，那儿有家酒店要一位弹琴的小姐，她
去了。
顿时，我只觉得有无数只看不见的小虫子在轻轻地咬噬着我的心……
或许如书上所说的，上帝不是为了残杀我们才送给我们绝望，而是为了唤醒我们的新生
命。可在现实生活中，我却曾经听说，一个女孩子，竟然由于没得到一条裙子而欲走绝
路……如果说，这些事我没有真正看见而无法肯定的话，那么，一个女孩子，因为感情
的事而改变了命运甚至放弃了生活，我却真正地感受到了。在如今我们整个民族现在都
在奋起向上的今天，我不禁感到双重的悲哀。要是眼泪能使她们摆脱困境，我真愿意大
哭一场。可我知道，那是徒劳的。总天真的以为自己的许多话就如同一首昂奋的歌，能
够把她震醒，可现实教训了我。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特别是涉世未深的极单纯的女孩
子，在初恋失败的那一刻，在恋人离开了自己的那一天，便已经把自己一生的爱恨情仇
，全部埋葬掉了，几句话是无法劝慰醒她们的啊。女孩子难道都是这么的不堪一击的么
……不知怎的，想到这一点，我便突然感到自己整个人在沉下去，沉下去，沉到不知所
终的黑暗里，
青春的岁月，美丽的身体，脆弱的心灵……这世间还有多少象她这样的女孩子，因为第
一次的伤害而在今后的所有岁月中变得冰冷和容易受伤，甚至变得柔弱、幼稚，除了所
受到了不公平外，柔弱、幼稚得几乎不知道世间还有什么其它的爱情。她们除了眼泪，
已经没有多余的勇气拿来再度尝试了……
有人说，大自然里有一种神秘的生命力，如果你不把它摧残得太厉害的话，所有的生物
都该有一种复苏的本能和本领；如果你能给它时间，如果你没有赶尽杀绝，如果你能给
它留一点余地。悲哀的是，人类对它们，常常是不留丝毫余地的。我想，这个世界，这
个社会，也是一样，总是给予她们最悲惨的结局，直至把她们的感情，把她们的青春与
幸福，全部埋葬了，才心安理得……
我悠悠记起孟庭苇的一首歌来：那个悲伤的逃兵啊，怎么能够，实现我许过的愿……谁
的眼泪在飞啊，是不是流星的眼泪……
肖剑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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