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fddd (唉唉), 信区: Love
标  题: 欧洲的天空不下雨(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6月28日16:08:11 星期三), 转信

寒假的第二天,我换了几次公共汽车才辗转到彭的学校。路上大约花了两个半小时,我
一路都想着不知道那一天他有多少时间在来回的路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所著名的大学的
著名的湖和塔,当时我并不知道有一天我会和梦想中的这里的一切擦肩而过,就象我和彭尚
未开始的爱情。
  绕过一间小书亭,穿过一排白杨树,我来到彭的宿舍楼前。隐隐约约地,有二胡声传
来,那是我最喜欢的曲子《二泉映月》。我敲门的时间乐声戛然而止。依然是那双盛着问候
和喜悦的眼睛,他的手还拎着一把二胡:"你不肯让我去接你,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
你我一直在等你。"
  这是一间极其普通的学生宿舍,桌子上、书架上、窗台上以及床头都是书,另外一张床
上的被褥都卷得整整齐齐,显然是主人不在。彭的床头挂着卡夫卡的木刻像。他说他的室友
叫方文中,回家过春节去了。我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根本不可能料到有一天正是这个不曾
谋面的方文中会带给我关于彭的最坏的消息。
  "你为什么不回家呢?"我接过他递过的一杯热茶。
  彭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我面前:"我没有家。小时候父母都去世了。我跟着姐姐长大
的,我上大学的时候姐姐去了德国。国内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彭的眼光变得热烈起来,
"以后就不再会一个人了,我希望有你。"我不敢看彭的眼睛。那是一双很美的眼睛,但我
固执地认为那双眼睛里没有我的明天。
  彭说带我去他们经常去"改善生活"的小餐厅。临出门的时候,他把床褥子掀起来,一
片各种面值的纸币出现在我的眼前。彭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平时很少花钱,除了吃饭和
买书,几乎没有什么开销,姐姐给的钱花不完,剩下的就这么放着……"
  午饭的时候彭不断地把好菜送到我的碗里,我却因为路上很累而不断地打着哈欠。回
到他的宿舍,他把一条毛毯命铺在床上:"你休息一会儿,下午还要回家呢。我坐在这里看
书。"他指了指床边上的书桌。
  我真的很累,但是也根本不可能睡着。我非常明白彭一直在试图告诉我,他是多么喜欢
我,多么乐于照顾我,他将是一个十分体贴的爱人……所有这一切我都相信,但无法把它们与
"丈夫"两个字联系起来,如果说爱情对于我这样面临高考这种重大选择的高中生来说是必
须回避的话,那么婚姻对于不满19岁的我来说就是遥远得如同海市蜃楼。透过眼睫毛的缝隙
我朦胧地看到彭的专注的侧影,一种感伤莫名地袭来,我还太年轻,他又将远离,我们的承
诺究竟能有多大力量可以抵得过时间的考验呢?
  时间从来不会因为人们害怕分离而放慢脚步,我们终于不能不面对那一天。似乎是冥冥
之中有人在安排着一切,我们最后告别的日子正好是1988年2月14日,按照西方的习俗,这一天是情人节。
  我再次来到彭的宿舍楼前,又听到了那首熟悉的曲子。或许就是因为离别近在眼前,我
觉得彭的琴声格外凄凉。我久久地站在门外不忍敲门。直到他拎着二胡站在门里,睁着他的
美丽但十分疲倦的长眼睛。
  我又一次陷入沉默,坐在他的已经没有被褥的床头,看着他一一检视行装、书、衣服、
一些纪念品、各种证件……彭似乎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刻该说些什么。他默默地把一个粉红色
的小信封夹进德文版的《彼得.卡门青》,我蓦地意识到这一定与我有关。我伸出手,他握着
书不动;我固执地伸着手凝视着他,终于,书沉沉地落入我的手中,他随之转过身,佯装是
去取一杯水。打开信封,我的眼泪汹涌而出。那里面有一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黑色小发
夹,一枚很旧的画着海尔曼.黑塞的书签,一支吃冰淇淋用过的小木勺以及一张从公共汽车月
票上撕下来的盖着红色印章的一寸照片。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不经意中落在他这里而被他小心
留下来的东西。我没有为他准备任何一样可以作为纪念的礼物,而他不声不响地为自己制作
了一把开启记忆的钥匙。
  "其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直就知道。"彭把他坐的椅子拉到我的面前,艰难地
开始说他最后的话,"你还那么小,我没有理由要求你和我一样去设计婚姻,但是我一直想
告诉你,我是在等你,非常耐心地等,等你长大一点跟我说你愿意。我知道你怕我会改变,
也怕你因为我会错过以后更好的选择,所以你不肯接受。你不相信我们可以在心里想着对方
过几年一个人的日子……"
  彭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他的面影在我的眼中也渐渐模糊。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了这个人对
我的影响原来如此之大。本来我是那么希望他就象从前一样在这里踏踏实实地等我,等着我
考进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等着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校友、他的同行,甚至有一天成
为他的妻子,但是伴随着他的离去一切都不可能了,时间和空间上的阻隔终将我们变成陌
路,我们会象共同读过的书中的人物一样"走着各自的路,相忘于江湖……"我什么也听不见,
只是泪水婆娑地看定了这个可能一别即是永诀的人,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彭把一支红色的玫瑰送到我的手中:"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始终都把你当成我认真爱的
人。"
  我用了很长时间让自己平静,既然是注定就此别过,那么又何必空留悲伤?我觉得发生
过的故事正在离我远去,就象彭一踏上异国的土地家园就会变成遥远的从前一样。我把书重
新还给他:"彭,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可能我会考不上大学,就那么找个工作去上班了,
然后没有时间读书,外语都忘了,人变得很平庸俗气,你到了德国,有好多好多机会,然后
你就会觉得我只是你老家的一个乡亲,你会后悔跟我说过这些话……"
  "你好不好,你自己不知道,我知道。"他打断我的话,双手用力地握住我的肩膀,
"我不管你以后做什么,我只知道你是我要找的那个女人,我会回来娶你。"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时间会让人明白什么是真的应该去相信的。
  "你会给我写信吗?"  我摇头。  "我一到了就会给你写信。"
  我依然摇头。  "你是一个悲观的人。"彭苦笑了,"就让我证明给你看吧。"
  时间匆匆的流逝了,到了我必须离开的时候。在我们相处的半年时间里,我第一次主动
地拉住他的手:"我先走,我想看你离开。"我迅速地走出他的宿舍。这里从此与我无关
了。走出楼门时,我又听到了二胡声。我背对着大楼,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熟悉的乐曲在高
音区颤抖着。我很想知道彭有没有在窗口看我的背影。但我终于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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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 Good Luck 1999   1999 SOOTH 19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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