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vincent (GiGi), 信区: Love
标  题: 黑色的花瓣
发信站: 大红花的国度 (Tue Jun 13 11:19:03 2000), 转信

发信人: phageous (皮埃居:想通了,你快乐就好),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黑色的花瓣(5)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Thu Jul  1 16:33:44 1999)

我锁上了门,将心情放松至最大的程度,仔细地环顾了这间客房-一间设施齐全的单人房
,铺着干净整洁的床罩的床,亮黄而俗气的床头灯,圆形的小茶几,仿古典的靠背椅,线
条厚重笨拙的写字台,平凡而略带浮华的俗气的房间,显然以我的经济实力,我无法负担
能满足我的品味的,精
致,考究而不带华丽的金粉气的雅致客房。
我对我生命中最后停留的场所虽不很满意,也算凑合,平实而不艳俗,能让我的主情回复
到一种详和的安宁,一如诞生时的无意识状态下的平和。我长长叹了一口气,就象初生婴
儿的第一声啼声。
    
我的行李很简单,甚至没有换洗的衣服,因为当一人人生命到尽头时不需要有多东西--事
实上我只带了两类东西--肉体上供我所必需的是一套盥洗工具,包括洗发水,护发素。沐
浴液,洁面乳,剃须泡,刮胡刀,梳子,田士香水。每一件都是最适合我所用的。我不能
轻易地舍弃自己的臭皮
囊,于是选择在洁净得近乎美丽的状态下死去--自己作自己的唯一情人。
房间里有唱机,我带有另一件东西是精神上所需的。当我精神上不再需要阳光和水时,我
所需要的就是一把点燃自己的火。我打开唱机的带仓,把涅乐队的"母体中"磁带收入其中
。我在其中听出过柯特走向自尽的痕迹,如今我也来了,只需他来陪伴。
    在"Serve The Servant"的失真吉它响起时,我在内心的快感下点燃了烟。然而快意
与烟头火星移动相同速度地消失,鼓点敲碎了我为自己营造的自信,撕出我赤裸裸的脆弱
来。
    当"Heart-Shonpde Box"的清音吉它声响起时绝望与恐惧一把揪住了我的心。过去哪
怕在心情愉悦时我听起这首歌时都有困于黑暗之中的感觉,而此刻不再是我自困于黑暗,
而是黑暗已经逮住了我。
    我依次地想起了老丁,小雅和雯。我恨老丁,我可怜小雅,我爱雯。然而如今不论我
对他们的感觉如何,我只剩下孤独了。我们的关系看似自信与高贵,实则病态与邪恶,然
而圈子已经彻底被毁坏了,只剩下我一个孤独的人活着,我才发现我原来已经不能脱离这
个圈子而活着。
    
    
那晚最后一次在硬石餐厅的晚饭--那一夜的气氛是崩溃的开始,而崩溃是瞬间完成的。那
一夜的话题沉闷无趣,我始终未能搞清这次聚会的目的--大家的话都不多,零零碎碎应对
着,大多不得要领。我被笼罩于其中,莫明其妙,仿佛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某一秘密,唯
有自己蒙在鼓里的不安
全感。
    就在这近乎全无意义的聚餐结束后我们温步在暑热的街头。这一夜与往日不同,异常
的闷热,四个人默不吭声。老丁走在最前头,雯和他保持了近一米的距离,再过一米则是
小雅,而我远远地抛在最后头。
    
小雅和雯突然都借故回去了,我更是觉得蹊跷,老丁却异常兴奋,说天时尚早,拉着我又
去喝酒。我们挤进一家喧闹的小酒巴,坐在吧台前边喝边聊。我的思绪依然停留在今晚的
奇特气氛上,老丁则兴高采烈地狂聊,我从未见过老丁处于这样一种兴奋状态。我听他聊
雯,聊自己的生理需要
,聊他的一些奇特的欲望,善于自我克制的老丁从未象这样放纵过。我发现老丁实际喝得
有点骇人的多时已经太晚了,最后我扶着烂醉的他走出了酒巴,夜深入静,水凉的晚风一
下子钻进了我的毛孔,闷热的暑气奇特地消失了,我注意到泛红的夜空厚厚的云层传来隆
隆雷声。

当出租车行驶了一半时老丁猛然酒醒,继而要求把车改开到了他住所的楼下。我扶着走路
不甚稳当的他进入了他同样独居的寓所。当他在厕所对着马桶呕吐时我仔细观察了这类似
于小雅居所的二室一厅的住所,惊异于其整洁--几乎可以与家居杂志中一些布置相比,简
洁而和协,物件一尘不
染,令我怀疑象老丁这样的人是如何生活的。
    老丁呕完后气色突然变得很好,他为自己的酒醉道歉,请求我留在他的住所过夜。我
本来也没有什么顾忌,天已经很晚了,出租车也已经不好找了。老丁给了我一套换洗衣服
,他直接换上了睡衣,而我则进浴室,洗个淋浴。
    在浴室中我发现了同样的异常--老丁刚刚呕吐吐的地方,与这屋子里其他所有地方一
样一尘不染,马桶刷得晶莹透亮,莫说丁点儿的呕吐物,连水痕也没有。
我开始淋浴,水声大作,我仔细洗干净了头发,眼睛还全然不能睁开,一种奇异的警觉袭
上心头,我感到身边有人。睁开眼拉开浴帘,老丁赤裸裸地站在我的面前,喘着气,眼睛
发红,象头野兽。
    老丁的动作迅猛,向我一下子扑了过来,我完全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本能地向
旁边一闪,老丁整个身子重重撞在了白瓷砖的墙上,他的鼻子流出了一丝鲜血。
    我靠着门,"老丁,你疯了?"
    老丁转过身来,嘿嘿直笑,"你……呵呵……"
    
老丁的眼神突在是无法形容,一直凝在我的身上。我此刻才有时间仔细看清老丁,他赤裸
着,精实而不累獒的肌肉附着在他高大的骨架上,即使在一个同龄男人眼里看来,他的身
体也是富有力量而健美的,唯独不协调的是他低垂的委顿的阳具,形状怪异,尺寸短小。
老丁的眼睛里冒着贪婪
的火花。
    我喘着粗气,"老丁,你怎么了,冷静点。大家都是哥们。"
    老丁的呼吸似乎平缓了些,他缓缓直起身向我一步步走过来。我能感觉到他那逐渐逼
近的压力,就仿佛他的影子砸在我的身上而有千斤重量。他站在我面前,缓缓地抬起手,
按在我的肩上,我却无力挪动一下脚步。
    老丁竟然紧紧向我压了上来,使我紧贴于门上,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他的手的力量越
来越大,仿佛掐进了我的肉中。他全身的肌肉颤抖着,压得我的骨节生痛。
    "你懂吗?你懂我的痛苦吗?"老丁象野兽般狂吼起来。
    我被压得喘不过气,从牙关里嘣出了几年艰难的字:"老丁……你……难道……喜欢
……"
    老丁嘿嘿一笑",是的,男人和女人,对我而言并无差异……如果他们能吸引我,我
就会去占有他们。"
    老丁突然狠狠一磕在我的额上,我眼冒金星,几欲晕去,耳边迷迷糊糊地传来老丁的
狂吼。
    "你懂什么啊!我什么都能占有,只要我喜欢……可是,除了看着她们,我又能作什么
呢?"
    我在迷糊中苦苦挣扎,但脑海里似乎渐渐开始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老丁",我东咬
紧牙关道,"你就把那些女孩子介绍给我,对吗?"
    老丁呵呵一笑,"你很聪明。所以我一直很喜欢你。最初出手帮你,把你控制在我的
吸引之内,完全都是为此,男人有很多不足之处,你却有很强的吸引力。我获得满足的唯
一办法,就是把我俘获的女孩,交给你,由你来占有她们……"
    全身上下的痛觉一下下冲击着我的神经,使我突然异常清醒,我睁开眼睛,老丁的长
发散落着,发红的双眼眼神涣散,鼻子流出的血已丝凝固,面部的肌肉扭曲着,说不出的
丑恶。
    我的大脑突然为某种电流而猛然刺动,我脱口喊道:"雯!那雯呢?雯对你意味着什么
?"
    老丁邪恶地笑了,"雯……雯是一切牺牲者中最成功的,她对你的冲击最大,不是吗
?"
    我注视着眼前这个疯狂的男人,全身的痛觉仿佛被慢慢升起的寒冷所代替,而压住我
让我无法行动的力量似乎也缓缓消失了,我猛然将身子向前一挤,硬生生从门板上撑了起
来,我顺势向前摔去,老丁被我一冲,已然站立不稳,仰面摔倒在浴室的瓷砖地面上。
    "他妈的!"我狠狠地骂道,一脚踩在老丁的小腹上,他的喉咙冒出了一声痛苦的嗥声
。鲜血涌上我的头脑,雯与我那种悲哀的感觉象刺进我心脏的钢刀。
    "我再废了你丫的废物!"我狠狠一脚踢在老丁的下体。他连叫喊声也发不出来了,身
体扭曲成一团,肌肉颤抖,象只虾米在地板上挣动。
    我象逃似地逃出了老丁的居所,由于过于匆忙,仅仅穿上衣服,鞋都丢下了。夜风吹
在我的脸上,象针刺进我的肌肤,我突然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恶心,弯下腰大口呕吐起来


    我回到自己住所时已经凌晨两点,我拖着满身是痛的身体挣扎着打开了门,伸手拉动
了灯绳。
    灯光亮起的瞬间我又一次惊呆了。在我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一个赤裸的女人。她
的身体是我所非常熟悉的,她那沉重的美丽曾把我的意志压垮。小雅躺在我的床上,她那
冰一样的美丽凝在她的脸上,一种沉默的悲哀慢慢从中渗了出来。
    "你回来了。你肯定会回来的。你知道一切了,对吧。"
    我几乎是瘫软了下去,跌坐在地板上,无力地点点头。
    小雅冷冷一笑,缓缓坐起身来,"他是个废人,一个怯懦的废人"。
    暗淡的灯光下我突然看见小雅的脸,她的眼中闪亮着一些奇怪的东西。我的大脑已经
由于过度疲倦而难以思考,短短的瞬间后小雅伏下了她的脸。
    我依旧呆坐在那里,不知所措。今夜的一切于我而言太过沉重,无论是体力上抑或精
神上我都已经透支。墙上那只挂钟的时针斜斜指向三点。
    小雅抬起了脸,看着我,她那冰冷的屏障似乎都已消散,她从来没有显得象今夜这样
平凡过,却也没有象今夜这样美丽过。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小雅站起身,走到我的身边坐下,她赤裸的身体轻轻靠在我的肩上。
    "那个男人……我想你现在无比痛恨的人,我只会比你更恨他,然而他也是我爱过的
唯一的人。他构建了我们这个圈子,如今,他要毁灭了,因此,他也要毁灭这个圈子。"
    "我想告诉你一切秘密。知道为什么吗?我不知道你如何,我了解老丁,也了解自己,
甚至了解那个你所爱的女孩。我们是相似的人,我们心理上是无法自立的,只有相互搀扶
地活着-既相互搀扶,也相互吞噬。"
    "今晚的聚会仅仅是为了让一切结束,几个月后,我们都将分离,而这对于我们而言
,意味着死亡-我们的关系已经使我们变得无法分离了。精神上的无助将使我们无一例外
地死去。"
    "阿明,你现在是唯一能倾听这些秘密的人了,我已经被这些秘密压迫了这么多年,
我不想再把这一切带到地狱里去。"
    小雅轻轻地爬到我的身上,让我在地板上躺平,解开我的衬衣,她轻伏在我的胸口上
,她的手抚摸着我由耳垂直至下巴的线条。
    "记得你看过的信吗?……是老丁给我的信……除去河,那暗绿的泛着泡沫的河,老丁
是我爱过的唯一的人。我看到他的瞬间他在那条结冰的河上穿行。"
    "他阴郁的残忍与冰封的河无异,我却竟然爱上了他--而且是抱着美好的幻想的那种
爱情,当某个时刻来临时-一切就被他所毁坏了。"
    "可他依然需要我,我想是纯心理的慰藉,我在心理上也已经成为了他的奴仆。"
    "这么些年我一直都在幻想,也许某个早晨醒来一切都会改变,我能作了普通的女人
,他能作个普通的男人。"
    
小雅的胴体在我身上挪动着,她吻着我的脖子,吻着我的下巴,试图从已经精力散尽的我
的身体与灵魂里榨取出一丁点儿火花。她全身燃燃着一种病态的热情,我想那是她在自己
焚毁,"你给过我希望,也给过我火花,给过我回归正常的世界的可能。但是当我拥有你
后,并非你把我从黑暗
中拉出来,而是我把你向黑暗中拉去了。"
    "然而我怀念与你的每一次温存,在我的生命里只有这地刻我才相信过自己的确活过
,还残存有那么一丁点儿生命的气息。"
    "因此在我死去这前,让我再重尝一次活着的滋味。"
    小雅疯狂地颤抖着,她的泪水大滴大滴地向下淌着,划过她的脸庞,滴落在我赤裸的
胸口,在这闷热得让人疯狂的夜里我还感受到那么一丁点儿清凉。
    "我一定会下地狱的,"小雅伏在我的胸口喘息着,"可我一直就活在地狱里。"
    
    我抱起沉睡的小雅,把她轻轻放在我的床上,穿拉上毯子盖在她的躯体上。我穿好自
己的衣服--没有别的原因,仅仅是对自己放纵的一种恐惧感,我从没有过这种恐惧感,小
雅要下地狱,那么毫无疑问我也在劫难逃。
    我打开窗子看了看外面那沉默而黝黑的街,白杨树在路灯下投下苍白的影子。午在这
条街上,一个平凡的人把自己的生命碾进了水泥,他的灵魂一定会在此踯蹲不去。平凡的
生活,平凡的家庭,平凡的工作,平凡地死在这平凡的街上,滚动的车轮下。
    
这夜晚漫长而炎热,风变热了,象是来自不远处的沙漠,我坚信我们的城市周围已经变成
了沙漠,由于我们日复一日在这城市中生活着,没有目的,没有终结,我们谁也没有想过
走出这城市,走出这被精美的的印刷品,人工的气候与虚伪的生活所包装起来的城市,我
们周围一定已变成了沙
漠,望不到边际的茫茫沙海。会有一天无数的砂粒铺天盖地化成一朵黄色的云茏罩这座城
市,笼罩街道、学校、住宅,飞动的砂粒会飞进每一扇窗户,填满每一个可能的空间,填
满我们的鼻孔,我们的口腔,我们的肺与消化道,把我们温暖地埋藏在厚厚的黄色大海之
下。千年之后的人类发
掘出这座破旧的废城,他们会站在这城市的中央长叹一口气说,这个时代的人从来不曾爱
过。
    我走过沉睡着的小雅的身旁,她沉睡着的身体在毛毯下轻轻起伏,她的脸恬静得象初
生的婴儿,一绺头发轻轻垂在她的下巴上。
    一种声音,在我的门外轻轻回荡着。轻柔而婉转,我无法分辨那是什么声音,从何方
而来。我无法分辨这种声音到底是为什么,是哭是笑,是歌声还是叹息。
    
我轻轻打开门,雯低垂着头,抱着双腿坐着,她在轻轻地抽泣着,哭得很轻柔,甚至难以
让人察觉她的动作,然而她的巨大悲哀于我又是如此清晰。我单膝跪倒,轻轻拉着她的手
,吻她的指尖。我试图把我心头残存的一点点温暖,透过我的吻注入她的心里,那个世界
在我们生存的世界的尽
头,一年四季都是冰冷酷寒的严冬,因为那个世界里没有太阳。如果可以,我最后一丝温
暖作她心里的太阳,哪怕这太阳只能苍白地燃烧一日,最后落在黑暗的山下,永远不再升
起。
    雯靠在我的肩头哭着,她的润水浸湿了我的衬衣, 我轻吻着她的肩,吻她低垂的长
发。我知道,雯要离开了,崩溃自开始使一发而不可收拾,雯的离去会给崩溃一个无声的
终结。
    我轻轻呼唤着雯的名字,我也许也在抱有一个幻想,当这温长而炎热的夜终结时一切
都会迎来它的新生,我不再病态地活着,雯的心里也不再是永恒的寒冬。然而当酷热的风
从走廊的一端席卷而过灼伤我的面部而去时我清楚这样一个明天是不会来的。
    
"我作了一个梦,梦里面梦到了我们所有的人。我们坐在一棵树下,孤零零的树,周围都
是沙漠。我看见远方有一朵花,于是站起身来向它走去。你们大声惊呼不要走出树荫,而
我已经走进了太阳之中,你们,老丁,小雅和你一个接一个在我眼前消失了,然后那棵树
也消失了,唯一的树荫
也消失了,阳光让我无法睁开自己的眼睛,最后我摸索地找到了那朵花儿,我看见它是黑
色的,花瓣一片片迎风而落,只残存下一瓣……"
    雯轻轻地吻了我,"我要走了。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所以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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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西风吻着我的发梢,那种潮湿的感觉,
只有大海的潮音唤醒我沉睡的爱情
她累了,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在这深蓝的夜里
我想说...
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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