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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oin (最后一口可乐), 信区: Love
标  题: 2001年诀别大话西游(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10月06日13:05:15 星期六), 转信

【 以下文字转载自 TongueByTongue 讨论区 】
【 原文由 redbee 所发表 】
曾经有一份不真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庆幸莫及,尘世
间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机会再来一次的话,我会对那个男孩说
,我不爱你,如果非要给这个回答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百万年!
  现在终于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
  ——2001年诀别大话西游
                 
                 
  每天早晨刷牙的时候,爸爸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总是陷入沉思。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身为北京协和医院的资深牙科医生,他在困惑我为什么那么拼命地挥舞牙刷。
  我每天刷三次牙,每次需要二十七分钟。
  刷完牙,坐在饭桌旁,我给爸爸倒上一杯柠檬红茶,他不喝,他坚持喝白开水。
  吃完早点,我俯在爸爸肩头亲一口,拎起背包,上班去。
                 
  我所在的公司在京广中心,这曾经是中国最高的建筑,现在已经退居第二了。我的
电脑放在第43层的窗户边上,在那里,我一转眼就可以看见棋盘一般的街道,蚂蚁般的
行人,在阴天的时候,甚至有缕缕白云从我眼皮下流过。而晴朗的时候,则可以看见蔚
蓝色的天空,深湛而且贴近,似乎投身下去就可以融入到那蓝天里。
  我常常萌发这个念头,在心不在焉地敲打键盘的时候,我常常被这个想法着了迷。

  这个想法让我有点焦虑。
  于是我想申请到另一间办公室去。我如何向我的上司说明理由呢?说我有一种蓝天
情结,坐在窗户边上总是梦想纵身跳下去……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见门外有辟辟吧吧的狂躁声音,第一个猜测是:地震了!连
墙壁都脱落了。这符合我的期望,因为这毕竟是个连地震都匮乏的时代。
  我没有逃跑的想法,这毕竟是43层啊。首先想到的是,赶紧给爸爸打个电话,告诉
他们我的存折密码,上面有4000多块钱,还有200多美元,这是我的所有遗产,我要把它
捐献给亲爱的爸爸妈妈。
  我抚摩着白色的电话机,那是一只小企鹅的模型。
  门开了,并没有我想象的地震,生活里没有那么多的奇迹。
  走进来的是我们技术部的Jerky,他穿着白色体恤衫,脖子里挂着一串钥匙,脚蹬旅
游鞋,手里捧着一个大纸袋,里面是满满的爆米花。他贪吃的神态那么张狂,把纸袋弄
得如同森林大火在熊熊燃烧。
                 
  我和Jerky的宿怨由来已久。我想,即便是一千年后,我也不会原谅他。如果在地狱
里碰头,我会很快乐地看着他上刀山下油锅,一点都不同情他。
  我和他似乎是天生的冤家。
  我的英文名字叫Bopeep,别人都叫我褒丽儿,他却叫我“宝贝皮儿”。我就反唇相
讥,叫他“抽筋先生”(Jerky的意思之一就是抽筋)。
  他还经常无所顾忌地在我面前宣扬他的“北京无美女”的言论。这种臭名招著的理
论事实上在公司上下都引起了公愤,而他却铮铮有词:“我所见过的北京女孩,表面上
看起来很高傲,其实又懒惰又无知。至少有40%的女孩从来没离开过北京,她们却以为天
下的事没有不知道的。——反正我是不会娶一个北京女孩的,哪怕是情人也不要!”
  他在公司午餐时间这样对着大家大声喧哗,然后带着恶毒的揶揄微笑问我:“宝贝
皮儿,我请教你,你去过通县没有?”
  我愣了一下,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天啊,我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但我真的没有去过通县,这个北京的郊区,距离我
家只有二十公里。在我的印象里,通县和海南岛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都是非常遥远、
非常茫然和非常陌生的地方。我也的确……从来没有离开过北京……在我的头脑里,北
京已经拥有了我生命里所需要的一切:大型仓储超市,红色的夏利出租车,最鲜艳的口
红和唇膏,来自世界各地的长筒袜,很大的公园,大学,父母,以及爱情的快乐和伤痛
……
  我于是更加痛恨他,我痛恨他那巫师一般的眼睛和鬼魅一般的观察。
                 
  夏天到来的时候,沙尘暴已经把我们这座大楼覆盖上丑陋的暗灰色,于是就有很多
细小的人影附在大楼上,上面有一跟钢丝绳把他们吊起来,一点一滴地擦洗大楼,他们
有个形象的名字,叫蜘蛛人。
  那天我们部门十几个人开会,我依然坐在靠窗的电脑旁,心不在焉地看着一个蜘蛛
人从我身边的玻璃攀缘上去,他甚至还冲我笑了笑,那是一张民工的好奇、友善而且淳
厚的脸,我职业性地对点点头。我看见他的衣服很脏,满是灰尘,脸上还沾了些白灰,
忍不住笑了。
  他看见我笑了,有些腼腆,有些窘迫,很可爱的样子,匆匆爬上去了。
  jerky坐我离我比较远的地方,脸正对着窗户,目光却对着我。我低着头,偶尔给他
一个白眼。
  这时候,我们听见楼上一阵钢铁绞动的糁人声音,然后就是蓬的一声巨响,大家都
把目光转向了窗户,惟独jerky不动声色地盯着我的脸。
  那个蜘蛛人象风筝一样飘荡下来,迅速地掠过我们这个楼层的窗户,透过巨大的玻
璃,我们都看见了他脸上呆板木然的神情。就在十秒钟前,这张脸还在冲我憨厚地微笑

  大家都惊呆了,茫然地看着玻璃。直到楼下隐隐约约有刺耳的警笛声传来,我们部
门的主管才咳嗽了一下,说:“那么,我们……继续开会,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我注视着窗户,冥想着投身到那蓝天里的感觉。
                 
  我想,在蓝天里,我能找到婴儿的感觉。婴儿有时候哭着吃奶,有时候又哭着撒尿
,有时候又哭着要玩具……但是,我知道,婴儿从来不犯错误,那是生命最清白的时期

  我可以稍微记忆起一个人的模样。他出现的时候,我在医科大学读二年级。
  作为医科大学的学生,我认为,对于男人,我有足够的了解。我亲手至少解剖过三
个男人的完整身体,就象读小学的时候,打开文具盒,拿出橡皮,然后把文具盒盖好,
非常娴熟。医科大学的女生是最野的,什么器官她们都能流利地说出来,而且口气漠然

  男人对我没有神秘感,但他让我感到意外。
  他带我去西单文化广场地下的游乐场,有个宽阔的大厅是用于练习攀岩的。一堵高
大的墙壁,看起来很象黑黝黝的悬崖,上面有些突出的棱角,游客可以手足并用爬上去
。虽然每个人腰里都有橡皮绳系着,但也非常惊险。
  他在所有人里是最出众的,很快就爬到了最顶上,很骄傲地冲我挥手。那姿态真是
让我万分崇拜——什么叫英雄?这就是英雄,做英雄就要做这样的英雄,做男人就要做
这样的男人。
  那天晚上,这种对英雄的认识使我跟着他去了他的住处,一个充满袜臭和汗腥的小
屋。我已经不记得那个夜晚的细节,但我肯定是在漫长的时间里丧失了知觉——《华沙
的幸存者》里这样悲凉地唱道,我也是这样的描述。一切渴望被遗忘的往事里,最好的
办法就是坚信自己丧失了知觉。
  没有后悔这一说法,仅仅是一点遗憾。我知道遗憾是不必言表的,因而也是更刻骨
的。
  他的头发是怪异的红色,他喝世界上各种牌子的饮料,从来不喝开水,他唱卡拉OK
,歌声不逊明星,他去酒吧通宵跳舞,浑身都是动感——他就是这样前卫和迷人。
  我稍稍遗憾的是,他并不是个英雄。后来我得知,他是另一家模拟攀岩运动场的员
工,每天都在这堵墙上象狗一样爬来爬去。而且,所有被他的红色头发迷住的女孩,都
要跟着他去观看他伟大的攀岩,然后发生崇拜,然后发生其他事情。
  再见。
                 
  主管突然找我,问我愿不愿意换个办公的位置,他说,jerky希望跟我换个位置。因
为他喜欢看窗外的风景。
  我有点感激的心情,但回答说:无所谓。
  我就是这样离开了窗户,再也不想投身蓝天的快感。我怀疑jerky看出了我的心思,
他在我凝望天空的眼神里,肯定是读出了一切东西。他的聪明无可匹敌。
  他为什么这样聪明?他张扬地吃爆米花,大踏步地走路,作为技术部的首席网络工
程师,他查看线路的眼神都是轻蔑和鄙弃的。
  “这个故障”,他一边把爆米花快速地扔到嘴里,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需要一个
小螺丝刀和三分半钟的时间。”
  如果乘电梯的时候他在场,我会发现电梯就象疯了似的上上下下。
  他经常中午才到,但没人找他的麻烦。公司的考勤软件系统是他开发的,他的名字
总是早上第一个闪现在电脑里,他总是满勤。
  就在我有点感激他的时候,他又把我惹怒了。
  那天公司员工一起到西单文化广场玩,路过那个模拟攀岩运动场的时候,我忍不住
上去一试身手,果然赢得一片喝彩之声。往事给我留下了两个痕迹:第一是我擅长攀岩
,第二是我只喝饮料。
  我在顶上给大家得意地挥手的时候,听见jerky在下面嘀咕了一声:可怜虫。
  我忍受不了了。我想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等到没人的时候,我盯住他,冷冷地问:“你不会攀岩也不必妒忌吧。”
  他抬头看着天:“那也叫攀岩?那叫爬墙,爬!懂不懂啊。”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还是看着天,好象在自言自语:“有本事就跟我来!”
  于是,22岁,我第一次跟着jerky来到了通县。
                 
  那是我22年来第一次看见大片大片的麦田,被梧桐树包围着的池塘,第一次看见真
正的山,抚摩真正的岩石,第一次感受岩石上尖锐的刺痛和温柔,感受登山鞋踏在石楞
上的突兀,感受一株野生的月季花在我手里随风微微颤抖。
  jerky穿的是更地道的钉子鞋,可以牢牢地将身体镶嵌着岩石的细小缝隙里。他如同
一条游动的蟒蛇,是悬崖陡壁上流动。他的手指灵巧有力,巧妙地借助着一块突出的岩
石棱角,或者一根枯死的树根,甚至只是一棵柔软的小草,迅速在半空盘旋上升。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的攀升,等到他终于到达一个开阔地可以稍事休息的时候,我都
忍不住为他鼓掌。他坐在哪里,看着我,没有一丝的得意,他的目光很深情,他从来没
有这样看过我,让我很惶惑。他看出了我惶惑,于是继续攀登。
  我从另一条比较平缓的山路爬上去跟他在山顶会合。当山路两边的蒺藜钩住我的裤
脚的时候,我想,jerky是不是爱上我了?
  于是一根蒺藜穿过牛仔裤,在我小腿上狠狠地砍了一刀。这时候我正在喃喃地念起
jerky的名字,一阵疼痛如潮袭来。
  我们在山顶上坐着,山风呼呼地吹,黄昏即将到来。我说:“天晚了,回不去了,
怎么办?”
  他说:“我的房子就在山下。”
  我惊讶地说:“怎么?……你让我住你的房子?”我觉得自己的惊讶太夸张了,就
开玩笑说:“你想干吗?……先奸后杀?……”
  他没笑,也没理睬我的玩笑,慢慢地说:“喜欢通县吗?”
  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把背包里的一瓶柠檬红茶递给他,说:“渴了吧——你想过什么样的生
活呢?”
  他推开我的红茶,走了两步,在一个石凿的泉眼里掬了一捧清水,喝完,对我说:
“你尝尝。”
  我小心地掬起一捧,喝了一口。
  他慢慢地说:“这就是我要过的生活。”
  他牵起我的手,指着远处的苍茫暮色和辽阔大地,说:“这就是我想和你一起过的
生活。”
                 
  吃饭的时候,妈妈说:“昨天我去超市,顺带给你买了一箱你最喜欢的红茶,搁冰
箱里呢,你自己去拿吧。”
  我趴在爸爸肩头,说:“我不喝饮料了。”
  妈妈惊讶地说:“为什么啊。”
  我说:“因为那是生活。”
  妈妈纳闷地说:“这丫头,说话诡诡秘秘的。”
  晚上,换睡衣的时候,我看见肩头上有四个美丽的贴花,我是公司里第一个在肩膀
上“挂花”的女孩,她们都羡慕我时尚感觉敏锐,潮流与巴黎同步——我把这四个贴花
揭下来,一时间不知道放哪里好。
  床头贴着周星驰、古天乐、赵薇和章子怡的大幅照片,这是我最崇拜的四位星星。
于是我把四个贴花,在这四位星星的嘴巴上,一人贴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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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will remember those happy times for ever,
     because I am not sure whether they could appear once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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