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opher (反智慧), 信区: Love
标  题: 海哭的声音！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Mar 28 17:10:56 2003) , 转信

我听到海哭的声音


凌晨两点的海风吹起落地窗帘，穿上十年前那条海蓝色的长裙，精心地煮好两杯咖啡，放
在窗边的小桌上，然后坐下，静静地等待。 
　　　　　　　　　　　　　　　　　 
　　森要来了，在分别十年之后。 
　　　　　　　　　　　　　　　　　 
　　我曾经以为，我的爱情会在辗转的流浪与天长日久的时间中逐渐消失。然而每一个无
眠的夜晚，我清楚而又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思念像野草一样疯长。 
　　　　　　　　　　　　　　　　　 
　　十年后的秋天，森告诉我，他要来看我，从此朝朝暮暮，永不分离。 
　　　　　　　　　　　　　　　　　 
　　抱着膝坐在窗边，窗外飘进来咸咸的海水的气息，恍惚间，森就在我的身边。这十年
的岁月只不过是一个长长的难醒的梦。 
　　　　　　　　　　　　　　　　　 
　　窗外，夜色深深，我又听见了海哭的声音。 
　　　　　　　　　　　　　　　　　 
　　认识森的时候我正陷在一场无望的苦恋中无法自拨。刚二十出头的我不顾父母的劝阻
，独自搬到海边的一间白色的小木屋里，那是作画家的小姨去加拿大后留下来的。我开始
了向往已久的自由生活，梦想着轰轰烈烈天荒地老的爱情，然后傻傻地爱上了一个有家有
室的三十多岁的男人。那时候的我沉醉在那些甜言蜜语中混沌不知日月，为他哭，为他笑
，为他在雨中奔跑。森在这时候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没人知道，爱上一个有家的男人是一种怎样的心痛。那个秋天的黄昏，当我在雨中独
自哭泣的时候，一把海蓝色的伞遮住了纷纷扬扬寒冷的雨丝，耳边响起一句生硬的问话：
“小姐，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我抬起眼睛，撩开湿淋淋的长发，看到一双深篮色的眼
睛，那里面满是海一样的爱怜。 
　　　　　　　　　　　　　　　　　 
　　森从此成了我的朋友。每天黄昏，我们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对着茫茫的大海，看着海
天相连处的点点船影，在海浪声中聊天。他很忠实地充当我的听众，听我倾诉，听我抱怨
，听我哭泣。我不知道，这个从小在加拿大长大的中英混血儿是否能听懂我的话，但那时
的我需要发泄。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 
　　　　　　　　　　　　　　　　　 
　　森有时候唠叨得像我妈，絮絮叨叨地告诫我要多穿点衣服，多吃点东西。我有时候觉
得他很烦，最不高兴的是他老说我爱的男人的“坏话”，于是常常跟他发脾气。直到有一
天，我的爱情梦想像肥皂泡沫一样的幻灭。那个口口声声要爱我一辈子的男人在富有的妻
子面前背叛了我们的“爱情”，看着他在妻子面前痛哭流滋地忏悔，甚至打自己的耳光，
我的心中没有伤痛，只有鄙视和后悔。，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结束了我生平的第
一次恋爱。 
　　　　　　　　　　　　　　　　　 
　　那以后，我沉沦了好久，年纪尚轻的我对这个世界几乎绝望了，我开始不再相信这世
上有爱情的存在。森一直不言不语的陪在我的身边。他的中文不好，大约不知道该怎样安
慰我，只是默默地守在我的身边。 
　　　　　　　　　　　　　　　　?
　　有人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我相信。走过那个秋天以后，我逐渐平静下来，我的工
作和生活都重新走上了正轨。我差不多忘掉了以前的一切，但有一个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每天黄昏，我和森会在海边散步，聊天，森依然是我的忠实听众，只是，我的话题不再是
那个男人。我兴致勃勃地对森说我小时候的故事。森有时候并不明白，却在我的笑容中也
露出灿烂的笑容。 
　　　　　　　　　　　　　　　　　 
　　表面上我已经完全回复了从前的自信和开朗，然而恐怕连我自己都不清楚，那次失败
的恋爱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怎样的阴影。年轻美丽的我自然不乏追求者，我开始不断地和男
孩子约会。我像花蝴蝶一样在众多的男孩子中间周旋，尽情地享受着他们的宠爱。我没有
注意到，森的眉头越皱越紧。我依然保持着那个习惯，不过我的话题又换成了一个一个的
男孩子。偶尔不经意的一回头，会发现森怔怔地凝视着我，欲言又止。夕阳在他的眼中闪
烁跳耀，使他的眼睛看起来迷迷朦朦的，怎么也看不清楚。 
　　　　　　　　　　　　　　　　　 
　　秋天过去了，冬天也过去了，春天也快过去的时候，森告诉我，他要走了。刚听到这
个消息的我一怔，随即笑笑说，好啊，我去送你。他海一般深蓝的眼中弥漫着早晨的雾气
，声音低低地说：“SANDY，你希望我走吗？”我的心没来由的一跳，有点慌乱的笑道：“
那是你的家，你当然应该回去。” 
　　　　　　　　　　　　　　　　　 
　　“是吗？” 
　　　　　　　　　　　　　　　　　 
　　我不敢直视那片深蓝，把目光转向大海。 
　　　　　　　　　　　　　　　　　 
　　“SANDY，答应我，等我走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多吃点东西，养得胖胖的，多穿
点衣服，别着凉了。还有，千万别淋雨，别哭？好吗？” 
　　　　　　　　　　　　　　　　　 
　　我的心没来由地一疼，泪水迅速充满了眼眶。我不敢回头，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森走了，看着银色的大鸟逐渐远去，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滑落。 
　　　　　　　　　　　　　　　　　 
　　森走后的日子，天空似乎变得昏暗了，暗蓝色的大海经常涌动着不安的悸动。每天黄
昏，独自坐在海边，看着夕阳下的大海，心中充塞着一种隐隐的柔情和失落。森走了，我
从来没有意识到，他竟然已成了我生命中的一个习惯。就好象一个习惯抽烟的人突然戒了
烟，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无所适从。 
　　　　　　　　　　　　　　　　　 
　　又是秋天了，森一直没有消息。我不再相信爱情。我更加频繁的与男孩子约会，也许
，可以用另一种习惯代替原来的习惯，也许这样可以让我忘掉森，他已经走了，也许，也
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只有无边无际的大海，在夕阳下轻轻的叹息。 
　　　　　　　　　　　　　　　　　 
　　然而，一个深秋的黄昏，当我在深夜十二点回家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在门边。
虽然在暗夜中，我依然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双海一般深蓝的眼睛。 
　　　　　　　　　　　　　　　　　 
　　那晚，我煮了一壶咖啡，我们坐在落地窗边的小桌旁慢慢地喝着。窗外，黑沉沉的大
海轻唱着温柔的歌谣，咸咸的海水气息弥漫在屋中。 
　　　　　　　　　　　　　　　　　 
　　在那双海蓝的眼睛中，我看见的是海一样的深情。他的中文比上次好得多了，可以很
清楚的说：“这段时间乖不乖？有没有多吃点东西？有没有多穿点衣服？有没有淋雨？有
没有哭？”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望着他傻傻地笑。他牵起我手，然后轻轻抱着我旋
了一圈，皱着眉头说：“好像瘦了，不乖。”我撒娇地敲着他的头：“没有啦，没有啦，
人家好乖啦。”然后笑得滚成一团。那一刻，我的心中，盈满了海一般的幸福。 
　　　　　　　　　　　　　　　　　 
　　此后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我们牵着手在黄昏的海边散步，在沙滩上垒城堡，他
常常背着我狂奔，直到累了，两人一起倒在柔软的沙滩上大笑不止。笑累了，就在大海轻
快的歌声中，在森的臂弯里睡着了。 
　　　　　　　　　　　　　　　　　 
　　快乐的日子如细沙从手指缝间哗哗地流走。一转眼，秋天过去了。冬天的大海变得平
静而忧郁。 
　　　　　　　　　　　　　　　　　 
　　那天晚上，我和森静静地坐在窗边喝咖啡，窗外飘进海水咸咸的气息，一切温馨而又
美好。森海一般深蓝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我。 
　　　　　　　　　　　　　　　　　 
　　“SANDY，我要走了。” 
　　　　　　　　　　　　　　　　　 
　　我一怔，手一抖，杯里的咖啡洒在了雪白的桌布上。 
　　　　　　　　　　　　　　　　　 
　　我笑笑说好啊，我去送你。 
　　　　　　　　　　　　　　　　　 
　　“我父母让我回去和叔叔的女儿莲娜结婚。” 
　　　　　　　　　　　　　　　　　 
　　那一瞬间，我的心情就像沙滩上那座用沙筑就的城堡，轰然倒塌，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来。森，我如此爱恋、如此依赖的森，原来竟也在骗我。这些日子的欢乐原来只是一场游
戏？如今，戏散场了？ 
　　　　　　　　　　　　　　　　　 
　　我真傻，居然再一次愚蠢地相信了爱情。 
　　　　　　　　　　　　　　　　　 
　　“SANDY，你希望我走吗？”他海蓝色的眼睛急切地注视着我。 
　　　　　　　　　　　　　　　　　 
　　我觉得海上的雾弥漫进了屋中，我转开头，看着黑暗中模糊的海的影子。 
　　　　　　　　　　　　　　　　　 
　　那时候的我太年轻，太骄傲，也许是那次失败的爱情，让我滋生出了一种过于强烈的
自尊。那时的我不明白，在爱情面前有时候应该放下这种所谓的自尊。我没想到，那个男
人留给我的伤害竟会那样深地改变我的人生，就像一个幽灵，把我从人生的舞台上踢出来
，在观众席上一坐十年。 
　　　　　　　　　　　　　　　　　 
　　骄傲的我为了不让他看出我的心痛，对着大海尽量用调侃的语气说：“好啊，别忘了
寄请帖给我哦。对了，我可以为你的婚礼做伴娘。”我很满意自己的表演，我相信森绝对
没看出我的心痛和失落。 
　　　　　　　　　　　　　　　　　 
　　“你――好，我会的？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尽量用无所谓的语气说有什么事说吧。 
　　　　　　　　　　　　　　　　　 
　　“答应我，我走了之后，要好好地照顾自己，要记得多吃点东西，养得胖胖的。要记
得多穿件衣服，别着了凉，还有，别淋雨，别哭，好吗？” 
　　　　　　　　　　　　　　　　　 
　　假惺惺。我想。 
　　　　　　　　　　　　　　　　　 
　　于是我对着那双弥漫着雾气的海一般的眼睛笑了一下，好吧。 
　　　　　　　　　　　　　　　　　 
　　森走了，我的心再一次地沉入海底，从此我真的不再相信爱情。连森都会骗我，这世
上会有真的爱情吗？从那天起，我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我依然周旋在众多的男人之中
。我常常在雨中坐在海边，怔怔地望着大海，脑中一片空白。 
　　　　　　　　　　　　　　　　　 
　　森结婚了，他真的寄来了结婚请帖。我的心在耀眼的红色中流血，好痛，好痛，痛得
我只想逃，逃得远远地，再也不回来，再也不看到这片湛蓝。 
　　　　　　　　　　　　　　　　　 
　　离开的那天早晨，我站在海边，任海风吹起我的长发。海滩上一个个的小沙丘就像一
座座坟墓，埋葬着我的爱情。 
　　　　　　　　　　　　　　　　　 
　　我听到了海哭的声音。 
　　　　　　　　　　　　　　　　　 
　　我流浪的足迹经过许多的城市，可我的心无法安定。飘泊多年之后，我终于明白我离
不开的是什么，我爱海，我离不开那一片深蓝，我不承认，我想念的其实是那一双如海般
深蓝的眼睛。 
　　　　　　　　　　　　　　　　　 
　　飘泊了十年，我不相信爱情，对那些爱我的人，我只能说SORRY，我无法忘记那片海，
那如海般深蓝的眼睛。终于，在一个秋天，我回到了我的小屋。海还是那片海，只是多了
好多漂亮的建筑和好多旅游的人。那片海已不再如当初般湛蓝，略显灰暗，沙滩也不再像
从前一样干静纯洁，到处是易拉罐和零食袋子。当初那片清纯的蓝呢？ 
　　　　　　　　　　　　　　　　　 
　　走到门口，我惊訝地发现我的信箱里塞满了信。我已找不到当初的钥匙，于是先打开
了门。门推了一半，好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走进去一看，全是信，大概因为信箱已经满
了，邮递员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从门下面塞进了房里，长久下来，便卡在了门后。我随
手拾起一封，血液顿时凝固了。它寄自加拿大。我飞快拾起一大堆的信。顿时泪水如决堤
般涌出。森，是你吗？ 
　　　　　　　　　　　　　　　　　 
　　那天晚上，我砸开信箱，把所有的信都整理了一遍。森从离开我的第七个月开始写信
，半月一封，整整九年六个月，一共二百二十八封。我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来看这些信，信
的内容和时间不同，但每一封信的结尾，都有同样的一句话：要好好地照顾自己，要记得
多吃点东西，养得胖胖的。要记得多穿件衣服，别着了凉，还有，别淋雨，别哭，好吗？
泪水模糊了纸上的字迹。天明的时候，我用颤抖的手拨通了森的电话。 
　　　　　　　　　　　　　　　　　 
　　“HELLO！”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的血液几乎凝固了。 
　　　　　　　　　　　　　　　　　 
　　“嗨！”我的声音也在微微发抖。他显然怔住了，一会儿，传来他激动得几乎变调的
声音：“SANDY，是你吗SANDY？真的是你吗？” 
　　　　　　　　　　　　　　　　　 
　　“是――是的――”我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森，是我，是我！ 
　　　　　　　　　　　　　　　　　 
　　森在信中说，“从第一眼在雨中看到那个娇小的白衣女孩，那么柔弱，那么楚楚可怜
，我就发誓要爱护她一辈子，再也不让她流泪，要陪她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他又说十
年前的我太年轻太骄傲太美丽，森不知道我是否真的爱他，他害怕我把只他当成众多男朋
友当中的一个。当时正好父母让他回加拿大与莲娜结婚。他将这件事告诉我，原来是想试
探我，看我是不是真的把他放在心上。结果我的冷淡彻底打击了他的信心。于是他黯然离
去，遵照父母的意思与莲娜结了婚。 
　　　　　　　　　　　　　　　　　 
　　“但不久我发现你已经刻在了我的心上，根本没办法忘记”。于是五个月后，他不顾
父母的反对，对莲娜说SORRY，然后离开了她。那时他开始给我写信。却没有我的回音。尽
管这样，他还是坚持每半月一封，他相信，总有一天我会看到这些信的。我想他没想到，
“有一天”竟然会是这么遥远，竟然会是在十年之后。 
　　　　　　　　　　　　　　　　　 
　　多少让人难堪的错过，一转眼，便错过了十年的岁月。 
　　　　　　　　　　　　　　　　　 
　　“森，对不起，我――－” 
　　　　　　　　　　　　　　　　　 
　　“SANDY，我爱你！”他的声音充满着海一样的深情，一如当初。 
　　　　　　　　　　　　　　　　　 
　　“我也爱你，森！”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森，对不起，我――” 
　　　　　　　　　　　　　　　　　 
　　“别说了SANDY，我只知道一件事，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溜走了，SANDY，我
爱你！”森的中文已经非常流利。 
　　　　　　　　　　　　　　　　　 
　　十年飘泊十年相思之后的幸福，令我的心如浸在凉凉的海雾中，轻轻地颤抖：“森，
我也爱你！” 
　　　　　　　　　　　　　　　　　 
　　“SANDY，我三天后就回来，等我！做我的新娘好吗？”他的声音急切而热烈。 
　　　　　　　　　　　　　　　　　 
　　我放任自己的泪水，轻轻地回答：“WAITING　FOR　YOU！” 
　　　　　　　　　　　　　　　　　 
　　森的声音充满了爱怜：“好SANDY，要乖乖地等我，多吃点东西，多穿点衣裳，还有，
不要淋雨，别哭，知道了吗？”我对着电话使劲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三天，我发现自己像二十出头的少女一样充满激情。我收拾好自己的小屋，
把它打扮得就像童话世界。我把那二百二十八封信都叠成纸鹤，挂在屋中，海风一吹，满
屋的纸鹤轻轻飞舞，美极了，森看了一定会喜欢。 
　　　　　　　　　　　　　　　　　 
　　晚上，我坐在窗边，看着黑沉沉的海滩，想象着森的模样，他一定改变了很多，他褐
色的头发上，还看得见我陈年的吻痕吗？ 
　　　　　　　　　　　　　　　　　 
　　森告诉我，会在晚上十一点多到达北京，大约凌晨两点到我家。“SANDY，我太高兴了
，我就要见到你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SANDY，我们永远也不分开了。”森的声音
里透出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幸福。我的泪又涌了出来。 
　　　　　　　　　　　　　　　　　 
　　我精心地打扮好自己，穿上那条海蓝色的长裙，看着镜中那个依然清纯的少女，我几
乎开始怀疑这十年的岁月到底是真是幻。快两点了，我煮好森最爱喝的咖啡，用的还是当
初的咖啡壶。然后，静静地坐在窗边等。 
　　　　　　　　　　　　　　　　　 
　　时钟已经敲过三点了，森还没来。我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耽误了行程
吧，可为什么，连个电话也不打呢？ 
　　　　　　　　　　　　　　　　　 
　　窗外，下着大雨，海水在狂风中大声地歌唱，掩饰着心中的担忧和恐惧。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我的身上，咖啡早就冷了，森呢？我等了十年的森呢？窗
外是一片灿烂的阳光，海浪在阳光下轻快的歌唱，一切平静而美好，昨夜的狂风暴雨似乎
是一场恶梦。我心情好了不少，我告诉自己，一定有事耽搁了。也许今天，也许明天，森
一定会来的。 
　　　　　　　　　　　　　　　　　 
　　可是，森没来，尽管我乖乖地吃东西，乖乖地穿衣，下雨的时候乖乖地躲在屋里，乖
乖地收藏好自己的泪水，森还是没来。 
　　　　　　　　　　　　　　　　　 
　　于是我不吃东西，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雨中哭泣，可是，森还是不来。窗外，风平浪静
，我却听到了大海的呜咽声。 
　　　　　　　　　　　　　　　　　 
　　森，为什么？你为什么失信？你告诉我，你会回来娶我，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是我不
乖吗？在经过了十年的等待之后，你怎么忍心再让我苦苦的守候？ 
　　　　　　　　　　　　　　　　　 
　　我的心痛得无力再想，只希望这十年只是一个长长的凄凉的梦，梦醒了，森依然守在
我身边。 
　　　　　　　　　　　　　　　　　 
　　许多天后我才在隔天的报纸上看到一条消息：京秦高速公路发生车祸，一名加拿大藉
男子丧生。 
　　　　　　　　　　　　　　　　　 
　　海雾迷漫。森，我想你，海也想你，不信你听，海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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