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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eauty (小倩☆梦里丁香雨落), 信区: Love
标  题: 情约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8月03日10:24:17 星期五), 站内信件


                                   情约

他在做梦，在梦里他是穷困潦倒的书生。十五岁就中了乡试，被誉为神童，此后却再无所
获，屡试屡败，直到当年的同窗都考中了秀才，还有的更高中解元，他却除了一肚子诗书
和身上长衫仍一无所有。岁月已经渐渐老去，他一直没有成婚。并不是没人前来提亲，但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是在等着一个人，那个人一定会在某个时间出现，到他面前和
他携手共渡此生，为此他愿意等待，一直等到当年的青丝已出现零星的花白，面颊也光洁
不再。


他终于看到她，在一个温暖春日的午后。在那许多姹紫嫣红的女郎中，穿着白衫的她就象
是夏夜拂面而过的微风。去云林寺的路上种着许多桃花，那个时节，花开的就象绯红的云
海，她手里提着进香的竹蓝，自那云下走过，忽然便刮起了风，霎那间竟象下了场花雨，
而她，就是那雨里的仙子。


自见了她后，他的眼里再没有其他的女人，一向清高的他向别人打听她的来历，才知道她
居然是当地富户傅员外家的女儿。别人嘲笑他，年龄已是一大把，又一贫如洗，居然看上
了有钱人家的女儿，不是癞蛤蟆又是什么。朋友也劝他，不要奢求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傅
员外的女儿是出名的标致，你没钱没貌凭什么让人家下嫁。他却都不听，只认定了那就是
他一生一世的追求，真正能终生厮守的人。


他终于央了媒人前去提亲，媒人只带回来一句话：“他若能在桃花桥下等我到三更，我便
同意。”


桃花桥在桃花河上，桃花河流过城外，据说直通大海，每晚三更，水位便会如海潮般涨落
，春讯时期，更是涨得厉害，就连桥面也会淹没，人在桥下，如不走不死才怪。小姐这么
说，明摆着就是刁难，又有谁敢在这种夜晚在桃花桥下等到三更？朋友劝他，算了吧，显
然就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梦，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倒来得切实可行些。他却象中了魔，
晚上背了绳子，真去桃花桥下等。


过了二更开始涨水，同去的朋友开始着急，相劝无法便想下去将他强拉上来，他将自己牢
牢缚在桥柱之上，不让任何人接近。他相信，她一定会出现的，她说过只要等到三更，便
定会出来从此不再离分。


水漫过了脚又漫过了腰，朋友在岸上大呼小叫。看着越来越接近脸部的水面，他的心里却
无一丝恐惧，他想，她必定正在某处看着，定会为他的真心打动出来相见。


水漫过了下巴就要淹过鼻孔了，他深深吸了最后一口气。河水冰冷刺骨，她一直不见。绳
子就在手边，只要拉开那个结，就可游上岸去，可是他不肯。他张开手臂抱住了桥柱，假
想着正抱着她在怀里。她答应过的，只要等到三更，就同意。


然而他不知道，媒人根本就没有见到小姐，甚至只是刚刚见到傅员外，提亲的事才说了个
头便被哄了出去。傅员外一手拿着鼻烟壶，一手捻着长冉轻蔑的说，就凭那个穷老儿，也
想娶我的女儿，让他撒泡尿自己照照看，别忘了自己是什么德行。媒人出门前，他又叫住
了她，你去和他说，只要他能在桃花桥下等我女儿到三更，我就同意。


然而他不知道，一直在那里等，水已淹过了头顶，倒似乎已经不再那么冰冷了。他紧紧抱
着桥柱，一直在想，她为什么还不来？她为什么还不来？


似乎有人在轻轻推他，他睁开了眼，可发现自己还在梦里。眼前是个俏丽的小丫环，因为
是在梦里他很快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他已变成了城里杏花楼最红的姑娘，最出名的花魁。
多少王孙公子，一掷千金只为买她一笑，而在风月场中磨练出来的功夫，更让所有的男人
都无法抵挡她的魅力。


可是每个月，她都有个习惯要去江中的桃花岛游玩，虽然只是个小小江心岛，上面除了一
片野桃林、一家已快破败了的庙和一个凉亭外便无任何景致，可她却似乎乐此不疲。人家
只道是真姑娘的怪癖，她是很有名的人，有名的人有些怪癖便也很正常起来，所以没有人
会知道，她之所以每个月都要去桃花岛只是为了那个摆渡的船夫。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爱上了那个人了。她十二岁出来挂牌，不知见过多少男人，风流俊俏
的，粗豪狂野的，挥金如土的，文章锦绣的，可她就会只对这个成天日里晒雨里淋，看起
来也没什么任何出众之处的船工动了真情。城里最美丽的女人居然爱上了粗鄙的乡下船夫
，这分心思，就连自己都觉着奇怪，但总觉得，这个人，是如此的熟悉，就象在她心灵的
深处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烙印，无论怎么转世轮回，也会在记忆里深深相刻。


每个月都在同一天，同个时辰去江心，只为能坐他的船。看见他赤着上身站在船头用力撑
篙，她总有种想不顾一切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轻抚他黝黑肌肤的冲动。然而她不
敢动，她只能静静地坐着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他知道她是什么人，可能在他的眼里，她不
过是那种肮脏的女人，是碰也不屑碰的吧，所以从来连话都不肯说。可是，心好痛，每次
想他的时候，心都好痛……


终于有一天，她的丫头得了病，她一个人去了渡口。那天天很不好，云压的很低，江面上
风也大，渡船都不出去了。可她坚持要去江心，别人怎么劝也不听。他过来了，看了她一
眼，还是一句话不说，只是跳上了船向她伸出手来。


她把自己纤细柔软如若无骨的玉手放进了他粗糙的大手里，一瞬间竟有了从未有过的安宁
，在心里她对自己说，有了这一刻，便是就这么死了也心甘。船到江心果然下起暴雨，他
把船系在岸边和她一同进庙里躲雨。全身都被淋湿了，头发搭在额上还滴着水，衣服更是
紧紧贴在身上，显出她玲珑剔透的身材。岛上一个人也没有，只听见雨水哗哗打在屋檐上
的声音。他也湿透了，远远地离她站了，脱了上衣在绞。


应该很冷才对，可她却觉得从心里透出火焰来使全身都灼热无比，想要他的欲望无比强烈
地占据了她整个的头脑。无人的破败古庙，本应是禁欲苦修之地，却更令她有种奇特的欲
念产生，想就这样，把这旁人纵花千金也未必能得一见的身子完全地交托给眼前的男人。


风很大，穿过墙的空隙发出尖锐的啸声，林子里有种不知名的鸟在大声而凄厉地叫着。船
工最后的意志在转过身来看见她如白玉所雕毫无暇疵的裸体时彻底崩溃，急促的呼吸和旖
旎的呻吟回荡在空阔的庭园里，最不可思议的结合在最不合适的地方发生了。面对着那个
男人，曾经臂枕千人的她居然忘记了所有讨好男人的方式，恍惚中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处女
的时光。


“嫁给我！”当一切激情平息她起身穿衣时，从未对她开口的船工捉住了她的手。外面的
雨声已小，风声慢慢轻弱，温热的液体缓缓滑落脸颊。


好，她说好。无怨无悔的，毫不顾忌任何困难险阻的，她说好。只为了这一句话，她等了
整整三年，永远不会再来的青春三年。放弃了所有锦食美衣也罢，从此纤纤细手便要终于
与粗重家务为伴也罢，她等的只是这一句，可以让她立刻放弃一切飞奔而去的这一句。


鸨母的反应是她可以想象的激烈，好容易养出来的红牌正是赚钱的好时机却说要从良不由
得人不心头火起。什么难听的都骂了，更开出了天价的赎身费，她一语不发地走进屋去，
出来时拿了一个铁盒，用钥匙开了，里面什么宝贝都有。成串的夜明珠，红枣般大的红宝
石，翡翠雕成的骏马，祖母绿，虎睛石等等竟是不计其数。她把盒子住鸨母眼前一推，这
是我这些年来的所有私房，都给了你妈妈，只是换我一个自由身，应该价钱足够。鸨母一
句话也说不出，挥手表示同意，她转身便回了房。


什么也不拿，就连贴身的衣服也一件不带。她要干干净净地从这个肮脏之地出去，让自己
可以配得上那个心灵纯洁一如水晶的男子。然而还没出门，已有人进来。好几个彪形大汉
闯进房来，鸨母在最后跟着，合上了房门。反正也要走了，就让你们免费玩个够。臭婊子
偷偷藏了这许多体已钱，这么容易就想走？楼里的伙计都想了你很久了，就算是你最后的
告别宴吧。


呼救声被手捂在了喉咙里，任何反抗都无法做出的她被已经被成了野兽的男人们压倒在地
，衣服立刻就被撕烂了，满涨欲火的手在身上毫无禁忌地四处游走。当第一个男人强行进
入时她都感觉不到痛，双眼瞪着天花板，意志已飘离体外，飘到江边的渡口。那里有她心
上的人正在焦急地等待，不时地看向从城里出来的路。昨天的雨好大，打落了桃花，一地
的残红……


原来，今生还是无法在一起吗？这是最后飘过她意识的话。当第三个男人拉开还意由未尽
的前一位想要再上时，发现身下的女人已只留下躯体，呼吸和灵魂都早已远远消逝……


睁开了双眼，心头酸楚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他从沙发上坐起身来，转了转已僵硬了的脖
子。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实在是无法理解。感觉荒唐而古怪，但又无比的真实。他很想
把刚才做过的梦和谁讲讲，刚拿起了手边的电话，就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身着香奈儿
套装的女人无比优雅地走下楼来。那是他的妻子。


和妻子讲述刚才做的梦的念头是一丝一毫也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的。夫妻这个词对他
而言，只不过一种合作关系的代名词而已。或者不如说，就算只是合作的伙伴关系也会比
他们更加亲密一些。结婚十年，他和妻子之间除去两个家族的相互利用和牵制，便无任何
感情的因素存在，不要说爱，就连恨也没有。


“我出去见朋友，中午就在外面吃了。”光洁的脸上不带有任何岁月的痕迹，她用没有感
情的声音说道。门口照进来的光线有些晃了眼睛，他用手臂挡在眼前，另一只放在西服下
的手触到了纸张的边缘，令他立刻从梦的恍惚中挣脱开来，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请等一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嗓子有些干燥，说话时就有些微微的牵痛。“我有事
要和你谈。”妻子有些意外，还是顺从地转过身，关上门，安静地走到他身边坐下。应该
说，妻子并没有任何错处，端庄稳重，高贵大方，举止教养，无可挑剔，除了没有感情，
可说是十全十美。感情这种东西又有什么用？当年他的父亲拍着他的肩膀，不容他有任何
至疑的订下了这门亲事。当众宣布时他偷眼看她，她和今天就没有任何的两样，不喜也不
愁。十年，十年绝对不短但也就这么无悲无喜地过下来了，然而……

“我要离婚。”他说。


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歇斯底里的发作，她的脸上甚至看不出有任何感情牵动的线条，唯一
的问题只是，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这和我家里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要离婚！我自己的决定！”气有点喘，他觉得自己有些
过于激动了。从怀里拿出离婚协议书，啪地放在茶叽上，“我决定放弃名下所有的财产，
不要任何东西，只要你同意离婚。你可以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我的字已经签了，没
问题的话请你在最后也签一下名。”


她没有拿协议书，只是淡淡地看了那几张纸一眼。“这大概不太好吧，要让别人知道了，
只怕双方的家长都会大发雷霆。”


“无所谓。反正我已经决定放弃一切了，就算用脱离关系来威胁我，我也一样要离婚。”
他向后倒靠到沙发椅背，合上眼睛呼了口气。

“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她？”


房门开了又关，风轻轻吹动窗口的纱帘投下跃动的阴影在他脸上。妻子还是走了，走前留
下话，你最好还是仔细考虑，我并没有妨碍你的生活，你要在外面养多少情人我都不管。
但我们的婚姻是双方家族的荣誉，如果离婚，会对家族形象带来很大影响，到时候闹大了
，我都帮不了你，对她更是没有任何好处。不如还是维持现状，你可以给她在外面买个房
子，爱在那里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对外面可以有个交代，我们就还
是恩爱夫妻，简先生和简太太。


他知道妻子的话很有道理，也知道她已是非常宽容。又或者说这种宽容只是出于冷淡和无
所谓？然而他却无法这样做，自从七年前见到她，他以为已死的心居然再次发出了跳动的
声音。那天她就象个孩子一样站在渡轮的船头，淘气地踩着第二根的横栏，当时他就在想
，如果这时候她的脚滑了，自己便可以上去把她接住，结果她的脚真的滑了……当她柔软
的身体落在他的怀抱之中时，他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仿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已这
么搂了她三生三世。


明知无法给她任何承诺的，还是忍不住把她拥紧了。明知她是那么向住自由的人，还是要
用自己感情的绳索把她牢牢缚在身边。只为了那种感觉，那种如同在人潮涨落中，无数人
来来往往却只是为了等她与自己擦肩而过那一刹那的感觉。那种在午夜梦回时，可以拥着
她再次安心入睡，无比扎实的感觉。


只是为了他，她甘心做了他七年的地下情人。从明眸皓齿的少女变成成熟妩媚的少妇。然
而家庭的压力和四起的谣言终于使她疲惫不勘。她对他说，她订了两张去斐济的机票，她
会在机场等他到最后一分钟，如果他真想和她携手走完下半辈子的话，那就请一定要来。


她走了，离开了他们的家，没有带有任何东西，而他在她不在的这几天失魂落魄。她已经
成为他的灵魂，有声音在大声地提醒他这次绝对不可以再放过，哪怕，要他放弃其它所有
的一切。


离婚的冷战打了三天，还是不分胜负没有结果，双方家族都来了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温言相劝，恶语相加，什么办法都用上了，还是不能让他回心转意。最后还是他妻子的
一句话解放了他。“还是算了吧，纵使硬是不离，我也没什么滋味，倒象是强求着人家似
的。”


闹剧终于收场，他用在简氏家族的身份和地位换来了自己的自由。离婚协议签完的那一天
，正是她要上飞机的日子。出了律师楼，他什么也没带就直奔机场，飞机再过一个半小时
就要起飞。


她果然一直在等他，广播里已催了数次登机，她还是不愿就这样进去，她相信，他一定会
来。机场外塞了车，他付了钱跑进去，远远地就看见她站在那里，就象阳光下的一朵白莲
。他欣喜若狂地把离婚协议书拿在手上向她跑去，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之后的一切就如同电影里慢镜头的回放。他看见那辆突然失控的车就那么冲过来，看见周
围的人惊恐的脸，看见她扬起的手臂……人们围上去，他站在原地却失去了双脚的知觉，
殷红的血从人群中流出来，他在心里说，这不是真的，一定是梦，不是真的！一定是梦！
快点醒来！！


他真的醒来了。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豪华旅馆的套房里，哀痛欲绝的感觉还在心里，泪水湿
润了双颊。她正站在落地的大玻璃窗边看着外面斐济群岛有名的碧海白沙，见他坐起，她
款款走来。

“怎么了？做恶梦了吗？流了这么多泪。”

她的手抚过他的脸，他猛地拥她入怀。“我梦见了我们的三生三世。”

“噢？是什么样的？”


“第一世你是小姐，我是书生，为了你的一句话我抱桥溺水而死。第二世我是花魁你是船
工，到头来还是不能在一起。第三世就是现在，我梦见你在机场被车撞到。不过好在这只
是场梦。”

“是呀，那只是梦。”她的双臂轻轻搂住他。“今生今世我不会离开你。”

他埋首于她身体的柔软芬芳。“是，今生今世，我绝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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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跑过护士匆忙的身影。

“加护病房第5床位病人情况不对。”

“就是那个因为车祸被送进来的，女的当场死亡，男的严重内伤的那个？”

“是。”

“心跳停了！呼吸也没有！快叫主治大夫来！”

“是。”

“准备电击。”

“一、二、砰！”

“一、二、砰！”

“没有反应。”

“准备注射肾上腺素三毫克！”

“病人瞳孔放大！心跳为零！血压无法测到！”

……


“没用了。把仪器关了吧。护士请记录，零点三十五分，加护5号床病人简真因心脏衰竭死
亡。”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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