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rainrhythm (雨乐), 信区: Love
标 题: 玫瑰花落时节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3月23日20:30:38 星期六), 站内信件
玫瑰花落时节
Dreamer
九年前我是十三岁,你常常说我是你的玫瑰。我在一旁吐着舌头抱怨说自己才不是
玫瑰,玫瑰总要枯萎,我要永不凋谢。
那是如何开始的呢?八八年秋天,我每个礼拜有三天晚上去中关村一小上新概念英
语班。你从那时开始做我的老师,后来我问你,怎麽想起来的?一个北大外文系的
学生去教夜校英语?你笑嘻嘻地看着我,告诉我,因为你要爱我。
女人和政治中间似乎永远隔了一个男人,我那时并不关心你之外的任何事情。你的
弟弟,是我的同学,可是你并不是因此才来认识我的,因为你是我的男人,我们多
麽幸运!不知不觉中,我们默许了所有盟约。你离开了原先的女朋友-这叫我们三
个都痛苦万分,但是爱情永远是带刺的玫瑰。
当秋天沉默离去,冬天呼啸而来,你在每个相会的夜晚无意或有意地凝视我,我知
道自己的一生开始盛放了。那年冬天冷么?我忘了,尽管我试图记住所有的时光,
但时间这无情的贼它偷走了一切。它给我留下一些琐碎记忆。
我们的爱情是隐秘的,除掉你最好的朋友谁也不能知道,因为他们都不能懂得。我
的父母甚至从来不知道你的存在,他们知道我疏远那个家,家的门窗,我总是试图
打碎,叫内外风雨混合,生活如同沉陷在泥沼之中。
但你将我拯救。我说了不要见你的父母,你点点头同意要等我长大。你开始穿着军
大衣站在我学校门外的每个傍晚,而我亦从来没有试过失约。我们在冷风中走来走
去,所说的也不过是些琐碎的话语。我从来没有那麽兴奋地告诉你每一件事。同学
如何在课上戏弄老师,父母如何在夜里争执不休,我觉得无限的疲惫。而你告诉我
世界很大。每一个人都很孤独。
我们从此不再孤独。
有时候我们走过唱片店,你停住脚步倾听,说这个是Rachmaninov 的Rhapsody on
a Theme of Paganini,那个是 Brahms 的。我们沉默伫立,心灵在渺渺乐声中也
沉默到极点。但我始终能够找到你的心,它那麽近,将我包围。
曾经有一个傍晚,我在说些什么,你的心情很糟,突然嚷了我一嗓子,我惊恐万
分,一转身跑掉了,一直从中关村跑到圆明园去,站在福海的冰上,我绝望地想,
人,都是一样的。那里渐渐黑下去了,我开始往回走,走回到我们约定的车站,人
群中,我看见你低着头悲哀地注视着匆匆来往的足迹,你的双手冻得通红,在练习
本上画着什么,我蹲下来在你面前,你在画一幅我的头像。握住你的双手,你低声
说:“我想,你还会回来的。”然后轻轻地拥抱住我,在我的耳边低语着所有的抱
歉和诺言。那是你唯一一次的拥抱我,你总是说我太小,要等我长大,我迫切地希
望着长大,要成为,你的女人。
我旷课和你一起去颐和园,在西堤上无忧无虑地漫步,那已经是早春,虽然四周还
是冷冷的水,你坐在岸边,看着我,笑着说“我的玫瑰”。我说要长大,要等多久?
我并不美丽,只有在你眼中我才是玫瑰,凡尘中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你又
说,还是不要长大。那时的我个子很矮,但是现在应该和你一样高了。你微微地皱
着眉头说:“如果长大了个子比我高了。。。”我忧伤地坐了下来,对着他说,那
就只长大不长个子不可以么?我们就是这样在这个琐碎的问题上纠缠了很久。最后
我悄悄决定,无论如何还是要赶快长大,那时没有人会在意个子问题的。
后来你带我到北大里去,我们一起站在一块石碑前,我摸着石碑说,它说什么?你
忍住笑说,它说玫瑰不要再摸我了,将来要变成平板一块了。石碑旁的一座楼的地
下室是一个书店,我们钻进去,碰到了你最好的朋友一帆。一帆瞪着眼睛看着我对
你说:“这是Lolita么?你的。”我们一起去吃饭,你一直在和一帆聊着。我笑眯
眯地低头吃着-本来也不曾奢望过占据你的每一分钟啊。你突然停住说话,将水杯
推过来给我说:“小气鬼,喝口水。”我们都笑了,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快乐有另一个名字叫短暂。
八九年,春天。我渐渐意识到你开始忙碌起来了。每天傍晚的约会取消了很多。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路上的电线杆子上开始贴满了大小字报。你又带我去了北
大,一路上人们表情有种麻木的兴奋,我不希望你和他们一样,真的不希望。可是
你说,时代是我们不能抗拒的。
我很认真很认真地说,历史不是这样制造的,历史是属于时间,只属于时间。
你坚持要去天安门,我不能旷掉所有的课,但还是请求同去。你拒绝了我,那是一
段寂寞的日子。虽然我们还是见面,可是很多时候无话可说。我只能和你安静地坐
着,唱些歌给你。你翻读着报纸,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六月五日,你跑来见我,我没有办法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从此都很沉默,一帆
中了流弹,在医院了躺了两个月出来。你退了学。
七月份,街道如常熙熙攘攘。你从我学校前的车站出发,带了一个很沉的包,去了
西藏。我想和你一起去,你像上次那样沉默地拒绝了我。我只有在车站看着你搭车
远去,在心里反复说,我要长大,我要长大,我要长大。
如今我已经老了。
那个秋天,你开始写信给我到学校去,告诉我高原上蓝得过分的天空,遥远的草原,
还有白色的山峰。你的语气平和自然,好像又回到了一年以前。可是你总在不停地
迁徙着,我只有将想要讲给你的话讲给自己。最后一封信里你又一次提起过去,城
中的夜晚,数着街灯的日子,然后是一片空白,我的生活中,自某天开始这片空白
就蔓延不去了。你说雪山上起风了。
那以后你没有再来过信,过了一个月,我只好到北大去找一帆,一帆很惊讶于你去
了西藏,但还是替我给你家里打了电话。你的母亲也没有你的消息了。
这样的电话,一个月一次,打到第十次所有的人都绝望了。
九零年的一夜,父母在隔壁大声地吵架。我在恍惚中好像又梦见了你,梦见你拥抱
着我说永远永远不叫我伤心了。我从铅笔盒里拿出新买的铅笔刀,在黑暗中割着自
己的手腕。一种温热的液体喷了出来。再醒来时是躺在白色的世界里,父母仿佛一
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我忍不住闭上眼睛流出了热泪。
以后的几年间我还常常守着我们的约定,坐在傍晚的车站等着你。九四年高考,我
想要考到北大去,可是没有考上,去了很远的另一个城市。我总是坐在城市晚风中
想念你,想要补上自己心中的那一片空白。直到有天落了很大很大的雨,城市的烟
灰都沉积成泥泞的路,不久泥泞也消失了,雨水积满了街道。我踏着水花,突然想
起自己是要做永不凋零的玫瑰。
那以后我都没有再忧伤过,我知道爱情是一朵永不凋零的玫瑰,我知道无论你在哪
一个遥远的世界我都终将再见你。我知道时间会用最温柔的手抚平它带来的一切创
伤。我知道现在的一切都要过去,万年以后,没有人会记得你或我,可是天空的星
星曾经看见那些傍晚,它们知道,在往昔两个人曾经多麽幸福。
如今我正困顿于尘世。毕业没有工作,回到了北京,面对渐渐陌生的街道,我踩着
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路,知道,我仍然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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