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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anmu (mu), 信区: Love
标  题: MM你的嘴唇很甜(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Jul 12 17:45:59 2002) , 转信


发信站: 交通大学思源BBS站 (Fri Jul 12 09:02:36 2002) , 转信

   10日10:56  
  吻她的感觉我早已忘记了。她的嘴唇是一双翅膀,我的是另外一双。两只鸟儿本来各

各的,后来却飞到一处筑巢,现在想想,也许这就叫做“缘分”或者“宿命”吧。 

  从小妈就说我是好孩子,喜欢一个人玩,也不要大人抱。“那时候你生痱子,小屁股

红点密密麻麻的,妈心里那个疼哟......”站在妈面前,我已经整整高出一个头了,可是

还是一高兴就提到我的小屁股,也不管当着多少人。我很不愿意自己二十几年前的小屁股

天还被拿出来展览,就背书似的说,痱子,是由于天气炎热、高温潮湿、汗管口阻塞导致

出不畅而形成的小的水泡及丘疱疹……妈笑着拍我一巴掌说“这孩子,读书都读傻了。”

然,这都是在我结婚以前,结过婚的人不能再被当成孩子,妈也就适当地改了口,叫我“

良心的”,因为我平生第一次违背她的意愿娶了个她不喜欢的女孩。我娶的,她不喜欢;

喜欢的,我又不要。有时候我想,一以贯之地当一辈子好孩子是多么难啊。 

  结婚以前的路都是妈安排好的,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好,也就从未反对。妈说考重点

学我就考,说上大学我就上,填志愿的时候妈说,学医吧,我看过报纸,医生和律师以后

有出息。我想说那是在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国家我们应该去当新时代的农民或

炼钢工人,不过转念一想,学医未必比学工学农更坏,思考了一下也就点点头,又作了一

好孩子,虽然我从小就最怕闻消毒水。五年里风平浪静,背无数药名,做无数实验,毕业

配也没用我费事,妈早就找好北京一家有名的医院了。 

  医院的印象如今已经很模糊。如果有人问我医院是什么样的,我会认真想想,然后告

他,忙起来像兵营,静下来则像坟墓。我不大合群,也不想和别人有过多接触。女医生谈

的无非是家常里短,男医生嘛,也大致一样,碰到漂亮的女病人就检查胸部,老丑的只需

看舌头。一天午饭时一个同事绘声绘色地讲一个女学生如何在他面前“羞涩地脱去内裤”

我起身一言不发走到最远的桌子前坐下,从此更受孤立。新来的小护士倒似乎对我颇感兴

,一个言语不多,对院长和主任都爱理不理的人在她们眼里就叫做“酷”吧。 

  她来住院的时候我没多留意,一个寻常的女孩子,年纪不大,脸很苍白。她临床的女

高考落榜吞了安眠药,抢救过来就整天看着天花板哭。一天她妈妈来了,屁股刚挨床板就

始数落,说白养了女儿这么大,没出息考不上大学还要自杀,给她丢人什么的。我想象不

世上还有这样的父母,就请她离开。她蝎子蜇了一般跳起来对我展开了三段论:母亲教训

儿是天经地义的(大前提),她是我女儿(小前提),我教训她是应该的(结论),最后再

一个反问句以壮声势——你凭什么管我?我很冷静,没叫她泼妇,也没让她滚蛋,只是告

她不凭什么,就凭你影响了病人的休息。她威胁说要找院长,我说找也没用,这是医院,

是医生,这所病房我说了算。她认真打量了我几眼,看出我不好对付,骂了女儿几句就走

。那女孩的眼泪早就决堤,我没学过水利,掏口袋也没找到纸巾,就递给她一根棉签让她

眼泪。回头一看,她正在旁边床上看着我笑,很开心,我很想问她为什么笑,突然发现她

起来很美,就忘了问了。从此有点注意到她,看她的人不多,也没见她父母来过,大部分

间都是她一个人静静地看书。我跑去查她的病历,是孤儿,21岁,得了一种很难治愈的病

下次看到她的时候我就想,这样的年纪,能有这份从容,也够令人奇怪的了。 

  和她说过不多几句话,她声音细细的很好听。我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有点怪,大概以

我是个怪人吧,其实她不也一样。人家说两个怪人凑到一起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可听到消

我还是吓了一跳——她居然指定我主刀为她做手术。人命关天啊,她怎么就敢把性命交给

个毕业不到一年,还没有认真摸过手术刀的人呢?我猜她是不想活了,就跑去劝她不要自

自弃,还给她念汪国真的诗: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她这次没笑,看着

说我就想让你给我做,我相信你。我胸口一热没说出话,回去闷头把《临床医学》又看一

。手术很成功,没有割错内脏,也没把剪刀镊子缝在伤口里面。术后是很疼的,我问她要

要打止痛针,她淡淡的说不用,眼神里有种柔和的光一漾一漾。她恢复得很快,能下床就

我陪她散步,当然是在工作时间以外,她说得很坦然,我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于是医院

林荫路上就有了两个人,穿白大褂的是我,穿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是她,这样的装束够扎眼

,我知道窗子后面有很多闪闪烁烁的目光,因为不久主任就让我去他办公室,提醒我注意

响,我说主任我懂,他们只顾看我没工夫去摸女病人的乳房了,主任脸一青说你出去吧。

年北京春天没怎么刮风,很可爱。她靠在我胳膊上,身子软软的,一路数路边树上的新芽

长出几颗。我发现自己和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轻,刚开始象是在讲演,后来象是在打

话,再后来就几乎是耳语了,我心里一惊,奇怪自己怎么堕落成这个样子。我对她说累了

歇歇吧,她鼻尖上顶几粒细碎的汗珠,摇头微笑说不累不累。这条路好长好长,一走就走

街道办事处领了两张大红大红的结婚证出来。 

  一天晚饭妈格外高兴,笑眯眯地一个劲儿往我碗里挟菜。知青返城这么久了,妈当年

猪的手艺倒没落下。妈说过了生日二十七了吧,我嗯了一声预感到妈要说什么。果然,妈

一声叹息开场,简要回顾了一下我小时候长满痱子的小屁股,感叹一眨眼就这么大了,好

我二十几年的粮食都白吃了,最后才切入正题——妈托人帮我介绍了个对象,约好星期六

面。我一愣,说我不去。妈说不去怎么行,那姑娘我看过,人挺好,是人民教师。我说反

不去。妈逼问为什么,我知道革命者不好当,何况妈也不是国民党反动派,就把她招了。

又惊又喜,连声让我带回来看,都忘了责备我怎么瞒她这么久。那时候她已经出院,我挑

日子带她回家吃饭,妈很满意,等我把她送走以后就不住夸我找对象有一套,就像夸我从

市场买回的黄瓜很绿,茄子很黑。但妈毕竟是过来人,很快想到什么,问她身体怎样。我

她有病,而且治不好。我说了实话——谁让我是好孩子呢?可是妈脸色变了,说那不行。

问为什么不行,妈说她是病人,我说病人怎么了?妈急了: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我也有点

:我就是要和她过一辈子。妈没想到好孩子也会顶嘴,开始抽抽噎噎地哭,我怕她又提起

弱早死的老爸,只好耐心开导她:她是病人,我是医生,是矛盾的两面,是对立的统一…

妈不听我这一套马列主义的说教,转身进了屋,丢下一句:当我没生你好了。我很奇怪,

都生了,而且长到这么大,怎么能当作没生呢?或许妈在暗示我不是她亲生的,那为何不

亲子鉴定,我是医生,可以打折。 

  婚礼很简单,没来什么人,好在我们也没心思理会别人。妈还是不肯接受她,我在外

找了所房子,把行李和她抱进去就算成家了。婚后很平淡,可是一点一滴的生活把心填得

满。她的头发很好,可以去做洗发水广告。每天早上我给她梳头,编出一个比一个难看的

子。她很有耐心地任我胡闹,再把头发拆开重头来过。吻她的时候我闭着眼睛,先是触到

个软软的花瓣样的东西,是她的嘴唇,然后圆圆滑滑的是她调皮的舌头,她的嘴唇是一双

膀,我的是另外一双,两只鸟儿飞呀飞怎么也飞不倦。很多时候我们不说话,让嘴唇说给

唇听。一天她对我说,给你生个女儿吧,像我一样的。我说不用,这样挺好。很显然,她

身体怎么适合生育呢?她幽幽地说,我就是想,万一我不在了,也好有个人陪你。我吻她

说不会的不会的,把她搂得很紧。 

  婚后三年她住了五次医院,一次比一次长。最后一次接她出院,上了公共汽车只剩一

座位了。她坐,我站。她本来想打个盹,可是又想起什么,抬头看我。我知道她要我的手

就把手给她,她心满意足地握住,头倚在前面的椅背上睡着了。她总是这样,一定要抓住

的手或者胳膊才肯睡。我站在她身边,随汽车的颠簸摇摇晃晃,发觉这样的位置很好,可

看得到她的头发却看不到她的脸,她的头发很长,黑黑亮亮的,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实我也很想抓住她,就像她抓我一样。不过两人互相抓着,看起来太像在扭打了,就任由

抓着吧。反正她抓住我,就和我抓住她一样。 

  几天前弟弟来信,说他结婚了,和妈住在一起,很美满,只是不知道是否这就是幸福

他问我幸福是什么,我答不出。是啊,什么是幸福呢?找一个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人结婚

幸福吗?有很多钱是幸福吗?或者像我以前的同事那样,摸女病人乳房、看女学生“羞涩

脱去内裤”才是幸福呢?孩子们在街上唱:幸福在哪里呀幸福在哪里。我不知道幸福在哪

,但我相信,吻她的时候,我是幸福的。 

  葬礼上来了很多人,比婚礼上来的人多,中国人对死总是格外看重的。以前的同事都

了,包括“羞涩内裤”。葬礼上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掉,眼睛直直的面无表情。化妆师很好

她面目如生,比平时还多了些红润。我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可她睡得那样香甜,真怕惊醒

。“羞涩内裤”在我身后捅捅我说难受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没理他,过一会儿他又

我说你哭啊哭啊,我回头说去你妈的,声音很响。这是我第一次骂人,很意外,但感觉很

。他吓呆了,没再说话。葬礼上就一定要哭天抢地吗?就一定要说“你怎么忍心丢下我走

”这样的经典台词吗?我不哭,宝贝你在天上也不要哭。我们是鸟儿,我们有翅膀。鸟儿

知道飞翔,它们高兴的时候飞,悲伤时候也飞——它们从不哭泣。 

  妈找到我,说搬回来住吧。我知道妈想通了,儿子还是自己的,哪能当没生就没生呢

我说再等等,有事要做。我辞了职,变卖了不多几样家具,取出所有存款,加在一起不到

万块钱。我把弟弟叫出来,给他一万五,让他照顾好妈。弟弟也是好孩子,没多问,说声

放心就走了。街角一个穿白裙的女孩在等他,我看着他们手牵着手离去,仿佛看到我和她

前的样子。 

  我的皮包里有一张她的照片,那年春天她出院时拍的,脱了病号服,换上裙子,绿的

是春天的颜色。她一直说想去江南,看看那些青石板的小路还在不在,我替她看了,还在

只是河水很脏。岸边坐久了,感觉不到河水的流动,倒像自己坐在一艘大船上随波逐流。

里洇着一张脸,远远地像在喊谁,我的头很晕,真怕自己掉进去再也出不来。我找个小店

下,头一个星期一直睡觉,后来才出去走走,小镇不大,一会儿就走完了,于是再回去睡

。过不多久,对面开了家网吧,于是我每天上网,从九点起床到晚上睡觉。网吧在河边,

少的时候,可以听到窗外潺潺的水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流水带走了,我看得到却不能抓

回来。网上我叫江湖郎中,在各个BBS上游荡,偶尔发言,多半沉默。一天有人问我你真是

中吗,我说喜欢的话你也可以叫我病人。其实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事,一个人眼中的健康

可能就是另一人眼中的病,而我渐渐发现,我的病和她一样,大概是无药可救的。 常来上

的有个女孩,十七八岁年纪,开几个窗口,一边打字一边笑。有几次她坐我旁边,眼睛不

往这边瞟,大概是奇怪一个整日上网却不聊天的人都在做什么。一天她终于忍不住问我,

说上BBS。她问你写文章,我说有时候。她要我的文章看,居然很喜欢,隔几日就给我看她

网页,很别致,很秀气,我的文章都在其中。她问我怎么样,我说太女人气了,她头一偏

“我喜欢!”。 

  女孩上网一般都在下午,我问她怎么不上课,她仰头说,那些功课,小意思!女孩教

用Oicq,不坐在我身边时就在QQ上和我说话,我说有话当面说不好吗,打字多累,她说你

懂了吧,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女孩到我的房间来过一次,看到桌上她的照片,夸张地惊叫

声,拿过来左看右看。你女朋友?我老婆。人呢?死了。她哦了一声不说话,小心翼翼地

照片放下,一个死去的人多少会带给人一些肃穆吧。以后女孩上网就少了,说是全力冲刺

考,“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她笑的很自信。有时候女孩放学来找我陪她散步,说是换

脑筋,女孩叫我老前辈,,一路蹦蹦跳跳,问这问那,问的最多的总是她,我嗯嗯啊啊地

吾过去。正是秋天,硕大的梧桐叶子铺了一地,女孩长发仔裤,白色外套,引得路人频频

首,她昂首挺胸,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真是个孩子啊我想。一个月以后,女孩以全省第

名的成绩考取北大,“到老前辈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去喽!”女孩啪地打一记响指,得意

常。九月她去学校报到,没用家人送,以后在网上遇到,她问我你还好吗,我说还好还好

我问她北京好吗,她也说还好还好。 

  寒假女孩回家,脸上的稚气消减了许多,和我说学校谁谁谁追她,我说正常,你这样

女孩没人追才怪,女孩看看我不说话。五一的时候,女孩又回来一次,直接到网吧找我,

回北京吧,和我一起,北京更适合你。我笑着摇头,眼前模糊一片。记忆中北京扬起漫天

沙,她的身影裹在风沙里渐行渐远。 

  四天后女孩返校,留给我一篮草莓,新摘的,顶着露水。我吃了最上面的一枚,很甜

其余的就放在她照片前等着慢慢风干,过几天再看,已经发出一种难闻的酸味。我忘了这

在南方,阴雨连绵的南方,就连记忆也会腐烂发霉。我把草莓细心地包好,埋在河边的树

,希望明年春天这里会长出好看的野花。 

  吻她的感觉我已经忘记了,真的忘记了。如果勉强形容,应该和春天的第一颗草莓相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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