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fire (笨笨), 信区: Love
标  题: 夏日最后一朵玫瑰(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9月15日19:52:40 星期六), 站内信件

这是一个多雨的夏天,音乐也多得汁水四溅。
    阴沉迷沌的天空底下,毕业生宿舍的窗洞里总有小录放机在唱流行歌,甚至在毕业
设计室的拥挤和繁忙里也唱出那种明天不知何似的感觉。明明是“让我一次爱个够”、
“从不在乎”、“雨打风飘年华”,可是浮荡在潮湿过度的空气里时,应着不约而同的
心情,却一例变成了同样的味道,有着说不出的空洞和惨淡。
    雨水充足,水蓝色的马兰花开得过于肿大了,一发不可收拾。毕业的日子倒数着,
在薄薄的帘儿后不紧不慢地晃动,呼吸间挑逗逼人的烦恼。
    总是有些不甘心,所以有人半年前就考了研究生,考上的是少数,余下的人拼命想
找点什么来抵挡一阵子。这时人们最容易抓住的就是音乐,还有人抓住了彻夜的麻将牌
。不管是哪一种,男生宿舍里都有满地焦黄的烟头丢在脏兮兮的水泥地面上,和着录音
机不时有人嘶喊两句。那情景,绝不是被俘雄狮的悲壮,却是小人物不可抵挡命运的苍
凉。
    好草坪好天气,于今珍贵得好象花钱租来的,一分钟都不肯浪费。晴天时搬着书和
各种家什到到草地上去坐。有时刚刚下过雨、或露水未干,就带一大块塑料布铺在地上
。泛滥不堪的克莱德曼也可以听下去了,就着一大把烤鱼片,坐在白丁香和《红楼梦》
之间,好象没落王朝的纸醉金迷,主观上就沉醉下去了。
    看看午间阳光媚艳时分,躺在软草上的,十有九个是大四学生。自知不自知地找些
什么东西把自己浸泡下去,浸泡在今天与以后之间的缓冲液里,不想明天、也不想不远
从前的理想和未来必需的理智,今天就这么沉迷在今天的好处里,那是种寒冷的冬天出
远门之前享受一个热水澡的沉迷……
    这时每一个人都空前地多刺,又空前地软弱。心里软得象一汪水泡,很容易醉,醉
了又很容易哭,很容易摔瓶子骂人,再说许多许多诚挚、暖和体贴人的话,说这几年从
没说出过的心底的委屈和孤单,说得听的人感动中又想起了自己,也汪着泪花儿,想哭

    真是个多雨的夏天。
    那时节,我的陪伴是一把小提琴,不美妙也不嘈杂的乐音寂寞地在幻想白云和现实
大地之间扑打着翅膀,正可以让睡着的梦醒来、却无法让醒着的人再做梦,而我,恰好
是那失眠的人。暮色中,校园的灌木丛间,头顶上是荫覆的小槐树,嫩绿、却苦苦地生
着刺。我在渐渐暗淡下去的阴影里拉琴,不变的《天鹅》与《梁祝》,还有一支悠远的
民谣《比利提斯》。小提琴特有的乐音如细细的彩丝线,在半空里飘飘忽忽;又象是黑
夜里燃尽的蜡烛芯,在最后一滴烛泪里湮灭时的那缕叹息……有时,也能瞥见树影子缓
缓移动的一团淡白的影子,静静伫立着,又终于静静地走开。
    我常常和慧在晚上八、九点钟坐到操场中央去。这个夏天,有很多个晚上我们都看
不进去书,在这样的晚上,谈天和做些随意的事就成为最大的“正业”。慧有一把漂亮
的吉他,她只须“叮叮咚咚”地弹弄些单音,好吉他特有的韵味就在“未成曲调先有情
”里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当操场旁边校办工厂的水银灯亮起来的时候,我们会转移到高高的田径裁判看台上
去。一个七层的铁架子,最上面两层隐在两株大杨树浓密的枝叶里。
    我们坐在最上面的一层。夜色里铁板铁栏杆湿湿地凝着露水,很凉,可以惊诗醒酒
。我们的身子罩在阔大的树叶的阴影里,墨绿的叶片即使在星星很少的晚上也跳动着灵
动激跃的光芒。我和慧都有着长长齐腰的直发,夜色汩汩,在我们青春乌黑的头发上注
流不息。
    琴声,梦似的在夜的半空乘风漂浮,铁台下常有人在徘徊,探究地看看,也终于没
有走上来。我们总是等到教学楼最后一遍熄灯铃响过,人影都散去后才慢慢走下来,踏
着薄薄的草地上凉爽的雾气,不着痕迹地走回到灯光明亮、人声喧杂的宿舍中去。
    宿舍前的草地上,也有男生拼命敲打吉他,敲的是一串串杂乱、无法搁置的心绪。
每个人都想忙点什么,但对于无所事事的忙碌又感到难以忍受。日子疯长,快得连我们
的表情都来不及调整:毕业答辩、开会、填志愿、给家里打电话、最后的会餐、合影、
洗照片、写留言、拜访老师、捆行李、办离校手续、领遣散费、订车票……
    忙了一阵子,天还在不停地下雨。女生宿舍前的水泥路汪成了一条河,为托运行李
雇来的三轮车挤在门口,窗台上已经找不到漂亮的盆花,各种平日珍爱的小玩意儿也扔
得七零八落,只有墙上的明星撕破了脸仍在笑。
    走进湿漉漉的静园,到处充斥着盛夏绿叶的狂肆。太湖石下一丛淡淡粉红的蔷薇,
花瓣零落。微风吹着灰暗的水池,小小鲜红的荷花颤动着,眼前是曾经厌憎过、此时却
又深深眷恋的校园。
    “八七级”,这曾经多么新鲜嫩绿的称呼,而今在校园的代谢中,已经走到了多风
多雨的社会边缘。几年以后,“八九级”、“九零级”这些在我们的记忆中曾代表着幼
稚的名词,也将很快被一年年注销,在这所我们每个人都不会忘记的学校里,留下的只
是几张单薄的记录纸和墙上、桌上几道不会很持久的刻痕。
    离校的那天上午,我让慧留在自己的房间里,谢绝了所有朋友的送别--甚至没有告
诉他们我乘的是上午的车。只允许一个低年级、从前不太熟悉的男生陪我,他帮我提着
包,我拎着琴,走上了那条从宿舍通往校门的水泥路。路很短,没有碰见熟人,也没有
再回头望那扇我倚傍了四年的窗子,我知道:再也不会有一盆翠绿的文竹和朋友的欢喜
期待我的返回--已没有返回,叮咛和期许收在行囊;离去,琴声已散绝。
    就这么义无返顾地,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汽车,然后他陪我在太原街买了几本书,再
帮我买了火车票,没有说一句话,拥拥挤挤地上了站台。站台的方柱子是粘粘肮脏的绿
色,好象城郊泥塘水里田蛙的绿。车动了,我站在车厢里,看着他蓝运动服、旧牛仔裤
裹着的长长的身影对我挥挥手,然后消失在人流中。一瞬间,好象有什么玻璃钢的厚门
“砰——”地落下来斩断在我与往日之间,我还可以相望,但却永远不能逾越了。
    身边一对毕业生恋人,女孩哭得魂断蓝桥。而我已无泪可流,该流的泪,都已经给
了这个多雨的夏天。
作者: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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