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Angell (一笑而过), 信区: Love
标  题: 爱情试用期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Nov 18 15:15:09 2001) , 转信

  何羊是一个清瘦的男人。他的右耳穿着两个细小的纯金耳环,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地小
范围动作,看上去有一点像为宠物安装上的标记。

  我跟何羊相识4年,但是见面的机会很少,所以不能说相互了解。不过,他每次约我,
我们都会从中午边吃边聊天,直到可以吃宵夜的时间才分手。像是饿了几顿饭的人,一次
就要吃个狂饱。何羊经常是五湖四海地跑,对他的行踪我一无所知,因此,我当然不算是
在他的生命中意味着什么的那种女人。

  中午12点15分,我按约好的时间到机场餐厅的时候,他正在独自吃东西。我瞥了一眼
餐台,饭菜很丰盛且颜色好。不等人就吃饭是他的毛病,我没理由说三道四。他穿着暗紫
红色的衬衣,套了一件米驼色的夹克衫,碳黑色的便装裤,年轻中透着闯江湖的老练,油
滑中又不失书生的雅气。他讲他有三十几岁了,但是看起来确实没有那么多,他精瘦得不
带年龄和财气。

  “小姐请用餐吧。”何羊用眼睛指指桌上的饭菜。

  我记得从来没有和他讲过我的饮食爱好,让我不解的是,每一次跟他一起吃饭,总有
几样东西是我不能舍弃的。

  “今天又带了什么样的女人来?”我坐在他对面并朝他微笑。相信自己的眼睛里一定
还闪着可爱的光。

跟何羊的每次见面他都会带他的故事来,而故事中的主人公多是不同的女人,偶尔有男人


  说真的,我常常在心里暗自得意自己对男人的理解和宽容,能心平气和地听男人用一
些细节描述或赞美别的女人。我只是不明白,何羊凭什么认为我能够作他的倾听者,是那
种不参与任何意见的,可能还略带欣赏性质的倾听者。

  餐厅四面的墙壁全都是玻璃的,但是隔音良好。因此坐在这里,可以一边吃饭聊天一
边看飞机的起落,还有各色的乘机客,蛮有意思的。何羊讲故事的时候曾提起很多的地方
,有的地名我根本就从没听说过。他便从包里掏出一摞摞的照片指给我看。单是照片的尺
寸就够我乱的,细细长长,宽宽窄窄的;常常把中国的大江南北一摊就是整个一餐桌。

  “瞧瞧,你吃着饭就可以饱览中国的疆土和人民,可是能让五湖四海的人都吃得饱就
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看着何羊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神态,偶尔让我疑心他是中央粮食部门的协调员。何
羊讲话的口音听起来也是南腔北调的,我从来也没听他提起过他的家乡到底是哪里。他说
一个人的出生,童年,青春都是同等的重要,而他的这3个时期是在不同的地方度过的,他
说不好哪个该是他的家乡。他指指停机坪上的飞机说,“也许就是那里。”

  “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何羊忽然问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你说什么呢?”我笑起来,“你总不是想把我也编入你的故事吧?”

  “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何羊仿佛没听见我说的话,坚定地重复着他自己的声音


  我看他的时候,发觉在他的眼神间透彻出一股正在被遏制着的激情。不知为什么,我
对他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更熟悉起来。

  他忽然握紧我挨近他身体的一只手,然后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我手臂的脉搏处写字。
我几次试图想知道他在那上边写了些什么,但是每次我都只坚持了一会儿,等不到他写完
一个完整的字,我就放弃了原来的打算,而去体会他手指在我手臂皮肤上滑动的快感。在
这种我从未体会过的快感中,还出乎意料地带给我一点点恐惧。这跟在手心中写字的感觉
完全不同,男人的手指在女人脉搏上的滑动,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就会让人想到跟生命有
关的事情。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如果你刚才说的是‘请你跳支舞好吗?’我还可以考虑。”

  “因为你要报答我。你从来都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就把我讲给你听的故事编成了小
说拿出去发表。”

  “我可以请你多吃几餐饭作为补偿。”

  “你是为了套我更多的故事。”

  看着何羊原本的一脸江湖气变成了满脸的孩子气,我忽然间就笑起来。

  “如果你不能现在回答我,那就先做我3个月的女朋友,看看感觉再做决定可以吧?”


  “好像那种新工作中的试用期?谁是老板呢?”

  “当然是你。”

  我们吃过饭离开机场以后,就正式开始了为期一个秋季的,没有任何文本合同,更没
有任何签字公证的爱情试用期。

  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当时为什么就同意了。这个决定真的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何羊让我搬到他的房子去住,我不同意。

  “这只是试做女朋友,又不是试婚。”

  没想到他听了之后就肆无忌惮地笑起来。那笑声感觉很下流,好像看见有人当着他的
面脱光了衣服似的。

“江湖骗子。”我骂了他一句。

  不过,我还是被何羊说服搬了过去,当然是分开住。他说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到处
跑,因为他正忙着筹备他的大型摄影作品展,工作量很大,作为他的女朋友是不是应该帮
忙呢?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他的借口,反正我还接受得了。

  这是我认识何羊几年来第一次去他的家。房子的正厅很宽阔,开灯以后,从各个角落
反射过来的光让人感觉有点眩目。屋子里到处是一些玻璃制品,包括餐桌和餐椅。剩下的
空间被稀奇古怪的陈年旧物充斥着。然后是摞到椅子和地毯上的书跟硕大的信封口袋,从
里边还溜出一些照片。

  何羊拍下的东西总是能吸引我。我喜欢独自一人欣赏他的作品。灌木丛中成群的白鹤
,绿水湖畔红色长椅上人们闲坐间的悄声细语,把时间消磨在梳妆上的女人,码头边水淋
淋的鱼市,在河边等渡船的老人,阴云裂开的瞬息,泛着红晕的葡萄酒杯和慵懒的胡琴…
…照片看久了,我会渐渐地沉入其中,有时候甚至有一种溺水的人浮不上来的感觉。我会
真的伸出手抚摸那网中的鱼,正在消融的冰,漂浮在海面上的木船残片,逃散的名花凋零
了的花瓣。就在这样的不知不觉中,我透过照片,慢慢地深入着他的工作和生活。

  他说我很会给他拍的照片取名字,就把这部分任务交给了我。我也因此有了更多细读
他作品的机会。忙碌的一个月仿佛是一只飞掠耳际的小鸟,让人才稍有一点感觉便消失得
无影无踪。

  我们爱情试用期的第二个月开始了。忙得一如既往。

  有时我真的怀疑自己是他雇佣的帮工,根本体会不到做老板的滋味。不过,作女人的
滋味倒是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体会得更浓了。我学会了做拉古羊肉,醉鲜虾,烤农家肉饼
,蜜汁甜藕;知道司厨时必须系上围裙,分清楚香槟杯和葡萄酒杯,以及可林杯是指哪种
形状的玻璃器皿。何羊随时都可能给我拍照,他却不喜欢我对着相机摆出姿态。他常常是
在我自己以为最懒散、张狂或不开心的时候按动快门。他说女人的美是一种随意间的绰约
,沉寂中的空旷,静谧中的容华。

  “你拍到这些了吗?”

  “当然。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最动人心魄的时刻常常会像人的弥留之际一样短暂。
我就是试图用我的眼睛把那个时刻变为永恒。”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就笑了。他的笑容犹
如一块田地间种的蔬菜,渐渐地生长出来,接着就越来越蓬勃。

  真搞不懂,他到底是老江湖还是小书生?

  第3个月终于来临了。那一天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意识到了,而且都显得有点紧张。何羊
每天呆在家里的时间多起来,还争着做饭。

  在我刚搬来住的时候曾经给他订立过一些规矩。比如,进门的第一件事是把手洗干净
;不在客厅换衣服;只可以吻我的脸颊和额头;晚上10点以后不允许以任何借口要求进入
我的房间等等,他一向遵守得很好。直到最后一天他从外面回来不先去洗手开始,把这些
规则一条条地破坏掉。

  夜色中的光与影融成一种白天感觉不到的柔美,一缕缕发着光的颜色在他的头发上飘
游着。我禁不住这种诱惑,用手去梳理它们。他常常四处漂泊的目光也好像有了回家的渴
望,清澈而温暖。我们熄了灯,静静地坐着,透过带了面纱的玻璃窗感觉黑暗中的树影,
夜间独自去幽会的蝙蝠。

  “我曾听说睡眠是死亡的样品,我想先看看,你帮帮忙好吗?”

  我不讲话,只是更紧地握着他的手,不知不觉眼睛就有一点模糊。

  “等我睡熟了,你把我拍下来。”

  “闪光灯会吓醒你的。”

  “不会,我已经习惯那种光了。”

  夜更深之后,我第一次走进他的卧室。举起相机,准备完成他交给我的最后一项工作


  当我渐渐挨近他身边的时候,却发现他合着的眼睛犹如夜色中树上鸟儿一对失眠的翅
膀,没有规律地扇动着。我的泪瞬间就滚落下来。

  “这样拍不真实,还是不要拍了。”

  他坐起来,拿了表指给我看:“现在已经是3个月之外新的一天了,老板。”他用一只
手臂环抱着我,“我吹口琴给你听好吗?”

  “江湖骗子。”我在轻轻的音乐声中吻了他。

    琴韵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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