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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aaaaaa (www.新狼.edu.cn), 信区: Love
标 题: 天涯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9月01日14:08:06 星期六), 站内信件
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终于变成一个无爱无恨,无欲无求的女孩子了。
一
仲夏的午后,我恹恹地睡着,突然Call机响了,我极不情愿地去回那个每天都要拷
我两三回的男孩的电。由于市政工程的大动迁,我刚搬来这种荒无人烟的城郊结合部,
连个电话移机也已排队等了快一个月。
步行跋涉了十多分钟,我来到公用电话。这里其实是一个水果摊子,摊上堆满了西
瓜,小山一般。摊主是个黑黝黝的中年男子,在老式电扇叮叮当当的吹拂下张着大嘴睡
着了。我没有吵醒他的意思,顾自在摊边的红色电话里投了枚硬币。
那头依然是黄安忆的温言软语:
——天涯,你今天能不能出来一趟……
我抬手抹了把头上的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可今天是我的生日,反正你放假,不如出来吧!晚上我请你吃饭。
我由公交车换了地铁,又由地铁换了公交车,来赴这个我刚认识不久的白领大男生
的约。我其实不喜欢这种西装革覆、白白嫩嫩象奶油大蛋糕型的男孩子,没有一点男子
汉的味道。黄安忆是我两月前做洋酒促销时认识的一个保险经纪,所以整天都顶着那个
标志性的油光光一齐向后梳的头发。当我靠在友邦大厦门口的大柱子旁时,我心想他一
米七五的个头和雪白的衬衫在淮海路上定然很容易就被人群淹没。
但今天,黄安忆破例地穿了一件蓝色T 恤,倒挺衬我一袭海蓝的长裙。
——我就知道你喜欢蓝色。黄安忆兴奋他的衣着与我和谐般配。
我们在淮海路上走着,大热的天依然是人头攒动,俊男靓女们穿着吊带装和闪光的
衣裤,自信而甜蜜地在人群中穿梭。已是傍晚,气温却一点也没有投降的意味。我们躲
到Pizza-Hut 去吃面,我拿出刚在屈臣氏买的像架送给他,里面没有我的照片。他问我
真的就不能给他一张像片吗?我笑着说那有必要吗?他听了好像十分失意,呐呐地叫了
半天我的名字竟没说出什么话来。
吃完饭出来,大街上的热气便“哄”地袭来。上海的夏天,夜晚与白天一样难以忍
受。无耐之下,我们又转战到一家台湾人开的红茶坊。稀稀落落的人群零星地坐着,我
喜欢生意不好的场所,至少不必直着嗓子说话连自己也听不清。我拿管子搅着冰红茶,
冰块撞击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叮叮”声。我低着头,看着桌上自己的另一只手,染成淡
蓝色的指甲在暗暗的灯光下幽幽地发着光,NatKingCole 的Jazz乐在空气中弥漫,冰红
茶里沉淀着柠檬的香味。我喜欢此情此景,此种生活,但人不对,完全搞混了,坐在对
面的应该是阿磊,那个出色的、英俊的、独一无二的阿磊。
在高中进校的第一天,在我的班主任身边,我第一次见到阿磊,当时他正在分发入
学资料。我莫名其妙地落入浑沌中,期盼着能和他同班。可等我坐定下来搜寻半天,才
发现他不是我们班的,以后的一个月里,他失踪在我的世界。所幸我报名进广播台时又
见到了他,他是我的台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了台里最卖力的台员,我的节
目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受欢迎,我只知道,在阿磊面前,我应该是最完美,最出色的。
阿磊高我两级,高三的学业并没有将他压垮,相反的,他非但成绩全年级第一,而
且工作能力强,人际关系好。更难得的是他还是个体育明星,踢得一脚好球而且还是校
网球冠军。我自卑得从来不敢作任何妄想,只觉得能每天在一起工作便是最大的幸运了
。
高三毕业,他如愿以偿地进了一流的大学。假期,他去了向往已久的北京,在即将
回程时,他出了车祸,再也没有回来……
我没有再说下去,黄安忆第一次听我说那么多话,听我讲我根本没有开始的初恋。
——这就是你心里一直解不开的结吗?你就准备一直这样把自己封起来吗?黄安忆
不甘心地质问着。
这不是他的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关键是你怎么对待你的过去。而我,则是一个沉湎于过去
的那种幻想“曾经沧海”的人,我喜欢自己营造的稍带悲情的故事氛围,让自己有忧郁
的眼神;让自己有过去岁月的厚实份量;让自己深沉而不可捉摸;让自己有拒绝一切的
理由。在学校,很少有女孩子这样喜欢Blues 和Jazz乐,很少有女孩像我一样不合群而
又沉默寡言。
——走吧。我抬眼看见墙上的钟直指九点,黄安忆站起来买单,我已消失在门外的
夜色中。
二
大学三年,黄安忆并不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男生。我交往过许多男生,试图寻找一些
爱的感觉,可是没用,一切都合乎程序:借书、还书、吃饭、逛街、看电影、泡卡拉OK
……可是感觉不对,怎么都不对,没出几个月,肯定得让我否定,我不是那种合乎程序
就浑浑噩噩让生活继续的人。我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上一阵子,融入人群,但过一段日子
,我总是被迫停下来,看看自己,再看看世界,发觉一切都不对劲了。这时,我希望恢
复原状,无论在哪一个站点,我都希望回到起点,回归生活的本来面目。我想,孤独并
不可耻,无端的恣意妄为才是可耻的。
虽然是大暑节气,但荒郊之处也自有它的好处,夜晚的风吹来,竟也有一丝凉意。
我一个人信步在小区里走着,突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我“唬”地转身,看见了黄安忆
白白的衬衣。
——你有一星期没出家门了。
我淡淡地听着这句话,我知道他想借此来打动我,而我则不想以往无聊的故事在我
生活里一遍又一遍地拷贝,只是换个时间,换个人物。
——我每天下班都来,但都没有上去找你。
——为什么,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尽量轻描淡写。
——天涯,天涯你别这样,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爱你!
——我也喜欢你,但我不爱你。我不能欺骗你,如果以前我有什么举动给你暗示我
爱你,我向你道歉。
——你做作,你刻意维护你过去的世界,刻意逃避你对生活的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
——爱,爱也是一种责任,一个人的生活怎么可以没有爱呢?
我低头,望向我的脚丫,脚趾尖,我也染着淡淡的蓝色指甲油,月光下,衬着脚背
竟是那样的白皙透明。我蓦地怜惜起自己,我已经变成一个无爱无欲的冷血动物了吗?
难道爱对于我这样一个年方二十的女孩子已经是一种奢望了吗?在生活里,我始终是心
不在焉又目无旁顾地走,迷失方向。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怎样的?黄安忆走上一步,目光逼视我。
我心虚地抬头望着他,看来奶油大蛋糕类型的男孩子也是不好随便看轻的。偶尔,
他也能洞穿你的一切,让你无路可退,无处可躲。
——我……我只吐出一个字,突然发现一张模糊的脸挡住了我的视线,在我还没反
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头便被两只手牢牢地固定,我的嘴已被准确的封住,月光从
我的发际穿过,我竟然闭起双眼不敢正视它针刺般的光芒……
当雪白的衬衫从我身上移开时,我愣了,所有的委屈从指尖脚底弥漫上来,我知道
黄安忆绝对不会相信这是我的初吻,他绝对不会知道这对于我的伤害有多大,他永远也
不会知道的。那么刺目的月光啊!我转过身,泪便落了下来。我知道在我没有看轻他的
同时,他便已看轻我了。
我天天在家躺着,睡到午时起来吃饭,再接着躺下去,人反倒越来越瘦了。妈妈以
为我中暑了,要带我去医院,我硬是赖着不去。
家里终于安了电话,我抄起电话第一个打给璎子。璎子是我硕果仅存的几个高中好
友之一,也可能是因为她和我在一个大学。
璎子记下我的电话号码后,邀我去水上乐园玩。我边摇头边说不行,我近来不太舒
服,可能是病了,她立即信誓旦旦地说过两天来看我。
璎子说要来看我,最起码过一个月。我知道她的脾气,除了她那个大眼仔男朋友,
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她自己的事,转眼就给忘了,更别说你托她办的事了。但是每次当
她睁着一双无辜的双眼,把手一摊——真是抱歉,我真给忘了。你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我在家里无聊地翻看着达利的画册,思忖着这位西班牙画家营造的奇异多端的三维
、四维甚至五维的空间。这种超现实的割裂而又统一的画风和弗洛尹德的梦的释译竟有
着异曲同工之妙。他用最完美的古典主义写实手法来描绘无理性的情节,让错综复杂的
思维在画平面四角对应线中心点延伸……
——楚天涯!我一听便知道是璎子,只有她才会这样念我的名字,几乎把“天”字
吃了,成了“楚涯”,我意外这次她真的如她所诺“两天后来看我”,眨眼间便看见了
跟在她身后的黄安忆。
我的思绪一下子从一种纷乱落入了另一种纷乱。我和黄安忆象木头般的坐着,听着
璎子充满激情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叙述着黄安忆如何找到她又把她带来的经过。我站
起来给璎子拿可乐,顺手给了黄安忆一听,他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不敢看我,轻轻地
说了声谢谢。我真不知道他这次来干什么,就这样听璎子高谈阔论一番,徒劳无益地在
我的沙发上坐一会儿,甚至于都不看我一眼?我本以为我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对手,我
本以为在这场感情的大比拼中我胜了几仗却终于败下阵来,我以为黄安忆终于掳获了我
的心了,在他的大胆的肆意的举动之后。我以为。
璎子起身要告辞了,黄安忆却没有走的意思。我望着他,他讪讪地自言自语说送送
我们吧。我来到楼下,璎子娇笑着说我的任务是完成了,然后走了。黄安忆欲言又止的
态度令我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疼,头发被风轻轻地吹起来,落在额前和面颊,终日不出门
的我面色苍白,竟似禁不起夏风拂面。黄安忆一把抱住我,我终于忍不住在他肩头轻轻
地啜泣起来,在此以前我以为我是绝对不会在男孩子面前哭泣的。
黄安忆轻轻地抚着我的头发,告诉我他会一生一世对我好的。
回家,我告诉妈妈,我想去北京,一个人。
黄安忆打来电话,我告诉他这个消息,他大吃一惊地问我一定要去吗?就不能等明
年,明年他就有大假了,可以一起去。我说不行,今年是我最后一个暑假,后天动身,
去半个月。
车站。黄安忆拎着我那个并不算太大的旅行箱,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小心,说到了让
我报平安,每天给他电话,会想我的之类,俨然已是我的男友了。我站在车箱外好耐心
地听他讲完,拎起箱子向他甩甩手,上了火车。
车厢外酷热难挡,车厢内的空调却打得人直发冷。我望着窗外那个已经向我承诺了
今生今世的人,想着就这样了吗?就这样了吗?这就是爱吗?这就是爱情吗?
三
车开了,坐在我对面的男孩突然问我那是不是我男朋友。
我想了想,说就算是吧。
一路上,我认识了这个一口京片子的男孩。他叫尹端木,北京人,在上海念大学,
乘这趟火车回家。我说你的名字怎么象个日本名,他义正辞言地宣称他可是地地道道的
中国人。尹端木在复旦念理工,这并不是一所以理工见长的大学,但这是我曾经向往的
大学,也是阿磊当初已考进的大学。介于这一层,我对尹端木又多了一份亲近感。
尹端木问我是不是也在念书,我告诉他我在念医科。他问我怎么想到考医的。我说
可能是因为我高中时一个同学,他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生命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都以
生命为附丽,挽回生命应该是我的第一要著。尹端木端详了我半天,说我怎么看都是不
象个医生。
十五小时的车程,我和尹端木就这样谈着,我发现在踏上北京这片热情洋溢的土地
之前,我的沉默寡言也消失了。
下车前,我们交换了地址和电话,我给了他我北京舅舅家的电话。
北京,建国门外的大楼里,我安顿下我的行李。
这是一个凝重的城市,多的是翘起的廊檐和灰砖城墙。这个都市缺乏绚丽缤纷的色
彩,都市人的衣饰也尽是蓝调灰调,似乎与我颇为调和,仅在皇宫内院才金砖碧瓦,显
示一些旧日没落的奢豪。在寻常巷陌的城根底下,更多的是穿着白汗衫蓝牛仔的布衣之
人,显示着与建筑相符的平和之气。我来这里,本来就不是来找什么灯红酒绿的,我更
希望有一点别样的,更有份量的东西出现。
洗完澡,我找出我的黑色套头衫和白牛仔裤,将头发随意的挽成发髻。舅舅突然在
厅里喊我,说是我的电话,我讶异刚到异乡怎么便有电话找我,一听才知道原来是尹端
木。他问我有没有决定第一站去哪里玩,我毫不犹豫地报了故宫。他说他明天有空,愿
意当我的导游,一尽地主之谊,我们约好明天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下碰头,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我想起应该给黄安忆打个电话,他不在。我告诉他母亲说是北京长途,
他母亲居然问我是不是叫楚天涯,我一惊,忘了回答便把电话挂了。
故宫是皇城的象征,金碧辉煌,气象万千。但不知为什么,我并不喜欢这里,看不
尽的荣华富贵,俗气。尹端木看来对这里也不熟,他说,真正的北京人其实很少上这种
地方来玩。来这里的,除了外地人,就是外国人。
外国人是很容易分辨的,无论从外貌还是语言。我无疑也是个外地人,在上海人心
高气傲地行于街头巷尾,佩服着自己一眼就能区分本地人和外地人的高深功力时,北京
人也能毫不费力地从人堆里面看出你是不是北京人。就比如你上公共汽车一定会赶着去
买票,而真正的北京人都是在下车前才买票,然后从容地把票丢进车门边的铁皮筒内—
—如此轻而易举,别人就把你鉴别出来了。
一样的,都一样的,所有的都市人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傲气,在这片或那片土地上
,在一千四百公里之外。
仅花了半天时间,我便看完了故宫。在天安门广场前,我不愿像众多人一样席地而
坐,主要是因为我白色的裤子。我们慢慢地走着,我问尹端木明天有空吗,我想去长城
。他抓了抓头说不行,他明天要和父母去北戴河,要去一星期。我说没关系,那我自个
儿去罢,他说那哪儿成,你人生地不熟的,这样罢,他有个堂哥在旅游公司当导游,明
天索性跟团出去吧,这样安全些。我刚想说让他别操心了,他已伸手要了面的。
我们来到西单旅行社的门市部,尹端木进去转了一圈又出来了。
——他今天带团,上他家等他去。
因为不赶时间,我们慢慢地去倒公交车,我糊里糊涂地在车上觉得这些马路似曾相
识。车已停在了一片高层住宅区前,尹端木带着我来到倒数第三幢楼前,让我在外稍等
片刻,我越看越觉得这里的房子眼熟,一抬眼看门牌,才发现居然是舅舅家的地址——
“建国门外大街”,这里是48号,舅舅家在42号,应该就在前面了!
果然,我向前跑,就看见了我窗口挂着的蓝纱裙子。
——楚天涯——楚天涯——
一听到尹端木喊我,我便往回走。尹端木迎面跑来,我刚想告诉他这里便是我舅舅
家,他已经一把拉住我——走,去见见我哥。
楼前,一个人穿着特别宽大的黄色T 恤,脚上趿着拖鞋,斜倚在柱子上抽烟,长长
的头发耷在额前。
——政哥,这就是我在火车上认识的朋友。
他走过来,用中指和无名指夹起烟,在空中扬了一下算是打招呼,顺势捋了一下额
前的头发。
——阿磊!我立时如遭雷击地看到了他的脸。
尹端木还在说着什么,我什么也听不见。
不,这不是阿磊,他比阿磊高多了,皮肤也没有阿磊白皙,但是这个眉,这个眼,
这个挺直的鼻和倔强的唇,分明就是阿磊的,那个出色的,英俊的,独一无二的阿磊。
我浑浑噩噩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有多久。尹端木最后把一张纸条塞到我手里,跟
我说走吧,他送我回去。黄T 恤扬手说再见,烟雾在空中划了道弧线。
我木木然地跟着尹端木又来到车站。尹端木问我住哪儿,我才大梦方醒地说我其实
就住在建外大街。尹端木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我,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刚才那个真
是你堂哥吗?他说当然了,我问他叫什么?——尹政,政治的政。
走到舅舅家楼下,我看见了尹政家的院子,尹端木也觉意外——你就住这儿?我指
着我的蓝纱裙,告诉她——二楼,我住在靠西边的屋子里。
我住在靠西边的屋子里,我住在有风的屋子里。这屋子,曾经是我表姐的,不过,
她已经出国快五年了。大学毕业后,她就去德国继续念书。去年,她已经嫁了个德国人
,恐怕很难得有机会再回来一住了。我想舅舅舅妈一定和这间屋子一样寂寞。
我回房放下沉沉的背包,仰头倒在了床上,才发现手里还汗津津地捏着张纸条。展
开,发现是个Call机号码。记得尹端木是没有Call机的,看来是尹政的。我正犯愁刚才
没听到尹端木说明天长城的事怎么了,想着该打个电话问一问。
Call台小姐甜甜地问是回电还是留言,我犹豫了一下报出了舅舅家的电话号码。
我坐在西窗前,看着尹政家的院子,等回电。他们家的院子很大,种满了植物。我
只认得一棵桂树和一藤桅子花,可惜不是开花季节。藤下有一张二人的白色藤椅,远处
有一张石桌子,周围有四个圆柱形的石凳子,感觉象个小公园。要不是屋檐下挂着几竹
竿衣服,谁也认不出这是个人家的后院。
夜慢慢地袭来,尹政家的院子也黑漆漆地看不清了,可他的回电还没来。我想着是
不是应该给尹端木打个电话问问,可又觉得下午他一定是跟我说好了,再问他他一定觉
得我整个下午中了什么邪了。于是我又抄起电话打向Call台,告诉可爱的小姐明天早晨
六点半在尹政门等他。
六点半,我准时出现在尹政家门前,但那里却空无一人。我等了半天没人,便把肩
包摘下来,坐在了他家门前的台阶上。
——对不起,请让一下。
我一回头,便看见了睡眼惺松的尹政,他一下没认出我,我说我是楚天涯,昨天约
好去长城的。
——不是说七点半在地铁北京站会合吗?
——可我昨天打Call机给你,说早上来找你啊!我就住在对面,干嘛去地铁。
——昨天?他拿出Call机看了一下,噢,我的呼机没电了。尹政抱歉地耸耸肩,告
诉我他先要去买牛奶,让我再等等他。我刚想又坐下去,他突然回头说别再坐在地上了
。我一愣,他摇摇头说算了,还是到他家去吧。
尹政家的格局和舅舅家的一样,三房一厅,厅里的光线很好,墙上的钟直指七点一
刻,我居然在台阶上坐了三刻钟了。尹政的母亲很亲切地问我吃过早饭了吗?我说吃过
了。
尹政回来了。他们吃早饭,我走到院子里,坐到白藤椅上看风景。对面,便是我房
间的窗户,从窗户向这里看,一清二楚,但是从这里向窗户看,却是里压压什么也看不
清,我庆幸我占了个好地势。
——楚天涯,我们可以走了。尹政到院子来叫我,告别伯母,我们乘车来到王府饭
店。原来,尹政今天带一个德国团。我问他什么时候学的德语,他告诉我他大学本科念
的就是德语。在开往八达岭的空调旅行车上,我和尹政攀谈起来。他不是那种热情似火
的人,一般是我问一句,他才答一句,抽烟好像才是他的最大乐趣。
八达岭水关。我不愿意坐索道车,便从山脚下一级一级往上爬,德国人也挪动着肥
胖的身躯(很多德国人都很胖)向上爬。我和尹政在队伍的最前方,尹政还拿着旅行团
绿色的小旗。在登上最高一级烽火台的时候,我很有成就感。
在烽火台上,有毛泽东提的“不到长城非好汉”,德国人争相拍照。我拉着尹政给
我拍,照完了,想给他也照一张,他不肯,说这种地方他都不知道来过几十遍了,没什
么可照的。
下午四点半,我们回到王府饭店。我发觉跟团其实也蛮好,不像别人说的时间紧,
不自由,反倒觉得井然有序,详略得当,不像我自己玩,象个无头苍蝇样的,瞎撞。
尹政和我一齐回家。走进小区,他突然问我早上说的就住对面是什么意思,我说那
是我舅舅家,42号。
到楼下,我谢过他,指指我的窗口,我就住那儿。
——什么,你住那儿?
——是呀,怎么了?我看他大吃一惊的模样,觉得很奇怪。
——没什么。尹政摇摇头,让我早些回去罢。
我回到房间,看见尹政还没走,他一个人站在楼底下抽烟,神情落寞,我觉得这件
事有些蹊跷。这时他抽完烟,用脚踩灭了,抬头看了看我的窗口,我赶紧一缩头。过了
一会儿,我悄悄地探出头去,发现他已经走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其实是一个特别唯物的人,活得现
实而冷静,我既不信命,也不信缘,更不用说什么颠倒时空逆转轮回了。就连看《幽灵
》这么浪漫的片子,我都觉得主人公可笑,这种事,怎么可能呢?骗得璎子看一回落一
回眼泪,何苦来。
可现在,在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夏日傍晚,我竟然为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牵肠挂肚,猜测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虽然他近在咫尺,但这是一千四百多公里以外
的咫只,是天涯。
我一个人在北京的街头游荡,流连于北海的白塔,景山的老槐,天坛的回音壁和颐
和园的长廊。排除了北京庄重的建筑,它的园林还是颇为赏心悦目的,首先以气势取胜
,其次也有柔情似水的韵味。我每日仔仔细细地记着日记,将多日以来的一景一物都记
录下来。
“叮……”电话铃响了,家里没人,我起身接了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有些陌生,原
来是尹政,我的心别别的跳,抑制不住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惊喜。尹政问我最近玩得好吗
?我一个劲地说好,他问我去过香山了没有,我说还没有,因为这不在我的日程内。他
说他明天带团去香山,问我有没有兴趣,我说还是德国团啊?他说不,这次是泰国团,
讲英文。我答应了,让他明晨来找我,他说这样,七点半还让我去找他,我答应后,道
了再见挂了电话。我对尹政能打电话来真是欢喜得不得了,其实我每天都在窗口看他家
的院子,但是很少能看到他的身影,他们家的院子利用率不高,只有他的母亲,有时会
出来浇浇花,晒晒衣服。
尹政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呢?那天他的呼机不是没电了吗?他又没问过我……对了,
尹端木,一定是他告诉他的,一想到这里,我禁不住笑了,尹政打听我的电话号码,又
约我出去……
北京的夏天夜凉如水,我裹着毛巾觉得丝丝凉风吹拂,白纱窗帘子拂着我的脚踝。
我竟然梦到香山的枫叶一夜之间红遍山坡,我踩着遍地落叶在林间飞跑,阿磊就在身后
追我,欢乐的笑靥隐在枝权间……突然,我被树根一绊,跌了下去,阿磊飞快地跑上来
,扶起我,问我怎么样了,我抬头迎着阳光的笑容刹那凝结——怎么是你?原来拉着我
的臂膀的人是尹政……我一下惊醒,一看钟才四点半,我再也睡不着,便早早起来了。
由于睡眠不足,我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太阳又特别好,登山简直成了一种煎熬。
满山的枫树槭树都没红,乏味得很。一队泰国人可能热惯了,对这样的天气也不以为意
,兴高采烈地谈笑着。好不容易盼到下山,泰国人又说要去大采购,尹政看了一下表,
答应给他们半小时,我说我不去了,宁愿在空调车上休息一下。
尹政坐在我前面的车座上抽烟,我刚闭上眼,突然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我睁开眼,
“嗯”了一声没动地方,尹政一侧身坐到我旁边的位子上。
——你母亲姓安吧?
——这个,你怎么会知道?!我大吃一惊地瞪着眼看他。
——其实,我认识安茜。
——你认识我表姐?怪不得,表姐姓安,舅舅自然姓安,我母亲的姓氏是他推侧出
来的。
——我和你表姐是大学同学,一起念德文。
——噢,你原来也是北二外的。
——她现在怎么样了?听说去年结婚了。
——是呀,她嫁了个德国人,看来现在该拿到那里的绿卡了吧。
——德国人?不错呵……尹政似乎笑了一下,又掏了根烟。
我望着他烟雾茵蕴的脸,对他说你就不能少抽点啊,他走下车,倚着车门继续抽着
。
晚饭后,我本来打算今天早点睡觉,补补昨天的睡眠不足,可是尹政打电话来,约
我出去走走。我赶紧将套头衫脱了,换上刚在西单买的紫色吊带裙(这可是我第一次穿
这种颜色),抹上紫色的口红,伸头一看尹政已在楼下等着了。
我下楼,尹政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你今天很成熟,不再象个小孩子了。
我一甩披肩长发——哼!我原来很象小孩子吗?
我们漫无目标地在建国门外走着,尹政突然看见一间酒吧,便要拉我进去。我说自
己不会喝酒,不如找个咖啡屋坐会儿吧。
灯光柔和,墙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像架,有艾尔维斯。普莱斯列的,有强。列侬
的,甚至还有朋克和比。吉斯,看来屋主定然是个摇滚迷。墙角的巨大音箱里震捍出U2
的《Zoorpa》……我轻轻地皱了皱眉,北京没有CafeShop,只有CafeBar.——我心情不
好时就喜欢RockandRoll,还有蹦迪,你呢?
——一个人独处,我可不会在那种情况往人多的地方钻。我抬眼看了看四周,还是
对这里不太满意。
尹政要了咖啡,我要了柠檬汁,怕晚上睡不着。Manderling上来,尹政加了一包糖
,但没有加奶——以前安茜就喜欢这样喝咖啡,他说。
我隐隐觉得他和表姐有着超乎同学的一种非同寻常的关系。果然,尹政告诉我在多
年前发生于他们之间的故事。
——其实,我和安茜打小就认识,我爸和你舅舅是老同事了,一块在航天部干了快
三十年了。以前大家不熟,但在高一时安茜就搬到了我家对面,也转学和我同班,我们
天天一块儿上学,一块儿回家,渐渐觉得挺合得来。高中毕业,我们一起考进了北二外
。本来,我们打算毕业后大家一齐到德国去再念点书。
尹政伸手要了一杯威士忌加冰,原来这种CafeBar 既出售饮料,又出售酒类。
——你和表姐在大学一定是一对吧?我插了一句。
——安茜和我,恐怕是全校皆知的一对了,别人都喜欢说我们青梅竹马,当时我也
觉得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将我们分开了,父母是世交,学历也相当,理想又一致,更难得
我们彼此相悦。可是,大学毕业后,我父亲一定要我继承他的事业,到部里去工作,可
我一点儿也不想从政,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结果,安茜和我一起偷偷地办出国手续
,但这事还是被父亲知道了,他压下了我的材料,安茜走的时候,我在机场向她保证一
定尽快想办法和她会合,没想到一拖,竟拖了近五年……
尹政的情绪激动,一个劲喝酒,我正担心他这样喝会不会醉,他突然一把抓起我的
手——安茜……
——不,我不是安茜,我是楚天涯!我尖锐地叫起来,弄得四座的人都朝我们这里
望来。尹政依然没有放手,——楚天涯……楚天涯……你长得真有点像安茜……尤其今
天,安茜……安茜最喜欢紫色了……
我没等他说完,便甩脱了他的手,冲进了洗手间。我拧开水龙头将唇上的口红洗得
干干净净,将披散下来的头发束起,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楚天涯啊楚天涯,你还是不是
你自己,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一个类似于表姐的替代品,无怪乎他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根本就不是什么尹端木告诉他的,那根本就是表姐的电话号码;他看我的窗口,其实
是表姐的窗口,他忧郁的眼神,抽烟的习惯,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另一个和我相似的
人,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退到墙角,懊恼地抓着头发,可我自己呢?我自己不也是因为一张惊人相似的面
孔才迷恋上他,不是也因为另一个人才在这里和他在一起,才穿上了从未穿过的紫色—
—可恨的紫色!我有什么权利怨恨懊恼,凭什么?我和他没有一点区别,我们是彼此的
替代品,在另一个本该更真实的人遥不可及的前提下,我们幻化为赝品以解心中之苦,
如此而已,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我走出洗手间,来到尹政身旁,他已经醉了,趴在桌上睡着了。我轻轻地唤他,温
柔如情人一般。他醒过来紧紧地抱着我,叫我别离开他别走别走,我说好的我不走我不
离开你,其实我当时根本不懂得如何去应付一个成年男人的酒醉情伤。
我扶着尹政走出CafeBar 叫了辆出租回家,我想在迈出CafeBar 的大门之前所有的
顾客包括Waiter在内肯定都相信我是尹政的女朋友了。
四
星期六,我打电话给黄安忆,告诉他我星期一回家,星期二早上到。刚挂电话,铃
又响了,是尹政,他说为那天的事向我道歉,我说没事,其实那天他并没有伤害我,可
他坚持要当面向我致歉。
我换回我的白汗衫、蓝牛仔最本色的一身,高高地扎起马尾,来到楼下等他。
尹政问我北京都玩遍了吗还想去哪里,我说想去海淀路。
——海淀路很长呢,想去海淀路哪儿?
我说不,我只想在那里随便走走。
我们乘车到人民大学,从海淀路的最南面向北走。这条路很奇怪,笔直走到中关村
后,突然有一个向北的大拐弯,也就是说,这是一条由相互垂直的两条路组成的一条路
。
我们整整走了一下午,才将这条路走到尽头,尹政问我有什么感觉,他觉得我一定
会很失望。这并不是北京繁华的商业街,只是一条以卖电脑光盘等制品闻名的街道。
我告诉尹政我的初恋故事,关于阿磊的我一厢情愿的还没开始的情感。我告诉他阿
磊就是在这里出了车祸。这是我今天来这里的原因。
——没想到你这个小孩子也有伤心事。尹政用手臂拢了拢我肩膀。
我乖顺地把头靠在他肩上——我已经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不,你是个孩子。尹政把双手放在我肩上直视着我,你这一身白T 恤、蓝牛仔
在我眼里便是最简单、最纯洁的小孩子。
我蓦地很感动,我不知道这种北京人每天都穿的装束为什么会让尹政觉得我简单而
纯洁。无论如何,我想我是不配这类词眼了。
尹政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星期一。他说还有一天,明天去哪里?
——卢沟桥。我脱口而出。阿磊原先想去的地方,可惜他也没去成。
——那——明天我陪你去。
星期天,我一早起来,可一直到下午三点也没有尹政电话,我想他可能突然有事不
能去了。到了四点半,才听到尹政在楼下叫我,我在窗口探出头去,看见他坐在一辆摩
托车上。
——这么晚了,还去哪儿呀?!
——“卢沟晓月”嘛,当然要晚上去看,快下来吧!
我背起包,下楼上了他的摩托。尹政戴上了防护头盔,让我抱紧他,我怯怯地揽着
他,但车一开,速度快极了,心都悬着,手不自觉就紧紧箍着他的腰。
车开到长安街,这可能是北京最宽阔的街道了吧。复兴门的百盛,尹政下车去麦当
劳买了汉堡和饮料。
一小时后,我们到了宛平城,这是一个小城,城里的街道是笔直笔直的,城楼依然
是旧式模样,和三七年一般,虽然城里有住户,但街道安静极了,想不出六十几年来是
如何保存这一份静谧的。走过同样一个城楼,我们便出城了。
城外,便看见乾隆的亲笔提字“卢沟晓月”碑。
尹政告诉我他有好几年没来了,大学的时候曾经和安茜一起来过,那时的石狮子还
在修葺,你看这个的新的,抗战时被炸了现在重修好了。
碑的旁边有一口井,恐怕早已没有水了,上面盖了块大石头,使井给人的感觉像个
石桌子。尹政把汉堡和饮料拿出来,我们背靠背坐在井盖上,这可能是我们第一次也是
唯一一次在井上吃饭。
彩霞满天,夕阳一点点沉到地平线以下,永定河的水早就干透了,黄沙辅就的河床
无边无际,感觉象戈壁一样。两只骆驼在远处缩成两个小点,当太阳收尽它的最后一丝
余辉,它们也跪下去,开始夜晚的休眠。
月亮在对面的天际悄悄地升起来,弯弯的,是个上弦月。
我用肘撞了撞尹政,问他记不记得我看见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想了半天,说我当时一定被他迷住了,呆呆的,什么话也没说。
我推了他一把——别胡说了,再想想,我当时只说了两个字。
他举起双手——算了,我投降,你说吧。
——“阿磊”我当时说的是“阿磊”两个字。
——“阿磊”,你是说你第一次见到我说的唯一一句话是“阿磊”?
我点点头。
——我不明白。
——你应该明白的。
尹政转过头来看我,我一脸严肃。
——我第一次看见你,我以前并不认识你,我叫你阿磊,是因为我把你误认为是阿
磊。
——你是说……
——我是说你长得跟阿磊很像,简直象极了,你不信吗?我抓过背包——我拿像片
给你看。
这是我们广播台的一张合影。阿磊站在我身后,竖起两个拇指在我脑后当角,脸上
甜甜地笑着,除了发型,眉目间跟尹政简直一模一样。
——天哪!真有这种事?尹政在路灯下仔细研究后,把照片还给我。
我把照片小心地收起来,走到桥栏边。尹政走到我身边,一转身,跳上桥栏坐着。
——其实我早就告诉你那天晚上你并没有伤害我,我们其实都一样,谁也不欠谁的
。
——可是那天我喝醉了。
——你恐怕只有喝醉了才会向我坦露心事。
——是的,这一点你比我强。
尹政掏出烟,又开始抽起来,我也转身坐上桥栏,伸出手向他讨烟。
尹政转头盯着我,我一把夺过烟盒子,拿了一支,象他一样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
。他给我点了烟,我刚抽了一口就猛烈地咳嗽起来,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什么也没说
。
两个人,在北京夏夜星斗满天的旷野,在曾经弥漫过战火硝烟而今空旷寂寞的卢沟
桥上,在彼此相悦而又各怀心事的情境下,就这样,静静地抽烟。
北京站,下午四点半,尹端木拿着我的行李送我上火车,他说尹政四点半才下班,
不一定赶得及送我,要他和我说再见。我看看火车票,17:05分,挺危险。
四点五十分,尹端木帮我把行李搬上车,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让我小心。我点头
,在窗口的座位上坐下,转头便看见了在窗外东张西望的尹政,我从包里掏出相机,拉
着尹端木就跑下火车。
我把相机往尹政手里一塞,让我给和尹端木拍张照,照完了,我把相机交给尹端木
——给我俩也照一张吧。我站到尹政身边。
——不用了,尹政赶紧摆手,车快开了,你赶紧上去吧。
——没事儿,还来得及。尹端木也说,就照一张吧。
——真的不用了,尹政拍拍我的手臂,我来看看你,祝你一路顺风。他拿过相机,
塞到我手里,把我推上了火车。
我到靠窗的位子边坐下,火车发出了沉闷的汽笛声,窗外的尹端木连连向我挥手,
我举起相机,隔着两重车窗玻璃,拍下他们俩的合影。
火车缓缓地启动了,我坐在椅上,眼泪竟不可遏制地涌上来。我奇怪在我离开故乡
远赴异地时我并没有落泪,怎么反倒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在一辆开往家乡的火车上我竟
眷恋得要落下泪来。车窗外的白杨树一棵棵向后倒去,火车是国内最快的那种,每小时
一百六十公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机会来到这个城市,也许是一年两年,也是十年
二十年。
五
新客站。黄安忆来接我,他拎着我重重的行李箱走进地铁。当地铁开到人民广场时
一大堆人涌了进来,我突然说我们分手吧。
黄安忆转过头来问我什么。
我愣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说没什么。
开学了,璎子告诉我,他和他的男友分手了。我刚在想这世间的感情都轻易得太过
随便,不知该怎么劝她,我的Call机响了,我正好借口回电走开了。
是尹端木,他说明天到我的学校来玩,我答应了。
天气很热,我拉着璎子和尹端木走在校园新建成的喷泉边。我们学校位于市中心,
面积很小,这可是拆了一幢房子才建成的。
我问尹端木尹政的近况,他告诉我他现在已经离开旅行社进了航天部了。我黯然,
他还是屈服于他父亲了。
——对了,他现在有女朋友了。
——是吗?
——是原来旅行社的同事,据说这个女孩子喜欢他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在
一起。
璎子听到我们谈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的,便凑了过来——男朋友!楚天涯的男友对她
不要太好哟!
尹端木回头问我是真的吗?
我推他一下——走吧!
晚上,我一个人送他去车站,问他觉得璎子怎么样,他眼睛望着远处淮海路的霓红
灯说什么叫怎么样,我说她刚失恋,我觉得你们可以……
他转向我说楚天涯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说知道什么?
他说你应该知道我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我当时就慌了,忙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就
象……就象和尹政一样。说完,我没等车来,就匆匆回了寝室。
寝室里,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去北京拍的照片,璎子拿起一张问我上面是什么呀,模
模糊糊的。
——拿来我看。我接过来,原来是我在火车上拍的那张。
像片上,尹端木笑着挥手,尹政只有一个侧面,眉眼也看不清楚。只有我知道,这
是一张多么出色,英俊,独一无二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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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will remember those happy times for ever,
because I am not sure whether they could appear once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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