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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guo (小Q/春沙/心底倦), 信区: Love
标  题: 小说连载 1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01日16:14:03 星期六), 站内信件

5月22日

第十一周·表

知道自己爱谁是一种幸福——吹皱一池春水，给本来灰暗的世界画上一道彩虹。

那一晚失败的床戏之后，野蛮人便彻底从我的生活里蒸发。我是很伤心，因为不知道为什
么
自己会变了心——那天他对我欲擒故纵的负责任，确也让我真的有些爱上他了——可为什
么
周学农一个“小坏人”的署名、一个傻乎乎的微笑，就能占据我的心呢？

……

没有搬回宿舍，我承认是碍于无聊的面子。

而此后，单人房双人床的体验，起初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残酷那么孤独——我一样很潇
洒
地度过了星期四星期五，然后回到家痛痛快快地刷掉周末，怅惘地耗完星期一……

但在星期二晚上，我终于深切地体会了这焦首煎心的熬。

一个人躺在宽大的木讷的床上，任眼泪缓缓淌过脸庞。

我笑着去舔，咸苦而真实——明天就是星期三。



“先说经典的翻译——南北朝时期佛教经典的翻译有了大规模的发展。和鸠摩罗什相比，
关
键是翻译的方向上发生了转变。”周学农的声音有些沙哑，“原来翻译的经典是讲‘空’
的
，这个时期翻译的大量经典则是讲‘有’的。”

他被迫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但依然哑哑的不很干净：

“发生大的转向，主要是这样一些人。”

我关切地看着他——感冒了？还是咽炎？

“一个叫昙无谶。这个人在西域凉州那边，他的翻译非常有特点。详细地介绍出了佛教的
神
鬼系统，天龙八部等等一些东西。这个人呢，本身懂妖术，佛教史里曾经给他一个概括，
说
得相当有意思。”

周学农狡诈地转了转眼珠：“说这个人：‘羡于利养而学佛’，他是贪图出家人的名誉、
地
位和美好的生活出家的。‘行妖诈骗以行时’，通过各种妖术诈骗等手段取得了很高的声
誉
。‘参与军国政事以得重用’，他和当时北凉的统治者关系十分密切，跟佛图澄一样，受
到
军事上的重用，参与国家政要。”

这个妖僧混得还不赖嘛……比我眼前这个“妖僧”要悠哉多了，我心想。

“然后，‘涉及宫闱密闻而毙命’。因为他翻译了一些密教的经典……他在宫里面呢……
这
人比较有意思，还参与宫闱密闻，在后宫里面捣乱。结果……”周学农诡异地眨眨眼，“
让
人给做了。”

他委琐地“嘿”了一声，但很快就淹没在众人的大笑声中，估计除我之外没人留意他的为
长
不尊。

周学农便从昙无谶一路讲下去，讲菩提流支的《十地经论》，讲佛陀跋陀罗翻译的《华严
经
》，介绍得很清晰，内容比以前要深入许多，但仍然不忘在大餐中间点缀几个零星的段子
下
酒。

……

“再来这个人很不幸，叫‘真谛’。他是中国古代四大翻译家第二。第一是鸠摩罗什，第
二
个就是真谛。他是印度人，早年主要在柬埔寨一带活动，后来梁武帝听说了他的名声，就
把
他请到中国来。但是踏上中国那天起，他就开始倒霉！刚到中国没几天，侯景之乱，梁武
帝
被饿死，然后他就逃亡。后来侯景称帝把他找来，刚一去，侯景败亡，侯景也完蛋了，他
又
流落江西浙江一带。当时有个军阀叫萧伯，收留了他，结果呢……萧伯造反，他又受到殃
及
。到处飘泊，没办法翻译，十二年的时间就荒唐地过去了。很伤心——因为他的学问非常
好
，可是在中国吃不饱穿不暖。曾经一度想坐船回到印度去，但是从广州坐了条船出海……
结
果被大风给吹回来了。”

这人真够郁闷的——众人异口同声地捧腹大笑。

“回到广州以后，一个刺史收留了他，才得以进行了一些翻译。翻译呢，郁郁不得志，总
是
被打断。他想回到建康去，回都城去，结果又遭到当地僧侣贵族的反对——既得利益者不
想
让他分这杯羹，就给皇帝写了个奏折。”

他拿起黄粉笔句读——果然，不穿紫衬衫的他不再拿紫粉笔了。

“‘岭表所译众部，多明无尘唯识’，岭表就是广东了，说这个真谛的翻译大多是讲外在
世
界不真实的唯心论，怎么样呢？‘言乖治术，有蔽国风’——纲常伦理道德被他的理论一
讲
都成了虚妄，不利于治国——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不利于精神文明建设。所以‘不隶诸
华
，可流荒服’，不利于在中华，还让他在边疆待着挺好。这就一下讲到皇帝心坎里了，于
是
不让真谛回都城。”

周学农放下粉笔，似笑非笑地继续讲：

“翻译也搞不成，回国也回不去，都城又去不了……而且呢，他还有一个感慨：中国人素
质
太低，太笨了。怎么讲呢？他翻译出来的很少有人能理解。曾经想过要自杀，跑到山上去
准
备饿死，结果又被他弟子们救回来了。”

又有几点零星的笑声，不过我倒真挺同情这位真谛大师，点儿好背。

“但这个人是很坚韧的——就是在这种生不如死的状态下，最终翻译出了《摄大乘论》，
对
中国佛教影响巨大，是讲唯识的一部重要的著作。而且他不仅翻译出来，还组织弟子僧团
去
宣传。”周学农一本正经的严肃语气有些不自然，“他有个弟子叫慧慨，是个非常聪明的
人
。真谛见到慧慨，感叹说，我算是没白来中国，终于遇到一个知音。结果很不幸……他这
个
弟子……英年早逝。”

我一口正要咽下去的水险些喷出来。

“……总之，他在中国的经历非常坎坷。但是他的翻译质量相当高，影响广泛，所以在中
国
古代四大翻译家里，他排第二。地位非常崇高，很不容易。大家听起来像笑话一样，但是
他
做了很大的贡献。我们今天总说：‘你算是得到真谛了’，这个真谛就是他，就是为了纪
念
他。”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的一频一笑或轻浮或深沉都能牵动我情绪变化，让我的思想不自
觉
地陷入他的语气，随着他的暗示而变幻心情。



然后幸福的两个小时悄然从身边轻轻地流过——我的聚精会神换来的不过新的七日离别。

何况他今天讲得明明白白，让我连提问的缝隙都寻不见。

我懒懒地坐在那被诅咒的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上，浑身散了架，一动不动地静静看着他渐渐
被
身边问问题的人所包围——终于，完全隔绝于我视线之外。

斜斜站起身，整个人都倦倦地没半点力气，我便摇摇晃晃地走到黑板前，熟练地拎起板擦
，
一行一行刷过他的笔迹……终于给他的圆体书法悟出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

“胖金体”——不知徽宗地下有知鼻子会不会气歪？

周学农依旧口沫横飞地给那一圈笨蛋解释着已解释得不能再清楚的内容，我的目光却集中
于
他的脸——刚才在他下意识地推眼镜的时候，沾了一点粉笔的黄，楞楞地挂在他鼻梁上，
好
不滑稽。

我很想告诉他，可碍于眼前这么多颗大白菜，又不好意思讲出口。没办法只能待在一旁，
等
着除我和他之外的所有人离开。

然而无常就是愿意跟我开玩笑，今天偏偏有位姐姐死活和周学农较真儿，周学农使尽浑身
解
术都不能说服她。

我越等越生气，因为只剩三个人——或曰只剩下她这烦人的绊脚石了——而周学农仍然不
把
她一脚踢开，干干地晾着我。

好，大姐！那咱们就等到底，看你能和小坏人胡搅蛮缠到什么时候！

……

9点下课，现在快到10点半了。校工过来关门，而那位姐姐仍然没问明白她低劣的提问。

“恩……要不我们下周再说吧？”

在校工不耐烦的送客之下，周学农被迫向她投降。

于是她喋喋不休地和他争论着，并肩走出105教室。被冷落的我气急败坏地跟在后面——那
女

人大概以为她赢了周学农，得意扬扬地走了，然而她转身的刹那竟然恶狠狠地白了我一眼
—
—我才看清，原来对方正是一巴掌抽过野蛮人的酷姐姐。

……哭笑不得。

原先所有对周学农的激情，都被这意外的天意消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对自己不顾一切的
企
图的质问和嘲笑。

我那躁热的冲动悄悄地凉了下来。

……

5月下旬的晚风不温不火地很闷气，素来心高气傲却白白吃了个哑巴亏的我多余地站在理教
门

口，站在周学农旁边。

他很不好意思地对我讲了句算是缓解气氛却不怎么高明的生硬的解嘲：

“你……有什么问题？”

而后他窃窃地笑了。

我抽出一包纸巾递给他，凄凄然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

“……您鼻子上有道粉笔灰，擦了吧。”

我潇洒地转身离开。



匆匆告别，繁华世界，来不及发现她的美。

笑过的眼，流过的泪，如花盛开我的心扉。

轻轻回眸，冷的世界，来不及尝苦后的甜。

留下的慈，留下的悲，一阵风，来去人间。

——黑漆漆的未名湖映入眼帘，我靠着一颗垂柳以泪洗面。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

“谢谢——”

周学农竟然骑车追了过来！冲我笑了笑，才转身走开。

眼泪还是模糊了他的背影。

“周老师——”

张开嘴，非但没呼出这口幽幽的怨气，反而叫出了声。

周学农的二八车晃了两晃，笨拙地停下来——他转过头。

我终于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怔怔地愣在他面前。眼泪荡悠悠地消耗着干涸的心，一线皎然
的
月光泻出云层，忽如清泉一练，真真切切不遮不掩地投射于我的脸。

——我便也真真切切不遮不掩的挂起一轮甜美妖娆的笑颜，凝视着他面对我又流泪又微笑
的
反复无常而手足无措的情态和举棋不定的眉眼：

“周老师，我喜欢你。”

我出其不意地吻了他。

……

未名湖畔，风飘云卷，灯昏月暗，湖水忽明忽晦地潺潺闪闪。

远处似有隐约的歌声，抑或凄切的琴声，偶尔飘来一缕游丝，略过我滚沸的身心——便如
周
学农涩涩的大手和湿湿的唇。

芬芳的夜舒缓恬淡，丝毫没人在意草丛里一双交欢的男女不时轻轻唤起的莺纠燕缠。

——周学农，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来了……



第十一周·里



“你头发湿了，所以我热了。

你觉得累了，所以我睡了……”

——王菲·《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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