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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victor (☆精灵族§风云使者☆), 信区: Man
标  题: 我想告诉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4) (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6月19日12:15:04 星期四), 站内信件

【 以下文字转载自 Joke 讨论区 】
【 原文由 zhangkx 所发表 】
开学的时间很快到了,我分到高一二班。崭新的高中生活和新的环境,一切都让我感到新鲜
和兴奋。

半年的时间很快过去,我又结识了一些新的朋友。高一的课程不太难学,加上我到了重点高
中不敢掉以轻心,学的也很卖力,几次考试成绩还不错。

生活的笑脸似乎正在慢慢向我展开。

临近期末的一天,我正在上晚自习,班主任走到我旁边叫我:“李小哲,你表哥在校门外等你
,让你出去一下。”

我当时觉得很纳闷儿,因为我的表哥都在东北,应该不会这时候来找我。

我一边琢磨一边向外走,出了教学楼,远远的看见阿远的车停在校门口。我高兴的跑了过去,
这是我上高中以来阿远第一次到学校来找我。

我跑到车前拉开驾驶坐的门,对阿远说:“阿远,千里迢迢来请我吃饭?直接给钱不就得了
?!”

阿远脸色不太好,眼神里透着一丝惊慌:“小哲,我和小伟出了点事。”
我见阿远的神情不对,连忙拉开车门上了车。

我一上车就看见小伟也在车里坐着,冲我笑着打招呼。我走到小伟身边坐了下来,看见小伟
的脸上蹭破了一块,结了薄薄一层痂,我吃了一惊。阿远也挪过来坐。

我心急火燎的问:“到底怎么了?”

小伟一笑说:“我和阿远惹了点事儿,我想离开一段时间,躲一躲,今儿跟你来道个别。”

我一时都不敢相信,在南城有什么事能让小伟躲起来甚至还要离开。我转过脸来文阿远:“
什么事儿啊?至于吗?我操你快说呀。”我知道小伟一般有事不想让我和六子知道,他一向
认为我们是小孩。特别是我,我想小伟怕影响我学习。

从阿远的叙述里,我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发生在半年以前,那时我应该刚刚开学。

那时阿远开小公共正干的有声有色,热火朝天,还雇了一个小伙子帮他卖票,每月交完管理费
、付过那小伙子的工资,还能净剩4000多块。

小公共的生意很好作,于是不断的有人加入,到了91年底,910路小公共汽车已经有100多辆了
。由于车多,乘客却没有明显增多,所以很快出现了争抢乘客的情况,有时甚至出现三辆车同
时停在路边挣一个乘客的情况。

由于小公共车辆很多,出车排队就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时常有的车不按规矩排队,加塞儿
抢先出车,后面的车就会在半路上把他截下,对加塞车的司机大骂,然后强制让乘客换车。

久而久之,乘客对910小公共感觉没有安全感,于是坐车的人更少了。乘客少了,争抢就更严
重,为抢乘客打架的事就越来越频繁。阿远比较守规矩,每天出车都排队,也不会为了多拉乘
客故意开的很慢,遇到两辆车争一个乘客的情况,阿远总是主动退出,立即把车开走。

这样阿远让来让去的结果是每天只能跑三个来回,车上总也坐不满人,每月的收入也减少一
半。即使这样,阿远还是很有信心,每天早出晚归,出车前和收车以后总要把车擦的和新的一
样。

月底的一天,该交管理费了,阿远把他的伙计叫过来,给他钱让他去交管理费。小伙子接过钱
点了点说:“远哥,这月又是只交一份啊?”

“咱就一辆车,我交两份我交的着吗?天天拉不满客,交一份咱俩还直嘬牙花子呢。”

“远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都俩月了,人家别的车都交了保护费了,就咱这车,独
一份儿不交的,那帮东北人没找咱们算便宜的了。你没看出来这些天总有人加塞专加咱们的
车前头吗?”

阿远的小伙计说的没错,两个月来,一帮由东北人组成的混混渐渐接管了910路小公共汽车的
调度权。

据说他们介入的原因是一次两辆车的司机在争抢乘客时候打了起来,第二天吃亏了的司机找
了这帮东北人过来把另外一个司机狠狠打了一顿。过了不久,他们就以保护司机、维持秩序
为名实际上接管了910小公共的调度权,同时每月收取保护费。

刚开始一段是时间有人不服,不按东北帮定的规矩排队和调度,但是这些车通常都会在半路
上被人截下来,司机和售票员被人扯下车,打得血流满面还把车砸坏,有敢还手和报复的往往
被打断腿,几个月不能开车。

910路车站一直对小公共采取放任的态度,只要每月交齐管理费就随便你开。这群东北人介
入之后,车站方面曾经出面制止,但是东北帮不知用什么办法搞定了车站的站长和党委书记,
车站愿意和他们合作“管理”小公共汽车,还每个人发了一个红袖箍,这样东北帮变得更加
肆无忌惮了。

这些情况阿远也是心知肚名,他也知道这样装糊涂一定挺不了几天,那群东北人不是吃斋念
佛的主儿,这样下去早晚会来砸他的车。

阿远叹了一口气,又掏出800元钱交给小伙计,小伙计转身去交费了。阿远远远的看见他先到
车站管理处的窗口交了管理费,又颠颠的跑向旁边的护栏处。护栏上坐着一排打扮的流里流
气的混混——都是东北帮的人。

那群人里为首的一个接过了钱,点了点,顺手揣在兜里,然后扔给阿远的小伙计一根烟,还远
远的向阿远抬了抬手,算是表示感谢和赞赏。

那人个子很高,留着寸头,肩膀上纹着一只老鹰,皮肤很黑,一双眼睛非常的亮。阿远曾经看
到过他出手,他只一拳就把7094车的司机打倒在地上起不来。他叫赵福江,是901车站这群东
北人的头。听说他还有个哥哥才是真正的老板,黑道人物,但是他哥哥从来没有来过车站,没
有人见过。

阿远交了保护费以后,情况好了很多。现在阿远的车可以正常的排队出车了,虽然每天拉的
乘客还不是很多,但是至少不太受欺负。

一天阿远和车队里几个关系要好的司机一块收车。天色很晚了,大家一起在街边的大排档吃
饭。

几瓶啤酒喝下去,大家聊的兴致很高。

车队里一个外号叫“猴子”的凑近阿远的耳边说:“志远,你知道这段时间为什么你的车经
常拉不满吗?”

“车太多了吧?”阿远把酒瓶放下说。

“扯淡,什么车太多,‘光腚’的车为什么总是满满的?我这月的活儿为什么比上个月满?
”猴子说。
“光腚”也是车队里一个司机的外号。

“为什么?”阿远有点感兴趣了。

“就因为你跟赵福江他们处不好!就因为这个。”猴子说完,把炒螺丝嘬的吱吱作响。

“老子交了保护费了,还怎么着哇?”阿远有点不高兴。

“交了保护费是让你不挨打,你要想多拉活,光交那点钱有什么用。”猴子一边说一边用卫
生纸擦手:“你得没事儿多请请人家吃饭、买点东西什么的。你看光腚,每周至少得有四天
晚上请赵福江吃饭,你看赵福江的新表了吗?我给买的。什么都不懂,还他妈混呢?”

“……………..”

猴子见阿远没说话,就接着劝:“其实,那点钱不白花,他们对我挺照顾的,经常不用我排队,
昨天我一天拉了5趟,每次他们把档子拉开(档子是只两辆车之间的间隔时间),我趟趟满座
。东北人挺仗义的,吃软不吃硬,你对他们客气点,他们对你也好。上次我压着档子慢慢开,
想多上几个人,车上一个傻逼嫌我车开得慢,半路要下车,我跟丫要钱丫不给我。正掰扯呢,
赵福江他们过来,二话没说就把那傻逼踹趴下了,乖乖把钱给我了,操,这才叫牛逼呢!”

“你爱怎么干你怎么干,我跟他们不过这个”阿远火了,嗓门很大,吓了猴子一跳。阿远接着
说:“又不是朋友,我请的着他们吃饭吗?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他妈辛辛苦苦挣的钱凭什么
孝敬了他们…..”

“祖宗,你丫小点声行吗?赵福江的手下跟咱们边上坐着呢!”猴子把头低下,小声而急促
的跟阿远说。

“我不管谁谁谁,我就这样儿”阿远喝完酒特别爱激动:“不就是挤兑的不让干了吗?我正
他妈不想干了。”

猴子吓得从这以后再没说过一句话,匆匆喝完就跑过去付账,阿远叫他:“算我的吧!你走
你的。”

“我来吧,我来吧。”猴子一边说一边把钱扔下,赶紧开车跑了。

第二天阿远一到车场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没人跟他说话。阿远没多想,排到他就开车出站
了。
刚开出大概一公里,另外一辆910小公共超过阿远,然后一个急刹车头一摆,把阿远别在了路
边。阿远正纳闷,前面的车门打开,赵福江和他的3个手下从车上下来。

“你排队了吗?”赵福江问阿远。

“我排了”阿远觉得事情不妙,赶紧冲车上下来。

“你他妈早上几点来的?现在轮到你出车了吗?”赵福江的一个手下晃晃悠悠的向阿远走
过来。

“我早上五点半就到了,谁说我没排队呀?”阿远知道事情不好,说话语气挺客气。

“我早上五点就来了,咋没看见你呀?”

“我五点半到车场的时候还一个人没有呢,只又9204和7931在我前面,我排第三嘛,肯定没错
儿这个。”

“放你妈个屁。”那人突然大骂,由于和阿远站的很近,唾沫星子溅了阿远一脸:“我说你
没排队咋了?错了?我说你没排你就是没排!
瞧你那小样儿,你不是贼牛逼吗?你昨天晚上不是老厉害了吗?你再牛逼一个给我看看?我
整不死你!”

阿远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来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没想到这个动作激怒了那人,那人一脚向阿
远踹过去,跟着一拳打在阿远下颌上。

赵福江的另外两个手下也过来帮忙,三个人把阿远围在中间打。阿远挣扎着逃上了车,三个
人又追到车上打。车上的乘客吓得连忙下车,躲得远远的看热闹。
阿远车上的小伙计不敢拉架,只能在旁边不停的劝。

赵福江的人打了一会儿放开了阿远,然后走到车前面用砖头砸碎了挡风玻璃。

赵福江慢慢走过来对阿远说:“这就是不排队的下场,这次算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这一
个礼拜不许你出车,记住了吗?下次聪明点儿。”

说完他就让乘客都换乘他来时的那辆车,好多乘客有心不坐,又看见他们凶神恶煞似的样子
也只好乖乖上车。

那天下午阿远修完车之后在家呆着,哪都没去。阿远越想越生气,晚上就打了个电话给小伟
。小伟知道了阿远父母离婚的事,平时对阿远挺照顾,经常叫阿远到他家去,让萍姐给他做饭
吃。

小伟了解了情况就马上赶到了阿远家。听阿远说完之后,小伟琢磨了一会儿对阿远说:“这
样吧,我后天倒休,我跟你出一趟车。那些东北人要是再找你,我就跟他们说说。他们也要在
南城混下去,和我们闹僵了他们也没好处。他们要是听说过我最好,如果碰上‘愣头青’,咱
们再见机行事。”


第三天阿远出车,小伟一直坐在车上。

从早上排队开始,阿远一上午拉了两圈,没有发现东北帮的人。已经到了中午,阿远渐渐放松
了警惕,对小伟说:“小伟哥,我觉得应该没事了。等一下吃完饭,你先回去吧。”

小伟摇摇头说:“不可能这么简单。”

正说着,阿远发现了赵福江带着两个人站在马路上,每人手里拿各着一根棍子,截住了去路。

阿远停下了车。

赵福江冲上了车说:“全都给我下车,这辆车不走了。”

全车的人除了小伟都乖乖下了车。

赵福江看见小伟不下车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不下车?想死呀?”

他的两个手下已经用棍子砸起了阿远的车,一边砸一边对阿远说:“你小子胆子挺大的,江
哥不让你出车你还敢来?”

小伟站起来向外走,走到赵福江身边时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上衣领口。然后就把他往车下拽


赵福江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小伟甩下了车。小伟当时一只脚在车上,一只脚在车下,
两只手抓着赵福江向下猛地一甩。赵福江的身体几乎是横着飞出来的,一头撞在马路边人行
道的钢筋护栏上,然后身体落下来,脸磕在水泥的马路牙子上,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小伟打昏赵福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车上的两个人见状要下来,却早被小伟堵住了车门。小
伟双手扒着车门框,一脚把这两个要下车的踹仰倒在座位上,接着一下窜上了车。

小伟上车后第一件事就是用手去抽车上扶手的横杆。

小公共汽车的扶手都是在窗户上方,几个环形上支座铆在车厢,一根不锈钢铁管穿过几个支
座用来做扶手。阿远这辆车由于用的时间比较长,这个扶手早就松动了。小伟一使劲,不锈
钢管和支座之间的螺丝就开了,可是钢管比较长,小伟一段一段的向前抽,一时没抽下来。

这时赵福江的一个手下已经举起棍子向小伟冲了过来。

当时小伟的手里正抓着那根没扯下来钢管,身边没有一点东西可以挡,身后都是座位,没有地
方可以闪退。阿远看见形势不好,从驾驶座窜起来,想帮小伟从身后袭击那家伙,可是已经来
不及了。

突然小伟迎着那家伙冲了过去,同时右手抓着钢管露在最外边的长长的一截,相投标枪一样
戳了过去。

小伟只一下就冲到了那家伙面前,估计那人也惊了,连忙向后退。钢管随着小伟身体的前冲
从支座里完全脱了下来,而小伟手上钢管头则重重的戳在那家伙的喉结上。

那家伙仰面摔倒在汽车的机箱盖上,疼的扔了棍子,双手抓着脖子,却发不出声音,不停的咳
着,但咳的声音非常怪,好像每一下都很痛苦。

另一个家伙一看不是对手,赶忙窜下了车,背起赵福江就跑。

小伟从车上跳下来,追上去,用手里的不锈钢管照着那人的腿弯狠狠的抽过去。

那人正跑着,突然被抽了一下,于是“扑通”一下跪在,上身还在向前冲,脸“啪”的摔在马
路上,把身上的赵福江也扔出去好远。

那人摔倒后快速的爬起来,没命的向前跑,不敢回头,双腿一瘸一拐的,却跑的很快。

小伟没有去追他,慢慢的向赵福江走过去。
刚才的一下把赵福江摔醒了。

赵福江的头撞破了,鲜血顺着头发滴滴嗒嗒往下流。他看见小伟走过来,惊恐的缩着脖子,侧
着身子以手支地向后退。

小伟绕到他身后,抬起了腿。赵福江惊慌的用双手抱住后脑勺。

小伟一脚踹在赵的肩膀上,把他踹的伏在地上,然后踩住他的后背,从他的后腰处拿出一只“
喷子”(喷子是一种自制的火药枪,外观很难看,可以发射铁砂,威力很大。但是装一次火药
只能发射一次)。

小伟手里拿着喷子,蹲下身,对赵福江慢慢的说:“阿远是我弟弟,我叫小伟。从明天开始他
不在这开车了。
你砸了他的车两次,打了他一次,对吧?今天我又打你一次。你要是不服就来找我,这是咱俩
的事,跟他没关系。
你想约架也可以,和我单滚也可以。
再说一次,我叫小伟,你什么时候想约我,放出话来就行。”

赵福江看着小伟不断点头称是。小伟站起来,拿着喷子朝地上放了一枪,“轰”的一声响,喷
射出来的铁砂把水泥人行道砸出了一大片白点。阿远看了直喳舌。

小伟把喷子扔回赵福江身上。这时那个被小伟戳中喉咙的家伙已经从车上下来了。

小伟拉着阿远上车,一溜烟开车走了。

在车上阿远问小伟:“小伟哥,你不是说今天想过来跟他们说说吗?怎么一上来就动手了?


小伟说:“本来我是没想动手,原想跟他们谈谈。后来那个姓赵的一上车,我就发现他揣着
东西。喷子最怕打脸上,一枪下去满脸花。所以我当时没敢废话,先把丫制住了再说。”

小伟顿了一顿说:“我看你别开车了,那姓赵的今天揣着喷子来就是想把你废了,这帮人手
够黑的,你再干下去没好果子吃。把车卖了,我给你找个单位你踏踏实实上班吧。”

当天晚上阿远没敢回家,在小伟家住了一宿,因为阿远在办运营手续的时候,把他的家庭住址
在910车站的登记表里记录过,很容易查到。阿远怕东北帮的人会在回家路上堵他。

后来的两天,小伟和阿远都一直呆在小伟家没出去。

小伟打电话把这件事通知了南城几个跟他关系要好的老炮——金葫芦、火鸡和小东,他们都
是小伟的发小儿(发小儿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小伟把情况跟他们说了一下,让他们
做好准备,可能这两天会有事儿。

小伟没有告诉六子。
听说六子现在不经常来找小伟玩了,好像是因为上次六子打阿远的事被小伟知道以后,小伟
当着好多人训了六子一顿,从那以后六子来小伟家的次数就少了。

第四天,小伟怕阿远自己回家危险,就带着阿远一起去上班,想下班后送他回去。

小伟是车间里的工段长,技术好,平时又仗义,上上下下关系都处的不错。车间主任看见阿远
跟着来,问了一句,也没说什么,还让阿远到办公室坐。

下午四点半,小伟下班。
小伟和阿远还没走出工厂,就透过铁栅栏的厂门看见厂门外的空地上站了一大群人,为首的
正是头上缠着白纱布的赵福江!

小伟拉住阿远掉头就跑,爬上工厂的西墙,翻墙跳了出去,沿着马路飞跑。

小伟和阿远看见东北帮的同时,赵福江也发现了他们。两边几乎同时开跑,只是东北帮不敢
进厂,只能从院墙外绕到马路上,这样就比阿远他们落后了50米左右。

东北帮这次来了大概30多人,人人带着铁棍,在后面猛追。阿远和小伟跑在前面,不敢回头。
路上的行人看到这么多人追两个,吓得连忙闪到一旁让路。

小伟工厂西边这条马路是“F”型的,有两个路口,平时很清静,很少有人走。马路的左侧是
一条河,与其说河倒不如说沟更准确。那时南城还没有开始建设,那条臭水沟叫“碱河”,一
年四季都特别的味儿。

小伟带着阿远一直向前跑,阿远一路心里怦怦的狂跳,越跑越害怕,腿开始发软。

两人沿着“F”路的主干路向北跑,经过第一个路口时阿远想向右转,因为这个路口通向大路
,行人比较多,相对安全一些。而第二个路口是一条几乎没人走的小路。

小伟觉得阿远放慢了速度,知道他想向右拐,可是小伟还希望他继续向前跑。

当下小伟来不及说话,只好一把抓住阿远的手,拉着他继续向前狂奔。阿远不明白,但是一愣
的这一瞬间就已经被小伟拖过了第一个路口。

当时阿远想,小伟这次真的慌了。

两人这样稍微耽搁了一下,后面的人马上追的又近了一些,阿远已经可以清楚的听见后面的
脚步声了。

这样又跑了几十米,到了第二个路口,小伟和阿远向右转,刚刚转过来十几米,小伟突然不跑
了,阿远借着惯性冲到的小伟前面。阿远也停下来,转回身焦急的对小伟说:“快跑,小伟哥
,别停!他们那么多人,你不行。”

小伟晚下腰在那里喘气,冲阿远摆了摆手,意思是跑不动了。

阿远的心一下子凉了。

这时东北帮的大队人马也赶到了,可是他们转过弯来突然停下。所有的人眼睛瞪的大大的,
惊奇的望着阿远身后。

阿远自己也纳闷,不知赵福江他们为什么不敢上来,还惊奇的看着自己。于是阿远狐疑的转
过身,看见了一大群人!

——小伟的好朋友,南城的老炮金葫芦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一辆摩托车上,身后站着30多号人,
人人手里拿着长刀和铁棍。

我和阿远都见过金葫芦,我们叫他金哥。他长的特别胖,圆脑袋圆身子,远看真的像一个葫芦
。他的表情好像永远都在笑,和他一起玩,他的笑话特别多,还有好多黄段子,每次遇到他都
特别开心。

这次金葫芦也在笑,大声问小伟:“小伟,你没事吧?有了媳妇身子虚了吧。”

小伟冲他点了点头,慢慢直起身,转过来平静的看着赵福江。

赵福江刚开始发现前面有人的时候吃了一惊,随即马上平静了下来。他看小伟转过身看着他
,就恶狠狠的说:“上次的事还没完呢。你他妈有人,我他妈也有人。”说着就想带着人向
前冲。
双方的人数差不多,拿的家伙也差不多,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正说着东北帮的身后又噼里扑鲁跑过来一群人,在离他们大约20米的地方站住了,大概也有3
0多人,小伟的朋友,火鸡和小东站在最前面。

两个人抬抬手,向小伟和金葫芦打了个招呼。

他们是从第一个路口包抄过来的,堵住的赵福江的退路!

赵福江脸色白的吓人,他手下的人也前看后看不知所措。这时金葫芦和火鸡同时一挥手,两
边的南城的混混举着长刀和铁棍凶狠的向中间的东北帮冲过去,一下就把东北帮的人群冲散
了。

南城的人数占绝对优势,加上以逸待劳,不到5分钟就完成了这次漂亮的伏击战。

赵福江伤的比较轻,后背被砍了一刀,站在当地不敢动弹。

金葫芦带了两个人笑眯眯的向赵福江走过去,赵福江被他笑的心里直发毛,不住向后退。

金葫芦走到赵福江跟前,一脚把他踹在地上,然后用手抓着赵福江的头发向前拖,另外两个人
抓着赵福江的胳膊,一直把他拖到摩托车旁边,让他跪在那里。

金葫芦抓起赵福江的右手按在摩托车的后拖架上,然后从身上掏出了一把30多厘米长的精钢
小斧子。金葫芦对赵福江说:“孙子,不给你留个纪念你吸取不了教训。”

金葫芦从始至终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留下一只手,你就记住了。”

赵福江的脸已经比纸还白了,咧着嘴大叫:“大哥,爷爷,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爷爷。我
求你了,爷爷……..”一边说一边想把头往地上磕,可是一支手被金葫芦抓着,头低不下来,
每次都磕在摩托车的排气管上。

“别来这套,你这样的我看多了。我前脚放了你,调过头来你就一刀扎死我。”金葫芦笑着
说着高高举起了斧子。赵福江惊恐的叫着,右手使劲向回缩,全身瑟瑟发抖。

“算了葫芦”小伟伸过一支手,拦住了金葫芦:“我和他说。”

赵福江嘴唇哆嗦着,双眼无神的看着小伟:“谢谢你大哥,谢谢你大哥…….”

小伟没搭茬,蹲下来跟赵福江说:“今天我放了你,但是你要答应从明天开始,带你的人给我
从南城滚蛋!”小伟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行、行,我这就走、这就走。”
回去的路上,阿远和金葫芦、小东同路,因为他们三个家住的比较近。

金葫芦太胖,一辆摩托只能坐他一个人,小东和阿远合骑一辆。

小东说话有点结巴,对金葫芦说:“我就、就没见过像小^^^^伟这样的,玩了这么多年手下
连、连、连个小兄弟都没有,出、出点儿事还得找、找我们。”

金葫芦说:“是啊,不知道丫怎么想的。都什么年代了,还动不动就跟人家单滚。谁理你丫
那套,上来10个人,一下就砍死你了,还他妈单滚?”

小东说:“就是。哎小伟不是有个小兄弟叫六、六子的,听说最近挺、挺猖的,怎么今天没
、没来呀。”

“不知道”,金葫芦忧心忡忡的说:“我担心小伟这么干,早晚得出事儿。”

“应^^^应该不会,南北城他都趟、趟得开,都卖他面、面子,没事儿。”小东说。

“不好说。”金葫芦的语气很沉重。

阿远第一次看到他没有笑着说话。阿远说可能是看惯了他笑,不笑的时候,表情就显得很凶
狠。

又过了两天,似乎平安无事了。东北帮一直没有在街上出现,阿远正在联系卖掉他的车,小伟
也照常上班,只是每天都随身带刀。

小伟的刀我见过。

那是一把样子很普通的刀。刀很长,不算刀柄大概有40厘米,刀背很厚,刀身很宽,掂在手里
沉甸甸的,可以砍,也可以刺。正背两面各有一道又深又宽的血槽,靠近刀柄的地方刻了一个
小小的“伟”字。刀柄用黄胶布紧紧的缠过。

那把刀的钢材原本是汽车的减震器上钢片,质地非常好,但是很难加工。小伟说他13岁用电
砂轮打磨这把刀时,飞出的火星和钢屑差点崩瞎自己的眼睛。

这把刀刚做好,小伟就用它挑了齐家老二的手筋。

小伟曾经说过,靠别人永远都没用。遇到再大的事,只要你有胆,动脑子,一人,单刀,足够了
。这次他也一样。

南城界面的平静没有维持到两个星期,东北帮又出现了。这次他们没有在910车站扎堆儿,也
没有找小伟和阿远,而是在菜市场当众殴打了一个老太太,听说那些人下手很重,把老太太在
地上踢来踢去,旁边的人上来拉架也被他们打了一顿。好在菜市场离派出所很近,警察及时
赶到,东北帮四散奔逃了。老太太被马上送到了医院,听说伤的不轻,两根肋骨骨折。

——老太太的儿子是小伟。

听说东北帮本来一直想找到小伟的家,可是小伟刚刚才搬家,所以一时没找到。他们又打听
小伟的家人,本来已经找小伟姐姐的单位,可是她刚好到小伟姐夫的部队去探亲,没有遇到。
又刚好那天在菜市场遇到了小伟的母亲……..

小伟和萍姐在医院照顾了两个星期,老太太的病情基本稳定了。医生说以后就是休息和调养
,可以出院了,但是老年人骨骼生长缓慢,很有可能断骨再也不会长合,所以医生在两根断骨
之间加了铁条固定。医生还嘱咐小伟不要让老太太作很用力的动作,注意休息之类的话,小
伟一一记了下来。

在家休养了一周以后,小伟让萍姐送母亲回老家调养,说老家的空气好,还有亲戚照顾,让老
人住个一年半载,再接她回来。

在送行的火车月台上,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让小伟别惹事,说是自己不小心把酱撒到那些人
身上,所以才被人家打。劝小伟不要报复。

萍姐眼泪汪汪的望着小伟,只说了一句话:“我很快就回来,我回来要是看见你出事了,我就
不活了。”

母亲走了两天,小伟足不出户,不停的打电话,谁找他都不出门。只有金葫芦来过一次——小
伟向他借那把精钢的小斧子,他给送了过来。


赵副江自从和小伟开战以后非常小心,因为他实际上是一个非常胆小的人。

他把东北帮的人都集中在910车站旁边租房住,所有人租的房子都在一个小区里,互相照应。
每天大家一同出车,一起回住处,从不落单,甚至他还和另外两个人合住一套房间,以备南城
混混的报复。

那年冬天经常下雪,刚入11月就下了两场。连续几天,进城的道路很难走。小公共汽车大多
用的很废,许多车辆的离合、刹车失灵,连出了几档子事,大家都不太敢下雪天出车了。

这天又是大雪,910路小公共的车队几乎没人出车,东北帮也没什么事可做。赵福江让大家回
家睡觉,他带着6、7个人去吃火锅。今天又是车队里的“光腚”请客,清真馆子,羊肉是从内
蒙进来的,大家吃的很高兴,赵福江那天喝了半斤多白酒,有些晕了。

吃完饭,光腚提议去唱歌。
那时南城的歌厅已经如雨后春笋般成长了起来,到处是练歌房、KTV包间的广告招牌,全国各
地的作台小姐纷至沓来,歌厅业一片繁荣景象。

赵福江说不去了,最近和南城的一个老炮正在死磕,路面上不太平,还是回去睡觉。光腚劝他
说那个歌厅离车站非常近,特安全,而且新来了一批东北姑娘特漂亮,现在才下午四点,唱会
儿歌9点就回去了。

赵福江同意了。

歌厅里他们玩的非常尽兴,刚来的东北小姐和赵福江聊的很投缘,一定要和他出台,赵福江高
兴的答应了。晚上10点半,赵福江他们7、8个人带着4、5个出台的小姐走进了小区大门。

跟赵福江同住的两个人也都各带一个小姐出来,六个人一起走到4单元的楼道口。

“你们仨在一块堆儿住哇?”赵福江怀里的小姐有点不满的问。

“是啊!”赵福江答道。

“人家出来就是想跟你两个人在一起,哈?老公?我不想那么多人在一块儿,我该抹不开(
不好意思,害羞)了。”风尘女子叫老公比叫男人名字来的自然。

另外两对男女也表示分开住好一些。赵福江想了想,又抬起头向上看了看,他四楼的房间亮
着灯——那是他早上走的时候点亮的,灯光在雪夜里显得很温暖,他想快点上去了。

“行行行,你们自己找地方吧,明天早上叫我。”赵福江一挥手,那两对男女向小区门口走去


“老公你真好。”东北姑娘紧紧抱住赵福江,狠狠的吻着。过了两三分钟,赵福江推开那姑
娘说:“行了,别他妈腻歪了,干紧上楼吧,冻死我了。”说着两人搂抱着进了楼道。

楼道里的灯没亮,赵福江跺了一脚。随着声控灯“刷”的把楼道照的雪亮,赵福江看见一把
银亮的斧子正向他的眉心劈下来——小伟!

楼道很矮,小伟的斧子在下落的过程中先劈碎了顶棚的楼道灯,然后继续向赵福江的脸上劈
落。灯泡的玻璃碎片落了姑娘满头都是。

楼道里一下恢复了黑暗,女人尖叫着后退。赵福江想转过身向后跑,刚侧过半个身子,小伟的
斧子就到了。小伟的斧子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准确的劈在赵福江的左脸上,落刀位置比较
靠后,切下了赵的半个耳朵。

赵福江惨叫着摔出去,小伟跟了出来,用斧子指着那姑娘说:“你再敢出声我连你一起剁。
”那姑娘吓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看着血地里的半截耳朵瑟瑟发抖。

小伟跟上去一斧劈在赵福江的胸口,两人都清楚的听见肋骨轻微的断裂声。赵福江吓的一下
子就跑不动了,向一滩烂泥一样趟在地上,极度惊恐的看着小伟。

小伟这次显然没有任何废话跟他讲。

小伟走过去扯过赵福江的胳膊,用脚踩住小臂,高高的举起了斧子。

赵福江想杀猪一样惨号起来,叫声在小区的上空回荡。当下小伟不敢再耽搁,手起斧落劈了
下去,赵福江猛地将手向回一缩,斧子没有砍到手碗,却砍到了手指和手掌连接的关节上,将
四个关节劈碎,四根手指齐根切掉,大拇指的半截也掉了,斧刃在水泥地上劈出了一道清晰的
痕迹。

赵福江疼的昏了过去,尿了一裤子。

这时小区里已经有人闻声出来。小伟也不停留,窜上小区围墙下堆放的一堆杂物,用手一撑
墙,整个人翻了出去。

阿远的车在墙外等。

小伟上了车,阿远挂上2档,汽车飞快的驶入夜色里。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他们来到北城,我们高中,找到了我。

(许多细节不是阿远一次讲给我的,是后来许多人告诉我,然后综合起来。为了讲述方便,只
好这样写。后来事情结束后我还了解到,之所以小伟如此容易的得手,是因为“光腚”和东
北姑娘收了金葫芦的钱,设计了一个绝好的圈套。)

我听的目瞪口呆,小伟叫了我三次,我才回过神来:“啊?什么?”

小伟笑了笑说:“怎么了,傻了?”

我说:“那,那现在怎么办?”

“我想回老家躲一躲,避避风头”小伟说。

“没事吧,我觉得不至于。”我不敢相信小伟还会怕的躲起来:“你跟痢疾他们说一声,咱
们一起挑了那帮东北人不就得了。”痢疾在南城的地位仅次于小伟,如果他俩都去找人,趟
平东北帮应该不是问题。

“我已经半年没见到痢疾了”小伟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自从我和萍萍在一起,他没有来找
过我。”

“我听说六子和他还有联系。”阿远插话说。

“算了,别说这个了”小伟说:“你们不知道,赵福江的大哥是黑道上的,听说很牛逼。我不
是他们的对手,也不想连累别人,剁那孙子的手我都没让葫芦跟我去。你们也甭管了。”

我看这种情况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问:“那你们什么时候走?我送你们。”

阿远说:“我的火车票买好了,明天上午我就走。小伟的车票不好买,六子找人去买了。甭
送了,没事儿,回头再把你扯进来。”

“我先去北边山里住两天,在黑龙潭那边”小伟平静的说:“我还有一个存折在六子那里放
着,我没办法去银行,让他帮我取出来,连着车票一块过两天给我送过去。”

我们这座城市北边是山区,有不少旅游景点。那里山势险峻,从密林深,小伟选择那里暂避是
个好办法。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也没什么主意可出,沉吟了半天问道。

“顶多两年,这边没事了就回来。”小伟说着解下了皮带上面的一个白玉的兽头交给我:“
这个给你吧。我知道你喜欢我那把刀,但是我还得用,不能给你。再说你还得给我好好上学,
别他妈成天砍人打架的,听见没有?听说你这个学校是重点,你要考上了大学,我的兄弟里你
可是独一个。”

我还想跟他们再说说,小伟把我推下了车:“快点回去看书吧,等我们回来你小子没考上大
学,看我捶死你吧。”说完照我后脖子啪的排了一下,挺重的,拍得我向前冲了一下。

我回头忧郁看着他们,阿远冲我笑着挥了挥手说:“回去吧,没事儿。”小伟摆了摆手,笑着
没说话。

阿远开车走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我在家里接到了六子的电话,这是六子一年多来第一次给我打电话,他说车
票买好了,想去小伟那儿,问我有没有时间和小伟一起聚一下,说是小伟说的。

六子的语气很冷淡。

我想了想,星期一要上课,从小伟那里赶到学校一定来不及,而且星期一有一个全年级统考,
再加上六子也去,我更加不想去了。

于是我和六子说家里有事,六子很冷淡的把电话挂了。

星期三中午,我从食堂打了饭出来,看见长雷在我们教室门口站着。

我本来高兴的迎上去,突然发现长雷的脸色很难看,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慌乱。

我快步跑上去,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长雷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两个人惶恐万分的对看了10秒钟。

“小伟死了。”长雷说。

“咣”的一声,我手里的满满一盒饭扣到了鞋上。
我当天下午没上课,直接和长雷回南城。在长雷家坐了一个通宵。

据说小伟是被赵福江的哥哥赵福海带人去砍死的。

那天是星期日,本来六子和小伟说好,那天把车票和存折给小伟送去,小伟还让他多带几个哥
们一起聚一下。

等到下午5点多,六子还没到,小伟在他租的那家农民房的院子里向大路的方向看,一面担心
六子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打开院门,想出去看看,去看到了几个东北邦的人。小伟想回撤,已经被刀顶住了小腹……
..

然后是一场恶战。

当时的真实情况没有人知道了,只知道警察敢来的时候,小伟正靠着一棵大树蹲着,左手握着
一个存折,姿势很奇怪。

小伟的头没有像死人那样垂下来,而是平视前方,眼珠好像还会动,紧紧盯着每一个走近他的
人。

刚开始警察也以为小伟还没死,想把他扶上车去抢救,结果一拉他,才发现早就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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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六子知道小伟的住址,是六子出卖了他!一定是六子出卖了他!

第二天我写信通知阿远(阿远的老家没有电话),然后和长雷带着所有我认识的能打架的朋
友在整个南城搜找六子。

我们走遍了所有的游戏厅、歌厅、台球厅和一切六子可能会去的地方,结果一无所获,连六
子的小喽罗都没找到一个。我们所有人都带着家伙,所到之处每个娱乐场所的老板都诚惶诚
恐的出来接见我们,递烟送茶,其中一个还塞给我一叠钱,被我摔了回去。后来他们知道我们
只是找人,就放心下来,还帮我们向顾客打听。

搜查进行了两天,一无所获。于是我们直扑910车站。

在车站我们看见了金葫芦和火鸡、小东,他们告诉我,东北邦的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

长雷把刀扔到地上,冲天大喊:“我操你妈!”

小伟火化那天又下起了雪。萍姐捧着骨灰盒,站在雪地里,没有流泪,面色枯槁,好像一下子
老了10岁。

南北城的老炮来了很多人,许多人我没有见过。

天星的老板“盒子”趴在小伟的坟前,哭的痛不欲生。他是小伟的好朋友,5年前从外地到我
们这里来唱歌,通过很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小伟,成了朋友。

那时全国的地下摇滚乐正方兴未艾,盒子也和别人一起组成一个乐队,在北城的大学附近唱
歌挣钱。盒子喜欢上了乐队里的女鼓手。听说那女孩长得很漂亮,打的一手好鼓还会作曲,
只可惜那女孩吸粉儿。

小伟劝盒子离开那女孩,盒子不听,甚至有一次差点因为那女孩和小伟翻脸。

一次乐队演出,盒子让小伟去助兴。在演出时,听歌的人里有几个当地的混混,认识盒子喜欢
的女孩。演出间歇的时候,几个混混大声说那姑娘很烂,为了吸粉儿10块钱就卖X。盒子从台
上拿起麦克风的支架砸了下去。

后来小伟和盒子带着那女孩且战且退,跑出酒吧。小伟让他们先走,自己跑在最后。小伟向
前跑一段就返回来,冲过去打几下,再跑,在冲回来,一共冲回来5次,每次放到一个人。

对方原来有六个。最后剩下一个,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于是他们三人得以逃脱。那次小伟伤
了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永远不能自由弯曲了。

这都是阿远和我说的,盒子跟阿远关系不错,两人经常练琴。听阿远说后来那个女孩跟别人
跑了。

我认为小伟的手指伤的很不值。

金葫芦从萍姐手里接过小伟的骨灰,小心的放进小小的墓坑里,有人手捧着泥土轻轻的往里
填。

在场的人都低着头。火鸡点好了三只烟,摆在小伟坟前。

萍姐哭的昏了过去。

我站在小伟的墓碑前,叫了一声:“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这是我认识小伟以来第
一次叫他“哥”,以前我连“小伟哥”这样的称呼都没叫过,因为我觉得很别扭。今天我真
的想叫他,可是他却听不见了。

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有小伟的朋友、邻居、师傅、同事,当然还有其他城区的混混和老
炮,大大小小的花圈堆满了小伟的墓碑四周。

我冷眼看着他们,心里想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受过小伟恩惠的人,他们都欠小伟的。他们做小
伟的朋友,不过是希望小伟能帮他们,小伟太傻了,所以只能躺在坟墓里。

盒子已经只住了哭声,拿起吉他弹着那首当时很流行的郑智化的《朋友,天堂好吗》,歌声如
泣如诉,盒子沙哑的嗓音更显得苍凉萧瑟。

忽然人群外一阵骚动,接着一个人在我旁边“扑通”跪在小伟坟前:“哥……”然后就沉默
的低着头。

六子。

我一下子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一阵眩晕。“你终于来了。”我心里反复念叨的这句话,一
直想找的六子突然出现了,我甚至有想狂笑的感觉——我一定要他死。

我一脚把六子踹倒在雪地里,六子有爬起来,继续跪着。

我有2秒钟手足无措,在全身摸索,我想找刀,找铁棍,找砖头,找一切可以至人与死地的东西,
可是没有一样东西让我觉得解恨。

于是我又选择扑上去,疯狂的拳打脚踢,又咬又踹。

六子还手了,出手很重,但是动作也非常混乱。这是我们俩第一次打架,都被对方打的不善。

我们俩像疯狗一样在雪地滚来滚去,满身泥泞。

盒子的歌声没停:“…..朋友啊天堂好吗?你终于实现了你的承诺,无怨无悔挥一挥衣袖,
天地之间任你遨游…….”

六子最后一丝力气用完了,被我骑在身下,满脸是血,我想我也一样。我向长雷要刀,长雷不
给。

金葫芦说:“我来。”说着掏出了小伟的刀,向六子走过去。

六子的眼里满是哀求和企盼,对我说:“小哲,我求你,留我一条命…….我要杀了痢疾。我
已经找了他8天了。”

所有人呆住了。

从六子口中,我们知道了真相。

原来六子那天没有去找小伟,他上午给我打过电话,就被派出所叫去问话,因为六子在南城经
常打架,有案底,出点什么打架的事警察总是找他问话。

六子见一时出不来,就让他先出去的小兄弟去找痢疾来,然后六子把小伟的住址告诉了痢疾,
让痢疾把车票和钱给小伟送去。

六子那天一天都在派出所。

而且六子告诉我们,痢疾在吸粉儿,已经一年了。痢疾的白粉是从赵福海的一个手下那里买
的。

正说着,人群外围又是一阵骚动,大家向外一看。不远处的雪地里站了一群人,大概有40多人
,我看见大脑袋也在里面!

这时那群人里面走出来一个,个子很矮、很瘦但是很精悍。王大毛悄悄在我耳边说:“他就
是飞机。”

惨了。没想到西郊的人会在这个时候到,并且已经把我们包围了。

所有南郊的老炮和混混都很紧张,都把手放在腰间,准备掏刀。我看见金葫芦已经把斧子拎
在了手里……..

飞机很镇定的向前走,一直穿过人群,在我们的注视下,气定神闲的站在小伟的坟前。

所有人都紧盯着他。

飞机从怀里掏出一瓶酒。

同时这边有人掏出了刀,后来一见飞机那出的是酒,就都收了刀。

飞机谁也不看,用牙咬开就瓶盖,把一瓶酒洒在小伟坟前的空地上。大声的说:“小伟,我听
说过你。可惜呀,咱们一直没见过面,也没动过手,今天我请你喝酒。听说你很能打,你出的
事我也知道,你死的惨哪。”

飞机转过头来跟我们说:“我叫飞机,是西郊的。今天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敬杯酒就走。”

然后飞机又转过身对小伟的墓碑狠狠的说:“我听很多人说起过你,我知道你是好人,好人
不应该没好报!”飞机顿了一顿:“我这人最敬重讲义气的人,不会让你白死的。听说你的
兄弟们要给你报仇,也算上我一个。”

说完转过身,带着西郊的人走远了。

第二天,南郊空前规模的大火拼开始了。

南城和西郊的人第一次联手,所有人兵分两路,多数人直扑910车站,一少部分人搜寻痢疾。

我和长雷、大脑袋、六子都被分派到扫荡910车站。我们每人手里一把短铁锹、一只钢管或
铁棍。铁锹是为了防止对方用喷子,可以护住脸。我只带了一把铁锹。

火拼持续了6天时间,我们在车站,910沿线以及东北帮租住的民房里展开血战。我用铁锹劈
翻了四个人,全都伤在肩上;用铁锹背拍花了两人的脸。六子和大脑袋分别把东北邦的两个
人达成了重伤。

双方都调动的将近100人左右的人马,双方都损失很惨重。东北帮消耗殆尽,被全面根除,南
城和西郊也损兵折将。我被人用喷子喷了两次,幸好护住了脸,但前胸和肩膀也是血肉模糊


警察在火拼进行到第四天的时候开始搜捕,我和长雷躲了起来。

听说前前后后抓了30多人,有东北邦的,也有南城和西郊的,没有人撂出我和长雷,我们躲过
了这一劫。

赵福海兄弟没有找到,搜捕痢疾的人也被有任何进展。

听说盒子到白沟买了一张重弩,在箭头上煨了药,守在痢疾家门口三天三夜,结果还是一无所
获。

经过警察的大围剿,南城的地面平静了。东北帮被彻底铲除,西郊和南城的大部分混混也都
被关了起来。我只好回学校上课。

我是那***中学有史以来一次旷课时间最长的学生,校方非常震怒,本来要将我开除。后来我
写了一份深刻的检查,张阿姨也帮我求情(免不了通知家长),最后给了一个记大过处分,后
来到高三才撤销。

我上学后的一个月后,听到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痢疾在南城出现了。

只不过这次是两个人——痢疾用一把火枪顶着赵副海的眼睛到南城分局去投案自首!

整个南城都在传这件事。听到这个消息,所有认识痢疾的人都惊呆了

后来赵福海被判死刑,定性为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首犯,有杀人、贩毒等多项罪名。

痢疾在报案后半个月被放出来。

听说他直接去了公墓。

在小伟的坟前,他被尾随而来的南城老炮围住。有人问他是不是出卖了小伟。

痢疾点头。

问他为什么。

他不说话。

一个跟痢疾关系很好的老炮问他是不是为了吸粉儿。痢疾一言不发。

那人又问他是不是为了萍姐。痢疾还是不说话。

最后,那个和痢疾关系最好的老炮朝痢疾脸上劈了第一刀……..

后来听说,痢疾瘫了。

——————————————————————————————

南城混混里第一、第二号人物都完了。

婷曾经跟我说过:“你不要总打架。你看像那个什么叫‘六子’的,他们成天跟人打架,不
会有好下场的。”

婷说的很对,小伟和痢疾真的没有好下场。

小伟应该死。因为没有人能够为别人活着,为朋友也不可能。小伟一辈子都误以为自己的仗
义是很光彩的事,一直错误的认为对朋友就是应该毫无保留、真心相对。

金葫芦说过:“都他妈什么年代了。”

小伟应该死,因为他活的方法不对。

与东北帮火拼时,我们抓住了对方的几个人,知道了小伟死时的情况。

当时小伟已经身中20多刀,手里的刀早被打掉,血差不多流干了,背靠一棵大树站着。

小伟招手,让赵福海过来:“你过来,他们没资格杀我。”

赵福海提着一把刀,左手拿着存折走过去。

小伟看见了存折,喘了好一会儿说:“六子是小孩,跟这事儿没关系,你别伟为难他。”

赵福海笑了笑:“不是那小孩,是你最好的朋友告诉我的,他告诉我你在这儿,他叫痢疾。”

“奥,”小伟点点头,沿着树干慢慢蹲了下来,伸过手去:“把存折给我。”

赵福海把存折递过去,小伟紧紧攥在手里。

忽然小伟“呼”站了起来,右膝狠狠的顶在赵福海的裤裆里,赵福海疼的哇的叫了一声,然后
一刀插进小伟的胸口。

小伟沿着树干又蹲了下去,死了。赵福海跪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可是他的手下没有一个敢上
来扶。因为他们说当时都以为小伟还活着,一双眼睛盯着每一个要走近他的人。

直到赵福海带着东北帮全部撤走,没有人敢补第二刀。

————————————————————————————
小伟死了,街市依旧平静。

小伟是我见过的最牛逼的人,活的时候很牛逼,死的也很牛逼。

可他还是死了。

那年我16岁,狂野的少年结束了。
高中剩下的两年我过的很充实,认识了许多新的朋友,学习努力,成绩中上。小伟的死带来的
阴影正在渐渐的远离我。

婷在高二的下半学期和我分手。

分手之前早有端倪,所以两人都很平静。我想那时我们太年轻,我们之间的也许根本不是爱
情。

婷是我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好女孩,直到现在我还很感谢她。

黑色的七月如期而至,我发挥得一般,成绩高出重点本科线两分。

我所报考的普通本科第一志愿是地处华中的一所由陈毅元帅创办的财经大學,本来我认为十
拿九稳。

老妈不放心,到高招现场日夜打探,普通本科即将招完,噩耗传来。我被一个比我总成绩低8
分的女生顶掉。理由是这所大学是财政部所属,而女孩的父母都在财政部工作。

理由绝对够充分,我欣然接受。老妈不服,多次写信上告,我只好反过来劝他。

后来我服从调剂来到了本市一所名不见经传的理工科大学,但专业我很喜欢,据说毕业生分
配也非常抢手。就这样我即将开始我的大学生活。

原来的朋友们听说我考上了大学,纷纷请我吃饭。阿远也从老家打了电话过来。

小伟出事以后,阿远回来过一次。我第一次给他写的信他没有收到,过了一个月退了回来,我
不得以又寄了一次,阿远才收到。

当阿远慌慌张张走下火车的时候,南城已经太平。赵福海兄弟被正法,南城和西郊的老炮大
多数还在看守所里。

阿远到小伟的坟上守了两天,不吃不喝,我们强行把他拉回了家。第三天,阿远要回去,说在
老家准备读一个自费的大专,不要高中文凭,交钱就上,同时他也想换换环境等等。从此一连
两年没有阿远的消息。

阿远在电话里说大专课程都念完了,很快准备回来,我高兴极了。

这是1994年即考上大学以外第二件令我高兴的事。

大学生活比我想象的丰富的多。

可以公开吸烟和谈恋爱使我对大学生活一下子大感兴趣。每天只有半天课程,下午我大多是
在篮球场和牌桌上度过。宿舍里的同学来自五湖四海,每天都有暴笑的笑料出现。夏天运动
结束后大家在洗漱间光着屁股冲凉水,喊声惊天动地。冬天在校园里和女生打雪仗,乘机占
便宜……..

考试作弊,通宵打游戏,写入党申请书,考前突击…总之我依旧是一个正常的乖孩子

我逐渐相信自己仍然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是个斯文人,直到我认识了长大以后的关小
雪。

关小雪是我妈同学张阿姨的女儿,比我高两届。我以前见过她两次。

我小时候见过她,在我印象里她是个胖嘟嘟的女孩,梳着两个小刷子,比我高一头,老妈让我
叫她小雪姐姐。其他没有任何印象

第二次是在我家门口。张阿姨和我妈聊天,她百无聊赖的四处看着。我最怕和大人打招呼,
但被老妈发现,只好过去,叫了声张阿姨,小雪姐姐就赶忙跑上楼。听老妈说那天张阿姨到南
城来开会,顺便来看看她。

第三次是在大学里,我打断了她的党课辅导。

我们学校的阶梯教室设计的非常不合理,前5排的地势非常低。如果教室门关上,你站在门外
从门上的小玻璃向里面看,只能看见5排以后的人。而且晚自习时,经常有各系的学生干部借
来稿活动,例如党课辅导,而其他系的同学还可以照常自习。可那时我刚入学,不知道。

那天我到阶梯教室找人,找人打架。

打架的起因记不清了,好像是住我们楼上宿舍的一群大三的家伙从窗口泼脏水,把我们晾在
外面的衣服弄脏了,我同学上去理论,反被打了一顿。我回来听说,抄起平时锻炼用的臂力棒
满校园找大三那家伙。

终于我在阶梯教室发现了他,坐在最后一排,悠闲的听着耳机,旁边三三两两是一对对男女在
一边看书一边打情骂俏,我断定这间教室没有上课(我们晚上经常有选修课)后,一脚把门
揣开。

门一开我大吃一惊,只见前四排整整齐齐坐满了人,讲台的黑板上写着“学习李素丽,树立正
确的人生观”。讲桌旁长大了的关小雪穿着白毛衣蓝仔裤,和所有人一样惊愕的看着我。她
刚刚说完:“…….做一个怎样的人……..”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关小雪和我在一所学校!

我只好硬着头皮进去揪那厮出来,那厮杀猪似的大叫,装腔作势,不肯跟我出去。我万般无奈
只好在教室解决他。

作为她们系学生会主席兼学生党支部书记的关小雪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于是那场架当然没有
打成,不过一个月以后,她成了我的女朋友。

关小雪正式答应做我的女朋友的第二天,我们俩出去吃饭。回来的路上,我揽着她的腰,她一
定让我变态的叫她“小雪姐姐”,然后回忆着我原来怎么尊敬的叫她,乐不可支。

我说:“还是别叫姐姐了吧,回头当心叫惯了,XX的时候不适应,很容易阳痿。”

“小屁孩,哪来那么多坏想法!”她知道我是典型的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倒也不是
很紧张。

我们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校门口。

校门口有很多灯,我看见一个人在金黄色灯影里冲我傻笑——阿远。

我高兴的跑过去。

阿远长高了,更清瘦了。但笑容还是那样,像个女孩。

阿远跟我说回来一个星期了,现在正在市区找工作,特别有时间,所以找我来玩。

我也特别有时间。于是我让阿远住下来。

阿远和我一起住了半个多月,我们每天一起打球、玩游戏、喝酒、看录像,阿远跟我和关小
雪一起在学校吃饭,晚上住在我宿舍——我们屋有一个同学休学回家了,腾出一张床。

关小雪可能对阿远没什么好感,大概认为他来白吃白喝,不过她在阿远面前没有一丝一毫表
现出来。她怕我翻脸。

半个月以后阿远跟我说找到了一份推销洁具的工作,说要去上班,我劝他不要去。

我说:“你丫不是学的是建筑吗?搞推销能行吗?”

阿远说:“建筑类的专科找工作太难了,再说我的那所学校是民办的,好多单位都不认。能
找到这个就不错了。”

“我有个同学,也是学建筑的。他们学校大二的出去打工就有人要了,你丫再试试。”

“我和你们不一样。”

阿远每次都用这句话说的我哑口无言。

阿远不听我劝,搬出了我们学校,去上班了。

阿远上班以后忙了很多,打过两个电话告诉我现在很好,挣钱巨多等等,不过我们好久都没见
面。

有一次星期天傍晚我坐车回学校(我们学校在北城,我通常星期五晚上回家,星期天晚上去
学校),我看见阿远从马路对面的由市区回南郊的公交车上下来,匆匆忙忙过马路,向我这边
走来。

阿远显得很疲惫,短袖的白衬衫显得很脏,歪斜的系着领带,皮鞋上全是灰尘。左臂下夹着一
个手包,右手拎着一个大大的可乐瓶子,里面有半瓶白开水。

我知道阿远很爱面子,平时也很注意仪表,我想他不想让我看见这个样子。我连忙躲到一个
大树后面。

阿远跑过了马路,把速度放慢了下来,慢慢的从我旁边走过去,走的更疲惫了。我心里有点发
酸,怕被他发现我,就连忙挤上车走了。

我想阿远过的并没有他在电话里说得那么好。

又过了一段时间,阿远突然来学校找我。

阿远让我陪他去西城的青年活动中心领奖。我问是什么奖。

阿远兴冲冲的说:“甭说那么多废话了,你赶紧跟我走吧,到了就知道了。”

那天我们是打车去的。车上阿远告诉我,他参加全市青年歌手比赛,得了个业余组的二等奖
。我高兴坏了,阿远也激动不已。

我们到了青年宫,我在外面等他,他去领奖品。阿远的奖品是一个漂亮的水晶奖杯、500元现
金和证书。奖杯很漂亮,印着“全市青年歌手业余组通俗唱法二等奖”的金色大字,阿远爱
不释手。

当下阿远请我吃饭,我们找了一家西餐厅,点过菜后阿远跟我说,其实这次最重要的不是奖金
和奖杯,重要的是三等奖以上的可以参加广州中唱在我们市里举办的培训班,成绩突出的可
以和广州中唱签约,出唱片。

我说:“你丫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是明星了吧?真误认为自己是有前途的苍蝇了。”(我很
后悔说过那句话。)

阿远听了我的话也不以为意,因为他那天太高兴了,脸上又恢复了他自信的笑容,这种笑容我
只记得我俩小学在垃圾堆里捡烟盒的时候曾经见过。

后来阿远经常打电话告诉我好消息,中唱的培训班离我们学校很近,他来找我的次数也多了
起来。我很高兴我的朋友又找回了方向。

最后一次见到阿远是一个阳关灿烂的初夏,阳光投射到校园外浓密的槐树树冠上,然后斑驳
的撒下来,落到路旁花圃中一从从开花的灌木,有蜜蜂和苍蝇在花间飞舞。初夏的午后让人
慵懒和疲倦,静谧的气氛和缓慢的节奏让人有一丝伤感和厌烦。

阿远神秘兮兮的掏出钱包给我看。我打开,里面有一个女孩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明艳动人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培训班认识的小妞?”

“对呀,你觉得怎么样?”阿远很企盼的看着我。

“漂亮啊,那还用说,配你富裕”我十分肯定的说,阿远听了很高兴。我接着说:“配我正合
适。”

“去你大爷。”阿远笑着抢回钱包。

“哎,我觉得那妞长的像日本人。你拿过来再给我看看。”说着我伸手去抢。

“甭介,甭介”阿远躲闪着:“看到你丫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是有好多人说她长得像日本人。”阿远说着,满脸得意:“下次我把她带来给你们看看,
她已经是我女朋友了。”

后来阿远问我磁带给他带来了没有。这已经是阿远第三次问我了,他曾经借给我一套beyond
的磁带,我每次都忘在家里,说了三次还是忘记带来,上周我回家去找,没找到。

我只好告诉他丢了。

阿远说没事,他再买一套就是了,他说他也是借人家的。

我当时有点过意不去。

分手时阿远喊我:“兄弟,我出了唱片一定送你”。

“行了老大,饶了中国歌坛吧,再说唱片很贵的,别糟踏东西。”回头看是阿远正坐在自行车
上,一直脚支地, 胳膊肘和上半身伏在车把上。

“你大爷,没听你说过好词儿”。

那时阳光正非常刺眼,阿远背光站着,我眼前一片红亮的光斑,所以没有看清他是不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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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以后的一天,我星期五回家,忘了带钥匙,老妈给我开门。

老妈神色非常慌张,抓住我的手。老妈的手很凉。

“怎么了妈?”我也很紧张,不知有什么事。

“小远上电视了,他杀了人了。”

“啊?”

后来老妈告诉我,《本市新闻》新闻里报道一起杀人案件一周内告破,死者是两个人,凶手许
志远案发后潜逃至老家大庆市,后本地警方和大庆市警方联合行动,一周内将凶犯和其女友
抓获等等。

我脑子里一阵眩晕,马上给王大毛、小宇他们打电话,小宇说他也刚刚知道,王大毛说让我们
去他家,他有事要说,关于阿远的。

我几乎是飞着下的楼。

王大毛家很近,我用了5分钟赶到。屋里有好多人,房间里都是烟,没有人说话。

王大毛告诉了我经过。

经过很简单,那两个已经死了的人轮奸了阿远的女朋友,阿远用一把双管猎枪崩了他们。

好像王大毛还说阿远的女朋友认识那两个人,那女孩是被骗到两人的住处被轮奸的。事后她
向阿远哭诉。(我至今不知道那女孩是个怎样的人,但愿她是好的,但愿我朋友死的值。)

阿远在培训班宿舍里想了一天,抽了一条烟,最后给王大毛打了个电话。

王大毛赶到阿远住处,知道事情经过以后劝了阿远一天一夜,阿远一句话没有说过。王大毛
又守了他一天,实在撑不住了,不知不觉睡了一会儿,醒来时阿远不见了,全城找不到他。

再后来他也看了新闻。

传闻有两个版本,第一个说阿远找到那两人的住处,只有一个人在家,阿远先杀了一个。然后
开始等第二个。等了三天三夜,第二个人回家,阿远杀了他。第一个人已经臭了。

第二个版本:阿远冲进屋的时候两个人都在。阿原先杀了一个,然后用枪顶着第二个人的头
,跟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夜的话,那人大小便失禁了数此,第二天凌晨的时候阿远崩了他。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星期六和星期日我病了两天,输液,吃药。星期日晚上我又回到学校。

我径直走到学校的小饭店。我和阿远经常在这喝酒,阿远和老板还是混的很熟。

我正在发烧,自己喝了半瓶白酒,脸红的厉害。

老板过来问我怎么了,有什么事不高兴?我说没事,小时候捡的烟盒丢了。老板不信,笑了,
拿出一瓶五粮液,坐过来和我一起喝。

我说这么好的酒你真舍得。老板说不是买的,朋友送的。

我说了一句话老板后来说很有道理。我说:“不要欠朋友的太多,因为你可能永远没有机会
还。”我说完差点流泪,我从小学毕业之后没哭过,我要保持纪录。

后来老板用他进货的小面包车吧我送到医院。我一路在想,阿远为什么一直只跟我说他的高
兴的事呢?难道是他好面子,虚荣心吗?他从来不想输给我。

他出事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是怕麻烦我吗?还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算是他朋友呢?

可能他没觉得我是朋友,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想着,心里好受了很多。

老板说我从学校到了医院,一路都在笑。

我感叹上苍总是在我最快乐的时候夺走我的朋友,在我刚刚感到快乐、刚刚感到一点成就、
刚刚想为我爱的人做点什么的时候。

我想没有阿远,我一定没有今天。我很感激阿远在初三、在很多时候给予我的帮助,我却从
没给过他什么。

可能在我心里一直就没有看得起阿远,我认为他性格很懦弱、虚荣、好面子,我想他可能一
辈子不会有什么出息………我为我曾经如此卑下势利的去想自己的朋友跟到非常的羞愧。

最后见阿远那天,阿远叫了我一声“兄弟”,他平时很少这样叫我。

我想他那天他在阳光下一定是在笑。

可是我不配,真的不配。

大四那年,我在宿舍床下发现了阿远借给我的磁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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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四年到现在,我没打过一次架。

我很顺利的考试、升级、竞选学生干部、入党、得奖学金、毕业设计、答辩,一气呵成。

所有人都说我是个很顺的人。

我大三那年,关小雪出国,我们分手。

长雷中专毕业以后到了一家中日合资的5星级酒店,从服务生干起,自学日语,一直做到大堂
经理,现在已经是一家外国餐饮机构招聘的年轻副总。我结婚时长雷坐我们的伴郎,他女朋
友做伴娘。长雷的女朋友很漂亮,很听长雷的,每做一件事都要用眼神询问长雷。她和我老
婆关系最好,我曾经打趣她,让她和我老婆指腹为婚,羞了她一个大红脸。

安涛中专毕业以后和他老爸做药品和医疗器械,销路好的时候很赚了一笔,后来不常联系。

包子大学毕业搞了建筑,现在在一家建筑设计院。

包子的弟弟当了警察。

王大毛技校毕业当了工人,听说今年结婚。

小宇技校毕业当了半年工人,然后转行做建材、搞装修,我的新房就是他装的。一次暖气漏
水,我在电话里骂他豆腐渣工程,他黑黑的笑,马上派人过来修。

婷医科大学毕业,当了医生。

飞机死了。

大脑袋故意伤害罪,8年大刑,明年应该出来了。

六子做了南城的老大。

那次是小伟出事以后我第一次见到六子。六子比原来胖了,也白了,带着眼镜,我记得很早他
的眼睛就近视了。

他从前面走过来,有点像小伟。

六子大老远就和我打招呼,我向他介绍我老婆,六子怪我结婚不通知他。我们三个边走边聊


正说着两辆新款奥迪A6“嘎”的停在我们旁边,六子向后一拉我们,自己快速靠住一根电线
杆,手伸向后腰,紧张的看着这两辆车。

车窗同时摇下,每辆车里有5个17、8岁的小伙子,向六子点头:“大哥。”

其中一个说:“您去哪?我们送你。”

六子舒了口气,问他们去哪?他们说把昨天定好的事办了。

六子说小心点,回来给他打电话。

车走后我笑问六子怎么那么紧张。

六字苦笑说:“不是紧张,上次我就是只注意前面的车,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捅在腰上,差
点要了我的名。”

后来我们又聊了很久,没有提起阿远和小伟。

从那以后我经常能看到六子,我觉得有点奇怪。每次我看见六子,都觉得他有点像小伟。

阿远妹妹的婚礼是小宇主持的,王大毛是总调度。

车队的12辆车都是六子找的,头车是加长卡迪后面除了摄像车,一水的奥迪A6,六子的兄弟
有8辆摩托开道。

婚礼进行的很圆满。

主宾席上多摆出一副碗筷,一张座位,我知道是给阿远的。阿远的父母分别到场,很动情,哭
了。我老妈也跟着哭了,回来我埋怨她凑热闹,她训了我一顿。

那天我没去,我老婆去了,帮着张罗了一整天。我后来看了录像。

我没敢去,我要保持不哭的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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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我先到了一家知名的国内高新技术企业,是国内著名大学的校办产业。庸庸碌碌的工
作了半年。同事大多是那所著名大学的毕业生,优越感十足,头脑敏锐,我自叹不如。公司的
派系林立,差不多每个副总都有各自的人马。我在公司里平平凡凡,不懂攀权付贵,只能独来
独往,踏踏实实做自己的事。

我的部门经理也是那所大学的高材生,他对我“没有团队精神”非常不满,经常找茬训斥我
。我终于忍不住向主管副总经理投诉他。没想到主管副总是我们部门经理的主子,撞到枪口
上,更加受到排挤,并且把我从业务部调到库管部。

我到库管部工作的第三天,我原来的部门经理和副总来“看望”我。副总问我工作的习不习
惯。他们的脸上除了幸灾乐祸之外,仍然带着那种他们惯有的优越感十足的矜持,令我一阵
恶心。

当时我正在收拾桌面的东西。

我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真失败。不过4年没有吐出过的脏话现在骂起来依然娴熟,我暗暗惊
奇。我指着副总这个50多岁的老头平静的说:“我操你妈。”副总当时呆住了。

部门经理正要发作,我头不动,把眼睛转向他,真诚的告诫他:“孙子,你敢废话,我就打你丫
的。”

整个一层楼的人都惊了。部门经理脸色苍白,同时还有一抹紧张的红润。我想他们这些养尊
处优的高材生应该没有见过我这样的无赖吧。

我把我自己雀巢咖啡的杯子拿起来,部门经理吓的哆嗦了一下,退后了一步。我想如果我举
起来他一定会哭出来。真好笑,我笑了一下,把杯子放到提包里。然后把辞职信不轻不重的
拍到副总胸口上。

全楼层的人目送我下楼,鸦雀无声。

后来几经跳槽最后到了一家著名的国有企业,工资不高但是福利很好,领导蛮喜欢我的办事
方法,也很信任我。去年公司派我到香港分公司工作,接手海外营业部,临行前放了我半个月
假,可以在家里多待几天。

临行前两天,我从商场买了一身西装正想打车回家,远远的看见痢疾在马路对面。
——这是我高一以来第一次见痢疾。

我从路边的烟摊买了一盒希尔,穿过马路来到痢疾面前。

痢疾坐在轮椅里,正在专心的看几个小孩打牌。痢疾很瘦,皮肤显得很苍白,刚刚刮过胡子的
下巴有点发青,头发剪得很短。

四个打牌的孩子大概有十三、四岁的年纪,正玩的兴高采烈,不断的大声笑骂,就像当年的我
们。

痢疾发觉有人站在他面前,慢慢的抬起头,从我的腿开始向上看,当他认清我的时候,先愣了
一下,然后一笑,没说话。

我撕开香烟的包装,抽出一棵递给痢疾,痢疾接过来,眼圈一下子红了。我掏出火机,帮他点
上,痢疾已经呜呜的哭的像个孩子。

我们就这样无言的相对,痢疾把头仰向天空,泪水和鼻涕把烟打湿了,弹烟灰的时候,断了。

我再帮他点上一跟,又断了。

痢疾的哭泣惊动了几个打牌的孩子,其中一个说:“那瘸逼干嘛呢?”

打牌的孩子中有一个我好像见过,他大概认识六子,见过我和六子在一起。那孩子也认出了
我,连忙拍拍裤子站了起来,说:“大哥,有事吗?”

这次我没否认,招招手让他过来。我拍着他肩膀指着痢疾说:“这是我大哥,也是六子的大
哥,当初六子就是他带起来的。……他是我见过的最仗义的人,为了朋友才弄成这样,你们不
要骂他。”

说完我走过去把那盒希尔放在痢疾腿上,恭恭敬敬的说:“痢疾哥,这是那次你让我买的烟,
一直没来得及给你。”

我转身走过马路,打了一辆出租车。马路对面,一群孩子还在很疑惑的看着那个哭的像傻逼
一样的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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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到香港的第183天,工作进行的很顺利,香港的同事非常配合,也非常努力,大家合作
的非常好。

刚刚从送走了客户,香港的同事们也纷纷回家了。我自己坐在办公室里写下这个故事的最后
一段。

今天是个平凡的日子,我来吊唁我两个平凡的朋友。忽然想起最近看的一部电影叫《爆裂刑
警》,片中一个尽职的警察中枪后瘫坐在在饮料自动售货机旁,他投进一枚硬币,可乐却始终
没有出来,他等了很久,临死的前一秒钟,可乐才咣当一声掉下来。

画外音说:其实Mike这一生要求很简单,他想他投了硬币,可乐就应该掉出来,就这么简单,
可是他始终等不到。

小伟给我的白玉兽头摆在镀金笔架上。

落地玻璃窗外的香港灯火辉煌,办公室里的空调机发出轻微的风声,电脑音箱里beyond音乐
中特有的雄浑丰富的配器在大厅里水银泄地般流淌。

香港同事说beyond的音乐依旧是经典,只是现在很少有人听了。

黄家驹苍凉的嗓音再度响起:“当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一
生经过彷徨与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

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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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但拋痴嗔心,一苇渡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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