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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亲爱的，让我成全你 by:砂晶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Jul  1 07:57:31 2002) , 转信

亲爱的，让我成全你 by:砂晶  zt

墨尔本的冬天是阴冷的，长久而细碎地下着雨，好象要渗到每一个挣扎在这个城市的人的
心里。我正躺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想那个正极力试图成为我前夫的男人。六月的北京应
当是明媚而热烈的吧，他终于找到了十年前的初恋，他们的爱情也正象北京的气温吧；会
不会极偶然的时候，他也会想到我呢？想到我和我可怜的爱情在墨尔本的冬天里不可遏制
地长着霉。
　　
　　很多人跟我说，没有男人日子一样地过，可能还更加多姿多彩。我很希望能够这样，
不过目前我要先让自己活下去。我在一家意大利餐馆做女招待，每天晚上六点钟上班。每
天都有不少中国人来这里吃饭，他们点很贵的菜，讲很流利的英文，脸上满满地流露出对
优越生活的满意。我在人来人往中穿梭着、忙碌着、晕眩着，这种日子让我很快乐因为时
间不知不觉中就溜走了。
　　
　　我每天十一点左右下班，穿过几条繁华的街，走十五分钟去坐火车。在火车站的附近
经常有个白种女人。她是墨尔本最常见的那种下层女人，一头棕发，三十岁左右，面貌不
很清楚，身材开始臃肿。她的衣服总是色彩斑斓，上衣和裤子之间露出一段肥白的腰。她
左手拿着半枝烟，烟雾令她整个人充满了颓废而温暖的气息。她叫玛利亚。我的同事说她
是个暗娼，是个很滥的女人，只要有钱什么样的男人都可以在她身上停留。之所以说她是
暗娼是因为她没有牌照，所以她每天夜里都要站在这里等待生意。我想她一定是个害羞的
妓女，因为我从没看到她主动跟男人搭话，她就斜斜地靠在墙上，漠然地吸着烟，一副满
不在乎的样子。
　　
　　玛利亚是我每天必经的两道风景之一。另一道风景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凯文，他也是
在这个时间坐车，跟我同一站下车。他样子很清秀很温和，穿着高中生的黑色校服，打着
一条绿色的领带，背着个双肩背的书包。他的额头上有个小疤，略微有点红，当他笑起来
的时候会跟着眉毛一起动。有凯文这样的男孩子一起乘车是件令人安心的事，因为深夜乘
车经常会遇到一些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
　　
　　凯文跟我一起下车，有时也会说几句话。
　　 “凯文，你住在哪里？”
　　 “路右边。”
　　我就笑起来。“左右不分，右边是公墓。”
　　他也就跟着笑起来，不怎么辩解。
　　
　　 “凯文，你为什么老这么晚回家？”
　　 “因为，我晚上才可以出来，我要去看我的女朋友。”
　　 “看起来你很爱她，她也爱你吗？”
　　 “我想是的，不过她现在不太好，可我不能帮她。”
　　 “你这么爱她，她会很幸福的。”
　　他就轻轻笑起来，我也跟着笑。
　　
　　晚上，吃完饭无事可做就上网。有一封他的信，我的心沉了沉。
　　 “我找到了我的初恋，我发现我仍然很爱她。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事，你为我牺牲
了四年的青春；我不想伤害你，可是请你成全我们。”
　　成全，我真是很喜欢这个词，是成人之美的意思吧，可是要先把自己割得血淋淋吧。
这个我崇拜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终于要象扔掉一件旧衣服一样地扔掉我了。
　　
　　电视里的新闻女主播面无表情地播着一则新闻。
　　 “本市近来出现许多无证件的性工作者，对持牌营业的性工作者造成很大损害。持牌
性工作者最近向政府提出抗议，抗议政府监管不利。”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四十多岁、头发
火红、非常肥胖的女人，她正激动地声讨着。
　　 “这样的妓女会有顾客吗？”我一起住的小姑娘咯咯笑起来。
　　 “应该会有的吧！就是价格便宜点吧，你以为男人是什么，男人都是猪。”
　　
　　第二天下班时，我又看见了玛利亚。还有四五个女人。他们正在打她，玛利亚在地上
滚来滚去，双手抱着头，低低地发出呜咽的声音。那几个女人愤怒地踢着她的身体，把她
的衣服撕烂，露出玛利亚白蜡烛一样的身体。看到我走近了，那几个女人放下她，低声地
说了句什么，恨恨地走了。我走过去扶起玛利亚，问她要不要报警。她一把推开我，用袖
子擦了擦嘴角的血，突然大声地笑了起来，斜着眼睛说：“我不就是没牌照嘛！”然后趔
趄着站起来，朝地上吐了口血水，裹了裹被撕坏的衣服，甩了甩头，走了。这真是一个不
可救药的疯女人，我想。
　　
　　我在站台等车，今天的火车又晚点了。等了将近二十分钟，火车才来。我刚坐好，就
看见凯文跌跌撞撞地跑近来。他今天看起来很疲倦，脸色苍白，领带也散开了。
　　 “凯文，你没事吧？”
　　 “我很好，我没事。”
　　他把头扭到一边，不愿意讲话。
　　
　　到站了。凯文和我一起下了车。说完再见，我准备往家走。
　　 “你可以等我一下吗？只要十分钟。”
　　 “你怎么了，要不要帮忙？”
　　 “不要，你听我说就好了。”
　　
　　 “我很爱我的女朋友。我一直看着她，十二年。她现在很不好，我知道她一点也不快
乐。”
　　 “可是我不能帮她，所以我就一直看着她，我希望有一天她会好起来。”
　　 “我是基督徒，我日夜为她祈祷，我求天父答应我去帮她好起来。”
　　 “可是天父要她受很多的苦才能洗清前世的罪过。”
　　 “我知道天父是完美的，是正确的，可是我不能看着她受苦。”
　　 “我帮她得到解脱。可是我违反了天父的意愿，我永远也不能再看见她了。”
　　我就站在车站听。可是我不懂。我看到凯文快哭了，我想这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一定是
失恋了。
　　
　　第三天我再去上班的时候，听说玛利亚死了，满身伤痕可是没有致命商。警方宣布她
是猝死，没有人负责。我想玛利亚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她那么毫无希望地活着，连别人都
看着可怜。这个女人，就这样在我每天的生活里消失了。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我的生活毫无变化除了我很久没见到凯文，我继续在餐馆里工
作挣着微薄的薪水，继续收到他的来信请求我的成全。间或地谈到玛利亚和她神秘的死亡
，间或地想到凯文在那个深夜难过的表情并猜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间或地跟
同住的小姑娘争论男人是不是猪的问题。
　　
　　突然有一天，洗澡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在枯萎，所以我决定要为自己好好地保养。于
是在这个有阳光上午，我走出狭小的屋子，沿着围绕公墓的那条路散步，看看两旁光秃秃
的树，和脚边一群群肥胖大胆的鸽子、海鸥和乌鸦。想着远在北京的阳光里的那个男人和
我阴暗潮湿的心事。我也看公墓里那一排排整齐的白色墓碑和终年点缀着的鲜花，然后我
看到了一张照片。一张清秀的、腼腆的男孩的脸。那是凯文。我走近那个墓碑，看清了上
面的文字。
　　 “我们亲爱的儿子凯文.韩得烈在一场车祸中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们永远想念他。
"
　　
　　 -----斯迪芬.韩得烈夫妇
　　一九九零年六月五日
　　
　　
　　 “亲爱的,我愿意成全你.”我平静地说完这句话，轻轻挂上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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