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anderson (危峦快剑), 信区: Man
标  题: 没有绣花的手粕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May 11 15:35:49 1998), 转信

没有绣花的手粕 

周大新 

十九年前的那个寒冷的冬天，有一晚团部的操场上放电 
影，我穿上大衣搬个椅子兴冲冲地去看。其时我已被提升为 
干部，很荣耀地穿着一身军官服，在团部里做事。 

我到得有些晚了，前边的好位置都已经被人占住，我只 
好在后边放下椅子。那时“文化革命”还未结束，放电影是 
一件很稀罕的事，逢了团部放电影，附近的居民便都来看， 
团里为了军民关系的和谐，对他们的到来并不加阻拦，所以 
操场上就黑压压坐满站满了人。 

那晚上放映的影片是《铁道卫士》，片子大约映有三分 
之一的时候，忽然有一股幽幽的香味钻进鼻孔，我把目光暂 
时从银幕上收回去寻这香味的出处，这才发现是附近一家工 
厂的一个叫洇的姑娘站到了我的身旁。这姑娘是我去她所在 
的工厂军训时认识的，说是认识，其实只是因为她的漂亮才 
记住了她的女伴们唤她时所叫的那个“洇”字，至于她的全 
名叫什么，她的家里有哪些人，我都一概不知。她在银幕反 
过来的自光里朝我笑了笑，我也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之后， 
我就又继续扭脸去看电影。那年头男女之间一般搭话不多， 
否则会招来猜疑。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反正电影结束那阵她已经 
不在。我搬上椅子回到宿舍，去大衣袋里掏钥匙开门时，突 
然感到衣袋里有一方柔软的东西，摸出一看，竟是叠得方方 
正正散发着香味的白手帕。我一怔：我的衣袋里从未装过这 
种东西呀，这是从哪儿来的？我急急地打开那手帕，发现内 
中包着一张纸条，我开了门忙凑到灯前去看，只见纸条上写 
着：你看见这个手帕时不要吃惊，它的主人就是刚刚站在你 
身边看电影的那个姑娘，她希望做你的妻子，她求你答应， 
求你原谅她的唐突，并求你明晚八点在你们营房院墙后的铁 
道旁见她，她将向你解释一切。 

说实话，我刚读完纸条时很激动，一个如此漂亮的姑娘 
若做了我的妻子那真是一桩天降的幸福。但随后我开始冷静 
下来，我用那个年代教给我的立场、观点、方法来对这件事 
进行分析，我最后认为，这姑娘不会是一个好东西，好姑娘 
决不会用这种办法来找丈夫，她对我根本谈不上熟就来这一 
套，平日的生活作风一定有毛病；也许她的背后有人指使， 
目的是为了腐蚀拉拢军队干部为他们服务；阶级斗争是复杂 
的，万一和她约会出了政治问题，那自已的前途就完了；自 
已提升不久，路还很长，不能大意！ 

我把那个纸条撕了，把手帕扔进了抽屉。 

我很快把这件事志到了脑后。 

第二年春天的一个上午，我作为部队政治部门的代表应 
邀参加地方上的一个庆贺会，很多地方革委会的领导也带着 
他们的夫人到了会，就在会场上，我突然发现了洇跟在一个 
精瘦的五十多岁的白发领导身后，身边的一个人指着涸告诉 
我，那就是咱们领导去年冬天新娶的夫人，真是又年轻又漂 
亮！我当时吃了一惊，我把月光盯紧了她，我注意到她不像 
别的领导夫人那样有说有笑，她的脸很苍白，眸子有些呆滞， 
整个面孔带有一股凄楚之色，使人一看就能感觉出她不快活。 
她自始至终没有发现我，但我那天原有的好心绪却一下子消 
失，心变得沉重起来。 

那天回到营房进了宿舍，我去抽屉里翻找出了那块手帕 
帕，对着它看了许久许久，我多想从那上边看出一行行的字 
来，但是没有，手帕上除了白还是白…… 

我把这块手帕保存了下来，直到今天，每当我做出什么 
重要的判断时，我总要看看这块已经变黄的手帕，提醒自已 
去检视一下傲判断所依据的那类东西…… 

摘自《悔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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