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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ongyun (云), 信区: Man
标  题: 网络情感系列采访实录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Dec  9 12:37:01 1999), 转信

发信人: kali (小王子~迷惘), 信区: feeling
标  题: 网络情感系列采访实录
发信站: 饮水思源站 (Sun Nov 28 12:01:45 1999) , 站内信件

作者：小挚（夷陵网讯）
网名：刘玲
年龄：29岁
职业：某公司副经理
采访时间：1999年11月6日
　　采访地点：某酒吧见到刘玲的前一天晚上收到了一封她的
EMAIL，信里只有短短的几句话：“明天下午3点，**酒吧等你，有关
网络情感的问题，想和你聊聊。”信里的口气是那样不容置疑，让我
对这个女人有了种种的猜疑。
　　当我准时到达**酒吧时，一个身穿米白色风衣的女子已经等在那
里了。看到我走到门口，她扬了扬眉，伸出右手说：“你是小挚吧
？！我是刘铃。”我握了握她的手，随她走进了酒吧。
　　虽然是白天，但酒吧里面还是很混暗，服务小姐给我们拿来一个
烛台，蜡烛亮起来，让我能够仔细端详一下她的面容。老实说她应该
算是那种比较有女人味儿的女人，长得说不上特别漂亮，但很干净，
给人的感觉干练成熟，以至于她说她是某个公司的副经理时我并没有
感到惊讶。
　　“怎么？是不是觉得象我这种年纪的女人还搞网恋有点滑稽？”
她用小匙搅了搅服务小姐送上来的咖啡，抬头问我。
　　我笑了，反问她：“你是不是觉得向我这种年纪的女人也想搞这
种调查有点可笑？”她也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的确，你比
我想象中的要年青一些。”距离就这样被拉近了。
　　“我是在你的一位朋友那里听说你现在正在搞网络情感方面的调
查的，记下了你的EMAIL，就给你去了信。有些话，我一直都想找个
人好好聊聊。在网上想找一个愿意把这个问题深谈下去的人总是很不
容易。我曾经看过你的那篇《聊天室的故事》，我以为也许你能够谈
谈，所以约你出来。”说到这里，她瞟了我一眼，我知道她那意思觉
得我似乎不够成熟。
　　我对她说：“如果要找看起来更成熟一点的你可能要到北京去找
安顿。”她又笑了笑。她笑的时候总是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让人觉
得她是那种很干净利落的女人。
　　“放心吧，我会做一个好听众的，听完以后，你不认识我，我不
认识你。其实，就算现在，即便你知道我是小挚，我还是不大清楚你
究竟是谁。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只是都愿意在这个时候一起回
忆一段往事。”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看了看我，呷了一口咖啡
，然后把眼光投向燃着的蜡烛，烛光在她眼里形成了一个小亮点。我
知道她在开始回忆，我直了直脊梁骨，努力使自己集中精力，以记下
她说的每句话。
　　应该说我的家庭还算幸福。怎么形容呢？——就象大多数人的家
庭一样看起来很和谐。我和丈夫是以前单位的同事，后来我调走了，
他还留在原单位，他人挺好的。但是，生活还是一天天平淡下来。婚
姻就是这样，迟早都会平淡，这一点我明白，所以，一直我还是比较
知足的。我不知道如果有个孩子会不会好一点，但我们那时候都没有
时间也没有精力要孩子。
　　去年，因为和一家外国公司有业务往来，公司给我配了一台电脑，接收EMAIL什么的
，于是我接触到了网络。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分钟，眼光依然落在缓缓燃着的蜡烛上，
然后，继续述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休息时间进了《西游记》
，你应该知道的，那种网络游戏——泥巴。”她的眼神飘回到我的身
上，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她的眼神又飘离开来。
　　他在泥巴里是个大侠，看见我是个新手，很热心的帮我打点一切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除了工作，我很少和网络上的人交往，所以他
一问我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我就一口气全告诉他了，包括我已
经结了婚。他笑着拍拍我的头说我象个孩子。
　　从小到大，我一直很独立，在家里是老大，还有两个妹妹。总是
我说别人象个孩子，总是我拍别人的头，还很少有人象他这样说我，
包括我丈夫。我突然觉得就这样被人当一个孩子的感觉真是很轻松。
于是，我和他开始熟悉起来，我也开始喜欢这个游戏。
　　只要他在，他总是会给我安排好一切。买吃的，买装备，甚至买
零食，然后就带着我去杀妖，练功。有时候我也在想自己这样是不是
很幼稚，可是那种在现实生活中从来不曾有过的经历让我不忍罢手。
　　他也渐渐开始表现出对我的依恋。我练功的时候，他就在一边静
静的看着我，给我擦擦汗。
　　“你信不信在网上特别容易爱上另一个人？”她突然问我，我正
准备回答，她却又开始述说了。
　　“我觉得是这样的，也许远离了现实，远离了每个人必须面对的
社会角色，每个人都是脆弱的，都是需要别人的关心的。我们就那样
，那么容易的互相——”她停了停，似乎在找一个准确的字眼，
“——吸引上了。我一直不敢说爱，是因为我觉得真爱一个人就意味着让这个人幸福，
意味着责任。我和他只是在网上，我不可能就为了
网上的这么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家庭。所以，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我
爱他。”“等你长大了，我就娶你。”他最喜欢对我说这句话。我总
是不置可否的笑笑。等我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时，他开始向我求婚。
我记得我终于答应嫁给他的时候他高兴的向所有的人大笑大叫。从那
以后，我们在网上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子。
　　从来没有尝试过当母亲的我，分娩时真的感觉到了害怕，他一直
在我身边紧紧撰着我的手，叫着我的名字，虽然是在泥巴，是在一个
虚拟世界，一切竟然也都那么真实。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带到现实生活中，也许我们还会在虚拟世界里
快乐的生活着。
　　去年8月，我们公司在他的城市附近有几笔业务，我要出差去办
理。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去见他。我总隐隐地担心着什么。可是，我
还是去了。
　　他到机场来接我，高高大大的一个男人，和网上给我的感觉一样，
成熟，可以信赖。
　　公司的事情办完以后，我在他的城市呆了两天，住在他家里。
　　说到这里，刘玲的眼睛急促的看了我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是
个很随便的女人？”我沉吟半晌，没有说话。
　　“你这样想很自然，我也很讨厌我自己。”她自嘲似的笑笑。
　　可是和他在一起的感觉非常放松，放松到进行的一切都似乎只是
一个美丽的梦。我只是在梦中和他相爱，而在现实生活中，我只有我
丈夫。不知道别人怎样，可是老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着，让我总想有
机会能够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过一种完全陌生的生活。而不是象现
在这样，可以预见将来的生活，可以预见将来的幸福.
　　他让我重新找回了在现实生活中似乎渐渐消失的激情。他搂着我
，吻着我的时候，我就会特别敏感，那种欲望非常的强烈。而现实生
活中，我和丈夫经过6年的婚姻生活，早已经对性爱没有什么兴趣，
偶尔有一次，也是极简单的例行公事，没有了原来的那份激情。
　　第一次和他做爱的时候我哭了。我知道我以后就再也不是以前那
个只有丈夫的简单的单纯的女人了，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堕落和不负责
任。看见我流泪，他手足无措地替我擦干眼泪，哄着我，让我别害怕
，无论有什么事情都有他在。他说他对我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我过得
快乐，他就会很高兴。
　　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有时候一个人对你太好了你就会觉得好
得不真实，把握不住，所以就不敢相信了。和他在一起就是这样，他
对我好的让我不能够相信。我常问他为什么爱我，他总是拍拍我的头
说“爱你就是爱你，没理由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到底爱不爱他，
或者是我不敢想，不敢承认自己很有可能只是因为性才和他在一起，
很有可能只是在给平淡的生活找一种新奇和刺激。但是，我却很清楚
的知道，我绝对不可能放弃现在的家庭现在的成就和他在一起。所以
，即便是有时候在他怀里会有一股强烈的爱意涌上心头，我还是不肯
对他说“我爱你”。以后的两个月里，因为工作的关系和我自己找的
一些理由，我在我的城市和他的城市之间飞来飞去。和他在一起的时
候，我觉得自己象个孩子，而他表现出来的是那么成熟那么可以信赖
。我始终记得这样一个情节——晚上，他陪着我在街上散步，我一个
人走在前面，边走边蹦，他在我身后微笑着看着我。那时候的感觉真
的好轻松。在自己的城市，我从来不可能这样的放松。那时，我在想
我是真的实现了那个愿望——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过一种完全陌生
的生活，轻松，自由。
　　而在这同时我又感到了对丈夫无尽的愧疚。也许是为了补偿，每
次回家的时候我总会带很多东西给丈夫，会很乐意的做很多家务事，
连他都觉得奇怪，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做家务都那么高兴了，毫无怨言
。我知道这样不对，对他们任何人都不公平，我一直说要离开他，却
迟迟下不了决心。甚至，我觉得在我的潜意思里很满意这种一边有着
一个安稳实在的家，一边有着一个浪漫温柔的爱人的生活。但我的良
知提醒我，不能和他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即对不起丈夫也对不起他
。我常常在这样的梦里惊醒——一边是他，一边是丈夫，我在他们之
间跑来跑去，筋疲力尽。
　　促使我下决心离开他的是我一次生病在床，平时不太细心的丈夫
急得忙前忙后，从来不进厨房的他为了给我熬汤喝把手也给烫起泡了
，看着他一匙一匙的将汤喂进我的嘴里，我泪如雨下。丈夫是个好人
，我不应该这样下去了，我决心静下心来好好跟丈夫过日子。其实我
心里很明白，再怎么热烈的爱情，到了最后还是一样的 衩 油盐，平
淡如水，可是来的时候，我却还是没有能力抗拒，也许，我骨子里始
终就有一股对浪漫无休止的向往吧。
　　最后一次去他的城市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我每次说要跟他讲一
件事情时，他总是打断我的话说“走的时候再说，好吗？”他高兴地
带着我到处吃东西，吃得我一点都吃不下了，他却傻呵呵的笑着对我
说，总想一口气让我把这个城市里好吃的全部都吃完。晚上去跳舞的
时候，他一曲也不让我歇着，紧紧的把我搂在怀里，甚至中间换曲的
时间都不肯放开。他开着玩笑说，他怕象他做的一个梦，轻轻一放开
手，我就飘走了。
　　刘玲的声音在这里微微颤抖了一下，我没有去看她的表情，停了
一小会儿，她又开始继续：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搂着我，轻轻的拍着我的脸颊，我很快就睡
着了。半夜，我猛然醒来的时候，却看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
坐在我的床前，静静的看着我。
　　他说他睡不着，就这样坐着看看就很好了。我竟然又迷迷糊糊的
睡过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依然那样静静的坐在我的床前。看见我醒来
，他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脸，说：“你说有话对我说的，说吧。”那一
刻，我突然感觉到我从此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泪水一下子涌出来。
　　他又手足无措了,他最怕我哭,他说他一看见我哭就心里痛得特别
厉害,他又开始哄我,可是越哄我我越哭得厉害,他也跟着流下泪来,一
边流着泪一边哄我."对不起,我出去一下."刘玲急忙的站起身来,匆匆
向洗手间走去,等她再次坐在我的面前时,她又恢复了来时的那种沉稳
和冷静.真的,这辈子没有人向他那样疼过我.上飞机前,他把他一直佩
在胸前的一块玉佩送给我——那是他母亲在他满周岁的时候找一位老
道士讨来的护身符,他说那块玉有灵气,能消灾避祸的,他希望我能过
的幸福。
　　如果我不要那块玉,他也许会没事儿的.
　　可是我竟然收下了,我只是想,这块玉作个纪念也好,却没想到那
块玉真是他的护身符。
　　我隐隐得感到刘玲后面要说的,可能就是令这个女人心灵深处隐
隐作痛的根本原因,我惊异此时刘玲异常得冷静,好像在说一个与自己
无关的故事,这是一般她这个年龄的女人作不到的。
　　上飞机前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对你
说——我爱你.”他知道我一直怀疑他喜欢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
性,而不是因为真正的爱。
　　我一直怀疑他,也怀疑自己,性和爱有时候让人分不清界限，不知
道自己是因为爱而爱一个人还是因为性而爱一个人。这一次我仍然压
抑住了自己想对他说"我爱你"的冲动,我冷静地看着他静静的站在机
场的玻璃窗外目送着我离去。我自己都惊讶我自己在公众场合的控制
能力,这和我在和他相处时表现出来的一面截然不同,冷静地近乎于有
点冷酷。
　　回家后,一切如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如果我不在那个
下午心血来潮的打个电话到他家里,我也许会慢慢淡忘这段记忆。
　　可是那天下午我偏偏想打电话问问他现在的情况.电话是他妈妈
接的,他爸妈是两位很慈祥的老人,我去他家时见过他们,他爸妈只以
为我是他新交的女朋友.我问他在不在家,他妈妈沉默了一下,突然哭
了,我有点惊慌的问怎么了,他妈妈哭着说他已经死了,死了两个星期
了,车祸.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劝他妈妈节哀顺变,不要太伤心,
好像他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朋友。放下电话.我继续做我自己的工
作,那天下午我在单位还主持了一个市场分析的会议。
　　晚上回到家里,我开始到处找东西,所有的抽屉,柜子的门都被我
打开了,衣服扔得到处都是,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必须要找到一样东西
,我却不知道我到底要想找什么.丈夫回到家的时候.屋里已经被我弄
得乱七八糟,他问我在找什么,我说我不知道,但是我必须要找到我要
找的东西。
　　当我终于在梳妆台前的一个小盒子里找到他送我的那块玉时.我
突然知道了这就是我要找的。我安静下来,把那块玉紧紧地攥在手里,
我开始无声无息地流泪。
　　丈夫给我的样子吓坏了,他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问我怎么了,我
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坐着流泪,.等到我的眼泪再也流不出来的时候,我
告诉丈夫了一切.那一夜,我和丈夫都没睡,我一直攥着那块玉坐在那
里,想一想,哭一哭.丈夫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第二天早上,丈夫给我
拎了一块热毛巾来让我擦擦脸,说“他已经不在了，过去的事情我也
不想再去想。我们还是继续过我们的日子吧,我们都已经习惯了.”我
们都已经习惯了.他的这句话猛然让我震撼了。其实,我舍不得的只是
我已经习惯的这个家和我已经习惯的这个丈夫,因为习惯了因为不想
改变我伤了一个最爱我的人的心.而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一切都已不
能挽回了。
　　我最终还是和丈夫离了婚.我总觉得这样才对他对自己和对丈夫
都有一个交待。而且我也不信，这样的婚姻继续下去还会有什么意义
。
　　事情过去了一年多了,应该说我过得很忙碌,公司业务很多我又竭
力争取尽可能多的工作,白天,我象什么事没有似的在外面风风火火,
谈笑风生。夜里,我却仍然不可遏止的去想他。
　　"你信不信人死后会有灵魂的?"她用狡诘的目光看了看我.我每次
夜里醒来时总能看见他坐在我的床前,静静的看着我,静静的听着我对
他说话,我有时甚至觉得,其实他并没有死,他只是钻进了这块玉里面
来,一直陪着我,守护着我.刘玲从毛衣领子里面,掏出一块系在脖子上
的玉来给我看,那是块环状的玉坠,翠绿地像要滴出来.我突然莫名其
妙的打了一个冷战.刘玲又极爱惜的将它放回脖子里."是不是觉得我
有点鬼魅?"刘玲笑了笑,又露出了她那一口洁白的牙齿,“我也知道这
样活着有点不正常,可是只有这样,我才能够睡得着.不然我就会整夜
整夜地想他.整夜整夜地心痛。知道真正的心痛是怎样的吗?痛得让你
不能呼吸,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以前他曾经对我说过的,我不信,现在
我都信了.”有时我觉得我和他总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他是一个另一个
世界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拟的,未曾在现实生活中发生过.在工作
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做到一点都不想到他。可一等我静下来,他就会充
斥我身边的每一个角落，和我在一起。我有时候明明知道是在梦中梦
见他的，却不愿意让自己醒来。人真是很奇怪的，总是要等到自己失
去时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
　　在刘玲的脸上，苍白，摇曳。酒吧里放着顺子的《回家》，曲调
悱恻缠绵，让人有一种情绪低落的想哭的感觉。
　　"你打算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吗?"我打破沉默问刘玲。
　　刘玲的眼神暗淡下来，“也许时间会让一切都淡下来的吧，大家
都说时间是一味好药。”"不要让自己以前的错误老来纠缠自己的现
在,甚至将来。人在一定的时候的要学会遗忘,然后重新开始,为了自
己,也为了关心自己的人.活着的人还得很好的活下去,不是吗?"我对
她说，虽然我知道刘玲应该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我还是忍不住提醒她
。
　　刘玲再次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说"也许,这就是我想要找个人
来谈谈的的原因。——看来我没找错人"。
　　当我们一起走出酒吧回到阳光下时，刘玲又是一副精干的女强人
的模样了.她转身欲离去的时候问了我一句话:"你知道我最后悔没对
他说什么吗?""我爱你"。我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
　　刘玲苍白瘦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而她的眼神里,流露出的却
是一抹掩饰不住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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