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man (车站), 信区: Man
标  题: 两封书信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Jan  6 21:43:30 2000), 转信

两封书信

第一封信

桦：
生活的波涛一次次地扑向人生之岸，卷走许多记忆的泥沙。然而，那些美好的事物却象岩
石一般，任凭岁月的剥，仍然屹立在我的心底。在我的心中，1983年的“五一节”是永远
不会泯灭的。这一天，我在你的身边，度过了难忘的时光。它给我带来了多少激动的渴望
、甜蜜的失眠和深深的思索。多少年来，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懈地追求着，在茫茫的人海
里苦苦地寻觅着。但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命运似乎从未向我微笑，生活也从未递给我一
枝鲜艳的玫瑰。“文革”切断了我的求学之路，小小年纪就开始走上社会。在那十年里，
我有理想，却无法实现；我有热情，却无处倾诉。生活与环境迫使我不敢有任何的幻想，
我只能凭着一股不甘沉沦的顽固信念，一边做工，一边埋头书籍，追求知识。幸喜有那默
默的苦斗，当时代终于变迁，高校恢复招生，我才如愿以偿，走上了我向往的生活之路。
可是，这一切毕竟来得迟了一些。迈入大学校门，我已二十五岁，并不年轻了
。在这个年龄，许多伟人已经取得举世瞩目的业绩，一般人已经享受的天伦之乐，而我既
无伟人们的的业绩，又没有普通人的天伦之乐，还刚刚开始新的奋斗。这不能不使我常常
感到一种悲哀，同时也更激起我与命运奋争的勇气。随着环境的变换，爱情与事业的矛盾
翩然降临。由于过去从未受过爱情的抚摸，我本能地害怕恋爱会影响对事业的追求，因此
很自然地选择了后者。我常常想，现在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必须万分珍惜。我的目标应
该第一是事业，第二还是事业。转眼就到了大学三年级，我才渐渐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
么幼稚与偏见：爱情与事业不是绝然对立的矛盾，完全可以统一在对人生完整的追求中。
爱情可以成为对事业奋斗的动力，增加追求成功的力度，事业也可以成为爱情的基础和补
充。没有爱情，就象这世界没有阳光，没有人共享成功的喜悦，没有人分担失败的忧伤。
这样即使事业有成，可当想到由此而失却爱，也将会感到终身遗憾。一旦事业受挫，那人
生还剩下什么呢？明白了这些道理，我开始把目光投向周围。很快，你的身影闯入了我的
脑海。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那年去上海赴学的轮船上。在那一群老乡加同学中，你犹如
鹤立鸡群，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淡淡的笑容，文静的表情，修长的身材，朴素的装束
。以后虽然见面不多，但你的谦虚好学、热情对人，使我产生了由衷的好感。从去年暑假
起，我常被一股强大的磁力吸引着，身不由己地来到你身边。几次交谈，我发现我们有那
么多共同的爱好与追求，人生、文学给我们提供了无穷的话题。每次归来，我都久久地沉
浸在欣喜的遐想之中：我们谈得是那么默契，她是一位能得的知音……爱的潜流开始汹涌
，我多么想向你献出我的赤诚之心，好几次都是满怀信心走近你，可一看到你真诚的笑脸
，我所有的勇气都飞到九霄云外。回来时我只能暗暗痛骂自己。每次见到你，我说的是那
么多，但到最后告别，那最想说的话却总说不出口。后来，我曾把希望寄托在我们曾经计
划的天台山、普陀山之游上，决心到那时找机会向你表白。可是这个计划没能实现，我带
着一分遗憾，三分幻灭，匆匆离开家乡。很长时间里，我的心境处于低落沮丧之中。我常
想着你。我知道，你很好强，对于自己追求的事业，还要顽强地拼搏一番，决不甘心落于
人后。我从内心钦佩你，并且认为自己没有权利干扰你。于是，我只能把爱的火苗深埋在
心田，默默地忍受着痛苦的折磨。你知道吗？在我寒假回家，在春节来临，在联合国译员
考试的日子里，我多么想去见你，曾多少次为你祝福啊。当得知那考试成绩下来时，我
想写信又不敢写，既想分享你的胜利的欢乐，又怕你万一没考好，会触动你的伤处；多想
看望你，又怕见到你，真是矛盾极了。“五一”节到了，我犹豫很久才出发。我感到自己
再也等待不下去了。见到你，我的幸福与喜悦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可是，看到你比以前
黑了瘦了，我感到很不是滋味，不由地想到这半年多来你日日夜夜的辛勤奋战。虽然
，这次你没能如愿，但我仍钦佩你对事业不懈的追求。也许因为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又都
面临着毕业分配许多共同关心的事情，我们的话语是那么的多，谈得是那么投机。说老实
话，我原本只想稍待会儿就走，然而一次次看手表，却在无意识中一次次地延滞着。从内
心里，我不愿独自走进那空寂冷寞的世界。我只想在这远离繁华南京路的地方，在你那幽
静的学生宿舍里，在你的清纯的目光所到之处，多呆一会儿。于是，我听从了你吩咐，分
享着你亲手做的晚餐，只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幸福。在温柔的灯光下，我们侃侃而谈。我
们坐着是那么近，谈得是那么推心置腹。在我这一生中，还从来没有在一位女孩子面前，
讲过这么多话，而且讲得这么坦白，那么毫无拘束。有几次，我无意中凝视着你，心里突
然发生一种奇异的颤动。我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我们能永远这样谈下去，该是多么幸福啊
！有时，我们会陷入一种突如其来的沉默中，此时我的心便会猛烈地跳动起来，抑制不住
地想对你喊出：“桦，我爱你！”我多么盼望有那美好的一天，可我又怕命运的捉弄，不
仅不会给我带来美好的现实，而且还会剥夺我多彩的幻想。我感到自己内心矛盾重重，不
知所措。我只能低下头，不敢正视你的眼睛。时间无情地过去，同学们陆续归来，我不得
不向你告别，心里是那样的依依不舍。回校路上，我在脑海里一次次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幕
的情景，只觉得爱的激流在心海中不住地奔腾，对着星空，我默默地作了决定：爱你到永
远。让春风传送我的一片痴情吧，愿上帝赐福予我们。

金 易
1983年5月1日深夜

最后一封信

桦：
回顾一年来的经历，我不由地想起泰戈尔老人的一句话：“我们追求我们所得不到的，我
们得到我们所不追求的。”为此，我们失去了许多最可珍贵的东西，如今再难追寻。
过去的生活，曾经使我得出这样的结论：“在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爱情；爱情只不过是
文人骚客幻想的海市蜃楼罢了。”是你，在我心中燃起了新的希望？？我永远不会忘记我
们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如今它常是我寂寞孤独时的一丝安慰。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向
我所爱慕的姑娘捧出了赤诚的心；而你的答复，曾给了我多少幸福和幻想啊！尤其在我面
临大学毕业、决定未来去向的关键时刻，你给了我极大的支持与勇气。记得在那个美丽的
夜晚，你跨越上海整个市区赶到我的身边，那一番对人生、理想奋斗、进取的话语，使我
感到了莫大的鼓舞，促使我下定来北京的决心。当时我幸福地以为今生终于有了人生的伴
侣、事业的同行者。在那些日子里，我曾自我推翻了原先对于爱情的结论，认为生活毕竟
会有例外，爱情是真实存在并且是十分美好的。但是，一切并没有按照应有的趋势发展，
反而每况愈下。坦白地说，当我听到你分配的情况，知道你为自己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一
时我曾感到极度的窒息。因此，我给你写了那封不该写的短信。现在冷静下来，我感到有
些不安。你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正如你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爱一样。你只是做了你自己
认为要做的。我自己不是也曾说过“如果有可能，还是要回去”吗？自己种下苦果，只能
自己一个人慢慢品尝。度过没有收获的金秋，冬天到了。连夜大风，寒流骤降，枯叶遍地
。北京的严冬是冷酷的。但，大自然的寒冷不难抵御，难堪的是心灵的寂寞，无尽的寂寞
。家乡那热烈的夏天、上海那甜美的五月，已成为不可挽回的以往，更映衬出今日的孤独
。“快乐象露水一样脆弱，大笑之际就消失无遗，但悲哀是坚固而持久的。”（《园丁集
》二七）人生就是这样，别时容易见时难。没有怨言，只有温暖的留恋。生活中幸福远比
苦愁少。我所能做的就是，忘掉一切痛苦，珍惜那幸福的瞬间。这样才会感悟人生是值得
留恋的，还是值得为之奋斗的。寄希望于未来。未来还是个梦。去吧，一个梦，连同我真
诚的心。

金 易
1983年11月24日

作者：金易　时间：1999.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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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dongyun 于 Jan  6 22:05:58 修改本文．[FROM: 202.118.248.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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