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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da (玩的就是心跳), 信区: Man
标 题: 那年俺十七岁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Jun 11 20:00:36 1999), 转信
那年俺十七岁
作者:怒不可遏
广场里伤心小底迪牵着姐姐们的裙子,磕磕绊绊好歹也十七岁了,拿手敲敲俺自己的
脑门,好象俺也曾经十七岁? 没错,俺确信,俺也年轻过
十七岁是什么? 好象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依稀记得十七岁那年,俺该离开家了,就象
是更久的十七年前,俺横下一条心,拿出最最凶悍最最勇猛最最大无畏的气概来,大
喝一声俺就开始冲啊杀啊挣脱了子宫和羊水的束缚,一阵奋勇前进后俺就看见了一道
眩目的强光,然后就是俺惊天动地的一声长嚎,俺那时真是快活死了,快活得大喊大
叫了好几个时辰才又张开大嘴要吃的
这一回跟十七年前当然有本质的不同,但总而言之,俺是非走不可了
考上了大学,却稀里糊涂先被送到了一所军事院校,在那里俺要开始长达一年的军训
多年以来俺一直认为那地方是全世界除了食人族以外最荒唐不可理喻的地方,但那时
大家毕竟是一帮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总能找出乐来,老崔说得多好啊,
我们有了机会就要表现我们的欲望
我们有了机会就要表现我们的力量
每天训练完,总有二三十个人冲进那间小得不能再小的水房,把一盆盆来自地下五十
米处冰冷的水从头到脚淋个痛快,那种爽的感觉真是一生一世不能忘记,十几盆冷水
冲下,天下之事好象又无不能为了: 俺们都是血性过人的年轻人
终于有一天,是十一月的一天,俺一个人走进水房照例把一盆冷水兜头冲下,一种刺
骨的感觉从头皮刹那间穿透全身,俺长嚎一声手忙脚乱把身上擦个差不多就冲回房间
套上毛衣,心底升起一种悲凉的感觉
这种感觉说实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过去总是从军官的脸上看见和蔼的笑容,现在
却怎么努力去不那么想也能看见和蔼背后的倨傲,政治训话的时候提到“资产阶级自
由化几个字”,那口气是再明显不过的审判的语气,好象我们都是一帮罪证确凿只待
宣判的被告,俺得出一个荒唐的结论: 他们是“人民”,俺们都是“人民民主专政”
的对象,俺们变得越来越胆小,不敢说错一句话,干一件不循规蹈矩的事,军官们每
一句随意的话,一个眼神,都是俺们不能违抗的圣旨...................
血性呢? 哪去了?
冬天终于到了,那是个最寒冷的冬天,每天早晨把冻得硬梆梆的毛巾在水里泡一下就
胡乱抹在脸上,感觉象一张钢丝结成的网,头天晚上用洗衣粉泡好要洗的衣服,第二
天要洗的时候已经结了一层冰,得用拳头把冰砸开,就着冰碴子搓衣服
每次俺用拳头恶狠狠地砸在冰上,俺都心里对自己说,没错,俺他妈的还是那个血性
过人的年轻人!!!!!!!!!!!!!!!!!!!
一个最冷的星期天,早晨起来窗户里面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年轻人毕竟童心未泯,
把房间收拾过后,有人呵气在窗户上吹出一个颇为滑稽可笑的人脸来
吃过早饭,大家都在屋子里看书,俺感觉越来越冷终于受不了了,俺站起来拿起一把
刷鞋用的刷子说: “俺得把窗户上的冰刮掉了,让太阳照进来暖和暖和”
一老哥起来拦住俺说: “俺吃完饭的时候见过区队长,他说俺们窗户上画得太难看了
有碍军容风纪,叫俺们别动窗户上的冰”
俺当时脑袋“嗡”的一声,血立刻涌进头里
TNND,他把俺们当什么了? 真把俺们当囚犯啊? 就算TM囚犯,刮去窗户上的冰也不是
什么大不了的事,他TM到底想干什么?
俺说俺不管了,俺现在冷得受不了了,非刮不可,一边说一边就伸手去刮,那老哥就
抓住俺的手
俺拼命挣扎,尽管俺知道两个俺加起来也没他力气大,俺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放开
俺,他妈的俺今天非刮不可!!!!!!!!!”
血不断涌进大脑,俺觉得脑袋快要爆炸了,只能声嘶力竭地喊道: “放开俺!!!!放开
俺!!!!俺他妈要刮了冰!!!!!!!!!!!!!!!!!!!!!!!!!!!!!”
如果他那时不放开俺,俺怀疑俺那时一定会脑血管爆裂而死,俺拼命挣扎的时候好象
已经看见俺死的样子: 一个脸色苍白、骨瘦如柴的年轻人躺在空旷的地板上,嘴角和
鼻孔流出血丝,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他要用他的生命和血性去捍卫他
最后一点可怜的自由----他有权刮去他住的房间窗户上的冰的自由!!!!!!!!!!!!
俺那时脸一定恐怖到了极点,因为那老哥呆了一下,就放开了俺的手,俺疯狂地刮着,
在每块玻璃上刮出俺能刮出来的最丑陋的样子,然后把刷子往桌子上重重地一砸
冬日惨淡的阳光照了进来,在洗刷得光滑如镜的地板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屋里更
充满了森森的寒意
中午区队长进了俺们的房间,他一定是一进来就看见了窗户,俺坐的地方背对着门,
当时俺转过身来,用一种懒洋洋而漫不经心的眼光从头到脚打量着他,他看了俺一眼,
没说什么话,走了
耳机里传来老崔嘶哑的歌声,那是多年来俺最爱听的一首歌,
我不能走我也不能哭
因为我身体已经干枯
我要永远这样陪伴着你
因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
不知不觉我的眼睛已经模糊
十三岁那年俺立志,今生流血不流泪,可那天晚上,俺一个人到操场上大哭了一场
操场很大,有三个足球场那么大,那天晚上月亮很圆,惨白的月光照在雪地上,四周
静悄悄没有一个人,俺趴在雪地上放声痛哭,看着俺的血性一点点在泪水中消磨,想
着俺最后一点仅存的血性想要捍卫的那点可怜得不能再可怜的自由,越哭声音越嘶哑,
到最后直如半夜狼嚎
给我点儿肉,给我点儿血
换掉我的志如钢和毅如铁
快让我哭,快让我笑
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雪
俺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电影中的一个镜头,一个印第安部落的最后一个人站在族人
的坟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刹那间俺体会到了他的感受
如果那夜俺不是想起了妈妈,想起了故土那一江碧水,也许俺就情愿躺在那里永不起
来
十七岁那年的冬天,永远抹不掉的苍凉的回忆
十七岁祭
后记
这篇文章写到一半,俺实在受不了了出去抽烟,烟抽完时俺才发现俺又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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