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foxin (披着狼皮的狐狸), 信区: Man
标  题: 父亲母亲(上) zt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Sep 27 07:24:05 2002) , 转信



再有一个月就是父亲的60岁生日。我们爷俩生日同月同日,和过世的爷爷也一样,这个巧
合在家乡算个小小的奇迹。花甲之临对中国人是大事,至少在我心里是这样。从去年开始
就盘算着回家给他好好庆祝一下,临到头却怎么也无法成行了。中秋刚过的晚上,在电话
里给他们道了节日快乐,刚起了头说没法回去的理由,父亲就接过话岔,说工作前程要紧
,不用急着回来祝什么寿,转年方便了再回也好,61岁生日一样可以庆祝。话里没听出多
少失望,虽然我知道他有多想见见我这个从16岁就在外漂游的儿子,坐在一起聊聊天,下
盘象棋。。嗯,好多年没好好陪他下盘棋了。夏天晚上的时候,记得他爱蹲在昏黄的路灯
下,忍着蚊虫叮咬和一圈棋友杀个天昏地暗。父亲一辈子,这可以算他最最明显,最持之
以恒的一个嗜好了吧。

父亲说:好了,好了,我不罗嗦了. 你妈妈在抢电话了。电话里传来妈妈略带嗔怪的声音
:你爸越老越碎嘴。。从上大学离开家,好多年了,我还是有点点不太习惯妈妈象别的家
庭里的女人对她们的男人一样用略带亲密随意的嗔怪口气说父亲,虽然看来父亲已经很习
以为常了。我离家这十来年,他们的关系悄悄地改变了不少,但都是我不在的期间发生的
,小时的印象太深,太重,我总有没调整过来的感觉,被岁月落在了后面。

突然想到原来很少关心过妈妈的生日。也就是几年前,有次猛然醒起,狠狠敲敲了自己头
一下,怯怯懦懦地问她:家里怎么从未给她过过生日?她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一边心里
愧得不行。妈倒没太在乎,说,她是正月初八的生日,每年都热热闹闹地随新年过去了,
也从未特意张罗过。听着她的解释,看她平静的态度,心放下一些,但好久还是不太得劲


放下电话,才注意到窗外下着雨,秋雨打着玻璃沙沙地响,一丝凉凉的风从未合上的百叶
间吹进来,秋意浓浓。收音机里悠悠的小号在吹,听不到别的配器,音质纯的心有点点惊
。眼前又看到了父亲额上的皱纹和妈妈渐霜的白发。

好多好多年以前,妈妈差点走进一段婚外情。那时,七岁的我懵懵懂懂,但却是心甘情愿
地作了一个同谋者,甚而一个促进者的角色。这件事父亲从来不知道。


能记事开始,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好,家里大多时阴云密布。总是为大点小点的事情吵架。
一场暴风骤雨后,妈妈有时会抱着我,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好多无意义的话,当然
是相对我那时的理解能力来说。现在想来,她没管我的年纪是不是大到足够完全明白她告
诉的事情,也没注意会对我的心理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应该是因为憋在心里太难受了,又
没别人可以诉说的缘由。长期的郁积也使她敏感易怒。6岁夏天的一晚,我躺在门口的席子
上乘凉,妈妈要推门出去,我把身子一横,撒娇说:不让你过去。谁想一句玩笑话引来了
妈妈雷霆震怒,头上还挨了两巴掌。好半天我才明白是“不让你过去” 这句话惹的祸,照
妈妈的说法:谁都和我过不去,我自己儿子也不让我过去,当然该打。

有年冬天,最冷的一个早晨。棉衣棉袄在朔风里感觉象单衣,线手套里的十个指头都是僵
僵的。光光的树条子挂满了冰凌,好多枝干不荷重负,时不时会听到‘咯咯’ 断裂的声音
。地上,结了好多的冰,路特别滑,一不留神就要摔一个仰面朝天。天寒,地就特别的硬
,摔的臀背好痛好痛。
但我不想回家,家里父母在吵架,其实说不上吵架:父亲黑着脸,妈妈在不住地哭。我觉
得天好灰好灰,沉得象铅,真想不出来它还会有别的颜色。邻家的满子怕冷,嚷着要回家
,不和我玩了。我硬扯住他。眼睛瞟着自己的家门,我也想回温温暖暖的屋子里啊,但我
怕听盘碗在地上粉碎的声音,更怕看妈妈哭泣的眼睛。

家门霍然从里面拉开,在我惊愕的眼睛里,看到衣服不整,头发蓬乱的妈妈象发疯似的奔
了出来,后面紧追着没着棉袄的父亲。我呆呆地看着前后奔跑的父母有几妙钟,突然有点
明白了,撕心地喊出一声:救人啊。撒腿追着他们的方向而去。

妈妈直直跑去的方向,不远的前方,是一口深深的水井。心胆俱裂的7岁的我追着他俩的影
子拼命的跑。我的眼睛看到,在差一步就到井口的地方,父亲险险抓住了妈妈的衣襟,巨
大的冲力带得两个人一起摔倒在溜滑的结满冰的水。后面闻声赶来的邻居帮着父亲把妈妈
架回了家里,从井边到家里,我不记得自己在哭,只记得捏着妈妈后面的衣服下摆,死也
不松手。

坐在床边的妈妈突然安静的出奇,好像没感觉到紧紧偎在她腿边的我,也好像对屋子里周
围发生的事情都没在意,自己一个人漂在某个未知的地方。邻居们在七嘴八舌地劝,有的
在开导妈妈,有的在责怪父亲,在我的耳朵里全是嘈杂的一片。但心渐渐地安稳了一点。


猛的,静坐的妈妈身子俯了下去,衣襟从我还发僵的手里滑了出去。她抄起了一瓶放在床
下的滴滴畏,拧下盖子,仰头要灌下去,啊,我尖叫着。啪,父亲把瓶子从妈妈的手中打
落,瓶子在水泥的地面上摔的粉碎,浓烈刺鼻的药品味一下子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屋子
,塞满了鼻孔,天地间只剩下了那中人欲呕的味道。我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妈妈翻身
紧搂着我,嘴里喃喃地: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妈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了。那一刻,
我恨死了父亲,恨死了周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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