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foxin (披着狼皮的狐狸), 信区: Man
标 题: 父亲母亲(下) zt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Sep 27 07:25:22 2002) , 转信
夏天开始的时候,院子对面的空屋子里住进一个30来岁,黑黑瘦瘦的年轻人。他是个游街
穿镇的画家。现在回想,我也说不出他是从哪里来的,家乡在何处。只听说供销社主任在
邻镇的集市上碰到他时,他正在街上铺个摊子买自己的画,主任觉得他画的不错,社里正
需要一批商品招贴画,就雇他来了。管吃管住,末了再加些润笔费。
对我灰扑扑的生活来说,这是一个充满新奇的契机。从父母无尽的争吵中有机会解脱出去
对我有无限的诱惑。从开始远远地观望,到后来凑在他的门边睁着新奇的眼睛看他满室的
彩色斑斓。他画好的画铺满了一地,挂满了一墙,红黄兰绿,风景的人物的,全都有神机
无限。他看到怯怯地站在门边的我,没说话,放下彩刷,抓起白纸铅笔,沙沙画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察地撕下那张纸,递给我,没说话。啊,我叫出声来,纸上的小孩虽然画
的很粗简,但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无疑就是胖胖的我。我不知说什么好,呵呵笑了起来
,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给我画像,而且那样的唯妙唯肖。我一下就喜欢上他了。
从那以后,我一逮着机会就往他的画室里跑。父母的争吵对我来说也没那么不可忍受了,
不管天再灰暗,一进他的房间,那满室的炫烂彩色就把乌云赶得一干二净,父母的争吵声
也被隔得好远好远,几不可闻了。刚上小学,从不逃课的我开始假装头痛发烧早早溜回家
,一向精细的妈妈对我给出的理由好象也不愿太细追究。我支吾几声就留出家门,跑去他
的画室,一直挨到非得回家不可才走。记得他话不多,但从未对我这个跟在他身后的小P孩
显出过不耐烦。
有时他背起画夹,到外面写生,一走几天。我就觉得度日如年,象一下跌回了自己原来的
灰色窟窿。放学后一次次到他的门前探究,看着挂在门上的铁锁不死心,趴在窗台上手罩
在玻璃上向里面张望,看着他走时仍未完成的画还支在架上,地上散放着完成的篇幅,心
里就酸酸的。
终于他回来了,带回来满夹的风景。午饭后的一段时间,父母都在午睡,整个小镇都在午
睡,街上静悄悄的,大院子里也静悄悄的。他和我仰躺在画室中间铺在地上的凉席上,天
花板上贴满了他的写生画,基调大多是绿的。我兴奋地看着:哈,这里我和爸妈坐公共车
经过过;哇,我去这儿玩儿过。。他微笑着,时时提醒我小点声,别惊醒了院子对面午睡
的父母。
后来,他精心给我重画了张素描,更象我了,虽然不如第一张给我的冲击那么大,还是喜
欢。再后来,他给妈妈画了张菜色的像。像上妈妈穿着件浅蓝带白点的衬衣,眉宇间浅浅
的笑容。妈妈把它挂在家里的墙上,我总有点点奇怪的感觉:仔细看看,确实画的是妈妈
,可我从来从来不记得在朝夕相伴的妈妈脸上看到过这样欢欣满足的表情,这样使她年轻
妩媚的笑容。后来,因为父亲不高兴,妈妈就把它取下来,再没挂过。
还是一个夏日的中午。他的工作已经快要尾声,我虽然不愿想,可内心深处,也知道他快
要走了。他突然悄悄地把我拉进屋里,神秘的样子让我有些迷惑,转头看看,空旷的院子
里只有白花花的日头和梧桐树的浓荫。他从画案后取出一卷画纸,精心地有绸带在中间打
了个结。他郑重地问我:你能把这幅画给你的妈妈吗?顿了顿,他又加道:不让任何别人
知道。我不记得他特别强调要避开我的父亲,但好象在我的心里,我全明白他的意思。奇
怪的是,我没有一丝丝一点点有罪的感觉。没有一毫毫自己要作坏事的帮凶的慌乱。点点
头,我觉得理所当然。
把画给妈妈的时候,妈妈犹豫了一下,当着我的面把画拉开,多少年后的今天,我还记得
那是一幅小小的梅花图,花艳的不合常情,满篇是红。当着我的面,妈妈把它收在一个木
衣服箱子的最下面。连嘱咐我别给人说都没有。
好多好多年后,有次,父亲去外面下棋了,我和母亲相对而坐,听她给我絮叨左邻右舍的
琐事。一阵冲动,我突然问:妈,小时候我给你拿回过一幅画,梅花的。你还收着吗?妈
妈轻轻地说:前些年我就烧了。一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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