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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ifor (圣诞星·Nervousness), 信区: Memory
标  题: 钧子的十一个冬天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Feb 21 15:21:59 2005), 转信

第一章  对话

     生日那天,我在巷口的大槐树下面遇到一个奇怪的女人,她长得并不漂亮,一件黑色的
半长风衣,栗色的长长的头发软软的披在身后,不过皮肤很白皙,个子也挺高的.她有一双忧
郁的眼,是的,很深很深的褐色的眸子.
     "这里还是这样子."
     "是啊,一直这样啊."我很奇怪,自从我生下来就居住在这条深深的小巷里,记得我老
爸说,他小时候也是生长在这条巷子里的,莫非眼前这个女人从前也在这里住过么?于是我
问她:"您以前来过这?"
     "嗯,是呀.我从小就生长在这里的.不仅是我,我的父辈也是生长在这里的."她淡然一
笑,虽然仍旧是面色苍白,不过一双眼睛弯成了开心的月牙.
     "是么,我家也是一直住在这里的呀!"我很开心,忍不住多嘴:"但我好像没见过你呢,
你是后来搬走了吧?"
     "是的,十年前搬家的."
     "哦,那难怪了"我若有所悟似的,不过出于地主的姿态,我反倒有一种要热情好客的感
觉呢:"你家里贵姓呀?说不定我爸妈能认识你呢.都是老街坊嘛!"我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
俨然已经把自己当作这小巷的主人似的了.
     "呵,"她望了我一眼:"你倒是不见外呢!"
      这是什么态度?我心里有点不高兴了,我一片热情怎么感觉换来了她的一番不领情呢
?!我哼了一声,不搭理她了.她却又反问开了:
     "老王奶奶还活着吧?"
      这叫什么话?哪有她这样问候人的?!于是我照实说:"嗯,活着,身体好着呢,经常来我
们家串门呢."
     "你挺烦她是吧?"
     "嗯,老神婆不招人喜欢!"我一想到老王奶奶每次从我们家串门回去之前总要在我家
窗户下偷偷逗留一会,听听我们有没有说她坏话我就犯恶心,我爸说,这叫"听窗跟",是一种
很让人讨厌的习惯,我也觉得个应人,有一次我正好从家里出来,看她躲在我家窗户下伸着
脖子,竖着耳朵那一副猥琐的样子我就来气,我故意咳嗽一声,她吓得一激灵,差点没绊自己
个跟头,嘴里唧唧歪歪嘟囔着什么溜走了.打那以后,我就犯她来我们家串门,她只要一来我
就躲出去到街上玩去,后来无意听爸妈说这老太太解放前是做神婆的,诨号"三仙姑"的,平
日里总爱说些妖啊邪的,家里贡着神龛,一年四季香火不断,似乎还挺顽强的;光是个人信仰
问题也就罢了,主要她总爱搬论是非,在背后讲别人家长短,而且一讲就没完,走下就不走了
,这一点我很反感.以致后来,她再来我家,我就打开书包"写作业",我妈知道我这孩子犟,每
每就找点话题和她出去到巷子里和一帮闲人的老头来太摆龙门了.
      那女人笑笑,又问:"小雨上技校了么?"
     "技校?他才小学五年级啊!"我惊讶:"你认识小雨?"
     "嗯,小时候跟他一起玩过."
     "哦.莫非你就是小雨老姑吧?我听他说过的,他老姑最疼他了,他小时候他老姑总哄他
玩."这女人提起的小雨是巷子里一个小男孩,跟我同年,但是生月小,所以在学校里比我低
一个年级.小雨妈妈是公交公司的一个小干部,平时态度有点矫柔造作,好像居住在这样一
个小巷里的她是为了体察我们这些庶民的疾苦似的,小雨爸爸是个典型的"妻管严",平时一
切行动唯夫人马首是瞻,长辈们开玩笑取消说他是:"上炕认得老婆,下炕认得鞋子."那是我
还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但是觉得有趣便无心的记住了.不过每次去小雨家玩,总是见他爸爸
穿着彩色的毛裤系着围裙不是洗衣就是做饭,而小雨妈妈则在一边端坐看着电视或是呵斥
小雨学习不努力.小雨小孩儿其实是挺实在挺厚道的孩子,长得浓眉大眼白白净净的,对人
也有礼貌,见了长辈一口一个叔叔婶婶爷爷奶奶的叫着,就是学习上总是感觉不足劲,虽然
被他妈妈严格的家教制约着,但是并没见的揠起的小苗高了多少,反倒有点事与愿违的错觉
了.由于我比他高一级,学习成绩也还行,小雨妈妈允许我找他玩,但是,内容多半是让我给
他补习功课;不过他妈不在家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通常是我到小雨那玩他的电子游戏机,
那时任天堂的小型游戏机还算是希罕物呢,小雨家家庭条件好,他爸托人从外地给他买了一
台,但是在小雨在他妈妈的天眼下,玩的机会寥寥,不过这却并没有成为什么阻挡他成为小
巷里一带游戏宗师的地位.不管在我看来多难的游戏,小雨玩两遍就可以通关了,也正是基
于此,我从来没有相信小雨妈妈所谓"小雨脑子笨"的歪理邪说,有时我都想告诉她:"小雨灵
着呢.不信你魂斗罗三条命能打通关啊?!"不过我这话终于还是咽下去了,因为要是让小雨
妈知道,她肯定会拎着小雨的耳朵说"有玩游戏的时间多做几道四则运算,争取下次考试也
考到80分,我就阿弥陀佛了!"我是讲义气的人,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培养起来的吧,因为小雨
打游戏的天赋可以帮我摆平许多向我挑战电子游戏的附近小孩儿,所以作为回报,我除了经
常帮他辅导功课,偶尔也会帮他做他老妈留下的浩如烟海却千篇一律的练习题.
      女人听了我的话噗哧一声笑了,说:"哦,是么?好啊,好啊,回头你问问他."

      这个陌生的女人问了一些街坊的事儿,然后表情很深邃的问我:"你现在小学快毕业
了是吧?你知道你以后会怎样的生活么?"
     "嗯,..."我想了想:"小学毕业上初中,初中毕业上高中吧?"
     "上完高中呢?"她步步进逼的问
     "上完高中么..."我犹豫了,我其实很想说"上完高中上大学"的,但是,在我看来,大学
是好高深好神圣的地方,父亲一辈都是大学毕业的,尤其是我姑姑从小就敏而好学,当年在
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一直名列前茅,高考时虽然略有失误,但是仍以全校第二的身份考取了
北方交大,第一的是她同班的一位男生考了北大,姑姑曾经为此自责了好久.后来爷爷一直
以姑姑为榜样,教育家里的子弟勤勉读书,几位叔叔虽然不及姑姑的成绩优秀,但也先后考
上了大学,我们这一辈里,我老哥又是种子选手,他所在高中的老师经常和我父母提起,在老
哥身上能看到昔日姑姑的影子---头脑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所以有时候我感觉我出生
的很不是时候,刚降生就赶上计划生育,害的老爸老妈为此被扣发了工资,现在长大了上学
了又要一直生活在优秀的老哥的阴影之下.不过也好,我从记事的那一天就知道,家里最优
秀的永远是哥哥,我只是一个小不点的小影子,争光添彩的事儿是哥哥的本分,受到褒奖赞
扬也是哥哥的专利,当然了,他以后肯定是要继承姑姑叔叔的出息,读终点高中,然后上大学
光耀门楣的,我要做的只是高山仰止般的崇敬.而对于我的未来做什么?我送来没有想过,也
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压力或是说向往吧.但是,今天被这个人这么一问,我突然开始意识到自
己将来的出路了."读大学"和"我"两个概念可能有重合的地方么?
     "你如果特别想要一件东西,那你除了付出相应的努力之外也必须付出另一些东西做
交易才可以,"她顿了顿,继续说:"因为,这是规则!"
      啊?什么呀?说得挺玄似的?!我懵懂不明白.但是我扬起头的一刻,却分明的看见她的
眼睛深处涌动着一种强烈的渴望,仿佛要把我吞噬一样.
     "必须么?"我唯唯诺诺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必须的!"她语气坚定.看着我因而苍白失望的神情,她却笑了,隐忍的一丝悲哀浮在
她嘴角

     我叫钧子,那年12.




第二章   水族

我从来没有把那天遇到的那个陌生女人的事儿当作一回事,我甚至都不记得去向小雨考证
她是否就是他口中的老姑.我小时候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或许这么说更合适---因为我幼
年父母工作忙,所以是哥哥把我带大的,哥哥长我5岁,所以从小我就是作为他的小尾巴寄生
的.哥哥和他的小伙伴玩,通常也有我一份,比如:爬树,砌沙堡,水枪大战这些都是我的启蒙
游戏;后来大点了,我就学会了双升,牌九,麻将的基本打法;再后来我认识几个字了,也开始
装模做样的"攻读"金庸,古龙和梁羽生了.所以现在骨子里难以磨灭的一些男孩子的思考方
法和嚣张不羁或许就是拜那时老哥他们所赐了.其实老哥还是满疼我的,除了小时候把我带
大,教授了我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以外,哥哥从小都是护着我,让着我的;而且由于他
聪明伶俐成绩又好,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很喜欢他的,作为他的妹子,自然也没有小孩
来欺负我或者找我们麻烦;而且受老哥的思想影响,我到现在还坚持认为,但凡是比我小的
都是小孩,是小孩儿我就不能跟他计较,我们要尊老爱幼不是?后来我长大了,沿袭老哥的作
风,或是蒙老哥的封荫吧,巷子里和我年岁差不多的小孩,哪怕只比我小几天的也会一口一
个"钧子姐"的叫我,而我也遵循老哥说的"能帮忙的就要帮忙,不管人家有没有找到你".所
以,我家里经常有不同年纪的小朋友来找我帮他们辅导功课,或者寒暑假里会聚集很多小孩
子一起来玩,他们的父母也比较放心我和他们一起玩,在他们的印象里我们家也算是书香门
第了,而且我和我哥哥都是懂事的孩子,不会欺负他们的小孩更不会沾染上什么不良的习气
,有时还用我们兄妹作作标杆教育自家的孩子.但是我不觉得开心,因为我知道他们眼中看
见的只是我优秀的老哥,我只是一个配角,一片绿叶,一个跑龙套的而已.我明白自己身份和
位置,当我看见妈妈把老哥捧回来的无数的奖状收的整整齐齐的放在衣柜里时,我就知道,
我的存在永远都是为了衬托老哥的优秀和接受老妈以他为荣时我做一个忠诚的fans.所以
我知道我永远都是被遗忘的,说得不好听一点,是个多余的人.我只要不给家里惹事,安安全
全的,按时上下学,跟着班级一年年升级就可以了,荣辱与否与我是没有任何干系的.
小学毕业上中学,我如同笼子里的蝈蝈一样按部就班的过着我的童年,享受我的自由自在.
上了初中以后,感觉生活的圈子豁然间大了不少.以前小学里的多是附近的小孩儿,一半是
同学,一般是邻居,有很多还是父一辈子一辈的玩伴儿.到了中学里,我认识了很多新的同学
,也开始真正认识同学这个概念,毕竟都是大骇子了,男孩子开始懂得用特别的眼光评论女
老师女同学,女孩子也开始现出清水出芙蓉的柔美和羞涩了.我沿袭着以前男孩子气的的装
扮和态度,仍旧是夏天穿浅色的衬衣不穿连衣裙,仍旧是打电玩不会给满受涂满五颜六色的
指甲油.确实说,我和初中的同学之间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或许是自己性格的缘故,从小一
直是和哥哥和哥哥的同学一起玩的,我对周围同龄人的表现总会觉得有点小儿科,比如语文
课老师讲贾平凹的<<小桃树>>,老师介绍作者,同学们直着眼睛发出啧啧的赞叹声,而我却
一直不喜欢贾平凹,看他的短篇集看不到一半就感觉千篇一律,尤其是看过<<废都>>之后,
我真的没感觉其间有什么特别高超的地方,说难听点,甚至有点H炒作的错觉了.而且语文课
的老师多半只会叫我们读课文,抄笔记,抄中心思想,然后就是干枯无味的语法,我很难耐,
在我哥哥上初中的时候我就读过这些课文了,而时隔五年之后还要把时间耗在这种没意义
的分析中思想上,我觉得如果那些作古的名家知道了也一定会痛不欲生吧?因了自己顽劣的
性格,我的初中上的没有什么很深的记忆,如果非要找出一些难忘的亮点,或许就只有鱼儿
了.
鱼儿是我们的班长,一个很阳光的女孩子,短发,大眼睛,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很乖巧也很
聪明,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她,即时是最淘气的男生也不会捉弄她,很有人缘也很有人气.下
课的时候我们有时会一起聊天说话,每次放学也是一起走,因为我家近,步行用不了五分钟
就到了,而她家远,即使是骑自行车也要将近半小时,但是每次她都会和我先走一道,走到两
人不顺路的岔道口了,她才会骑车回去.也奇怪,那时我们总有说个没完的话题,现在想想却
也想不起来都是些什么名目了,只是记得我们总是一路走一路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什么是
烦恼.鱼儿人好,还多才多艺,画水彩水粉,硬笔软笔书法都写的有模有样的;她最大的优点
是谦虚,虽然处处都很杰出,但是从来没有那些一般女孩子的任性和小小的傲慢,这是我特
别乐意和她接近的一个主要原因.记得那时候我要给班里出板报,自己忙不过来通常都是找
鱼儿帮忙,她写的字娟秀又大气,而且总能给我出些好的意见和建议;后来她都习惯了,每次
我出板报她都会来帮忙,宛若这就是她的一份职责了.不仅这样,她的功课也是相当的好,每
次在班里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从未出过三甲,但是仍旧是谦虚而友善,平和而温柔.诚实的说
,那时候我一直把她当偶像来在心底膜拜的.不是榜样,因为我笃定认为她不是任何人可以
赶上的,更别提超越了.或许吧,这就是所谓天之骄子,这就是误入人间的天使.
那是初一时一节懒洋洋的英语课,年轻的女老师让大家做简单的dialogue.轮到鱼儿和她的
partner说了,对方问:"who`is your best friend? how old is she or he?"鱼儿银铃般
的声音在我耳边显得格外响亮:"My best friend is Junzi.She is 13 years old."我从
来没有敢奢望拥有她的友情,更别说best了,我的平凡与碌碌无名相形她的聪慧美丽与多才
多艺是好大好大的距离,我看到很多人回过头对我投来艳羡与不满的目光,鱼儿也回头了,
给我一个很真诚的微笑.
我和鱼儿是最好的朋友!当她这么说的时候我还没有什么更深的感觉,确实,那时的我还不
知道朋友对一个敏感的有些自闭的人来说是意味着什么.我和鱼儿成了那种形影不离的好
朋友,在学校时一起学习,放学时一起回家,节假日我们经常照着玩---一起去打羽毛球,一
起去音像电淘喜欢的磁带,有时候甚至没什么事只是坐在一起聊天也可以一起消磨大半天.
鱼儿的爸爸妈妈都是很好很朴实的人,她爸爸在气修场工作很辛苦,她妈妈在医务室工作也
很忙,鱼儿很懂事,总是帮着父母分担些家务,不让爸妈操心.我家人也认识鱼儿,也很喜欢
她这样懂事乖巧的孩子,平日里总用她作榜样来教育我.每当这种时候我也挺羡慕她的,觉
得她是受到上天的宠儿.不过,鱼儿真的是太好了,至少从和我的交往之中我没有一点可以
找出她毛病的地方,她善良到帮助别人从不计较自己的得失.考试前一天向她借听课笔记,
她想都不想就会借给你;同学不小心弄坏了她的东西,她也从来不会跟人家吵起来,总是对
着对方的歉意微微一笑就没事儿了.开始有些调皮的男生捉弄她,往她的桌子里藏毛毛虫,
座位上倒水,她从来不会到老师那里打小报告,只是悄悄的找邻座的男生把虫子拿出来丢掉
,然后用手绢把座位上的水擦干就是了.但是这并不是说明她胆小怕事儿,当班级大扫除时,
要站在教师窗户的外面擦玻璃,那些平时里嚣张的男生都心有余悸,毕竟是四楼高的教室啊
,更别提那些平日里唧唧喳喳的女生了,但是鱼儿会不声不响的站到窗台上,小心翼翼的把
身体探出去细心的擦拭玻璃窗.时间长了,这种威信自然而然的树立了起来,或许会有同学
不服老师的管,但是没有同学会不服鱼儿的话.作为鱼儿的好朋友,我虽然时时处处维护鱼
儿的利益,但是另一方面我也形成另一个坏毛病,在潜意识里,我总觉得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但是她的太优秀总让我有一种莫名的自卑感,而且既然你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就不可以
再有比和我更好的朋友了,我太独,也太贪心了.有一阵儿,老师让鱼儿帮助一个学习落后的
同学,于是每天鱼儿下课了都不来和我玩,而是帮助那个同学补习功课;赶着那时候鱼儿参
加了一个什么竞赛得了一个什么奖,所有的场合老师同学们总是不停的夸耀着她的优秀,我
觉如此平庸平庸的我根本没有资格成为鱼儿的好朋友,或许,她这么说,只是为了再多一个
她平易近人,团结同学的例证吧.而现在她要听老师的安排帮助同学学习,她自然不会在想
起我这个所谓的"best friend"了.我,只是一个被人利用,被人愚弄的木偶罢了,还傻呵呵
的以为自己可以幸运到拥有鱼儿这样优秀的好朋友?真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越想越觉得
自己傻,觉得自己委屈,觉得自己付出的真诚的友情被利用了.那种感觉仿佛是尊严被人践
踏的羞耻感.我告诉自己,不可以继续了,不可以继续被人当成玩具了.于是除了鱼儿帮助同
学的时间以外,我也不再主动去找她玩了,而且有益冷淡她疏远她,有时候鱼儿过来跟我说
话,我也爱搭不理的,鱼儿关心的说:"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而我却觉得她是在假惺惺
,扮给别人看的;鱼儿仍旧一样热情的和我讲最近的趣闻轶事,我开始故意挑刺或者故意作
出完全相反的观点,弄得她很窘;后来我更过分,故意和别的同学说说笑笑,但是只有对鱼儿
说话时冷冰冰的,有时还有事儿没事儿敲打两句.鱼儿一直隐忍我的无礼和挑衅,我看她还
是没有被激怒,就更加变本加利,我故意和同班另一个女生做好朋友,放学时,鱼儿在等我一
起走,我则视若无睹的拉着新朋友的手边说边笑的从鱼儿跟前走过.后来鱼儿渐渐习惯了不
再等我一起走了.同时她仍旧一如既往的和班里每一位同学和睦相处,开朗活泼,身边有了
很多热情开朗亲密友好的新的好朋友,只是对着我冷漠的目光时,我看的见分明的失望和难
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时候我的心情,是报复成功的快感么?她对我做了什么值得我报
复?是失去好朋友的难过么?是我一步步把她从自己身边推开的,此时我还有难过的资格么?
我越来越沉默了,越来越不愿意和别人接触了,甚至下了课也不挪动,仍旧是坐在自己位子
上随便翻看画报,而且我的脾气越来越坏,有时同学只是善意的玩笑,都会让我生很大的气.
有一次,一个同学C把我下节课要用的书藏起来了,让我课间一顿好找,后来要上课了才嬉皮
笑脸的拿出来给我,我接过书两只眼睛冷冷的瞪着他,随后用力把这本书从窗口扔出去了,
然后狠狠的对他说:"很有趣哈?你开心了?好玩吧?"吓得那个男生脸一下就变颜色了,缩头
缩脑跑到楼下去捡.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恐怖吧,我知道其实真正激怒我的不是这个倒
霉的恶作剧的同学,是我自己的私心和猜忌毁灭掉的我原本的善良和真诚.同桌轻轻拉我的
衣角,问:"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C这个人就是这样,再说他也还你了,又没
耽误你上课?"我僵在那里,脑子里满是以前和鱼儿一起玩时自己善良热情活泼的一面.老师
还没来,同桌还在数落我,我转到他面前不耐烦的说:"有完没完了,贫不贫啊你?关你什么事
儿?!"同桌碰了一鼻子灰,哼了我一声也不搭理我了.我一个人突然感觉好无力,趴在桌子上
,头埋在胳膊里,脸上流淌着滚烫的泪水.我心里好难过,为自己的失态么?为自己的无礼么?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心里反复问自己:"怎么和个泼妇似的?!怎么把身边的人都得罪了
?!怎么所有的人都开始讨厌我了?!"
我当时不知道,教室的另一个角落里另一个人也流泪了,那就是鱼儿,后来她告诉我,她当时
看我那样子感觉很难过,她知道我心里一定很压抑很苦的,才会作出那么反常那么过激的举
动,她想去劝劝我,但是又怕她的出现会令我更加的难过,她知道这些天我是故意在疏远她,
她一直以为我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不愿让她知道的不愿连累她的.但是,她哪里知道,
我遇到的不好的事,我遭受的真正的心魔真正是自己的忌妒心和猜忌做的茧子啊?!!
自那次发飚以后,我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冷了,也阴郁了.有时我也会远远望着鱼儿和同学
们快乐的身影时脸上淡淡的浮出一丝笑意,但是我终于不再有勇气再次走到人群里,走到快
乐了.直到有一天,我在书桌里发现一张纸条,上面是鱼儿熟悉的字体:"振作一下哟,我好久
没看见你的笑容了."旁边还画有两条调皮的卡通的小鱼.我和鱼儿的生日差四天,都是双鱼
座的,以前就有同学开玩笑说:"你看你们俩这么要好,又都是一个星座的,生日还挨的这么
近,真是天意注定的好朋友啊!真让人羡慕哟!"当时我俩笑得和葵花似的,心里那个美呀,后
来开玩笑说她叫鱼儿,我叫虾.我不答应,头摇的波浪鼓似的:"那哪成啊?---'大鱼吃小鱼,
校鱼吃虾米'那咱不成天敌了?"鱼儿乐呵呵的说:"才不会呢!要记得哟:我们是水族好姐妹
---'鱼儿离不开虾,虾也离不开鱼儿.'"从此以后,我们之间互相称呼都是我管她叫鱼儿,她
管我叫虾,留message署名时也是习惯性的画条小鱼儿或者虾米.此时此刻,看见字条上的熟
悉的字体和熟悉的鱼儿的图案,我的心里和我脸上一样开始发烫,我不敢再奢望鱼儿会原谅
我之前做的那些过分的举动,不敢再指望可以重新成为她最好的朋友,我不敢再面对她那如
水般清澈,如阳般真挚的双眸.可是...可是...我真的注定要失去这样一位好朋友么?!我,
后悔;我,不甘心!
我在鱼儿的字条背面写下:"我们的友谊......",悄悄把这字条又放回鱼儿的书桌里,我现
在全心全意希望的只是她可以原谅我就好,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奢望了.
我在忐忑与不安中上完上午的课,我在内疚与自责中默默的独自走回家.我不知道鱼儿会不
会看见我的字条,我更不知道鱼儿会怎样想,会原谅我么?不知道!不知道!谁知道呢?爱怎么
样怎么样吧.故事里不是总说"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么?或许我现在的处境就是所
谓的咎由自取吧!!
下午上学来到教室里,我一直默默的低着头,经过鱼儿的座位时,我还特别的加快了脚步.我
胆怯?更准确的说,是我心里没底.回到我的座位,我在我的书桌里又看到了那页薄薄的画着
小鱼儿的纸,我犹豫不决的拿起来,展开,看到在我写下的几个省略号上,鱼儿用同样颜色的
笔重重的写下两个字---"常青"然后下面是一条鱼和一只虾手拉手笑眯眯的简笔画.我的手
禁不住颤抖了,不争气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转了,我望着鱼儿座位的方向,她仍旧专心致
志的看着她的课本,脸上是她一贯的熟悉的灿烂的微笑.
我耳边又回荡起那句熟悉的话:"要记得哟:我们是水族好姐妹---'鱼儿离不开虾,虾也离不
开鱼儿.'"




第三章   芒刺

和鱼儿和好以后,我觉得自已好像不经意间明白了很多东西,也看清了很多东西,知道什么
是值得珍惜的,什么是可以不必要太在乎的.就像是分数,就像是成绩,它并不是衡定一个人
的全部标准,也不应该值得是一个人穷其全力去追求的.那样即使把课文的中心思想主题关
键句背的一字不差,也不能写出字字珠玑,精妙深刻的文章;即使把数理化的例题做烂了也
无非就是便宜了那些靠出习题册发家致富的文化奸商,真正能把抽象问题应用于解决实际
问题的毕竟还没有多少.加之家里有哥哥负责给父母挣面子,他们倒也从不对我的学业和分
数没有什么明确的苛求.我仍旧是生活在相对宽松的环境里,对比那些请家教,上辅导班,每
天为学习熬深夜的同学来说,我还是相当的幸福的.此时的鱼儿略显憔悴了,除了料理作为
班长的方方面面的班级的事情,除了帮助各位学习上需要帮助的同学,作为学校明日之星的
她,自然早就被老师算作是考取重点高中的"种子选手"了.所以,每天鱼儿不得不回家以后
再熬夜学习把白天用掉的时间补回来.鱼儿妈妈心疼她,说:"别的班干都因为耽误学习时间
不干了,咱也不给老师打这个杂了,以后剩下时间好好学习,晚上也可以休息好点,多睡会儿
."可鱼儿不太乐意,她说老师和同学信任她才会让她做的,不能让大家失望;再说,大家都不
当班干了,班里的事情谁管呢?有好的班风才有好的学风.退一百步说,即使自己不作班长了
,有同学来找她请教问题什么的,她还是要负责认真的花时间教人家啊,这和挂不挂班长的
名还不是一样么?看着鱼儿的心气儿和决心,很多时候,除了敬佩以外我也感受到一种精神
的激励和鞭策.慢慢的我也有一种使命感,或者说,感到一种压力了.
特别是上了初三以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感到压力,这种压力毫无意外的来自于所谓家
族的书卷气----姑姑叔叔们毫无例外的考取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老哥更是以超出录取线
50多分的分数轻取;按我个人的兴趣,我很希望可以读绘画美术之类的高中,那样以后可以
进一步发展,画出更漂亮的画和色彩.但是无形的链子告诉我不可以,我必须按照前辈的方
向前行.那就意味着我只有越来越少的时间看我喜欢的动漫,画我喜欢的图画.不过这还不
是关键问题,因为老师说,虽然我不及我哥哥那样天资聪颖,但也不是驽钝不可教的,正常发
挥的话,考取重点高中是有希望的.只是老师不知道我的压力和担忧,她只知道,学校规定每
个毕业班有一个学生考取重点高中,其所在班班主任有一定数额的物质奖励.现在想想听悲
哀的,自己的未来只是系在那传说的50元物质奖励上.
头一天,我和鱼儿约好一起去看榜的,虽然心里没底,但是就像所有赌马买六合彩的人一样,
总是希望可以获得意外的惊喜.鱼儿替我问过教导主任了,不出意外应该可以考取和鱼儿同
一所学校的.我们在高中门前的公告栏里,在数百个名字中寻找着那一丝稻草,那一缕希望.
公告栏后面就是这所重点高中的校园---高大崭新的教学楼,洁白的马赛克墙砖,外面是蓝
色的玻璃窗,四层以上的楼被设计成阶梯型,围拦里的平台上是这个城市里与我同龄的骄子
们,他们是个从所中学的优秀学生中选拔出来的精英,很大程度说,进入这所高中的基本上
就是一只脚迈进了大学的门槛,所以也难怪不仅进入这所学校的竞争激烈,即使是进入学校
以后仍旧是意味着更进一步的辛苦和拼搏.我哥哥曾经在这里度过三年的高中时光,那时候
我经常借口来找哥哥进入这所学校里玩,所以她的每一个角落对我而言都是轻车熟路的.我
知道那所新建的古色古香的楼宇是图书馆,而且"xx中学图书馆"这几个字还是出自启功先
生的手笔呢;教学楼前是曲折蜿蜒的回廊,长廊两侧繁花绿草葳蕤生辉;长廊的一端是圆月
形的个人工湖,湖水中盛开睡莲几朵,水面下几十尾小鱼游弋穿梭,虽比不了北大的未明湖,
却也有点"鱼戏莲叶间"的味道;湖中一岛,岛上一亭,碧瓦琉璃顶,六根腰粗的红漆圆柱,上
选一匾,书着什么亭子来着我倒是记不分明了,只是记得乌漆漆的匾额,烫金的大字有些斑
驳了;站在亭子里顺着湖面望去,贯穿整个走廊和教学楼还砌了一条水道,之所以说是水道
而非河,只是因为那水面确实太窄了,两米左右,不足三米,窄的地方称其为渠也不过分了.
星罗棋布的水道上间也会有一道拱桥,桥两边有黑褐色的铁拦和铁链,桥面上铺着猩红的地
毯,其实我想换作暗红或许更好些,这猩红红的扎眼,红的让人紧张,红的让人心里有些凄凄
惶惶的.校园另一侧原本是高大的白杨和槐树,一排排高耸着,枝繁叶茂,透出油油的生机和
精神劲儿,树下石桌石凳还有双杠高低杠和水泥抹的乒乓球台,现在没有了,新盖了平房的
教室,说是用作招收高三补习班的,它是我们市里最好的高中,所以每年不仅有数以百计的
初中毕业生虎视耽耽这有限的名额,更有许多头一年高考失利的同学把这里当作拨云见日
的云梯,所以,虽然它的补习费一直都是高的惊人,但是仍旧不能满足广大考生和家长的需
要,所以看了树,除了草,在这里又新建了几间教室用来满足学生和家长的渴望,用来圆许多
对象牙塔缥缈而坚决的憧憬.校园的中间是个迷宫一样的画坛,希望它不是按着五行八卦修
的,画坛里有甬道,熟悉路的可以从中穿梭而过,冬青围的边大概有一米多高,里面是四季的
花卉,春暖牡丹发新枝,夏有芭蕉沐风雨,秋来金菊辟萧瑟,冬日寒梅送幽香.一年里,四季倒
也分明,时令却也张现,引得许多蜂儿蝶儿奔忙劳碌,酿造着它们的甜蜜生活.而我今天却没
有太多的心思留恋这里的美景,满脑子里只有我和鱼儿的名字.
"啊,这里,这里!"鱼儿欢喜的惊叫,我顺着鱼儿纤细的手指望去,鱼儿的名字赫然写在那里,
不知是那位的手迹,此时此刻在我们眼中却是那样遒劲有力,宛若是分明的钢印通往明亮的
新生活;而我在为鱼儿高兴之余,心里更加惴惴不安,我的名字在哪里?我的方向在哪里?找
了一遍,我没有看见自己的名字;鱼儿也找了一遍,也没有看见我的名字.七月的盛夏,我却
突然感觉身上好冷.鱼儿不信,她要再找一遍,我们就又找了一遍,我们两个人四只眼睛把整
个榜单象筛米一样细细过了一遍,恨不得看到纸的里面,字的背面,我多么希望在一个不经
意的角落发现被我们漏掉的名字,哪怕被写的很小很小,哪怕那字迹很淡很淡,但是,结果仍
旧是没有,满满的一张榜单,密密的数百个名字,唯独没有我.我低下头,垂下双臂,木木的站
在公告栏前,不再寄任何希望了.身旁的杨树枝繁叶茂,一阵风吹过,枝叶摩娑哗哗啦啦的响
.我好像很委屈的,好想哭出来,但是却没有一滴泪水,只是就那样僵硬的站在那里,风吹着
我的长发,几缕头发贴到脸颊上,我也不想用手把它们收拢过去,衣角和袖口在风中扬起,就
那样吧,我眼睛里耳朵里早已空无一物了.鱼儿把手搭到我肩膀上,嘴角动了一下终是没有
说出话来.她用手帮我把头发捋整齐,轻轻的碰我的手臂,我无动于衷,仍旧是那样默默的站
着,低着头.
鱼儿说:"我们再找找?"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映.
鱼儿放开我的手,疯了一样又在那张榜单上拼命的寻找,一遍找一边说:"不会的不会的,一
定是刚才漏下了.在的,在这里的!"
鱼儿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重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受不了了,我伸手拉住鱼儿的胳膊:"
别找了,没有的!没用的!"
"不会的,不可以的!你放开我!"鱼儿带着哭腔挣脱我的手
"没有的,没有的,你别找了!"我握紧鱼儿的双臂,双手却开始颤抖:"没有的,没有的!"我的
声音开始呜咽
"虾!"鱼儿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大声的哭了出来:"不会的,不可以的!"
我仍旧是默默的低下头,手里紧紧的握着鱼儿柔弱的手臂,我想象鱼儿一样的哭,却始终哭
不出来,我只能紧紧的咬着嘴唇,心理疼,很疼,直到舌尖触到血腥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鱼儿掩住哭声,抬头望见我把嘴唇咬的渗出血迹,她两只手抓起我的肩膀,一边
擂一遍摇:"你怎么了,你不能这样,我们要坚强,不可以被打到的!我们是水族好姐妹!"鱼儿
当时抓的我肩膀生疼,还一个劲的摇啊摇,我却不能言语,或许只是不想言语吧.我说什么呢
?我有什么好说的呢?天意弄人,当我心甘情愿屈从家庭的安排放弃自己的兴趣时,重点高中
录取名单发榜了,而我,不在那上面.我想不起来当初是怎样一种灭顶的感觉.长了十几岁的
我第一次体会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或许以前,在老哥光环的笼罩下,父母从未要求过我的
成绩要到达怎样一个名次,我还一度以为是我的父母开通不计较,而以此同情那些天天被父
母逼着要考到全校前几名,苦苦挣扎在书山题海的同学.可是现在无情的事实赤裸裸的站在
我面前,不知羞耻的反复着那句几代学子谙熟的习语:"分儿分儿,学生的命根!"呵呵,命根
子啊,我的命根子,今天要断在这里了.放榜的那一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那是钧子第一
次有了另一个身份,虽然还没有显山露水的出现,但是,我的天空里涂上了第一摸蓝色,是的
,蓝色的天空---daifor的天空!
我和鱼儿一起回去的路上,谁也没说话,很反常,我们两个水族姐妹从来都是有说不完的话
的,但是今天却谁也想不出话题,只是紧紧拉着手,仿佛只要还握着对方的手,就还握着彼此
的快乐和希望.到了我们分开的岔路口,
"我们一起回去吧?"鱼儿说
"你先回去吧"我松开她
"我们一起走吧?"鱼儿仍旧是望望我,眼睛还是红红的
"你先回去吧.我没事儿."我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
"我知道.可是我们一起走吧?"鱼儿仍旧是重复着这一句
"不好不好,你家人还等着的消息呢.你快回去吧!"我轻轻推了一下她自行车的车把
"可是,我..."鱼儿噎了一下:"有点不放心你!"
声音很轻,却仿佛一根针刺疼了我一下.
我很想象电视里那样作出很生气的样子,暴戾的冲鱼儿发脾气,说些不知好歹的话把她先哄
走,但是,我做不到,一则我不想让曾经的误会再上演,我们是真正的好朋友,我不希望鱼儿
难过,尽管此时此刻她已为我的事儿很难过了;二则我真的很希望鱼儿可以和我再多待一会
儿,我不想回家,不知道回家该怎样交代,该怎样面对家人,更怕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我该如何
面对自己?
但是我知道,此刻,她的家人还在焦急的等待她的消息,一如我的家人在等待我的消息一样,
我想她赶快回去了了家人的牵挂;而且,我也知道以后我们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一起上学一
起放学,一起形影不离的学习和玩了,我要离开鱼儿,我要自己走,虽然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将
来在哪个方向,而自己究竟要往哪里走.

在铁道交叉口,我和鱼儿分手,当一辆满载乘客的列车呼啸着从我们面前疾驰而过时,扬起
的风尘吹乱了我们的头发,
鱼儿侧过头问我:"所有火车的方向都是有铁轨规定好了的么?"
"是吧."我轻轻的说
"那我们一定是同一辆列车的两道铁轨"
"嗯?"我顿了一下
"因为我们要朝着同一个方向,谁也不可以轻易离开!"她回过头坚定的说,眼睛却不看我.
"嗯!鱼儿!""一定哟!虾!"我们再次握紧双手
列车疾驰而过,长长的身躯行驶在夕阳里,无论它的车厢有多少,也无论它的旅程有多远,但
是,它的终点不会变,它的奔跑不会停,因为拖着它庞大身躯的有两条铁轨,不管是激流澎湃
的河面上的高架桥,或是阴森黑暗的山野涵洞,驮着它的两条铁轨永远会不离不弃,相互分
享,相互分担,直到终点!



  第四章   云层

    尽管不愿面对,我还是要面对的.因为除了面对,我别无它法!
    爸爸妈妈的眼睛里第一次正视到我的存在,却是因为我给他们带来一个大麻烦,或者说
,第一次让他们在亲戚朋友中折了面子.他们的孩子竟然没有考取重点高中,在我的家族里
这将意味着什么?除了考大学以外,似乎其它的什么出路都不是正路,至少都不是有出息的
路,那怕是我的爱好和乐趣,但是,当他们和父辈的期望有所偏差时便是大不敬的,更何况现
在我考不上重点高中离大学的方向似乎偏移了.妈妈开始对着我摇头叹气,父亲的脸开始冷
凝的象一朵将要拧出水的云彩,平日里笑脸盈盈的街坊开始露出怜悯的笑容并在我背后指
指戳戳.我不怪他们,不怪.只是更明白了一个词---势利!
    毕业那年的暑假总是很长,尤其是初中毕业这年的假期.每天我最期待的时候就是天黑
,天黑了,我就可以一个人躲在自己房间里了.我可以理直气壮的逃开所有人的眼神,如一只
蜗牛蜷在自己的壳里.有时候也不开灯,只是坐在床前,托着腮静静的等天上开始出来星星,
然后开始出来月亮,月亮从西山的柳梢上爬起,满满的爬,爬到中天,将一片清辉撒下人间,
不分尊卑,不分贵贱,那里都有月的霜华.白天喧嚣的街市此时寂静无息,白天奔波的行人此
时安睡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多大的官,多显赫的位,多凶悍的人,此时需要的无非只有一
张床的地方;平静的气息,自然的酣梦,褪去阳光下的浮躁与骄横,只有月亮姐姐可以看得见
,那一张张如婴儿般熟睡的笑脸.
    月亮姐姐,你能看见我此时的无眠么?
    月亮姐姐,你能读出我心底的悲伤么?
    月亮姐姐,你知道我的前路在哪里么?
    月亮姐姐,你可以就这样一直用皎洁如水的光华陪伴我么?就这样伴这所有人安然如梦
,不要天亮,不要醒来,就这样一直浸润在月亮姐姐的温柔里.可以么?
    月亮姐姐不说话,她只是悬在天空中,用温柔的目光注视我,一直望到我心底.直到现在
我的心底都有一个圆圆的月影,在悄无声息的夜,在风平浪止的背后,它都会汩汩的冒出泉
水来,然后潺潺的流,在我身体里流动,完若月亮姐姐那温柔的目光.临晨四点,启明星会来.
它一来,月亮姐姐便要走了.收起散落满天的星辰,那是她的珠宝,挽起夜的长裙,嫣然留给
大地一个微笑,天边便微曦初露了.

    白天还有许多事情的,不管我愿不愿意面对,还是要面对的,因为除了面对,我别无它法
!开始是初中里许多要了结的手续,还好,有鱼儿,许多她能顺便做的她会顺便帮我的一起办
了;实在要本人办的,有她陪我一起,我可以逃离开所有问寻的师长或同学,我本来就不爱说
话,现在更是显得木讷了.毕业晚会上,我只是紧紧的挨着鱼儿坐下,低着头,面对同学递来
的同学录,我只是淡淡的笑一下,然后拒绝;鱼儿示意我别这样,我也只好是简单的写下"一
帆风顺"这样的字样.同学向我索要我的同学录打算给我留言,我摊开手,轻轻摇摇头.节目
的最后很多人要一起去附近的公园玩,鱼儿是班长,虽然是"末代班长"了,但是仍旧是要组
织的,再说她人气一项很高,最后的聚会大家怎么肯放过她呢,我拍拍鱼儿的肩,微笑的说:"
去吧,我先回去了.有空来我家找我玩吧."鱼儿抓着我的手说,要么一起去,要么一起不去.
我松开她的手,淡淡的说:"去吧!海洋里不仅有鱼儿有虾,也要有水草螃蟹呀!"鱼儿被我逗
乐了,放心的走了.我站在校门前远远的和她挥手,她的粉红色连衣裙很漂亮,走在人群里格
外注目,微风拂起,轻舞飞扬,好像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渐渐飞远,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问
自己:"鱼儿和虾今后还能游到一起么?"
    暂离鱼儿的时间里,我多半是呆在家里,有时是想从前,有时是想以后,只是唯独不敢想
的是现在.其实我知道,我想也是没用的,我不过是15岁的丫头,除了读书上学什么也做不了
,别说没有一技之长了,连个像样的爱好都没有.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担担,我自己又可以做
的了什么呢?!而且慢慢的,父母狠铁不成钢的埋怨渐渐显露出来,不仅是一朵积雨云了,有
时候爸爸会很暴躁的数落我,而妈妈也不再是怜惜的护着我,有时也会用一种我很心痛也很
害怕的眼光打量我.我成天把自己圈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做一件事
儿,生怕自己的不慎会因来父母的不悦,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自找的,我自己酿成的后
果我要自己承担,即使现在承担比不了什么,我也要接受,要忍受!
    所幸,这段时间里还有另一个陪我走过阴霾的人.她是我一个发儿小的玩伴,小名叫娟
子,比我小半年,和我家是邻居,小时候是个挺刁蛮任性的小丫头,后来上了小学以后经常找
我教她拼音和数学;后来慢慢就熟络了,除了问题以外她也经常找我和她一起玩;再大点,不
玩布娃娃,呼啦圈了,我们总是聚在一起说话,没事就说呀说呀,学校里的事,自己家里的事
儿,自己的事儿,反正就是总也说不完.有时候她要写作业,或者我要写作业时,另外一个人
就在旁边干坐着,或者随便找张电视报什么的翻翻看看,在一点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等着,直
到对方写完了,我们就又聚在一起要不就叽叽咕咕嘻嘻哈哈的说着笑着自己今天听见看见
的趣闻轶事.后来她周围有那些人都是什么特色,我班里同学谁什么性格我们都了如指掌了
,有时候甚至会问:"你们班小A最近怎么样了?好久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有意思的事儿了?"
    这是一件挺难得的事儿,我和娟子做好朋友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吵过嘴,甚至都没红
过脸,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慢慢长大,慢慢成熟,彼此的友谊有增无减,似乎已经天经地义的
成为了彼此的一部分,如果连着两天没联络,不用说我们自己了,连彼此的家长都会问:"诶?
怎么好久不见她来找你玩了?"很大程度说,我们似乎更成为了姐妹,不仅相互分享简单的快
乐,分担天真的忧愁,而且很多不愿意和家人说的话也都会好不保留的相互倾诉,相互开导.
    从前和娟子在一起的时候,多是快乐的一起玩玩闹闹的.却没想到,现在在我最落魄的
时候,陪在我身边的竟然也会是她.暑假里,娟子经常来我家,有时她会跟我说说她家里班里
的趣事,更多的时候只是陪我在我的小房间里坐着.后来,我觉得这样未免沉闷,就和她说:"
娟子,我最近心情不好,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没法跟你玩了,你每次来找我都挺无聊的吧."
    "没有,钧子姐,我在家待着也是一个人无聊,来跟你坐一会儿."娟子一脸真诚
    "呵呵,我知道,我现在是特闷的一个人,你这是将就我呢."我看出她是专门来陪我的,
所以不忍心让她和我一起遭受这份无奈与压抑
    "不是的,真的,反正我也没事儿!"娟子欲说还休.
    你这个小丫头啊,心口不一的话我看不出来么?你的眼睛早已把你的想法告诉我了.我
输了,但是我输的起;我难过,但是我只有自己心里难过;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怜悯和同情的
.
    "你回去吧!"我直接下了逐客令
    "别,钧子姐,别让我走!"娟子有点急了:"让我跟你坐一会儿吧!我也做不了别的."
    我抬头望了她一眼,娟子眼睛有点红了,眼眶里还亮闪闪的.这个孩子啊,我遇到的事儿
,我还没怎么地呢,她先梨花带雨了.我抽了一张面巾纸给她,笑笑说:"擦擦,要不一会儿眼
睛成烂桃了."
    她噗哧一声笑了,我也乐了.
    过了一会儿,她擦擦眼角,然后轻轻的说:"钧子姐,别看你逗我,其实我知道,你心里难
受呢!"
    我心里一噤.娟子不经意的一句话却结结实实的捅到我的软肋了.在鱼儿面前,我要扮
坚强;在家长面前,我要扮懂事;在学校老师同学面前,我要扮无所谓.而我心里其实比谁都
清楚,这次所有的种种,没有人比我更难过了.鱼儿将按部就班的到重点高中继续学习;父母
还有争气的哥哥为他们带来各种荣耀;老师们还会迎来新的一届学生;散开的同学们各自谋
求着自己的出路.而我的明天会是怎样的?我的下一步将往哪里走?有谁能告诉我呢?想到这
些,我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第五章  幻变

    清晨,鱼儿匆匆的来我家找我.她神色紧张,拉着我就往外走.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就是拉着我走,一边走一边说:"走,出去我再告诉你!"
    她拉着我一直往上次看榜的地方走,我说:"这是干什么去啊?"
    她说:"带你看榜去!"
    我说:"还看什么呀,都看N遍了!你还不死心?!"
    鱼儿瞪了我一眼:"不是看你!"
    "那是看谁啊?我上次也已经看到你了呀!"我真弄不清楚她这是唱的哪出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鱼儿狠狠拽着我的衣服,好像怕我跑了似的
    "随便你好了!最多就是故地重游一次伤心地呗!"我反倒开起玩笑了
    说实话,离上次我们第一次来看榜事隔不过半个月,但是在我感觉却好像是一段好漫长
的时间,经历了震惊--惶恐--胆怯--余悸,到现在反而有些麻木了.有时候,我甚至想,或许
这就是上天注定的我的命了,爱怎样就怎样吧,人不能跟天斗,螳臂当车的那是不知天高地
厚.除了上高中上大学也不是就没有其他路可走了,那人家那么多不上学的难不成还都不该
活着了?所以,心疲了,也就无所谓荣辱了,也就无所谓生活态度了.古代不是有一句叫"哀,
莫大于心死"么?或许,那时候我的心就已到弥留之际了,若不是这次鱼儿来找我,真不知道,
按那样走下去我的今天会是怎样的了.
    我被鱼儿拉到宣传栏的榜单前,那曾经深深刺痛我的名单仍然清晰,只是纸页被太阳晒
的有些调色了,也斑驳破损了一点.
    "好了,这会儿到地方了,你到底打算让我看什么啊?"我仍旧一幅无所谓的样子看着鱼
儿.她略微有点喘,不知是被我的态度气的,还是走得太快了,有点累得.
    "喏,你看,这是谁?"鱼儿把手指向一个名字
    "肖!"我看了一眼,然后似乎知道鱼儿这趟带我来是别有用意的
    肖是我和鱼儿的同班同学,一个学习不错的男生,家庭条件也不错,就是有点傲气,班里
除了鱼儿,他似乎谁也不放在眼里;当然了,除了鱼儿,似乎也没有谁愿意搭理他的.
    "你还记得他这次中考的成绩吧?"鱼儿暗示我
    "大概吧.查分时我就注意记咱俩的分数了,别人的我还真没在意."我尽力回想之前大
家刚查分时互相问讯的情况:"好像是540多吧?比我还低一些呢."
    "543!比你少整整5分!"鱼儿似乎有些激动了:"可是他却在榜上!"
    "嗯,好像确实是!"经鱼儿这一提醒,我似乎也想起来了:"不过这榜上怎么写他的成绩
是553呢?"
    "你终于也发现了?!"鱼走到我身边,握着我的手开始一点点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前些天,鱼儿到学校帮助班主任做最后的扫尾工作,把每位同学初中期间的所有档案归
类整理然后分装好,对于这类琐碎而又细致的工作,班主任从来是不亲自做的,而每次都是
责无旁贷的成为了鱼儿的工作,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了.在教师办公室里,鱼儿无意间听到老
师们打趣说闲话时说:"小鱼儿,你看你们老师每次都让你帮忙干活,班里的大大小小工作都
有你负责,你学习成绩又那么好,可是最后市级优秀班干部的称号还是给了别人啦!"
    鱼儿笑笑说:"呵呵,帮老师做事是应该的,谁让我是班长呢?再说了,优秀不优秀的我也
不在意那么个奖状.全市级的优秀班干,我肯定也不够格啊."
    "呵呵,小鱼儿啊!你不在乎有人在乎!谁说那就是一张奖状了,那是你们中考的10分啊,
傻孩子!"或许是因了鱼儿已经是毕业了的学生,这些老师们也不再是平日里一副板着面孔,
不苟言笑的模样了,扯起闲话啦,和任何酒肆茶坊的长舌妇一样.
    鱼儿是何等的冰雪聪明,马上听出这话中有话,但是也不便再多问.毕竟,老师扯老师的
闲话可以,学生则不能;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即使是彼此有嫌隙,面和心不和的老师,当与同
学生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勿庸置疑的将会形成联盟,就像中国的工人阶级和农民兄弟是天然
联盟一样,只有建立在这样的生产关系之上的上层建筑才是最为稳固的.但是现在的鱼儿知
道了,原来自己一直敬若神明的老师其实也有其作为社会人的一面,也有起作为芸芸终生的
普通甚至庸俗的一面.所谓"传道授业解惑者也"的园丁形象只有在三尺讲台上是蜡烛,下了
讲台也要吃饭喝水,也要换煤气,和菜场的小贩讨价还价,也会看无聊的肥皂剧和周星星的
港片.蜡烛不能总燃烧的,停电的时候点起来,蓬荜生辉,但是若一直燃者它,总会有一天蜡
烛成灰的,但到时为什么泪始干就说不准了,或许是因为来电了呢?!
    鱼儿留意各位同学初中期间的成绩卡和学生证,终于发现了肖的有些特别.在"第三学
年接受的奖励和处分"一栏里,赫然写着:"市级优秀班干部".鱼儿回想他平时并未担任任何
班委职务,而且这个荣誉的评选老师也并未和同学们提起过,什么时候就订了呢?!
    另一方面,鱼儿在和同学们假期里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也有意无意的提到这些事儿,特
别是有一次,当鱼儿在街上偶遇肖时曾真诚的恭喜他考取了重点高中,当时肖不屑的说:"这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重点高中么,收了我们家的好处他敢不让我上?!哼,不过老师
也黑了点,就一个市级的还好意思要我爸两条万宝路...."
    鱼儿没有再往下说了,我也没有说什么,我们俩在那帮单名前僵站着.
    过了一会儿,鱼儿问我:"你狠不恨他们?"
    "恨?"我抬起头:"为什么要恨他们?"
    "如果把那10分给你,你就稳够了!"鱼儿气的脸通红
    "为什么要给我呢?即使肖不配拿,我也不配啊!"我说:"我要恨就这只能恨自己!如果我
象你一样考到足够的分数,还会有这些麻烦么?"
    鱼儿看看我,眼睛里又有点泪盈盈的了,
    "好了,鱼儿,别替我瞎寻思了,我没事儿的!"我拍拍她的肩膀:"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替我
做这么多事儿啊.能交到你这个好朋友,我初中三年就是大丰收了!"
   "一条鱼儿就大丰收了?"鱼儿小声嘀咕
   "没办法,我的网小!"我冲她吐吐舌头
    鱼儿破涕为笑:"我的更小!就篓着一直虾!"
    呵呵,那天我俩一直走到中午,就那么溜达着.天空很兰,没什么云彩,仿佛是一片广阔
无垠的大海,海面下只有两个水族:一条鱼儿,一只虾.



    第六章   激怒

    自从鱼儿告诉了肖的事情之后,我其实也有很多启发和感慨的,倒不是对肖或老师的怨
恨,说不好听了,如果之前我遇到这样的机会,保不准也会象他们一样做的,但是现在我保证
不会了,因为我看到鱼儿清如水的眸子,看到明如镜的蓝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事是
要讲原则的,因为有"众望所归""实至名归"这些词,也有"咎由自取""作茧自缚"这些词,我
从来不否认我有唯心的一面,有时甚至还是相当的严重,就像我这次,我把鱼儿对我讲的话
当作是命运对我的召唤,是对我打算放弃自己未来的挽留,我对自己说:"或许,有些事是注
定好的,比如像挫折."
    "挫折"所以称其为挫折,或许注定它是要让人克服的.否则只要"绝地"便够了,仓颉又
何必费尽心机造出这么个字来呢?另外想起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这里的"死地"也就
是"绝地"的意思吧,既然纵是"绝地"都有"后生"的机会,那"绝地"看来也并非就"绝"到头了
.那看来还是等待"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生机吧.
    回到家里,爸爸妈妈表情严肃的说要和我商量个事儿.把我叫到客厅里,妈妈说:"我们
也知道,这次你没考好,心里也难过,不过光难过也不是个事儿啊,我和你爸商量,看看你以
后打算做什么?"妈妈停了一下,看了爸爸一眼,接着说:"按你的成绩,虽然这次进不了重点
高中,但是去普通高中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只是,进普通高中倒是没问题,可是普高考
上大学的机会就少很多了,而且弄不好还要再补习一年,还要耽误一年的光阴,就不值得了
."妈妈看了我一眼:"嗯,你说呢?"
    "嗯."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做好了打算,现在妈妈说的其实我并没有很认真的听
    "你爸托一个老朋友帮你找了一所省部中专,学校在武汉,专业也不错,到时候毕业了回
来家里上上心应该能找一个不错的单位.再说你哥现在也在湖北上大学,你在那边上学你哥
也能照应你点,家里也放心了."妈妈说到这里,眼睛湿了,回过头看看爸爸,然后背过脸去轻
轻擦眼角.爸爸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口一口的抽烟,身边桌上的烟灰缸里按满了余言缭绕
的烟头.
    最后一句我听清了:爸妈想让我到武汉的一所省部中专!
    "爸,妈,对不起,我给你们丢人了!"我脑子里想着如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是嘴里
却不自觉的冒出这么一句.
    爸爸抬了一下头,看了我一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
    "爸,妈,别让我走!"我默默的说:"爸,妈,别赶我走!"
    妈妈哭了,两只眼睛红红的;
    爸爸抬起头,不无怨恨的看看我:"现在知道了,当初多考2分不就全有了?!"
    我哀怨的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是啊,说什么呢?我还有什么可
说的呢?!眼泪扑簌簌的流下来,象筛豆子似的,我却忍住不哭出声来.我路上的打算此时在
心里涌动着,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是否应该坚持,是否应该争取.刚才父亲的质问象一道刀
一样狠狠的向我的自尊与自信砍去.
    "妈,..."我看着其实气急败坏的父亲,只好回过头来央求妈妈,我希望她可以体谅我,
可以留下我.
    "别问你妈,我作主了,就这样了!谁让你平时不知道努力!"父亲看我想向妈妈求助,一
句话给了判决,断了我的念想.
    说我这次考的不好给家里丢脸了,我承认;但是说我不努力,我却觉得真的不能接受.我
长这么大,你们从来有关心过我的学习么,不要说象别的同学那样又是家教又是辅导班的,
甚至有时候晚上我做作业想让父亲把电视节目的音量调小点他都会老大不乐意的;确实哥
哥成绩好,他生病休学多半个学期,但是期末参加考试还是可以考第一,但是那是因为哥哥
聪明.父亲总爱在人前人后用哥哥的成绩炫耀,但是那只能说明哥哥聪明,并不能抬高你自
己多少;相反,哥哥遇到什么挫折或是什么事做错了,父亲问不问上去就是一耳光,以致后来
哥哥一直很怕父亲,有什么事都是和妈妈说,而父亲又因此挑妈妈的理,说她有意拉拢我们
兄妹和父亲疏远.本来都是一家人,你说他这理挑的也不怕外人笑话?对于我们兄妹俩的事
儿,他也是从来都是凭一己的愿望,从来不问我们的意愿和想法,我们要做得只是无条件的
接受和服从.That's all!?!
    "没商量了?"我试探的问
    "嗯,订了.就这样了!"父亲回答的斩钉截铁.
    我知道,他们这是不想看见我成天在眼前闹心,所以才会这么坚决的把我打发到遥远的
武汉,眼不见心不烦么,谁让我给他们丢脸了呢.父亲是极爱面子的人,现在他自己人到中年
没什么大的作为,但是他一直引以为荣的就是我们兄妹俩个从小乖巧听话懂事,各方面都不
用家里操心,而哥哥更是从小聪明伶俐,成绩优异,一直考到重点大学,是街坊教育孩子的楷
模,是父母亲戚心中好孩子的典范.一直处于优越感中的父母怎么可以接受现在我造成的现
实呢?!这也难为他们了,想出这么个庶出的办法.
    我含着泪水,抬起头,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父亲:"行,我去!放心,我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了!"
    言闭,我走进我的小房间开始收拾我的东西:几件简单的衣物,我心爱的画板,随身听,
两张CD,还有伴了我10多年的的一个绒布娃娃.那是我最喜欢的的一个娃娃,是我小学时一
次生日里父母买给我的,我一直告诉自己父母是很疼爱我的,他们给我的这个娃娃我也一直
特别爱护,把她当证物一样优待着.我收拾东西时顺手就要把她带走,但是当手指触碰到娃
娃的一刻,忽然停住了,我看见小娃娃甜甜的笑脸,那仿佛是自己收到礼物那一刻的笑靥,我
的"幸福的家",我的"慈爱的父母",在现实的面前即将土崩瓦解.只是因为一个分数?只是因
为一个分数!只是他们所谓的面子?只是他们所谓的面子!我的手不免一抖,仍旧把那个娃娃
拿起来塞到了包里.此刻我心里很平静,脸上虽然还有泪痕,但是心里已经彻彻底底没有悲
伤了.或许我该长大了,该自己用脑子处理问题了,该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了.
    我在屋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听见外面妈妈小声怂恿着爸爸要他收回成命,可是爸爸就
那么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看着我收拾简单的行装,待我收拾完毕拎着一个包走出来,我象往
常上学前和父母道别一样,走到妈妈跟前,说:"妈,我走了.以后有机会回来看您!"我回过头
看了一眼旁边的父亲,他的脸阴沉的吓人,我知道和他说话是自找没趣,就又转回来,和妈妈
说:"你们保重!我到了会去先找哥哥,然后到时候去学校报道."言闭头也不回的走出家门.
我听见妈妈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了,嘴里叫着我的名字.父亲也沉不住气了,或许是我长
这么大头一次作出如此大胆反叛他们意志的事情.我走出大门没几步,父亲几步跟上来,一
把夺过我手中的包,我扬起头狠狠的望着他,我看见父亲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我面无惧色,
仍旧狠狠的盯着他那气的铁青甚至有些变形的脸,父亲呼的扬起手,妈妈看见这架势,赶忙
对我说:"跟你爸认个错,说以后不敢了!快呀,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扭!"我不说,我就那样看
着他.
    "啪!"重重的一个耳光抽在我脸上,火辣辣的手指印清晰可见.
    我的脸被打的侧向一边,头发也散了,我咬紧牙,用手捂着一侧的脸,喉咙里咽下了最后
一滴泪水.妈妈吓得惊扑过来,两只眼睛泪眼婆娑.我抬起头,仍旧用那种狠狠的眼光盯着父
亲,不,是用更加恶毒的眼神盯着眼前这个虚荣自私暴戾的人.我一字一顿的说:"够了么?我
可以走了么?"
    父亲气得脸色发灰,嘴唇开始哆嗦,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他再次扬起手,看来他
是真的怒了,他已经不是在教训孩子了,而是在消灭一个冒犯他尊严,触怒他权威的敌人.而
我挨了这一耳光,心里似乎反倒坦然了,如果说之前我还因为自己考试考的不好而感觉内疚
,感觉愧对父母家人,现在这一巴掌我已经还了他们了,两清了!我不再亏欠他们什么了!我
不用再夜夜无眠的折磨自己了!
    看见父亲再次抬起的手,我心一横:随便了,爱怎样怎样吧!我看见父亲的手再次落下,
眼一闭,等着另一个火辣辣的手印.
    "啪!"我一惊,睁开眼睛一看,这次父亲把耳光抽在自己脸上.随着手落下的,还有父亲
的泪水:"好!好!好!你的翅膀硬了是吧?你不怕了是吧?"
    父亲一下失去了刚才的威严与凛凛威风,仿佛一棵摇摇欲坠的老树在狂风暴雨中摇曳.

    那一晚我没能如所言的那样离开家.我被父母关在了我的小房间里.我没有吃东西,也
没有喝水,他们也没有给我吃的和水.那一晚我坐在床前,满脸的泪水的再次问月亮姐姐:"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他们是我的亲身父母么?他们竟然狠心的要我远走?竟然狠狠的扇
我耳光?仅仅是因为一次考试的成绩,一切都变了!变得陌生,变得冰冷,变得恶毒!"我甚至
想到死,或许我来到这个世上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是一个多余的人.如果没有我,父母工作安
稳,哥哥学业有成,这才是标准的幸福家庭啊!我算是干什么的啊?除了添乱,就是惹人生气,
现在甚至和父母弄得水火不容了,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总是这么想,我更觉得自己多余
了,话更少了,基本不说,也不怎么吃东西,有时一天只是喝一点水,呆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不
出来,也不让人进入.
    次日娟子来了,我父母都不在家,她就在我身边陪我坐着.我突然问她:"娟子,要是有一
天我不在了,你会想我么?"
    娟子一听这话,一下就吓哭了,她摇着我的胳膊说:"钧子姐,你说什么呢?你别乱想啊!"
    我笑笑:"没有,我没乱想,你别担心.我只是想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对我好的
人.娟子,回答我一下好么?说真话."
    "钧子姐,你别乱想,你爸和你妈都是真心对你好的人呀.你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怎么会
不心疼你呢?"娟子呜咽的说
    "怎么就不会呢?"我反问她
    娟子被我诘择的没话了,于是说:"那不管别人怎样,你就是我钧子姐,你在哪我都会想
念你的!"然后娟子泣不成声,抽噎了一下,她补充说:"钧子姐,你别瞎想,你千万别瞎想!"
    我握了握她的手,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此时的窗外没有月亮,大太阳把一切灼烤的奄奄一息,燥热的地面上没有一丝风的痕迹
,树叶蔫了,连空中的云彩也干涸了.

    当晚,妈妈来到我房间里,我一样没有话,只是呆呆的坐着,仿佛一个等待秋后问斩的犯
人,现在我已不再有感觉了,完完全全一只木偶,随便父母给我摆怎样的pose,安排怎样的命
运,我不会反抗了,不会挣脱了,不会再斗气了.我原本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我的来临是上天
的一个疏忽吧,因而我的存在也注定是一个玩笑而已,我只是附属于父母的一件物,他们把
我养大,就有权决定如何处理我.我只要遵从就好了.人不能和天斗的,这些就是宿命,就是
注定好了不可更改的!我要谨记!!
    两个人沉默的坐了一会儿,还是妈妈先说话了:"钧子,你去那所重点高中读自费吧?"
    我先是一惊,随后感觉"自费"那两个字很重很重的敲打着我的心----疼,很疼!我知道
我现在的成绩要想进重点高中只有自费一条路,我不是没想过,但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的时
候就被我按下去了,首先是那一年三千的学费,再着是那如芒在被的名分--"自费生"!哥哥
以前和我说过,那所中学里对非公费的其他学生都是很歧视的,不仅是学生中会有这种倾向
,甚至连有些老师也是"那帮自费的"如何如何.我虽然没有获得过怎样优越的的待遇,没有
的得到过哥哥身上那种蓬荜生辉的光环,但是一直也是自给自足,安然惬意的维持着自己小
小的自尊.我不敢想象要终日生活在一个充满鄙夷和侧目的环境里,背负着父母提供的高额
的学费,那将会是怎样一种不堪重负呢?
    "妈,我..."我吞吞吐吐
   “你不愿意?!"妈妈有些惊诧
    "不是!"我忙住口
    "你不想念书了?"妈妈追问
    "我想的!"我忙辩解
    "那就好!"妈妈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意:"我就知道,我的女儿不是那么没出息的
人!一次挫折就爬下了!"
    "可是,..."我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妈妈问我,满脸疑惑
    "学费太贵了;而且,..."我轻轻的说,声音越来越小:"自费生很不光彩."
    "贵?不怕!妈给你出!只有你好好念,不要失去信心."妈妈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温柔的说
:"我知道你这次是意外没考好,你心里也很难受的.妈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长这么大多少
钱都花了,还在乎这一次?我节衣缩食也供你,妈不能没有你这个闺女阿!"说着妈妈又流泪
了,日渐苍老的脸庞上道道泪痕,我心里象有人抽我十个百个耳光一样疼.
     我一边帮妈妈擦泪水,一边哽咽的说:"妈,我念,我一定好好念.你别哭了,别哭了!"
     言闭,我伏在妈妈怀里,这些天一直忍着的泪水滂沱而出,妈妈搂着我,娘俩哭做一团.

     隔了一天,我揣着妈妈给我的三千学费去那所学校报名,这是我第一次以学生的身份
走进那所学校,也是从那一天起,它在我的眼里不再是风和景明,波澜不惊的读书修养的学
府;而只是一个吞噬我梦想,剥蚀我尊严的恶兽,是一个我回报母亲,挑战命运的阶石!走进
校门的那一刻,我狠狠的对着校园,也是对自己说:"准备好?我来了!"




   第七章  初涉

     就像<<红字>>里的牧师Hester Prynne一样,走进这所学校之前,我就在自己的心中深
深的刻下三个字:"自费生"!我知道这三个字的代价,我记得这三个字背后我承受的屈辱,我
明白这三个字背后妈妈的苦心.我暗暗发誓:我要让那些蔑视我的人惊骇,我要让那些钻空
子的人汗颜,我要让那些陪我流泪为我伤心的人为我骄傲.
     刚刚进入高一,我就把自己放入高三般紧张繁忙的学习中,每天用大量的习题和辅导
书填满自己的时间和空间.我用别人2倍3倍的学习时间,付出别人十倍百倍的辛苦,为的只
是得到比别人更肯定的机会,更确凿的上大学的保证.我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很少与班
级里的同学接触,很少和他们说话,很少参与班级的活动,也很少让别人走进我的生活.甚至
连同校不同班的鱼儿,我也很少联络了.我总是匆匆的来往于学校到家的路上,有时会和鱼
儿在校园偶遇,但也只能是匆匆的微笑一下,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因为我的时间不在属于
我了,就想我此时的学习和努力也不再是单纯的为我自己了.我背负的不仅是要回报母亲的
希冀,更多的是为了报复.是的,报复!报复所有当初对我不屑一顾,甚至落井下石的人!有时
候,美好的希望不见得可以支持人走过困境,但是恶毒的决心绝对可以给你意想不到的力量
.就比如此时的我.
     鱼儿是理解我的,所以我从未担心过因为疏于联络带来的距离,事实证明也是这样,尽
管我们很久不联络,但是每每见面还是会一样的亲密无间,节假日有时她会来我家找我,有
时我们一起讨论习题,有时一起去附近的书店淘一些有用的学习资料,辅导书什么的.
     娟子也一直支持着我,我上高中以后,她平时课程上有问题了都是先攒着,多了,在一
起来问我,而且很仔细的听我讲解,一般一遍她就能懂,为的就是节约我的时间;有时候我学
习得太累了,她就会主动陪我出去打打羽毛球,或者和我聊一会儿天,给我鼓劲儿加油.
     妈妈一直很心疼我,看我每天写作业,做功课到很晚,总是劝我早点睡;有时候我中午
也不休息,仍旧钻在书山题海里,妈妈也在一旁默默的陪着我,冬天会给我递上一杯热牛奶,
夏天会在一边给我扇扇子.又时晚上我累得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妈妈就会轻轻的扶我到床
上,给我盖上被字,有时打个盹我醒了,就又回到桌子前学习,妈妈怕我这样着凉,以后再遇
到这种情,就在我身上搭件大衣,让我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醒了继续看书.好几次,妈妈看
我学的太辛苦了,就说:"歇歇吧,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你这样拼命别把身体累垮了啊!"
我总是对妈妈笑笑说:"妈,放心.我没事儿.我答应的事儿我会做到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的付出还是有成效的,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我总分进入全校前一百名,按照当时学
校的规定,进入前一百名的自费学生的学费可以减半;第二学期,我进入全校前五十名,按照
规定,我成为了这所学校正式的学生,我妈妈不用再为我提供高出正常学费十几倍的血汗钱
.我可以理直气壮的坐在我的座位上了.周围同学的态度也开始有了明显的改变,她们热情
的主动和我搭讪,某些势利的老师的眼睛里也不在是鄙夷,甜的发腻的赞美有时也会落到我
身上,可是面对这些,我只是当作一个滑稽的笑话,我内心里时时刻刻告诫自己:"别忘了你
进来时的身份,你是--自费生!要长记性,要长骨气!"我仍旧不屑的应对着,仍旧的冷漠的存
在着,仍旧顽强的坚持着.
     如果说,高中的所有记忆都是抵触与灰色的,那也不太对.至少还有一位影响我思想的
语文老师,一位影响我生活态度的好朋友,还有一位给我记忆里永远留下关于雪和夕阳的同
桌.

     尤老师是我见过的第一位真正博学的语文老师.从小到大,语文课在我的记忆里无非
就是抄笔记然后背课文.对于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师我真的觉得她们所谓"传统"的教学方法
有误人子弟的嫌疑.
     我仍旧很清楚的记得第一节语文课,铃声响过之后,一个中等身材文文弱弱的男子走
进教室,看样子也就30出头吧,短发,瘦削的脸,鼻子上架着一副大大的黑边眼镜,表情严肃,
跺着方步走上了讲台:"我姓尤,是你们的语文老师."
     "唉,又一个学究!"我心里小声的说.
     "我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你们觉得语文课应该怎么上?"
     "老套!又是所谓的'教学改革'吧?换汤不换药!"我心里有些嘲讽这老师的作态了
      讲台下一片寂静.----坐在这里的学生都是各个学校的优秀生,上这些年学早被学校
约束的服服帖帖,没一点热情和活力了,除了上课和考试他们似乎就不再关心其他的,只是
无条件的服从和接受老师和学校灌输的,传授的,至于自己究竟要学什么,要怎样学,反倒是
不关心了.其实这么说人家我也应该亏心的,我不是和在座的所有人怀有一样的目的么?甚
至我比他们更鄙俗,更卑微----他们背负的或许只是家长和自己的一个大学梦,而我不仅是
为了实现一个梦,还要为了报复一些人.我偏激了,而且越来越偏了!
     "说说呀?你们要是不说那就是不打算上语文课了?"尤老师作出一幅喜出望外的表情
:"那好!这就算是你们体谅我,给我放假了.唉,校长怎么不跟你们学学,给我涨点工资呢?"
尤老师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收拾起手中的教案:"回见了,各位!"他摆摆手,一脸嘻嘻哈哈的,
准备抽身出门了.
     "啊???还有这样的老师?!"不仅我吃了一惊,在座所有的人都吃惊不小,瘦的和排骨一
样的班长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大声疾呼:"尤老师,您不能走啊!!"那感觉就像当年根据
地的老乡对游击队员们的热切挽留一样.
     "不走?干什么?陪你们上自习?"尤老师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可,...可是,您走了,谁给我们上课啊?"排骨班长一脸晴转多云.也难怪,他这新官上
任没多久,头三把火还正烧得旺着呢,没遇到难缠的同学,先被老师摆了一道,心里肯定很别
扭的.
     "哦,不给我放假啊?!"尤老师挠挠头,撇了一下嘴:"看来这纳税人的钱还不是那么好
骗的."
      此言一出,班里哄堂大笑,老师也跟着哈哈大笑,只把个排骨班长晾在那里,满脸通红
,哭笑不得.
     "既然不让我走,那你们说说咱这语文课怎么上啊?"尤老师反倒把皮球踢回来了
      低下一阵窃窃私语,但是谁也不敢大声发言,还是英勇的排骨为民请命:"尤老师,您
愿意怎么上就怎么上.您怎么讲我们就怎么听."
      尤老师眉头皱了一下,显然排骨表忠心的一番话并未博得老师的欢心:"那这课是你
们学还是我学啊?'我愿意怎么上就怎么上'?我不上你们就不学了?还'我怎么讲你们就怎么
听',我胡扯你们也听?"
      排骨吓得一哆嗦,不说话了;讲台底下倒是热闹了,角落里有人壮着胆子说:"不讲语
法!"
      "你也不喜欢语法啊?太好了!我也觉得那就是约束人的框架.当了几十年中国人了,
按它那些条条框框,我还不会说中国话了?!"尤老师脸上掠过一丝笑意
      这下好了,一个提议被采纳了,大家都七嘴八舌嚷嚷开了:不写作文的,不学现代文的
,要求上课不抄中心思想的,要求不留家庭作业的,等等等等.看大家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了
,尤老师也来了精神,叫这个说完哪个说,自己还整个小本子,一边听,一边颔首,一边还坐着
记录.后面的同学看老师纳谏,纷纷把手举得高高的,希望被老师叫起,说出自己的意见,老
师专心听前面的同学的建议没看着,给那些同学急得,恨不得踩到凳子上.老师抬头看见了,
微笑着说:"呵呵,看来我人气还挺旺啊,估计刘德华也赶不上我这待遇了."下面又是一阵哄
笑,然后老师走到教室后面,请那些同学说了自己的意见,言闭拍着他们的肩膀示意坐下,接
着他乐呵呵的对全班说:"以后发言不必举手,也不必起立,你们有什么建议和看法就坐在那
说就行了.这大老远的,我一个瞅不到,你这半天胳膊举得都酸了,不白举了?!"大家又是一
阵笑声."不过有一样,"尤老师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最好不要三个以上的人同时说,我
的耳朵还没有杜比纠错的功能.看来得赶紧升级了."
      "哈哈....,老师您真逗!"下面坐的60几个学生现在已经完全被这位新老师攻陷了,
十几分钟前的陌生感和师生间那不可逾越的距离,顿时烟消云散了.

      我也不禁乐了:"这么个老师,有意思!"



第八章   醍醐

上了尤老师的课以后才开始逐渐对这位老师有了一个客观的认识,他讲课并不象他和大家
逗闷子时那样戏谑,其实还是很认真很敬业的;但是有别于其他老师的是,他并不是照本宣
科的灌输,而总是在介绍完内容之后,先提出他自己对这篇文学作品的看法和认识,然后在
听取大家的看法,对于彼此意见的相同点他一般不赘述了,但是对于意见分歧的地方,他总
会很认真的和大家探讨:你不同意我的观点,你要有确实的理由说服我;当然了,我不同意你
的看法,我也会和你辩驳,这种时候一般都是反驳的同学开始还振振有辞,但说不了几句就
被老师驳的哑口无言了,再进一步探讨,就只有心悦诚服了.
对我而言,尤老师最令我感念终生的是他摒弃一贯的数十年如一日的高教社的语文教材,给
我们足足上了两年半的文言文.从基础的<<论语>>,<<孟子>>到老庄,到先秦散文,到屈老夫
子的<<离骚>><<诗经>>,到魏晋南北朝的神怪小说,到华丽的唐诗,到凝重的宋词,到元代的
戏曲杂剧,到明朝的理学派,到明清的小说,直至半文半白的近代名家作品,比如桐城派的《
左忠毅公逸事》,比如托物言志的<<病梅馆记>>.后来想起这些来我都感觉难以抑止的激动
和感恩.我一直不喜欢现代人的文字,却对文言情有独钟,对先贤们的智慧高山仰止.尤其喜
欢<<孟子>>和宋词,而宋词里又尤其喜欢李清照.有时候会不自觉的反复读那些喜欢的篇章
,用心读而非用唇舌念,往往不自觉的就会烂熟于心了,往往不自觉的就会在思想里言谈中
渗透出来.有一次老师要大家背诵<<望洋兴叹>>的一部分,我竟然把整篇<<秋水>>给默了出
来;尤老师每讲一片文章总会顺带着讲许多相关的知识,有时从作者入手,有时是从文章的
流派入手,有时是从成文的背景入手.有些同学感觉这些东西味同嚼蜡,但我却听得津津有
味,兴致勃勃;有时候说到我感兴趣的地方,我甚至会一时兴起和老师讨论起来,比如关于魏
晋竹林七贤中王戎的看法,有人说他是被朝廷收买,背信弃义,也有人讥讽他"每自执牙筹,
昼夜算计,恒若不足。"的贪婪庸俗,但是抛弃众说纷纭,你不得不佩服他自幼颖悟,神采
秀彻。我喜欢他们的文章,欣赏他们不羁洒脱的性格----我喜欢阮籍"悲憤哀怨,隱晦曲折
"的<<咏怀>>;也喜欢主张“名教”与“自然” 统一,合儒、道为一的向秀的逍遥;无论是
一曲<<广陵散>>慷慨赴死的嵇康的豪气,或是山涛归隐深山不问世事的淡泊,那都是先贤的
事儿,而我们后人的妄加评议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如同明净台上落下的尘埃,轻轻一
拂便了无痕迹了.争?辩?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潜下心来去研读,去聆听,去感悟;那或许
才是千百年来这些许文字生生不息,得以承传的根本所在吧.
我至今一直引以为荣的,认为是得到的最高的评价和肯定,不是后来一鸣惊人考取重点大学
时师长的惊叹,也不是再后来各种奖学金和荣誉搭建起的光环,而是后来听同学说尤老师在
谈起我时曾微笑的说:钧子有很高的语文素质!只这一句话让我为之备受激励,慷慨激昂了
好一阵子,而且直到现在一直都很受用.另一点让我对尤老师感念不尽的是我的文字第一次
被理解并认可.那时候他给我们规定每周要交一定数量的练笔.为此每个人准备一个本子,
定期收上来老师检查.起初着实是应付事儿的,我没的可写,也无话可说,临近上交的日子,
就胡乱涂写些文字,比如说说天气.有时老师也会命题作文,那就更是生编硬造堆砌文字了.
而每每发下来,老师只是注个日期,最多加个"阅"字.而那时的我依然开始了把所有念头和
话隐忍在心里的习惯了,不说话,不与人交流,更不与外界沟通.只是生活在自己的内心里,
偶尔在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上记录一些文字.有一次,老师让大家写一篇命题作文,写四季,我
无意间把个秋天写得萧瑟之极,意外的发现在发回来的本子里,老师在我文字的背面写了几
乎比我文字还多的评语,说是评语,或者说是读后感更为合适,他把我的心里的苍白冷漠和
孤立无援体察的一览无余,我有些惊恐,我一向不希望任何人走进我的思想和内心世界,换
言之,我一直以一种敌对的态度面对周遭的所有人,不要理解的同时也意味着我不接受任何
形式的怜悯和同情.那是我已是偏激到了极至,可以说,在我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善意和友
情,有的只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相互利用和相互顷轧.我外表的刚强,不,更贴切的说是冷
酷,是我的武器和铠甲,紧紧的护卫着我被现实伤透了的,不堪一击的心灵.
后来,老师的命题作文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倾向性,或许是我自己片面的感觉,我总是可以
感觉到他的题目不是注重联系语言和布局谋篇,更多是运用思考和感触写,在写这些文字时
,开始我还有意的把持自己笔触,但是逐渐的我有一种笔随心动的感觉,我不再刻意注意行
文的模式,不再理会所谓"起承转合"的章法,不再雕琢句子的结构和修辞,不再顾及文章体
裁的框架要求.我只是随意的写,只是记录,以一支笔作输出方式,在内心与现实之间构架起
一座桥,而这种载体就是---文字.渐渐的,我练笔的本子里不再是空洞无物的东西,取而代
之的是更多鲜活生动的东西;我也不再执着的将真实丰富的自己固守在阴郁的内心里,有时
候我的无助和惶恐会在纸面上露出端倪,偶尔外界的阳光和清风也会唤醒我压抑在心底的
天真和灿烂.我不再满足老师留下的命题作文,开始主动的去写,去记录,去抒发;与此同时
尤老师也会很敏感的捕捉到我的感觉,在他的评语里相应的会有共鸣或者响应,当然有时候
也会有开导和劝诫,有时候,我还会针对老师的评语和看法再写一篇新的文字阐述我的看法
,然后他再评,再回.总之,我感觉这已不再是单纯的写作练习和教师评语,更像是两个人的
聊天记录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觉得:有时候,一个人外在的仪表和谈吐或许可以伪装;
但是他的文字不会伪装,看他的文字,你可以透过重重障眼法看到他的内心,看到他不为人
知却最深刻真实的一面.或许这就是所谓"我以我手写我心"的由来吧.
由于文字上的交流使我对尤老师有了一种信任感,而且他渊博的学识,广博的见解更让我在
上他的课时有一种如入宝山的感觉,每次的语文课我都会十分的专注,相应的也会学到更多
的东西.他在同学们中的威信和威望如日中天,似乎成了勿庸置疑的偶像级人物,差的就是
顶礼膜拜了.我们对老师的崇拜甚至延伸到他的个人习惯和爱好,比如说讲话的方式,比如
说喜好的音乐.虽然我仍旧在学校里,班级中特例独行的的存在着,冷漠并冷酷着,仍旧没有
影响我在内心里成为尤老师忠实的fans.
有一次老师在下课之前打趣的提起:"你们猜我最喜欢的音乐是哪种风格?"
大家七嘴八舌:"古典","民乐","钢琴曲",......众说纷纭.
尤老师诡异的一笑,说:"呵呵,都错了!我听<<黑豹>>和唐朝."
啊?大家惊讶的目光中,尤老师优雅的走出教室,身后一片唏嘘声.



第九章  误会

那是我还不知道中国摇滚为何物,虽然偶尔会在街上听到崔建沧桑悲凉的质问"你何时跟我
走?"但是从小接受的家教习惯性的告诉我:那是颓废,那是不学无术,那是痞子小混混的东
西.然而当我听到这些从尤老师口中说出以后,我突然对这些原本讳莫如深的东西激发出了
前所未有的兴趣.我开始在去书店的同时到附近的音像店里淘磁带了.
一个周末,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在买完新的习题册之后顺道走进旁边的音像店,散淡的目光
开始在琳琅满目的卡带货架上游弋,老板问我:"喜欢什么风格的?""摇滚."虽然我是轻轻的
说出口,但是老板的眼睛却睁的大大的,仿佛不相信这两个字是从他眼前这个十六七,带着
眼镜,文文弱弱,一股子书卷气的小丫头嘴里说出来的.那他觉得我应该听点什么?古筝,二
泉映月?还是刚从台湾刮过来的小旋风林志颖?他只是顿了一下,不过马上恢复过来,顺手一
指窗边的货架:"那边有新上的<<梦回唐朝>>,经典之作,值得收藏的!""哦."我轻轻的应了
一声,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听见背后老板小声的说:"真有个性的小姑娘."
我在窗边径自专心的挑选着磁带,目光触及到两面大旗下那四个表情冷酷的长发男人时,心
里却突然有点暖暖的冲动,伸手去取,却意外的碰到另一只同样伸出取带子的手,显然我们
我吓了一跳,我忙缩回手,抬头望去----有些凌乱有些长的头发,一张阳光的脸,还有一双明
亮温和的眼睛.
"钧子同学?"
"哲同学?"
显然我们的诧异竟源于是同班的同学.
"你也喜欢唐朝?"哲同学似乎有些惊喜的问
"一般.其实还有听过."我支吾:"只是因为听尤老师说起过,所以想来看看."
"你也是受尤老师的带动啊?我也是!"显然他对我的回答颇为满意,甚至有点找到同门的感
觉:"这盘带子怎不错.我之前听了,简直太棒了!正打算专门再买一盘留作收藏的!"
"哦,是么,好,那让给你吧."我一边说一边极力想起关于这位哲同学的些许记忆,虽然在同
一个班级已是两年的同学了,但是由于我一向的我行我素,对班级里同学的印象只是停留在
面孔和姓名上而已.
"呵呵,不用让.这不是好多么,我一盘,你一盘."说着他拿起一盘带子塞到我手里.
我们碎碎的谈论着唐朝,其实更多的是他在说,我在听,因为我那时对这些确实一无所知,就
这么边走边聊的到收银台,付款,然后出了音像店的门口.我们各自去开自己的自行车,我家
向左,他家向右,他骑在自行车上,笑笑的和我招手说:"回见!"骑出一段又停下来,回过头说
:"Enjoy it!"额前的长发有些遮住了他的眼睛,不过那温和的目光透出友好和善意.
回家的路上我一边忖度着这盘好评如潮的卡带究竟是如何的精妙,一边开始回想班级里这
个叫哲的同学,似乎有点陌生,又似乎有点熟识.

我开始在我的小房间里带着耳机听唐朝了,说实话,刚开始确实有点难以接受,这喧嚣吵闹
的电声和嚎叫就是令如此有品位的尤老师推崇倍至的?不过有些确实还行,比如<<月梦>>里
那如泣如诉悠扬婉转的吉他和弦,比如<<太阳>>里那充满异域风情的旋律;慢慢的,在那种
野性和张狂中我感觉到一些内心的无奈和惶恐,感觉到一些对现实的不满和嘲讽,感觉到一
些无助很悲凉.我不敢确信这是乐手的的初衷,但却是实实在在通过音乐传达到我这里的,
毫无保留的与我内心的感触契合,并且共鸣了.当我在书山题海里泡累了的时候,我会自然
的戴上耳机,让肆意张狂的音乐在我身体里流动;当我身心疲惫感觉心灰意冷时,我也会按
下随身听的play键,让丁五高亢的声音和张炬行云流水张驰有力的贝斯声再次激活我的斗
志和信念.当然也有时候,我会再次面对安详柔和的月亮姐姐,安详的在她的清辉里静静的
感受"月梦"----"珠碎点点清玉水河塘/鳞鳞月破去心泉摇晃/金宵对昨夜明空浩荡/残思追
穹方月已西往".有时就伴着这些如梦,醒来时却发现枕头已被我的泪水浸得湿答答的了,我
不知道是旋律感染了我,还是歌词唤醒了我,总之那个时候我一直矜持的认为我在唐朝的音
乐里听得到宁静,听得到抚慰.而那些是父母所不理解的,鱼儿她们不知道的,更是外人无从
体会和感知的.<<梦回唐朝>>一度成为我精神的粮食.
入秋以后班级里调整了座位,我的身边换来了新的同学,虽然我对被换走的旧的同桌一样没
什么印象,在学校里,我的眼睛不是盯着黑板就是盯着习题,同桌之于我的概念就是一个和
我不太相关的人----有它二五,没它一十.下课的时候,我一如既往的写着没完没了的作业,
突然新同桌主动和我打起了招呼:"嘿,那盘磁带怎么样?"
我抬起头,又是那双温和的眼睛,我一诧:"是你?"
"不会才发现吧?我们都一起上了一节课了啊!"他有意瞪大眼睛,作惊悚装
"哦,我没注意."我冷冷淡淡的说
"拜托,给点面子吧,这是欢迎新同桌的态度么?"他调皮的指责我
"又不是我安排的!我有那义务么?"我很生硬的把他的话顶了回去
"呵,这么冷啊?!"他吐吐舌头,不过并没有生气,反而继续温和的说:"那盘<<梦回唐朝>>听
了么?感觉如何?不是一般的好吧!"
"还成,挺不错的."我头也没抬,继续在我的书山学海里遨游着
"你可真爱学习,这点时间都不放过!"他仿佛有意的说这么酸而带刺的话,至少在我听来是
这样的,我在心里咆哮着:"废话!你跟我一样么?我是自费来的,我比你多花了几倍的学费,
我要遭受你无从体会的蔑视的讥嘲,我甚至要受到来自父母亲戚的无辜厌嫌和无休止指责,
我更要承受自己内心千万次的忏悔和自责.我唯一可以缓解这种伤痛,抑止这种悲哀的方式
就是学习,无休止的甚至疯狂的学习,为了将来可以洗雪这所有的耻辱,为了可以挽回自己
那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的微薄的自尊.这些你明白么?"
我用冷酷甚至凶狠的目光望了他一眼.现在我唯一可以用来宣泄和抵抗的只剩下目光了,比
如高中三年我对父亲的目光,一直是那种怨之彻骨的忿恨,我记得那个重重落在我脸上的耳
光,他打碎了我为人子女的最后一点点自尊,也打碎了他为人父母的最后一点点威严.有时
候我就想,如果不是后来母亲让我有机会可以重新实现上大学的希望,我或许会让自己极尽
的学坏,极尽的堕落,极尽的成为社会的败类乃至敌人.我只是要报复,报复父亲的自私与贪
婪,报复父亲的狠心与暴戾.当然了,现在看来,那是的自己还是太幼稚了,总是从一个极端
走到另一个极端,幼稚到拿自己的生命和生活去开玩笑.
这是我和哲成为同桌以来的第一次对话,充满了冷漠与敌意的我,在他的头脑里留下的将是
怎样的映象呢?




第十章   心门

虽然因了哲或许是无心的一句话,我一直很反感甚至厌恶这个不合时宜的同桌,但是这似乎
并没有影响他每天象阳光一样的笑脸,和带着温和目光的和我打招呼.而且他也似乎体会到
了我对自己身份的敏感,因而他跟我提及的话题多是抛开学习学校的,比如文体活动,比如
电视节目,especially:摇滚.这里的摇滚是狭义的,指且仅指当时中国内地方兴未艾的摇滚
乐势力,比如唐朝,比如黑豹,比如郑钧.他接触的比我早,而且比我热情高,广泛收集各方面
的信息和娱乐资讯,经常介绍好听的歌和优秀的乐队给我,而且他嗓子很不错,很有摇滚的
天赋,有时学唱起来惟妙惟肖,颇有几分气势和神韵的,慢慢的我不再那么厌恶他了,后来我
们逐渐熟络起来,下课的时候,我不再像个机器似的写写算算了,他也不再和其他的同学闲
扯打闹了,我们开始有很多话题,也发现彼此除了对立的地方也有很多共同点呢.有一次,他
讲起一个乐队在台上表演时歌手兴奋的抱着吉他从舞台的左面跑到右面,又从右面跑到左
面,甚至找来一瓶矿泉水在台上洗起头来,我听的忍不住乐出声来,他也哈哈大笑.上课铃响
了,我们赶紧收敛情绪准备书本文具,他突然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对我说:"告诉你一个事实!"
"什么"我好奇的问
"其实,"他顿了一下:"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然后嘿嘿一笑,一双温和的眼睛笑起来象两
个月牙.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突如其来,突然的我始料未及,突然的仿佛一闪紧锁的门被轻轻的推开
了一个缝隙.

我突然开始留意身边这个有着一双温和眼睛的同桌,他总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无意"的
出现,"无意"的帮忙,"无意"的安慰和开导我,"无意"的,他走进了我的生活.每周三是我所
在的小组值日,我和另一个同学珍被安排擦窗子和黑板,因为珍同学的家离学校很远,为了
不耽误其他同学打扫,我没次都要比同组的其他同学早到十几分钟才能把我俩的任务做完.
初冬的早上,天还不是很亮,我刚刚打开教室的门把书包放到书桌里,还没来得及去开灯,就
听见外面的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声音越走越进,我的心一下揪起来了---这么早?会是
谁呢?不会是前两天传说的经常在学校附近出没的变态坏人吧?脚步声在教室门口停下了,
细细簌簌的仿佛在摸索着打算开门,我手里紧握着扫把壮着胆子走近,藏在门边的储物柜旁
,只等着坏人一进来就给他当头一棒,然后飞奔出去喊人救命了.我心里一边揣度,一边轻轻
的把扫把举起来.随着钥匙旋转锁子的声音,"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人影闪现,我挥起扫把
就朝他头上打去."哎哟!"那厮一抱头,痛得喊出声来,我顺手把旁边电灯的开关按下,顿时
吓得手足无措了.没错,挨打的正是哲,他一手捂着头,一边嘴里开始叨咕着:"好人没好报啊
!"我赶紧扔掉手中的扫把,去扶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啊,没事吧?"
他揉揉头,脸上作出很痛苦的表情:"啊哟,不行,破了.你也太狠了吧?"
我吓坏了,赶紧去找手绢之类可以止血的东西,心里暗暗的骂自己没用,不看清楚就乱打人,
这下可惹祸了.哲看我眼泪在眼眶里只转悠,突然扬起脸盯着我的眼睛说:"你怎么了?挨打
的是我,你怎么还哭了?"
"我,...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已经哽哽咽咽说不出一句整话了:"要不,我送你去
医院吧?"
他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说:"没事儿,我逗你的!不信你看!"说着他用手撩开额前的长发,除了
一个红色的印子,什么伤口也没有.
"哼!还有拿这个逗人的!"看他确实没事儿我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但是却开始为他这种恶作
剧开始埋怨起他来了
我们走到黑板前,把其他的灯也都打开,教室里一下明亮了.
"这么早你来学校干吗?"我一边擦窗子,一边随口问他
"哦,不干嘛.路过."他放好书包,径直走过来擦起黑板了
"路过?你干什么这么早路过学校呢?"我好奇的问
"哦,...那什么,晨练!"他支支吾吾
"你晨练还背着书包啊?"我又问
"书包啊?呃,...呃,..."他理屈词穷,然后说:"我乐意.负重锻炼,练力量行不?"
"啊?还有这么练力量的?"我被他的歪理噎的说不出话来
"你片儿警啊?问这么细?平时一天也没见你这么多话,今一下这么多问题?"他又开始油腔滑
调了,嘻嘻哈哈的样子,好像忘了刚才挨的一扫帚了.
"哼,爱说不说,随便你!"我才不买他的帐呢,不理他继续作我的事儿
黑板是玻璃的,擦过之后,要用海面擦子蘸水洗,他又提起桶要去打水.
"不用你帮我做.我自己干得完!"看他要去打水,忙喊住他.我不想让别人帮我,更不想欠别
人的人情,即使是我做不到的我都不会轻易求人,更何况只是值日这么点小事儿.
"我又没帮你!我闲的行不行?"他也不生气,仍旧是乐呵呵的,一双眼睛玩玩的,露出狡黠而
又调皮的神情,仿佛一个专门和大人对这干的淘气小孩儿.说着话就往外走.
"才不用呢.这算什么啊!"我一百个不了意,说着就要跟出去自己去打水,一不留神,手指被
窗台的铁勾挂破了,划了一个挺长的口子,鲜血直流."哎哟!"我忍不住叫出声来
"怎么了又?苦肉计不好使阿!"他听见我叫,前脚迈出门口,头又回过来
我不理他,忙用另一只手按住流血的伤口
他听我不说话了,三两步跑过来,看见我一只手按着留血的手指,一把抓起我受伤的手指头
塞到他嘴里开始吮吸破处的污血,过了一会儿,从身后的兜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绢把我的手
指的伤处包了起来,一边包一边嘴里数落我:"这么大人了,这么不小心,还把手指划伤了!还
用另只手按着?你那手拿着抹布擦窗子,多少细菌啊?你不怕感染啊?!..."他虽然嘴上这么
数落着我的不是,但是包扎的手却是很轻很轻的,总是问"这么紧疼不疼?疼了你吱声?"
我站在他面前,好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儿,一言不发,满脸通红,任由他给我包扎手指,任
由他不停的数落.冰凉的指尖虽然还有些疼,但是我心里确实很暖很暖的,我想起中考失利
后父亲阴沉沉的脸,想起那落在我脸上火辣辣的一济耳光,想起妈妈终日哀叹的无奈,想起
偌大的班级里竟然没有我一个熟识的朋友.想到这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了.我的泪水滴落
到哲包扎伤口的手上,他的手一下子停住了,抬起头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么看着,
刚才那种顽皮的笑容也不见了,一张英挺的脸好严肃好认真.他的眉毛有些微皱,咬了一下
嘴唇,过了半天,吐出几个字:"别哭好么?我难过!"
我的心里顿时很疼.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因了哲这一句话么?还是觉得自己这近两年来受的
委屈?他和我素昧平生,淡薄的不能再淡薄了,只是我现在栖身的班级里60几个同学中的普
通一位,他不知道我的经历,不曾有过我的体会,甚至除了彼此的名字我们互相一无所知,但
是此时此刻,他,却会因为我的流泪而心痛?真的么?不是真的么?
他帮我包扎好,然后默默的走开,提着水桶去打水,然后回来开始洗黑板,洗完黑板又过来窗
前继续我刚才没有做完的工作.他一言不发,只是低下头很认真的做;我伸手帮忙,他只是用
胳膊轻轻的将我的手挡开.我立在他身后,看他那略长的头发在他的脖子上一扫一扫的.我
知道,从那一刻,我的世界里走进了一个人,我不再是灰色天空下孤独的守望者,我的眼前多
了一个坚实的臂膀.

为了尽量多的利用时间,我中午一般不午休的,吃过午饭就到教室上自习.开始只是我自己,
后来发现哲也经常假以各种借口中午来到学校,有时是"爸妈不在家自己忘带钥匙了",有时
是"下午要交的作业还没写完"...,总之他总会有很多的名堂让你挑不出毛病来.再后来,我
已经习惯了每天1点左右有人轻轻的敲教室的门,然后开门看见哲孩子气的笑脸和那一双温
和如玉的眼睛.哲来了基本上还是很乖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书或者做习题,累了就塞着耳
机趴在桌子上小憩.有时候我累了不想看书了,他也会和我说一会儿话,要不就是讲笑话给
我听,但是过个十几分钟他又会催促我学习,我要是偷懒,他就会很不屑说:"某些人大中午
不在家好好待着来学校假装用功,唉,人心不古呀!"然后我一不好意思,只好继续埋头学习.
有一回我背政治,默背,背了一会儿困了,说是在桌上趴一会儿继续的,不小心就睡着了.醒
来时发现身上搭着哲的羽绒服,而哲就趴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脸唰一下红透了,一
下子扭过去,嘟囔着说:"你看我干嘛?"
"嗯,好看不行啊?"他又开始油腔滑调了
"去你的!少贫嘴!"我哼了他一下
"嘿嘿,开玩笑的."他一吐舌头,然后马上眨着眼睛说:"我发现你睡着的样子比你醒来时好
."
"切,有什么歪理邪说了?我才不听呢!"我假装捂着耳朵
"真的!"他还来精神了,非要论证一下似的:"你平时总是冷冰冰的,说两句话就凶巴巴的了;
可你刚才睡着的样子可恬静了,就像..."他把他的手指放在唇边,做遐思状,我也睁大眼睛
等他的比喻,然后他打了一个响指,斩钉截铁的说:"象小猪一样!对,没错!"
我鼻子都快被他气歪了!也是,哲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子的,总是一副不认真,有点顽劣,有
点气人的样子.我时常沦为他的小小的恶作剧的牺牲品或者主角,但是每次被捉弄后我又生
不起他的气来,他就象一个顽皮而善良的小孩儿,你会和一个小孩子置气么?但是又是很多
不经意的时候,他又会显现出很成熟稳重,体贴周到的一面.比如:我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不
知所措的时候,他总会揽过去说:"没事的,我来!"然后一会儿就打理的井井有条,秩序井然;
再比如:上体育课之前他总会嘱咐我晾一杯水,然后体育课下了大家都口渴难耐等热水凉的
时候,我却可以咕嘟咕嘟的喝已经晾好的温水了;或者下午自习时靠近窗子的一侧总会被太
阳晒着,他都会主动跟我换位子,让我坐到外边,他坐里面接受太阳的"洗礼".很多这样的小
事儿,很多很多,有时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细节,他都会很仔细的关照到我,然而表面上
他仍旧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说我的睡相象小猪!
我感受的到来自他的关心和照顾,他却总是把自己当作一个源那样只是付出和给予,却从来
不接受来自外面的帮助和关心,他总是以一副:"我们大男人如何如何"自居,仿佛这世界上
就没有能难得住他,让他搞不定的事儿一样.直到那次足球赛.
那是一次学校组织的足球联赛,作为主力的哲当然是先发阵容了,而我也暂时放下遨游以久
的书山题海来到操场看他比赛.我躲在观众席的最外面,我怕被别人看到一向视学习为生命
的我竟然来这里给哲加油,虽然我一直把我们之间定义为纯洁的友谊,把哲当成我一个很好
的朋友,但是校园里的风气还是很怪的,涉及到男女之间的友谊总是要被人们特别的关注,
尤其是老师.哲的表现很不错,在场上积极的跑动,和同伴的配合也很默契;不过对方的实力
也是强,两个队一直僵持着,始终没有进球.下半场开始,对方前锋利用我们后防空虚临门一
脚把比分改写成1:0,自此哲和他的队友更加谨慎也更加卖力了.在场上,每次哲有了出色的
表现,他总会不自觉的把目光移到看台上,在众多观众的人群里,他总能找到人群背后的我,
我们会相视而笑,感觉是一种默契吧,虽然离地很远,但是我确定他可以看见我的笑容,而他
也坚持的认为我可以感受得到他的喜悦和满足感.在四目交汇的一刻,我知道,我们的心是
相同的----仍旧是他那双温如玉的眸子,就像他趴在桌子上看着熟睡的我那是一样.比赛结
束前几分钟,哲接队友一个巧妙的传球,灵活的甩掉对方后卫和守门员,把球带到球门前,迎
门一脚.或许是求胜心切的大意,或许是志在必得的疏忽,球打在门柱上远远的弹了出去.哨
声响起,比赛结束,哲的队伍还是以0:1惜败了.看台上不满的观众纷纷职责着哲的大意失荆
州,甚至有人吹起唏嘘的口哨.我看见迎着阳光的哲的眼睛黯淡了,他脸上一向自信调皮的
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凝重和深深的自责.我在混乱的人群里急急得寻找哲的身
影,不一会儿就泯然众人矣了.
我仓皇的寻找哲的身影,难以名状的急迫,仿佛把自己丢了一样.我到处找他,到处的找,我
寻遍他可能去的所有地方:二楼的图书馆,教室,足球队的教练场,甚至到学校前的冷饮店.
似乎只有他那双自信温和的眼睛可以让我平静;我只希望听他拍着胸脯微笑的说:"没事儿,
我来!"才可以让自己安心.最后,我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看到他,一个人扶着栏杆,低着头.我
默默的走到他身后,站在他身边,没有一句话,没有一句安慰.我想此时他心里一定很难过的
,要不为什么我心里如此的难过呢?他的眼眶有些红,我顺手递给他一条手绢,那还是他上次
帮我包过手指的手绢呢,洗干净以后一直没有机会还给他,却没有想到物归原主的时候竟是
在这样一个场景下,上次擦去的是我的血,这次拭去的是他的泪.我把手绢递给他,轻轻的说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赶快擦掉,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哲接过手绢,轻轻的擦拭了一下眼角,然后看看我,过了一会儿不好意思的说:"你看我干嘛
?"
"嗯,好看不行啊?"我故意学他平日油腔滑调的口气
"哼!小猪!"他被我这一逗,乐了
哲笑了,我也笑了.

我们就这样一直站在天台上,扶着栏杆,望着远方,哲问我:"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说:"猜的呗!我多聪明"然后朝他作个鬼脸
"切,把你能的!"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刚才我看见有个人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会跑到
图书馆,一会儿又跑到教学楼里,还跑到人家足球队的训练场上去,现在又跑这里自吹自擂
了,还大言不惭说自己聪明?!"
"哦,你看到我了,还不叫我住我,就让我一直担心的跑来跑去啊?"我好像很生气一样,开始
埋怨哲
"我站在天台上乱叫,别人非以为我要跳楼不可?!"哲反驳我,不过马上又扬起头望着遥远的
天空,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么?"
"不会是你真的想跳楼吧?"看他情绪好很多了,我不忍心不调侃他几句
"你这个家伙!"他看出我的有意,也不生气,然后抬起胳膊把手指向西方,说:"这里是整个校
园最开阔的地方,每天这个时候,这里都能看见很美的夕阳.每当看到夕阳无限包容无限平
静的缓缓落下,我都能感受到很大的满足感,再烦乱的心情也会变得平和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燃烧了一天的太阳正收拢所有的光芒,将一抹彤红的的云彩涂满天际,
带着些许倦意,带着些许满足慢慢的往西山沉.此时的太阳不再是正午的激烈,而是象一只
熟透了的苹果,又像是一只巨大的橙子,透出桔红色温暖的光.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我和哲
站在高高的天台上,晚风吹动我们的头发,身上镀着一层晚霞的金色.


转眼,就要放寒假了,我的成绩仍旧保持在全校前五十名之内.虽然现在老师开始对我有了
更高的希望,甚至希望我可以挑战一下前十名,但是我对现在的状况已经很满足了,前五十
之内意味着高考时可以稳进重点了.经常和哲在一起,听他的开导和劝诫,我心里的仇恨和
报复心也渐渐减弱,变淡了;更多的,我只是希望这三年花费的时光精力和金钱可以有意义,
可以得到相应的回报,我可以给妈妈一个报答,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这便足够了.而哲的成
绩也比以前有了提高,他总是陪我一起上自习,很少和同学出去打游戏或者踢球了,而他本
身又是那种头脑很灵活的人,所以很多东西看个两遍就记住了,习题也不用反复的做就掌握
了.有时候我们一起讨论问题他还会偶尔寒碜我一下:"昨刚做的类似的你就忘了?!"每每看
到我表示出佩服的表情他就会露出志得意满的神色;我如果垂头丧气的,他又会乐呵呵的说
:"嘿嘿,其实我刚翻过昨天的作业."他就是一个人,自己像个小孩儿似的,还总把别人当小
孩儿.
这天,老师布置完寒假昨夜,说放学了.被圈养了一个学期的同学们纷纷迫不及待的收拾书
包回家,仿佛49年普天同庆迎接新生活一样.我也很开心的收拾书本,想着累了这么久终于
可以在寒假稍适歇息一下了.而哲却始终坐在位子上磨磨蹭蹭,就是不动.一会儿班里的同
学走得差不多了,我的东西也收拾完了,我笑呵呵的对他说:"走啦走啦,开学再见啦!"他却
仍旧坐在那里不给我让个出口.
我说:"借光,我要出去啦!"
他还是不动,憋了半天,说:"你家的电话?"
那时我家里还没有装电话,我就说:"没有啊."
"骗人!"他又象小孩儿似的
"真的,我骗你这干嘛?"我对小孩子历来还是比较有耐心的,所以仍旧乐呵呵的对他说
"那...那假期我想见你怎么办?"他的脸像个红苹果似的,和他那扮酷的外形格格不入
"见啥啊,开学再见啦!来,让开,我出去."我一边笑,一边示意他闪一下,让我好从层层叠叠
的座位中走到过道里
"不行!我不让你走!"他一把拽住我的书包
我怔了一下
他轻轻的说,却字字千斤的打在我心口:"整整一个假期见不到你,我做不到;一天见不到你,
我也做不到;我--喜欢你!"
我愣住了,手里的书包一下子掉到地上.哲仍旧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等待接受大人的
惩罚一样.我认真注视着眼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男孩子,看着他那略长而整洁的头发,那时
而调皮时而稳重的脸庞.就是他在我最孤独晦涩的时候走到我的身边,把他的阳光带到我的
天空里,而把我心里的阴霾统统挡在他身后;是他在每个中午陪我学习做功课,是他经常和
我一起自习一起讨论问题,互相长进;是他看到我流泪会难过,会心疼的把我划破的手指含
到嘴里;是他和我在天台上一起看美丽的夕阳,给我温暖的黄昏.哲慢慢抬起头,眼睛里充满
期望和等待,那温如玉和如水的一双眼眸,多少次给我希望与力量,多少次给我理解与支持,
现在却如此的无助?我轻轻捋了一下他耳边的头发,微笑着说:"那寒假里我们一起来天台看
夕阳好不好?"
"每天?"他执着的像个孩子
"每天!"我微笑
哲也笑了,那一双刚才还诚惶诚恐的眼睛终于又笑的象两个弯弯的月牙了.




第十一章   童话

记忆里,那个冬季的校园里总是覆盖着一层皑皑的白雪。每个夕阳西下的时候,总有一个
男孩和一个女孩站在高高的天台上一起远望天边。满天的橙色把男孩的脸映的红红的,寒
冷的空气会在女孩的睫毛头发上凝成薄薄的霜。有时候我会淘气的让哲唱唐朝的《太阳》
给我听,但是他总是更喜欢轻声吟唱郑钧的《灰姑娘》;有时候,我们会牵着手在空荡荡
的校园里来来回回的走,用脚印在雪地上踩出图案和文字。满天的晚霞看见过我们的笑脸
,花坛边的冬青从记得我们的交谈。后来,每天我都会写日记,记下我和哲一起快乐的点
点滴滴,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记得在街上走路时他细心的把我让到人行道一边;记得走
累了休息时他会把长椅上的残雪擦掉,然后把厚厚的手套垫在椅子上才让我坐;记得我们
俩分一个大大的烤地瓜,暖暖的捧在手里,香气四溢;记得他用单车带着我两个人到城市
的另一端的音像店里淘碟,然后一人一只耳机的分享喜欢的音乐;有时候,哲也会带我到
他家去玩,弹他拿手的曲目给我听。记得第一次去他家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我浑然不知
的等着,没想到他拿出一把民谣吉他,坐在沙发上,背微弓,侧着头,额前略长的头发遮
住了眼睛,手指灵活的拨弄着琴弦,《月梦》前奏那一段轻柔如水的和弦便从他指间流淌
出来。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他会弹吉他的,更不知道他竟然弹的如此娴熟,更不知道他竟然
会我最喜欢的这段和弦。我说:“你可真了不起,才听几遍就能弹出了。”
他羞赧的笑:“还不是上次你说你喜欢这段么,所以我才反复练习,为了弹给你听啊。”
“啊?!专门练习的?”我一诧,没想到我随意的一句话,哲竟然会如此当真的对待,随
即一种暖暖的感动遍及我全身的血液。
有时候,哲的父母中午不回来,我也会踌躇满志的准备给他做点东西吃,但是往往都是要
加入他的帮忙才可以顺利完成任务。很喜欢那种两个人一起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感觉,我煎
蛋,他洗菜;做好以后自己坐在一边托着腮静静的看他把满满一碗吃完,有时候只是煮一
碗面,但是看他却吃的好香甜的样子。有时候看他吃的香,我会想让他分一些给我,哲就
又会顽皮起来,呼噜呼噜几下吃光,然后满脸骄傲的说:“这是你煮给我的,不可以分的
,以后我煮给你。”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一辈子这样给他煮面也蛮不错的。有时候哲也
会对我发脾气,比如有一次,我从家里出来,刚刚洗过的头发还湿着也没有戴帽子,哲看
见了马上不高兴了,不由分说把他的毛线帽子摘下来一把就套在我头上了。“不好,我戴
你的帽子真寒碜!”我要摘,他马上瞪起眼睛来:“不行!感冒怎么办?”哲生气的时候
很少,但是样子却是很凶的,我很怕见他生气的样子,所以,每当这时候,我就是一百个
不乐意也不敢反驳,只是低下头不理他。过一会儿,他就换个态度,很诚恳也很心疼的说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把头发吹干再出来?”我摇摇头,他就会一边抚摸我的头发一边
说:“傻丫头,这样会感冒的。我不是埋怨你,是担心你啊!”那双温和如玉的眼睛流露
出怜惜。我很喜欢哲这个时候的样子,目光清澈而纯净,表情温和而慈爱;被他这样的目
光注视着,我感觉好像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狗。我一直不太会自己过马路,因为我习惯过
马路时紧紧牵着他的衣角,他总会笑着牵紧我的手,然后总是是车水马龙的街头我也敢放
心闭着眼睛跟他的步伐走过。这种习惯一直沿袭到今天,虽然身边不再有哲,但是我仍旧
会在过马路时仓皇四顾,忐忑难行,如果同行有一两位同学,我总会习惯性的紧紧牵着人
家袖口或衣服,好像捡起水中的救命稻草一样。
哲喜欢中国摇滚,比我要执着,也比我稔熟,很多很多乐队歌手和他们的成名曲代表作都
是哲告诉我的,我还和他一起冒着雪去排长队等待零点的签名售带,我还记得当我把《
everyday  everynight》叫做《日日夜夜》时,他认真纠正说,应该按磁带上写的:《每
一夜,每一天》,却没想到终有一天,我也会象那首歌中感叹的一样:“OH,my baby,
你走的太快,别让距离把我们分开...”
印象最深的是那个冬天的元宵节,晚上市中心的广场有灯展,据说还有焰火。夜幕降临我
们便一起去看了。广场四周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花灯争奇斗艳,绚烂的彩绘和闪烁的霓
虹把寒冷的夜晚装点的歌舞升平、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接踵摩肩的人流里,我和哲在灿
若星汉的灯河里穿梭留恋。当第一只礼花绽放在天空中,我和哲情不自禁的赞出声来,火
光下我们的脸上闪着美妙的光彩,哲握着我的手,轻轻在我耳边说:“真想永远这样在一
起。”我笑:“那就永远这样在一起!”哲拍拍我的肩膀:“答应我了,不可以反悔的!
”我重重的点一下头:“好,我答应。你也不许反悔哦!”哲很开心的笑了,像个实现了
梦想的小孩子,用胳膊紧紧拢着我的肩,好象怕我跑掉一样。
如果你还是一个相信梦想的孩子,一定要记得给自己一个美丽的梦,做梦前它是一个希望
,做梦时它是你全部的幸福,即使梦醒了你也可以看到夜空里曾留下一道美丽的焰火。



第十一章  陨星

整个寒假的夕阳见证了我和哲一起快乐的时光。转眼间春天到了,校园的雪慢慢融化,冬
青丛再次洋溢出蓬勃的生机,我们又要开始紧张忙碌的学习生活了,但是我和哲仍旧彼此
珍惜着我们的感情,他仍旧会在中午来教室陪我自习,我也习惯和他一起去看天台上的黄
昏,那时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也没有想过所谓地老天荒,而哲最直白的流露也只是曾经的一
个“喜欢”,有时候,我会把自己写的东西给他看,有时是回忆曾经一起度过的时光,有
时是我的想法和心情记录,我从来不念,也不许哲念,他只是微笑的看我的文字,看完后
仍旧是笑,后来他习惯过一段时间就检查我的日记了,有时还会开玩笑的评论说:“嗯,
怎么这段把我写的这么傻啊?不行,美化一下!”或者“哦,对了,那天还有什么有意思
的事来着,你要记得加进去呀。”我把那本写满我和哲点点滴滴的日记本看得很珍贵,从
来不会弄上一点点污渍或者褶皱,而哲更是视若至宝,曾经因为一次不小心滴了些水在上
面向我反复道歉。我们就这样简简单单,恬恬淡淡的在一起,从深秋开始,走过冬天,走
过春天,走进夏天。这时候我们马上就要升入高三了,即将成为所谓的“毕业班”。而成
天耳濡目染的无非两个字:“高考”。我家人对我的热情似乎又被燃起来了,也难怪,当
初闹得天翻地覆、水火不容的,终于又到了一个关口。我当初的选择是坚持还是任性,恐
怕只有高考的结果可以作为证明。我父亲一位同事的女儿洁和我在一个班级,平时洁的母
亲和我的父亲总是为了子女的成绩心里叫劲儿,明里暗里总是用对方的成绩说事儿,虽然
因了中考的经历,我和父亲的关心一只很冷淡,但是我不能接受他用一种含沙射影的方式
教训我,特别是一种很明显的轻视和不屑一顾。或者说,那时候的自己还是太幼稚的,不
能理解父母,而且不能开导自己看开,我全身心的告诉自己,这次不可以再有任何闪失,
两年多的隐忍和辛苦要给自己一个合理的回报。我和哲说我不能再有很多时间和他一起了
,他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还是理解体谅我的,哲说:“要努力,但是别太辛苦自己了。”
我笑笑,说:“我们还会有时间在一起的。”我于是行色匆匆的穿梭在家和学校之间,音
像店很少去了,有时哲给我新鲜的卡带,我也没有时间听了。哲偶尔会有不开心,但是我
没有时间陪他说话;我偶尔会被学业压得喘不过气来,我难过,哲却不知道我究竟为了什
么。一次,哲的一个朋友涛来找哲,涛比我们高一级,今年考到外地的一所大学,他有一
个青梅竹马丽和我们是同年级的,他请哲在以后这一年里帮忙照顾一下丽。按哲的说法,
丽是涛的准女朋友,所以这个忙他肯定要替朋友尽义务了。我很喜欢哲这点,他总是很热
心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不管是不是很熟的朋友,只要他能出一份力就从不推脱,我
记得他的一句口头语:“助人是快乐之本”。他每次说这句话时那种开心满足的样子我一
直熟识,尽管后来岁月更替,我仍旧记得他那时灿烂阳光的笑容。丽我们都见过,虽然不
熟,但是看得出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儿,也满漂亮的,喜欢穿红色的裙子,走在阳光里
宛如一朵盛开的美人蕉。
涛走以后,丽的情绪一度很不好,时常难过的掉眼泪,特别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总是
见到他梨花戴雨的样子,我和哲有时会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问问有什么可以帮的上忙
的事么,开始丽还比较客气,后来熟了就也不再见外了,有时会主动来找我们聊天,有事
也会主动来找哲帮忙。这样挺好的,看丽慢慢又开朗快乐起来,我们都很开心,哲说远方
的涛也可以放心了。谁想到天不遂人愿,夏天还没有过完,丽就又开始难过了。那天下午
放学,丽来了,两只眼睛泪汪汪的,听她一说才知道,原来涛在大学认识了新的女孩,已
经像模像样的称为女朋友了,因而丽才会如此伤心。我们劝了她一会儿,她情绪好些了,
要走的时候,我小声说:“哲,你去送丽回去吧。你看她现在魂不守舍的样子,别在路上
碰着。”哲答应了,我目送他们走远,心里还在同情丽,心想这样的事儿一定不会发生我
和哲身上的。回家的路上,我很意外的看见一个样子酷似鱼儿的女孩儿骑自行车从远处驶
过,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的小衫,和一条深色的牛仔裤,背着漆皮的小包,行色匆忙的一
闪而过。肯定是我看错了,鱼儿转型一百八十度也不会是这身打扮的,我想肯定是我太久
没有和鱼儿联络了,所以想念她了,“改天应该去她家看看她,这么繁忙的课业,鱼儿一
定又累坏了。”我这么考虑着,汇入了马路上南来西往的滚滚人流里。
自从哲送丽回家以后,丽经常来找哲了,有时只是和我打个招呼就过去和哲热烈的攀谈起
来,我说哲的人缘真好,到哪都能很快和人熟络起来,看丽逐渐走出阴霾,我想这一定是
哲友好随和的结果。于是我就让他有空经常陪陪丽,让她早点振作起来,好好为高考作准
备;再者,我现在总忙着学习也没什么时间和哲在一起,他和我的学习习惯不一样,我看
他总是一个人闷闷的也愿意有个人陪他说话聊天什么的。开始还好,可是后来哲慢慢的就
不乐意了,丽来找他时他也是推三阻四、爱搭不理的,有时丽气鼓鼓的就走了,我就说哲
:“人家丽一个女孩子你怎么给人家脸色看呢?再说好歹也是涛的朋友,你这样多不好啊
?”
“可是?...”哲瞪我一样,然后气呼呼的说:“我不爱理她。”
“看你这话说的。你天天阴着脸,人家还不爱理你呢!”我轻轻摇摇哲的肩:“好啦,你
是男孩子,要有气量嘛。明天去给丽陪个不是吧。”
“我赔不是?”哲睁大了眼睛,但是看我很信赖的望着他,他只好勉强答应:“好吧。最
后一次!”
“嗯!就是嘛。哲是最善解人意的好人!”我轻轻按按哲桌子上的手,笑得很开心
“你呀,最傻了。就会替别人想!”哲也笑了,过了一会儿,哲突然很凝重的望着我说:
“以后别让我去找她了。”
“为什么?”
“她不好。不喜欢她!”
“呵呵,傻瓜!你就是喜欢她我也不怕。”我故意这么说,想逗逗哲的
“啊?你真的...”哲紧张了,“莫非你总是让我去陪她是因为...”
“呵呵,没有啦,看把你紧张的。我对你放心呀!”我看他着急的样子,知道哲一定还是
很在意我的,赶紧解释
“以后这种话别乱讲。别吓我。”哲很认真的说:“我们要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傻孩子,这也是我心里的话呀,我怎么会舍得让你离开呢?我心里想。但是当我看见哲那
紧张的样子,却真的有一丝隐隐的担忧:现在的我们谈及“永远”这个词,似乎还是很奢
侈的,我能许给他什么呢,就像他也不能给我一个足够扎实的许诺。我们现在在一起仅仅
是出于感情,因此的纯洁,也因此的憔悴,脱离开各自成长的家庭,我们都是柔弱无力的
,连自己都养不活,有怎能向对方作出任何许诺呢?当他特别是自己深深在乎的人时就更
是谨慎,谨慎到不可以让他受一点点无辜的伤害。哲,你明白么?

后来我和哲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因为除了学业的事儿,还有家里的因素,父母已经
很在意我经常出去玩了,每次总会盘问得很仔细:什么时候?去哪里?和谁一起?作什么
?有时候我会用鱼儿作幌子,后来父母说鱼儿也要高考的,不要总去打扰她;后来有时娟
子会给我做掩护,说我跟她出去玩了,但是毕竟两家是邻居,娟子在不在家很容易被发现
,我也不能每次出去前都和娟子统一口径,所以难免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虽然我在
家里一直是很缄默的,但是对于父母的这些诘责,我还是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才说的过去
的。后来有一次,我和哲分别之前,我说:“以后除了上学,我们就不要经常见面了。”
“为什么?”哲很吃惊,也看的出一些不快
“我很难出来。”我面露难色
“那隔几天一起出来玩?”哲妥协着
“我家里人追问的太紧。你体谅我一下吧!”我耐着性子和他商量
“哦,你...好吧。”哲的头低下去了
我转过身要走,哲突然叫住我,默默的说:“是不能还是不愿意?”
对于哲这种孩子气的妥协我有些不耐烦,他平时多么雷厉风行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说过了是不能啊!你不信我?”我回过头来,望着他
“钧子,别...”他目光有些暗淡:“我只是怕...”
“好了,别担心了!明天见啦!”我笑笑和他挥手告别
“钧子,...”他欲言又止,“好吧,明儿见!”
我转过身,听他默默的说“保重!”
我发誓,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会转过身去,我会告诉他:“哲,我舍不得你!”可
是那唯一的一次我没有这么做,于是我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了,哲那双曾经温暖我的眼睛在
我的淡漠之中黯然了,就像一颗夜空中一颗陨落的星星,曾经在浩瀚无边的银河里我们不
期而遇,并且执着的相互信任、相互依赖着;曾经在深冷的冬夜用它微弱的光照耀我,陪
伴我,温暖我;而当黎明破晓前,终于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陨落了,从天空中滑落,变
成一个沉重名字叫:陨石。

后来很简单,我和哲渐渐的疏远了,而哲的身边日益活跃着一个另一个面孔:娇悄美丽的
丽。虽然事实摆在面前,我和哲的目关交错时仍会有难以割舍的感觉;当丽坐在我身边和
哲嘻笑时,我感觉的到哲求助的目光和难耐的神情,但是,我只是默默的走开。感谢老师
,这时候恰到好处的调整了座位,我和哲分开了,不管是心灵上还是位置上,我暗示自己
:这是天意。虽然有时候我仍会想念和哲一起的快乐日子,有时仍就幻想有一天哲会以前
一样跑过来对我说:“钧子,走夕阳去!”这种亦真亦幻的感觉直到有一天晚自习下了,
走到半路我想起有一本习题册落在教室了,回去取时,站在门口愣住了:空空的教室里已
经熄了灯,窗外的晚霞映出教室后面角落里一对拥吻的男女,男孩略长的头发,女孩迷离
的眼神,还有那一条红艳的裙子,仿佛外面日薄西山血色的夕阳。
那一刻,我的心裂了,我清楚的听到它滴血的声音。我飞奔着跑向天台,我不顾一切,我
想问问夕阳,我想问问归鸟可曾见到那个陪我一起沐历黄昏的少年,可曾看到那一份我们
彼此珍惜的感情,但是没有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一无所有,我两手空空,我的心里
也被完全的掏空了。泪水湮没了天边最后一抹火烧云,我知道,眼前即将来临的是漆漆的
暗夜--冷的风,和,残的星。
我不再幻想了,我又开始了陪月亮姐姐说话的日子,只是现在多了黑豹的《Don't break 
my heart》,音乐里,窦唯恣意的唱:“不再回忆/回忆什么过去/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不
再相信/相信什么道理/人们已是如此冷漠...”




第十二章   摩诘

“我烧了那本日记。”若干年后当哲再次问起那本我们共同的日记时,我面带微笑恬淡的
这样对他说
“钧子,我对不起你!”
“没有对不起。只是我们那时还年轻,根本还不懂爱情。”
“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么?”
“除了是老同学,我们也一直是朋友啊。”我笑笑:“不过,也只能是朋友了。”


哲是这么多年我唯一爱过的人。虽然有时候这么想自己都不信,但是确实的,我总会用哲
的标准来衡量周围的人,不自觉的,总是在等待那一双温和如玉的眼睛,总是在等待有一
天可以再一起去看夕阳白雪;或许这是一个摩诘,所以我在夕阳白雪的印证下将我和哲的
日记连同所有回忆一起点燃。当纸片的黑灰在空中如摇曳的蝶翩跹起舞时,我又遇到了那
个女人,那个皮肤白皙、栗色头发的黑衣女人。她问我为什么哭泣?我说我伤心。她问我
为什么伤心?我说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丢了。
"你如果特别想要一件东西,那你除了付出相应的努力之外也必须付出另一些东西做交易才
可以,"她顿了顿,继续说:“因为,这是规则!”
"必须么?"我哽咽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必须的!"她语气坚定.看着我因而苍白失望的神情,她却笑了,隐忍的一丝悲哀浮在她嘴角


没有了哲的日子,我又恢复了以前的茕茕孑立、特例独行的自己--一门心思的做着习题
,专心的听课,继续默默的很少与班里的同学交流。我总是匆匆的来学校,匆匆的回家,
不愿逗留,也不敢停留;我生怕在某个无意的时间、无意的地点遇到无意的人,想起无意
的事儿,带来无意的烦恼。我习惯的用摇滚来放松自己,却发现只有回忆在眼前;后来,
我学会了另一种方式让自己释怀,那就是写字--写字给自己,和自己交谈。把自己心里
的难过写出来,然后把慰藉自己的话也写出来。我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不会背
叛,不会出卖,不会抛弃,所以我要坚强,我要和自己在一起,谁也不依靠,谁也不轻信
。我玩世不恭的态度和阴郁灰色的思想在我的文字里犀利的体现着,除了自己的日记,它
也昭彰的体现在我每周要交的练笔文章里。首先发现这一转变的是尤老师,他在给我的评
语中愕然于我的转变,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有时候我不再认真的写老师布置的
作文题目了,只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有时深刻,有时敷衍,有时执着,有时散漫。我不再
可意练习行文的章法,只是信马由缰随意的写,而且我更多的不再把目光放在自己这里,
而是努力的去融入自然,用最朴素的语言去感受最干净的自然,我的文字里不再出现人物
和社会;我想:没有人的地方就是最干净的地方,再圣洁的土壤当侵入了人的欲望,就会
变得龌龊不堪了。是偏激?是么?不是么?我只记得尤老师的评语里反复出现的文字:“
不要逃避什么”。我有逃避么?我用一层坚硬的壳把自己包裹起来,我不是逃避,也不是
武装,我是在伪装,是的,在伪装,当一只断尾的壁虎爬到水塘里,然后壮着胆子告诉自
己:你是一只鳄鱼时,你会真的觉得自己流下的眼泪也是鳄鱼的眼泪。所幸的是,上了高
三以后,老师让我们着重练习的文章多是给材料议论文,我文字的犀利和看待问题的独特
视角有时也会赢得意外的认可,尤老师经常把我的文字当作范文在班里讲评,其实后来我
想那或许是老师为了树立我的自信而做的,并不是因为文字真的精彩,不过那时却是有些
被假相迷惑的同学经常借阅我的文字,或者经常找我讨论如何写好命题作文,这些人中就
有欣。
欣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以前是我榜样,现在是我偶像,以后会是什么?希望是我努力的
方向吧。欣是一个高大英武的女孩,以前是体校的运动员,上高中以后全心全意学习,成
绩十分优异,所以无论是体育场上还是考场上她都是无冕之王,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为人极
谦逊,怎么说呢,这种谦逊,刚接触时你会觉得亲切而随和,但是时间长了会有一点伪饰
的感觉,或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还好,总的来说,欣给我的感觉不是鱼
儿或是娟子那样,她就是纽约港高举火炬的自由女神象,多半时候是供我们仰视和膜拜的
。欣的数理化成绩自不必说,单是她的英语就足够我咋舌了,当我还不知道VOA是什么的
时候,她已经在看莎士比亚原著了;当然了,欣的刻苦和勤勉也是有目共睹的,她的精益
求精和孜孜以求是常人难以做到的,也是常人叹为观止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对她自
己的作文还不是很满意,或许是因为她以前比较爱好体育运动,对文字的积累和感觉就不
那么丰富了,也或许是她生来就是惯于理性思维的;总之,当时很郁郁寡欢的我和斗志昂
扬的欣很讽刺的成为了朋友。下课了,时常是欣和我互相讨论问题,欣对知识的学习从不
留于表面,总是深入到问题的本质,因此和她讨论问题的过程是令我受益匪浅的,学到的
不仅是一道题的解法,一个知识点,而是一种学习的方法,一种对待事物的态度--追根
求底,认真负责,一丝不苟。欣是一个绝对事业型的女性,我想她以后肯定会有一番大作
为的。她从来不计较小节,不象一般的女生那样会热衷于琼瑶大婶的言情小说,不会为了
多吃一支冰激凌会不会增加体重而烦恼,更不会在意众多仰慕者崇拜或倾慕的眼神。她从
来不在老师面前大献殷勤,也从来不此地无银的低调,更不会因为成绩优秀就高傲。她活
得本色,自然,彻底的成全了我当时心里的偶像。按欣的意识,要做一个独立的人,首先
要有独立的能力,独立不是自立,是要可以独当一面的能力。只有独立的人才是真正意义
上的人,才可以谈及其他的方方面面,同时也才拥有和其他方方面面谈条件的权利。一个
柔弱无力的人是不值得同情的,因为他的柔弱在于他自己不肯为改变现状而付出代价,他
的无力是他怯懦懒惰的标志,是他的耻辱之处。我接受欣的思想,并且用欣的思想武装自
己,我全新的审视家庭对自己的影响,全新的审视自己,除了关于哲的记忆,我做不到彻
底的抛弃,我只好说服自己,不能释怀的就干脆永久的埋葬,不再想起。
我在欣的影子里过着另一种体验的生活,用求知的快乐最大的满足自己,每天辛苦并快乐
着,我渐渐忽略掉生活中的许多细节,我不再在意父母的脸色,我不再仓惶的回避哲的身
影,我不再有时间去感性的体会自己,甚至,我很少有时间想想我的朋友们了,比如鱼儿
,比如娟子。我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不,不是,或者说是一只充满野心的苍鹰更合
适,我在悬崖峭壁下鸟瞰,忍受风雨的寒冷与锤打,心里却充满有朝一日一飞冲天的信念
。我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化作动力,学习->离开这里,为了离开这里眼前的现实,我顷
尽所能。“必须的!因为,这是规则!”

整个高三过得很累,真的很累,很辛苦,但是我却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我想:我再也不
会让自己为自己流泪了,这个世界上也已经没有任何事值得让我流泪了。高考完我就大病
了一场,没有意识,所以也无所谓痛苦,好像一只虫的蜕变,从以前的茧子里蜕出来,生
命也就是新的了。填报志愿的时候,我已经不再考虑父亲所谓的旨意了,他的恼怒和威慑
在我眼里好比滑稽的小丑,我要掌握自己的未来,我要为自己而活过每一天,我不想被任
何人干扰或者破坏。我很慎重的和哥哥和妈妈讨论了我以后的打算,听取他们的意见,然
后负责的填报了志愿。我选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我不想我下一步的生活被家里的因素
所干扰,我要完全独立的生活,开始自己的生活。很快,很顺利的,我接到了大学的录取
通知书,我把那一张薄薄的纸交到妈妈手里,我实现了三年前对她的承诺。看着妈妈激动
不已的样子,除了如释重负,我竟没有一丝的喜悦之情,或许是这张纸背后的代价太大了
,再或许是三年的高中生活让我接受到了真正的磨砺。看着家人兴高采烈样子,甚至父亲
也全然不提之前的恼怒与不快了,与亲戚们大谈他是如何“谆谆教导”我一步步走到今天
,吹嘘他在填报志愿时是如何独具慧眼,他唾沫横飞滔滔不绝,脸上一扫以往见到我时的
隐晦。这些已经与我无关了,我对着月亮姐姐轻轻的说:“我还欠母亲替我多交的3000元
学费,我会还的!”
去学校报道的前一天,我已经把所有东西收拾好了,行李默默的堆在墙角,一如家里默默
不语的家人,妈妈的眼圈总是红的,父亲的话也少了。五年前,哥哥这样离开家,奔赴武
汉的学校,从此只有寒暑假可以回来,工作后更是只有每年过年时可以在家待几天;我曾
见过妈妈因为想念哥哥而独自一人对着哥哥的照片抹眼泪,从小家人都是更宠爱哥哥一些
的,所以这样我也并不感到太奇怪,只是没想到今天,母亲也会为了我的离家而泪眼婆娑
的,说实话,有一点意外,却没有那种难舍难分的离情。我已不再需要任何形式的坚固的
外壳保护自己了,因为我已心如磐石。
鱼儿的突然到来打破了家里凝重的空气。但她只是站在门口招呼我出去,我便随她去了。
很久没有见到她了,鱼儿瘦了不少,而且感觉她气色也不太好。看她情绪不好,我也没有
多说话,只是一路上陪着她走。走出我家居住的小巷,穿过长长的马路,感觉走了很久,
鱼儿停住的时候,我发现我们又来到当年一起看榜的地方,身后是我上了三年高中的校园
,是我最熟悉也是最陌生的地方。又是一个夏天,一个充满酷热骄阳,燃起所有悲伤和苛
责的夏天。闷,且没有一丝风。仿佛整个人间就是一个被炉火蒸腾的炼狱,充斥着所有不
确定和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燃烧着欲望,弥漫着暴敛。
“鱼儿,”我欲言又止,虽然我知道我想要问什么,但是却不愿意说出来
“为什么来这里?”鱼儿仿佛看穿我的心思。
“嗯。莫非...?”我试探着问
“没错!”鱼儿眼里闪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却是那种足以让人心碎的笑容:“我...我没
考上。”
“什么?!”我惊呆了,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原本以为,鱼儿带我来这里是想在我临
走之前来这里洗雪我的耻辱,在这个我恶梦开始的地方把这一切彻彻底底结束掉,用胜利
者的姿态翻过这页,开始全新的生活。但我万万没想到,她告诉我的却会是这样一个消息

“真的,”鱼儿看出我的错愕,徐徐的说:“不仅不够重点,而且连本科线也不够。”她
说这些时,脸上没有表情,仿佛在说与己无关的事儿,甚至似乎带着一丝嘲讽与不屑。
“为什么?”我疯了,我不顾一切的问她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都是我!”鱼儿双手突然抓起自己的头发,不停的摇头,双肩
不停的抽搐着,原本瘦弱的身体抖的更厉害了,仿佛风雨飘摇中的一片树叶
“鱼儿,你说,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不信,我真的不信!
鱼儿只是哭,只是哭,无休止的只重复着“对不起”;而我则是握着她的肩说“不可以!
”。
过了好久,大概有两个世纪那么长,鱼儿不哭了,我也平静了,我们坐在茂盛的洋槐树下
,我听鱼儿默默的讲给我:
刚刚走进这所高中校门,鱼儿一如既往的夜以继日的学习,但是长久的大负荷的劳累压得
鱼儿喘不过气来,另一方面她的父母工作都很忙,除了给她钱,很少有时间照顾她,更别
说和她交流了解她的心理动向了;而此时我仍在为跻身全校前50名在书山题海里打拼,也
很少有时间陪鱼儿一起;她累了,也厌倦了,孤独和疲惫强烈的考验着她,正巧这时候出
现一个初中时的同班同学涛,涛不仅长得英俊魁梧而且为人体贴而细致,家庭条件也好,
他中考考到警校,训练之余常来找鱼儿,鱼儿就把他当成是老同学一样,有什么烦恼和不
开心的都会和涛说,涛也会温柔的开导和劝慰鱼儿,有时还带鱼儿一起去爬山,讲自己小
时候的故事给鱼儿,逗她开心,让她放松;慢慢的鱼儿就不自觉的一来上涛了,不管有什
么事儿总会和涛商量,悲伤一起分担,快乐一起分享;涛的喜怒哀乐渐渐影响着鱼儿的情
绪,她开始刻意的为涛而改变自己,她也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涛身上,她在涛身上寻找着自
己全部生活的意义,有时为了和涛见面甚至逃课。
“你知道么?有一次下午放学的时候我要去电影院见涛,隔着马路看见你从学校出来,都
没敢跟你打招呼,就赶紧骑车离开了。”鱼儿悲哀的说着
“莫非那个穿黑色紧身衣,深色牛仔裤的女孩真的是你?”听着耳边故事一样的讲述,我
眼前浮现出曾经一闪而过的画面
“是的,我怕你当时吃惊于我的转变,更怕你问我去干什么?我已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但是已经没有退路了,我陷进去了,完完全全陷进去了。我知道,你那会儿如果劝我离开
涛,我也许会和你绝交的!”鱼儿掩不住伤心的泪水:“你信么?后来我妈发现我的改变
很不高兴,她专门请假留在家里,不让我频繁的出去,追问学校的情况和课业的进展;因
为我经常和涛通电话,我妈开始盘问这个总打电话来的男生是谁,还要我不要和同学过分
亲近,我为此曾经和涛通电话时专门用英语,就是不想老妈干涉,最后甚至有一次我和爸
妈为此事大吵起来,我当时情绪太激动了,一下子混了过去,给我爸妈吓坏了。为了涛,
我第一次违背爸妈的意愿,第一次和爸妈争执;为了他,我不顾一切!”
我心里很难过,泛起夕阳白雪的影子,说不清我此刻的悲哀是为了谁?是鱼儿么?还是我
自己?“那么...,后来呢?”我问
鱼儿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讲:
和家里持续着冷战,和涛执着的固守着两个人的幸福,用剩余的所有时间鱼儿全心尽力的
学习,她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涛身上,她们商量,鱼儿会努力高考,涛会等她四年,然后用
行动说服家人的阻挠,可以快乐的在一起。
如果每一个美好的梦想都可以实现,那么我将不再羡慕天堂。
高考前两个月,鱼儿突然接到涛的一封信,很简单,却也很直接,涛说,他将不能面对分
开四年的现实,无法承受相思之苦,他决定放弃,请鱼儿原谅他,也希望鱼儿可以忘记他
。鱼儿根本无法面对这种残酷的现实,她不相信涛会如此无情薄幸,她甚至怀疑是她家里
人向涛施加的压力,以根本的拆散他们。鱼儿想尽办法的去联络涛,希望他亲口向自己说
明原因,她不要一封信来结束自己全部努力换回的感情,她不信曾经信誓旦旦要永远保护
她一辈子让她幸福的涛会如此残酷的把她推向暗无天日的黑夜。然后鱼儿的痴情和挽留换
回的却是一个让人伤得体无完肤的残酷事实:涛的一位首长看中了这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
,同时看中他的还有这位首长的女儿,所以,鱼儿收到信的没几天已然看见涛频繁出入这
位首长家里了,当然了,旁边还有那位首长的千金。
说到这里,鱼儿泪如雨下,哽咽不能成语。我突然想起哲,突然觉得自己的幸运。如果说
我和哲的相遇又分开只是因为错过,那么鱼儿和她的涛,则完全是因为一方的无情背叛。
如果说我的无情成了挽救自己一命的丹药,那么鱼儿的多情则成了令她送命的匕首。然而
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鱼儿继续讲:
当鱼儿得知涛离她而去的真正原因之后,除了对涛痴痴的怨,更多的也产生了对自己的恨
,恨自己的单纯,恨自己的善良,恨自己轻易的相信,恨自己无情的被欺骗,她想到报复
,想到颠覆。鱼儿一直以来温柔善良美丽大方的性格让很多同学都她都有好感,以往,鱼
儿总是很谨慎的处理着,把这些很巧妙也很妥善的转化为友情,但是现在,怀着对涛的积
怨,也或许是出于对另一份感情的寄托来填补伤痕,她接受了本班另一位同学宁的感情,
但是只是把他当作涛的影子,有时稳婉如乖巧的小猫,但是每当触及心底对涛的怨恨,他
又会很无情的伤害这个宁,宁很老实也很执着的喜欢鱼儿,就如鱼儿当初全心全意的对待
涛一样,所以,即使鱼儿伤他,他也会毫无怨言的忍受,然后重新用一颗博大宽容的胸怀
去体谅去接纳鱼儿,把自己所有的温柔与善良毫无保留的交付给鱼儿。到后来,鱼儿每故
意伤害宁一次,都会在同时深深的刺伤自己。她并不喜欢宁,她只把他当做是涛的影子,
她用他报复涛的背叛,到头来伤痕累累的却是和自己一样单纯而善良的心,莫大的讽刺,
仿佛再一次体会被涛深深刺痛的感觉,而这回自己却做了凶手的帮凶?鱼儿彻底迷失了,
她的报复完全失去了意义,而另一方面对自己一片痴心的人却是自己其实并不喜欢的人,
进退两难,无从选择。另一方面,原本最牢固的的后援--家,已被自己的任性和坚持拒
至于千里了,父母的失望和放弃让鱼儿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恐慌。随着高考的一天天迫
近,鱼儿一天天的消瘦,被各种压力压迫着,被各种力量扭曲着,挣脱不出,也无力挣脱
。结果高考失利的局面也不难想象了。
鱼儿说,她对自己的的现状无话可说,但是她觉得心里很内疚的是对不起宁,因为自己的
缘故,这次宁也没有考出应有的水平。她说要把自己真实想法告诉宁,让宁恨自己或许她
可以更坦然一些。但是,这是鱼儿的错么?其实她也是受害者啊,而且或许还是受伤最深
的人--一方面是心上人的背叛,一方面是亏欠者对自己的怨恨,还有自己内心的自责。
我知道这种两败俱伤的后果是鱼儿最不愿看到的,或许对方反目的恨她可以使她坦然一些
,但是当涛说不怪她,仍旧愿意等她回心转意重新接受自己,愿意与她一起背负这最后一
重罪时,我想鱼儿的心里才是痛到了极点啊!

鱼儿讲完这些,哀哀戚戚的望着我说:“虾,对不起!原谅我现在才把这一切告诉你。原
谅我的任性,好么?说好我们要一起努力的,要一起走进美好的象牙塔,但是现在这个任
务只有你一个人背了。虾,你要努力呀,要为我们两个人的梦想而努力!”
“不会的,不可以的!”我抓紧鱼儿的双手,想尽所有可以安慰的花语,却发现此时任何语
言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我不可以失去我的好朋友鱼儿,我不要一个人背负两个人的希望
,我要和她一起并肩前行!我强忍,但是我忍不住,我摇头,我不停的说:“不好不好。
鱼儿你要加油,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我等你一起,我们要一起为了梦想而努力!”

三年前,在铁道的交叉口,鱼儿曾坚定的和我说过:我们是同一段铁路的两道铁轨,"因
为我们要朝着同一个方向,谁也不可以轻易离开!"这句话我一直记得,而且我告诉自己,
要牢牢记着一辈子的,不可以忘的。





    第十三章   霓裳

     列车载着我从家乡到山东,最后停脚在一个海边的城市。我从没想到或许是姓氏的
缘故,或许是我双鱼的宿命,在海边的这几年竟然给了我始料未及的四年生活经历,好像
是披上了一件虹的霓裳--虚幻,光华,也第一次尝到背井离乡和曲高和寡的艰辛窘迫。
     我对大学从来没有过过分美好的憧憬,特别是当我发现原来大学的课程安排是如此
宽松和人性化;原来大学的课程是如此的丰富而且又有一定的专业型;原来大学不必每天
都中规中惧的坐在一间教师里和班同学呆在一起,下了课,你可以随便到你喜欢的地方做
你喜欢的事儿看你喜欢的书;原来大学里的学习可以根据爱好广泛涉猎,不必担心有老师
用高考的重要性压制你;我发现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自由而且井然有序,当然了,最令我
安然的是学校运动场后面那一片没有经过任何人工修饰的海岸线。每晚,我枕着汽笛声如
梦时,心里都有一种难以言语的踏实;每天清晨站在阳台上望见海面上波涛阵阵、鸥鸟翔
集时,心里就会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欢畅;有时候,我也会骑着单车去海边看夕阳,坐在软
软的沙滩上,看海天一线,看满天的云霞把海面染成一片碎金,看橙色的太阳浸润在海水
里一漾一漾的。有时候我也会想起曾经的夕阳下一起走过身影,只是这里很少下雪,海风
很大,不一会儿,残存的记忆便会被吹得七零八落,我总会很小心的拾捡起来,悄悄的收
藏在心底,特别是听了鱼儿的故事,现在的我对任何感情都不抱幻想了,对任何人也不都
不再信任了,我坚守着欣说过的“独立不是自立,是要可以独当一面的能力”的至理名言
,享受着大学里前所未有的宽松环境和丰富资源。在我的心里,学习不是生活的全部意义
,却是生活的全部内容。我承认自己有些不合群,不喜欢加入那些种类繁多、貌似很有名
堂的社团,后来事实告诉我我的选择是对的,因为多半的社团只有在迎新生时是活跃的,
但是收完会费多半就休眠或者半僵死了,直到明年夏天另一拨纳新的到来它们才会复苏;
也有一些社团是有活力的,但无非是新社员充当廉价劳力的机会,除了为所谓部长捞取年
终工作政绩的资本,再就是学一副油腔滑调、为人处事的不太讲究的交际手腕。我庆幸我
没有学到这些,仍旧执着的保持着自己内心的单纯和率直。这样,挺难得的不错!
     进入大学那年我还不满十八,因了名字酷似男孩竟然被荒唐的安排到男生公寓了,
当我到新生报名处时,公寓管理的老师大跌眼镜,如此荒诞的错误不仅给他自己的工作带
来了麻烦,也给我的入住带来了麻烦,因为所有新生的住宿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因而我像
个盲流似的被安排着从一个宿舍换到另一个宿舍,又从这个宿舍换到那个宿舍,直到晚上
9点多,我才被最终安排到一公寓403的混寝。所谓混寝,仍旧是安全的女生公寓,只不过
这里不是按照班级和系别安排的,就比如我的寝室,一共六个人,却是四个年级,三个系
别,四个专业的混合体。因为坐了一天的车,收拾停当我就睡了,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
终于见到了五位姐姐:大姐舒宁是山西人,大四,和我是一个专业的--机械电子,人长
得很漂亮,也很开朗;二姐小娴青岛人,大三,材料专业,笑眯眯的,很和善的样子;三
姐海霞锦州人,大三,汽车专业,听说学习成绩特别优秀,年年都拿奖学金的;四姐慧敏
潍坊人,大三,汽车专业,和海霞姐是同班同学,精明干练,而且写的一手好文章,还是
校报编辑部的编辑;五姐小洁,湖南常德人,大二,计算机学院的,小巧玲珑,活泼可爱
,率直开朗。很开心认识她们,真的,本科四年她们给我一个良好的开端。对于初来咋到
的我来说,生活里多了这五位姐姐,很顺利也很快的完成了我从高中到大学生活的转变。
好像大学四年的大事件很集中也很有代表性的展现在我的面前。又因为我是宿舍里最小的
,所以凡事姐姐们都很照顾我,有时候也向我传授些经验教训,使我少走了很多弯路,所
以,直到现在我都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虽然我的生活不是一帆风顺,但是在关
键的时刻总能出现好朋友或者好兄弟好姐妹与我相互扶持走过艰辛,或者遇到贵人帮助我
度过难关。就像现在,刚到大一的我仿佛菜鸟一只,对这里的一切事务都是陌生的,但是
我一点没有孤立无援的感觉,因为身边一下多了五位好姐妹,在我需要的时候她们都会自
然不自然的出现。我不还不熟悉校园日常生活,洁会带我一起上课、去图书馆、去机房上
网、告诉我哪个餐厅的饭菜好吃;我缺少日常的生活用品,小娴姐会带我到附近的大型超
市,那里有比学校便利电更多更全也更便宜的东西,还会教我如何在集市上买水果时与小
贩讨价还价;学生会纳新的海报铺天盖地吹得天花滥坠时,慧敏姐会向我爆出种种社团的
内幕和真相,教我如何不上当受骗,辨伪存真;刚刚学习的大学课程遇到疑难了,海霞姐
会认真的不辞辛苦的为我辅导讲解;而大姐舒宁则是对我影响最大的,她很有性格,刚开
始可能会让人     觉得有点高傲,但是时间长了,才真正感觉她的平和与自然之处,也
是从她身上我学到一个词——本色!不管宿舍里发生了怎样的事,只要有舒宁姐在就没有
搞不定的。那时我们宿舍有一个电炉,经常趁阿姨不在的时候煮点东西吃,有时用到一半
电炉坏了,舒宁姐总是不怕烫三下两下把电炉修好;或者大扫除时擦玻璃,外面的窗户擦
不到,每次也都是舒宁姐身先士卒去擦;大姐不考研,所以她的生活相对轻松,于是心灵
手巧的她便在宿舍里养了别致的盆景和花卉,又做了各种装饰物,而且只要有大姐在,屋
里的东西总是井井有条,归整的窗明几净;大姐还很爱玩,而且天资聪慧,不管什么项目
都极易上手,又因为漂亮,人缘也很好,总有男孩女孩来约着大姐一起出去玩,她有很多
照片记载着点点滴滴的欢乐时刻,也有很多友情笃深的好朋友;同时大姐也很懂事,学习
之余她还出去打工,那时洁经常请大姐帮她带田园脆鸡堡回来,大姐也会时不时带些新近
活动的优惠券回来分给大家。我那时整天生活在温馨融洽的六姐妹组成的家庭中,春天一
起去踏青,夏天一起去游泳,秋天一起去烧烤,冬天一起躲在屋子里偷偷摸摸的煮东西吃
,除此之外,就是按照姐姐们的教导好好学习,把其他所有的时间都贡献在书本中了。有
时也会很累,也会很辛苦,看着同时入学的同学们还沉浸在新生的热情里参加各种社团时
,我已经和大三准备考研的慧敏姐整天泡自习室了,每当这时候,舒宁姐都会语重心长的
教导我: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人云亦云的
跟大流是最得不偿失的事了。虽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考研究竟是怎样一件事情,但是看慧
敏姐她们每天充实而忙碌的生活,我知道那是我喜欢的。学习之余的时候我也会翻出箱底
的漫画,有时临摹《幽游白书》里面的人物,我最喜欢藏马了,画了很多张藏马的肖像,
学校组织的漫画大赛里,我一张作品还被评为了特别奖,看着自己的画第一次被展出,心
里也觉得满开心的。也还记得自己的文字第一次变成铅字发表在校报的时候,几位姐姐乐
呵呵的说:“看呐,我们幺妹的文章都上报了!”也还记得在大学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平安夜,我们用舒宁姐借来的电饭锅煮速冻饺子,然后围坐在一起吃水果,听大三大四的
学姐讲当年学校的学长们闹学潮的事情,感受别样的热情和年轻人的激情,然后小娴姐还
讲起她曾经跌宕起伏的恋情故事,引得我们不禁潸然泪下,然后姐姐们也会品评总结一些
真知灼见;次日清晨,当我们醒来的时候,也会在自己的床头看见彼此互赠的小礼物,有
时只是一张小小的卡片,有的是一枚精致的书签,我还记得当初我准备的每人一块雀巢的
威化,那甜美的可可香味和慧敏姐别致的小诗,多少年后仍会偶尔闯入我的梦中。当时我
有个本子,叫《403语录》,其中总记载一些姐妹妹说过的比较经典的话,其中有些是戏
谑的,但是有些也确实很受用很开导我的,还有就是记载一些当时难忘或感动的时刻。生
活中总是有很多璀璨生华却也转瞬即逝的东西,当它洋溢在你身边时或许是那样的平凡简
单,但是当失去了的时候,却显得弥足珍贵,我是个恋旧的人,或许这个习惯就是从和姐
妹们的生活开始的。
     那时,我经常把我的生活写成长长的信写给远在家乡的鱼儿,有时也会把姐姐们鼓
励我的话转述给鱼儿,激励她好好复习,考一所理想的大学。鱼的回信总是很长,每次都
会选用漂亮的信纸,信封里也会经常加一些小礼物,比如五彩的幸运星,比如精巧的千纸
鹤,有时还会把信纸叠成可爱的房型、树型。娟子也经常给我写信,告诉我一些新鲜有趣
的见闻。
     第一个学期过去了,我以平均成绩92分考了班级第一名;第二个学期的期末,我甚
至考了全系的第一。但是这些并未带给我格外的惊喜,我珍视的,我深深在乎的是和同寝
姐妹亲如手足的友情,是和娟子鱼儿鸿雁传书的真挚友情。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又到了夏天,舒宁姐要毕业了。另行前我们六个
人最后一次一起出去吃饭,平时热闹的场面显得有些尴尬,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但是又
都极力掩饰,因而总是有一种抹不去的离愁,只有舒宁姐还仍旧谈笑风生,一会儿给我们
添菜,一会儿又加饮料。吃过饭我们送大姐去车站,她的行李早已托运走了,现在只有一
个斜背包,肩上挎了一把吉他。我们手拉手,大姐在中间,就像平时一起出去一样,只字
不提离别,在等车时大姐还嘻嘻哈哈的嘱咐我们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说慧敏姐身体不好
,冬天要多穿点衣服,嘱咐洁平时要多温柔些,不要总和她男朋友闹别扭等等;当7路骑
车远远驶来时,不知是谁第一个忍不住了哭了出来,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大家强忍已久的
泪水都汹涌而出,大姐和我们每一个人紧紧的拥抱,我还记得舒宁姐在我耳边说:“钧子
,好好学习,以后有事儿给大姐打电话。平时遇到什么困难了,和几个姐姐们多商量!”
我拉着舒宁姐的手说:“大姐,你别走!你别走!”公车一辆辆开来,又一辆辆开走,我
们姐妹六个站在站台就是不愿分开,大家哭成一片。以前读柳永的《雨霖琳》“执手相看
泪眼,竟无语凝噎”一句总觉得夸张,现在才真正体会到这种感觉,那是如何的一种切肤
之痛。最后一班车来了,我们恋恋不舍的看大姐上车,小娴姐搂着我,我看到舒宁姐在车
窗的里面一直泪流,一直朝我们挥手,直到汽车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我们五个才满怀失
落的往回走。回学校的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话。回到宿舍,我在舒宁姐留下的一个蓝色陶
瓶了插上了六朵淡黄的雏菊,一直养在窗台上。每天,当浅黄的花朵朝着太阳的方向绽放
时,我仿佛就又看到舒宁姐和我们在一起时度过的欢乐温馨的时光。虽然只是在一起生活
了短短的一年时间,但是,这段美好的记忆将永远驻留在我的心间,就像那几朵淡淡的花
,在不经意的午后,散发出淡淡的芬芳,飘荡在时间的光轮中。萦绕。

     大姐离开的那个秋天,另一件事发生了--学校新建的女生公寓入住了,系里通知
:为了便于管理,所有同学要按班级为单位重新分宿舍,于是我们剩下的五个人,按班级
被分到了4个新的宿舍,虽然是一幢楼,但是却不在同一层,又加上那时小娴姐,海霞姐
,慧敏姐已经进入备战考研的最后阶段,多半时间是在自习室度过的,而五姐洁正值大三
的实习阶段也到外地了,我一下子被孤零零的独立出来了。当我走进和同班同学的新宿舍
,才恍然发现,说起来已是同班一年的同学原来竟是如此陌生,我甚至连她们的名字还叫
不全。仔细想想这也是难怪的,除了上课,我很少有时间是和同班同学在一起的,而下了
课我一般都是直接回宿舍的,平时自习我也从不去学校安排的每个大一班级的专门教室,
而是和原寝的姐妹到熟悉的B楼自习室,平时班级的活动本来也不多,即使有也很少想起
能通知到我,我与这个班级名存实亡的归属关系,从班级同学冷淡甚至有一份疏远的目光
里,我读得出。寒意,发自心底,我日益思念从前的宿舍,日益想念原寝的姐妹,日益的
感到孤独了。现在的宿舍在新公寓的6楼,站在阳台上就可以一览无余校园后面那片美丽
的海岸线,新的宿舍里除我以外是同班另外五名女生,她们已经一起住了一年有余了,已
经很熟络了,但是之于我而言,却是完全陌生的五个人。她们每天讨论的话体是各自的社
团,是班级里某位同学,是系里新分来的辅导员,是去哪里淘又便宜又时髦的服饰,而所
有这些都是我所陌生的、不关心的,所以就更显得我和她们没有共同的话体了。于是,我
更不愿意回到这个新的宿舍,更不愿意与新的舍友接触。通常,和姐姐们一起养成早读习
惯的我每天清晨在她们的睡梦中便离开了宿舍,中午她们在宿舍嬉闹聊天,而不胜其烦的
我只好躲到读书馆去,而晚上,我也通常是在自习教室熄灯的最后一刻收拾好东西返回宿
舍,为的是在洗漱后可以尽快进入安静的梦乡。生活习惯的不一致,让我们之间的距离更
远了,尤其是我的特例独行,在那些刚刚进入大二,玩心还很重的同班同学眼里简直是格
格不入。慢慢的,一些不友好的话语开始在我身边飘荡。
     “整天就会自己学习,一点也不关心班级体!”
     “就是的!班级活动从不热心!”
     “假清高,不团结同学!”
     “有什么了不起啊?不就是学习成绩好一点么?”
     ......
     对于这些,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几位姐姐不是在外地就是在废寝忘食的准备
考研,我不忍心也不能去打扰她们,我给远在山西的大姐舒宁打电话,诉说我的苦闷和不
开心,大姐安慰我说:“不是作什么事都必须要得到周围每个人的认可和允许的,只要是
认准自己的目标便坚持不懈的去追求好了,何必太在乎周围的人在旁边指手画脚呢?每个
人都是一个独立的星体,都有其各自的运行轨道,按着你的轨道好好的运转,慎独,自立
,自信,自强就足够了。不要位人言所累,要坚持自己的本色!”我听从舒宁姐的话,不
再为那些无聊的闲言碎语而困扰,而是更加专心的投入我的学业,并在大二的时候先后顺
利的通过了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并且一如既往的在学业上保持着绝对的优势,同时,我
也注意帮助其他同学,只要是有人找到我讨论问题,不管我手里做着什么事儿,我都会马
上停下来,去榜同学答疑解问。说实话,我并不是一个很天资的人,除了对本专业的兴趣
之外,我一般会花其他人两三倍的时间来预习、来巩固,同时因为和以前的师姐们身上学
到的良好的习惯,是我的学习方法和过程自成体系,所以有时也乐在其中了。记得那时我
特别喜欢高数、线性代数、概率统计、大学物理和自控原理几门课,除了老师规定的习题
和教材,我还经常到图书馆找这些书来看、来做,所以,慢慢再学起来也会逐渐得心应手
,触类旁通了。当我在大二学年结束时取得我第四个全班第一时,班里的同学几乎没有谁
再说我的风凉话了,但是那仍是一种敬而远之的寒意,而且人群中还有一个并不友善的目
光时时用挑剔近乎苛责的眼神打量着我。这是一个叫红的同学,我不想具体描述她的特点
了,印象里我对她好的印象就是她与陌生人接触时很热情,她男朋友说她是那种刀子嘴豆
腐心的人,坦白的说,或许她的心底真的不坏,但是我真的不明白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妥永
久的得不到她的满意和尊重,而且,她的所谓直爽性格和口不择言着实让我一段时间很不
能接受,你无法想象一个人总是凡事时时事事处处针对你时,你是怎样的一种窘境。我曾
经为此很苦恼,写信给鱼儿诉苦,后来我收到鱼儿写来的一封信,其中有一句话记忆颇深
“感谢你的朋友,他教你懂得感恩;感谢你的敌人,他教你变得更强;”或许红还算不得
是我的敌人,但是她可以教我隐忍,教我如何豁达,换句话说,她对我有挑剔之处,必然
是我还有那里做的有让人不满之处;即使真的是她无理取闹,故意找茬,那我如果针锋相
对不反倒显示出我的没气量了么?古人说:“容人所不能容之处,乃为大善”,那么,就
把眼前的不顺利当作多一种人生体验好了。后来,这样子自己开导自己,逐渐也就不再介
怀了,反倒轻松了,可以更好的投入学习和生活中了。





     第十四章  路途

     大三那年是个多事之秋。很多很多事都凑在一起发生了。
     第一件事的主角是鱼儿。复习一年之后,鱼儿很顺利的考取一所经贸大学,并且学
的是当时挺热门的生物工程专业。随着大学生活的丰富多彩,鱼儿似乎已经走出了当初情
变的阴影,逐渐又恢复了原来开朗活泼的样子,我们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从鱼儿每次的
来信中我都能读出日新月异的变化。新学期开始不久我收到鱼的一封信,一同寄来的还有
一些照片--温柔贤淑的鱼儿在校园里露出灿烂的微笑,她的旁边还多了一位挺拔精神的
小伙子--她在大学结交的男朋友亮。鱼儿说,亮是和她同一级不同班的同学,通过社团
的活动认识的,开始只是普通朋友,随着接触的增多和彼此了结的深入,经过深思熟虑才
最后决定在一起的。亮是个很成熟稳重的人,对她也很好。相比从前不成熟的感情经历,
这次她才是真正明白两个人在一起除了感情和快乐更多的是责任感和安全感。有时候,让
两人相互吸引走到一起并不难,但是如何让两个人始终彼此依赖、相互扶持的走下去却不
是一件易事。随着容颜的衰老,随着遭遇的增加,甚至随着健康的不在,最初的激情和热
烈渐渐退却,留下的是建立在彼此了结和信赖基础上的,更加亲近一步的亲情,是两条涸
泽之鱼的相濡以沫。时值今天,我的生活里已经屏蔽了感情二字,坦率的说,自从哲以后
,我已经不再相信世上还有所谓纯粹真挚的感情,就像《重庆森林》里说的:“这个年代
,什么东西都有保质期。秋刀鱼有保质期,一次性纸杯有保质期,就连保险纸都要保质期
。”我还能奢望什么是永恒的呢?牛郎千里会织女的痴情,白雪公主和王子的美满;一个
是神话,一个是童话。我早已过了听童话的年纪,所以,对于很多不切实际的东西,只要
瞻仰就可以了,我,绝对不会再去染指了。话说回来,对了鱼儿的事,虽然我心里仍旧不
是很踏实,但是看到她历经以往终于能找到一个真正爱惜她疼她的人在身边,作为好朋友
的我也只有衷心的祝福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自从鱼儿有了男朋友,虽然我们仍旧是好
朋友,但是很明显我们的联络逐渐疏了,我知道她的生活肯定要丰富不少,日常的事物也
肯定要多了,不过,只要她快乐幸福就好了,那不正是我所希望的么?有人说:好朋友不
是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的人,却是在你遇到困难和危险时第一个想到的人。我想或许是吧

     第二件事的主角却是我。或许是学习成绩一直还可以,不知何时开始,我在辅导员
眼里也从无名的小草慢慢成了可以培养的对象。那天很意外的,班长通知我下了课去系办
找辅导员老师。我?系办?辅导员?历来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但是为了听从班长的领导
,我还是在自习询问过系办的所在之后,装着胆子敲响了辅导员老师的门。
    “进!”门里传来一个声音
     我怯怯的推门进入,在眼前的几位老师中寻找着班长描述的年轻有为,气宇轩昂的
辅导员周老师,“请问,哪位是周老师?”
     “哦,我是。你是?”循声望去,一位二十四五岁,身材微胖,带着金丝边眼镜的
男子坐在我不远处的办公桌前
    “我是99级的钧子,我班长说您找我?”我往前挪了几步,仍旧怯怯的说着。我对各
级老师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感。即使是教了我多年的老师也是一样。寒暑假里和同学一
起去看望以前的老师,别的同学都和老师可亲切了,就我仍旧对老师局促得很,看见老师
就下意识的把手背到身后,然后一言不发,做上课听讲状。这个习惯可能是形成太久了,
一时半时的改不了,知道今天也是。
    “哦,你就是钧子同学呀。”周老师抬起头打量我一眼,然后不紧不慢的说:“听说
你学习可是一直不错嘛。”
    “没有,没有,您过奖了。”我赶紧一个劲解释
    “不用解释,这也不是坏事,呵呵”周老师肥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看不出是不屑
还是幽默,他把手里的笔放下,整个身子转过来,清了一下嗓子,说:“我们这次找你来
,原因你大概也知道吧?”
    “哦,这个,我...我不知道”我有好奇又没胆,生怕那句说得不对付了又招来“不
尊敬师长的恶名”
    “呵呵,”周老师笑笑,倒也不急:“啊,是这样的,马上系里学生会就要换届选举
了,你是不是也该打算参加一下啊?”
    “学生会?”我心里想,这个名次对我来说确实太遥远了,而且,从以前同寝的姐姐
口中得知的关于学生会的负面了解倒是更多一些,于是我说“让我选举么?行!”
    “呵呵,不是选举,是让你准备参选!”周老师显然对我的智商开始表示怀疑了
    “哦,这个...”我不免有些吞吞吐吐了。按姐姐们的说法:学生会并非全是藏污纳
垢的,有些时候也是多少可以锻炼人的,但是程度问题和几率问题。再说从小到大,我一
直都是处于被领导阶级的,突然间让我翻身作主人,我反倒有点犯怵了。
    “我知道,作学生工作可能会耽误你的学习时间,不过,光自己学习好是不够的。‘
一支独秀不是春,百花吐艳春满园’嘛!”周老师挺年轻的脸上显示出和他年纪不相符合
的城府和官宦气。看他年级跟我老哥应该差不多的,可是怎么竟会说出比我爸妈还要老的
话?
    “不是的,周老师,您误会了。”我赶紧澄清:“主要是我以前从来没做过,没有这
方面经验,怕作不好,您看看还是找更适合的同学做吧。”后面这句我是装着胆子说的,
我想这无异于古代的抗旨不尊吧?
    “为同学服务不怕没经验,就怕没热情啊!”周老师微露愠色,语气凝重了不少:“
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好的,好的,我回去好好考虑。”我诚惶诚恐:“周老师,那我先走了。”
    “嗯!”周老师金丝的小眼镜抬都没抬一下
     我从这凝重的气氛里,迅速退出来,逃离,逃回户外温暖的阳光里。仿佛身上已落
了一层厚厚的霜。
     虽然周老师找我谈过话,但我始终感觉这种打算是十分不可能的,再说我本身就对
学生会这种组织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让我去参选,岂不滑天下之大稽么。我仍旧按部就
班的日复一日重复着自己简单而又纯粹的生活,但是,变化还是在发生着。时常不短的,
系里老师会找我谈话,以前趾高气扬的学生会的同学会在校园里很热情的和我打招呼,很
多认识不认识的同学会找我借笔记或者关于所谓学习方法作讨论,甚至有些不同年级不同
系的同学都慢慢和我成了半熟脸儿。但是,越是认识的人多了,认识的圈子大了,我越是
更加的感觉到一种压力和不自然--他们和我以前的朋友完全不一样,和鱼儿娟子一起时
我感觉轻松自在很随意,但是跟现在这些同学在一起,我觉得很不自然,说话做事都要三
思而后行,内容、态度、语气包括表情似乎都是要靠故意“作”出来的,有一点假。同时
,另一方面,我开始感到制约,我习惯于以一个无名小卒的身份蜷缩在自己的一隅,而不
想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大大小小的场合被提起,更不想总是在老师教导同学时把我拿出来说
事儿,相比被人敬而远之的仰视我更乐于被人淡忘和漠视,我只是喜欢这里的宁静和自由
,喜欢这里充满淡淡海水咸味的空气,喜欢早晨缥缈在校园里一层如纱的薄雾,喜欢每天
浸润在海天一色里的夕阳。再后来我的不适逐渐升级为压抑,我明显感到有些东西是有人
刻意施加的,我知道或许是我的不识时务让老师开始失去耐性了,我不得不违心的开始妥
协,我不愿意参与这种角逐游戏之中,却无力把持自己独善其身,最后在学生会竞选之前
的几天,我知道自己必须承担系学生会编辑部部长的职务了。编辑部是学生会里最清冷的
一个部了,在我上任之前我从没听说过,更不知道这个部承担的工作是什么,但是,这一
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关系,“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而我一直
骄人的分数似乎就成了我在学校里行走的路牌,我的存在似乎只是一个名字和一个分数的
交集,我只要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和微笑就ok了,至于我的性格爱好、价值观、生活方式
等等都是现在身边这些人丝毫不会理会的。没错,我之于系里,只是一个教育学生的模板
;我之于身边的“朋友”,只是一个标签,就像用IBM的本子感觉比用神州的本子有面子
一样。我,成了一个摆设。
     或许有人会不同意我的看法,认为我把学生会说的太偏激了,确实,开始我也想扭
正自己的态度,常言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既然担了这么个闲差,还是要尽自己力
作好的。从招收部员开始,到组织分配工作我都一直很尽力很认真的去做,每一次学生会
开会我也都会认真听取别人的意见和建议,自己没把握的地方也主动向其他有经验的同学
请教,但是,慢慢的,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很多事情不是付出了就有回报的,工作热情
和工作能力是一方面,但是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人际关系的处理,成为主席的干将,成为辅
导员的干将,便成了系里的红人,工作成绩便长篇累犊、汗牛充栋了,你有的是你的,你
没有的也能是你的。“能干的不如会干的,会干的不如会说的。”一位长期从事学生工作
,经验丰富的学长酒后吐真言。或许注定了,我是特例独行的,亲见了学生会种种真实的
“工作”,目睹了各类“造星”的过程,当一切开始变得司空见惯时,我也明白了如何是
达到目的的捷径,如何说心口不一讨人欢心的话,如何将不正当的东西当作正当的东西审
视,如何习惯带着面具生活在欺上瞒下、色厉内荏中;可是,越多的了解只能换回更多的
悲哀和失望,越多的熟稔只能换回更多的不屑和羞耻感。这不是我要的生活方式!然而我
又是孤立无援、势单力薄的,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中,你拒绝参与的后果只有两个--继续
的苦苦坚持所谓清高,或者被排挤被顷扎。很不开心,后来的时间,厌恶将我添的满满的
,根本不愿参与到任何和学生会有关的事务里,除了本职工作以外,我不闻不问不介入任
何派系的钩心斗角;我仍旧把我的大部分精力放在我自己的精神世界和我的学业上,因为
我一样取得着令人艳羡的成绩,即使不要学生会的加分,我一样实至名归的把持着不可撼
动排名,所以,除了每次在工作上被挑剔一番以外,我仍旧轻蔑的注视着身边另一些人那
些营营苟苟的行径,我可以坚持自己的清高,我可以不卑不亢,但是我却不能维护我部员
的利益,这是我一直感觉愧疚她们的地方。我在学生会的日子,唯一令我欣慰的是,我手
下的部员都是些很好的小孩,比如菲子,比如晓伟、比如小普。当时,顶着压力,她们还
认真的和我一起完成上面布置下来的工作,而且,由于我与学生会派系的格格不如,她们
也得不到其他部部员那么多的获奖、加分、入党的机会。我曾很歉意的和他们说:“都怨
我,害的你们失去了很多机会。想想办法,我把你们都调到其它部门吧?”但是还是很多
人坚持留下来,菲子还开玩笑说:“老大,我们就是认准你了。”当时听得我心里好感动
。我何德何能能得     到她们的支持与理解?我又有什么资格对自己的遭遇感到委屈和
不甘呢?或许,这段时光也是丰富了人生的一段经验,看到真实生活的方方面面,体味世
间百态的善恶美愁,才能真正在浮躁与狂妄中沉淀下来,看到自己影子里的瑕疵,找到自
己本性的真正归属。
     第三件事让我发现了一位新的朋友。大三的国庆长假,同宿舍的几位同学有的回家
了,有的去找外地的同学玩了,结果只剩下我和另一位同学萍萍。没了人气的宿舍显得有
些寂寥,虽然这位萍萍同学一向都是活泼开朗的,但是遇到我这么个枯燥无味、整天就以
书本为伴的人,也着实够她闷的了。萍萍是公认的美女,而且性格很好,对谁都是和和气
气笑脸相迎的。虽然我一向沉默寡言,但是她还是主动热情的和我说话,特别是这几天长
假,当宿舍里只剩下我们俩人时,她总是有别平时嘻嘻哈哈的作风,很诚意的和我交流,
有时晚上回宿舍熄了灯还要找话题聊一会儿天。萍萍很健谈,而且懂得说话的艺术,她很
善于把握说话的方式,也很注意听者的反映,特别是善于反馈,她总是用最平实的语言传
达最真挚的情感,用家人朋友的话题拉近谈话者之间的距离,和她聊天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慢慢的,我们就不像之前那么疏远了,谈的话题也丰富了,有时候她只是滔滔不绝讲她
童年的趣事或者她亲戚家小孩子的趣事,而我也乐得陶然的听她讲。有一天晚上,忘记是
因了怎样的话题,萍萍讲到她过去的恋情,讲她曾与一个男孩彼此喜欢却不能在一起,讲
到动情处不免神色黯然,失去了以往的活泼俏皮。我安慰她:“算了,过去的就过去了,
不要再想了。就当是一个美好的梦留藏给自己好了。”
     萍萍静了一会儿,问我:“钧子,你觉得我这样作傻么?”
    “不啊。你是个重感情的好女孩。”我淡淡一笑:“不过你平时看起来像个快活的小
鸟一样,真的想不到,你也有如此哀婉的一面。”
    “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外表表露出来的未必就是内在真实的自己,内心深处的感
情也未必都会流露于外啊。”萍萍眨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目光轻柔的注视着窗外宁静
的夜空
    “确实。”我若有所思:“想着的就想着吧,又何必非要表露出来呢?”
    “钧子,你也有喜欢过一个人么?”萍萍问得很直接,我却并没有觉得唐突
    “有过。”我语气悠悠的说,恍了一下,才回过头看她:“怎么这么问呢?”
    “呵呵,我觉得你和我有点相通的地方,但是又有些不同之处。”萍萍并没有正面回
答我
     我笑了:“你这个狡猾的丫头。”
     我把我和哲的故事在月光下讲给萍萍,再次忆起那个雪和夕阳的童话,我才蓦然发
现尘封在心底近四年的一切清晰如昨,我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涤荡一切都会慢慢退色,慢慢
风化,但是当我再次将自己置身在教学楼的天台时,黄昏里清晰的仍旧是哲那微长的头发
、那双温和如水的眼睛;当我提起和哲分开的原因时,仍旧会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脑海
里似乎还会有之后哲忏悔的目光和自己执着坚持的冷漠。
     当我把故事结束在那个夏天的天台,萍萍小心的问:“后来呢?”
    “后来就没了,我考学到这里,哲考的不太好,据说去了外地另外一所学校,丽好像
复读了。”
    “她们还在一起么?”萍萍问
    “不知道了。毕业以后就没有再联络过。”我喃喃自语
    “你为什么不听听哲后来的解释?”萍萍有些惋惜
    “解释?会有用么?”我反问自己:“就像一个你心爱的东西,被别人拿去弄脏了、
弄坏了,然后拍拍上面沾到的污渍灰尘,再送还给你,你会接受么?”
    “或许暂时的尘土可以擦拭掉,但是破碎的伤痕却很难恢复如初了。”萍萍叹了一口
气:“你怨恨么?”
    “恨?”我一惊,然后释然:“没有。但是确实惋惜过。”
    “惋惜?”萍萍显然有些不解:“你后悔遇人不淑?”
    “不是的,我只是惋惜当我们还在一起时我没有真正的体谅他的感受,从来都是按自
己的想法做。我们的分开不是谁的过错,只是彼此的错过。”当重新审视这一切时,我发
现自己似乎真的成长了,除了感性的怀念更多了一份的理性的思考
    萍萍把手放在我肩上,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无语,只是微微侧过头去,让所有回忆和
思念化作无限的惆怅从眼角流出,在脸颊上流下晶莹湿润的痕迹。
    外面清冷的月光穿过窗棂,早已悄悄的洒满了一地。

    次日早上醒来,我和萍萍再也没有提起昨晚说过的往事,但是从眼神中我找到久违的
信任和友情,我们很自然的交谈着,很自然的一起去自习,一起相约去逛街,有时也会开
玩笑或是嬉闹一下,萍萍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只无忧无虑、满脸阳光的小鸟,而我也多了不
少欢乐和笑容。萍萍是个很会生活的人,因了她一颗热爱生活的心,周围的一切都被感染
的鲜活而富有光彩。她在阳台上种了应季的花草,虽然只是些平平凡凡的草木,但是到了
她手里都被侍弄的茁壮而精神--青翠的兰草,肥厚的芦荟,娇艳的海棠,玲珑的石榴-
-凭海凌风时又多了一缕蓬勃的生机。除了养花,萍萍还经常在温暖的午后带我去挖野菜
,什么是蕨菜,哪个是马齿苋,婆婆丁的叶子和杂草有什么不同,好多好多,我一下子都
分不清了,只是按着她的指导拿着铲子不停的寻找、挖掘,寻找生活的乐趣,发掘自然的
灵动。每天下午,满舱而归的渔民都会在学校外面的街上摆开他们的收获,星罗棋布的摊
位组成一道海鲜的集市,各种新鲜的海产品一应俱全,而且价格比超市里便宜很多。头一
次萍萍拉着我去赶集,我真是大开眼界,在整个集市逛了一趟下来,每见到一种新鲜的东
西我都会问她这是什么。萍萍家是青岛附近的,对于这些早已是轻车熟路,她如数家珍的
一一向我介绍。很多东西我都是第一次听说,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的,比如说长长的鯎子,
比如说聚在一起生长的贝类,光是各种鱼的名称,就比我长这么大在家知道的鱼的总数多
的多了。有时候,我们也会买新鲜的耙虾,到附近的小店里煮着吃,萍萍和那些小店的老
板都很熟,她办事周到为人热情,到哪里都受到别人的喜欢;有时候我们就在街边的摊档
买烤好的铁板鱿鱼串,然后一起溜达到海边去看看夕阳,吹吹海风。真的很感谢萍萍,在
大学的四年里,她好像一席轻柔的风吹进我的生活,伴我度过了好多轻松美好的日子。

    坦率的说,虽然萍萍成绩一直还算还不错的,单平时确实比较贪玩,那时我们都只是
单纯快乐的享受的大学的生活,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毕业后的选择。大四那年开始的时候
,我已经顺利的保研了,而且最终从学生会中脱离了出来,恢复了身形和心性的完全自由
;而萍萍说她最大的希望是毕业以后回青岛考公务员,所以除了她喜欢的科目,其它专业
课她都不是很用心的学,但是后来一些实际的问题改变了,现实要求萍萍也必须要选择考
研这条路,这时距当年考研时间只剩下三个月了,萍萍决定孤注一掷、破釜沉舟,而我也
责无旁贷的成为了她的伴读,于是每天清晨天一亮,我们俩便到自习室去自习,夜里直到
通宵教室关门,我们才披着星星回宿舍。为了挤出更多的复习时间,大四上学期有很多课
程萍萍都不得不放弃,但是为了让她在期末的考试可以顺利通过,我就自己去上课,然后
把课程内容吃透以后再用最精要的语言转教给她。萍萍的英语一直是很棒的,所以考研面
临的最大问题除了专业课还有数学。于是她第一遍复习时,我就把大一大二时的高数、线
代、概率书找出来,把书后的每一道习题都详细结算出来,然后她在解那一类题遇到困难
时就可以及时找到答案和原因,这样也便利她更高效快速的进行基础复习。后来,我进入
一位老师的科研小组参与一个项目,不能再全天和萍萍一起上自习了,但是每天早自习和
晚自习我们还是形影不离的。由于课题需要,我刚接触控制方面知识时,感觉自己什么都
不会,不论是各种总线控制了,就连基本的PLC程序也总出错,我特别着急,萍萍就鼓励
我“慢慢来”。那时候,就是靠着相互鼓励和彼此支持,我们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地为各
自的理想打拼。
    有一天中午,我们在教室上自习,萍萍背着政治题,困了就在桌子上趴着小憩一会儿
,我看她睡着了,怕她着凉,就把她的大衣给她盖上,看见她的头发失去了从前的光泽,
脸色也憔悴了很多。萍萍身体本来就单薄,平时有个流感什么的她总是不能幸免的,而现
在起早贪黑,学习强度大不说,连午睡的时间都被无情的取消了,看得出这个貌似柔弱的
小女孩确实是一个有主见、有恒心的人。我想把她手中的书拿出来,让她舒服一点,可是
手一动,萍萍醒了,她抬起头,显得两只大眼睛更有些凹陷了,似乎还有些睡眠不足的黑
眼圈,她望着我,幽幽的说:“我真的好累呀!”
    我递给她一杯水,说:“那就歇歇”
    萍萍接过水杯,叹了口气:“唉,我本来就比其他人的复习时间短,哪还有时间歇呀
!”
    我望着眼前这个被考试折磨的日益消瘦的萍萍,又想起从前那个成天无忧无虑,偶尔
逃课逛街,脸上始终洋溢阳光般笑容的萍萍。不知道究竟是我带动了她,还是她感染了我
。其实,这又有什么重要呢?朋友之间相处之道本来就是以本色和真诚互相感染和互相带
动的,不带有任何功利性质的。在你悲伤时有人可以分担你的伤痛,在你欢乐时有人分享
你的喜悦,在你无助时有人伸出有力的臂膀,在你迷茫时有人带你走出怅惘的森林,这些
不就是朋友给我们最珍贵的东西么?有时我就想,一个人的生活里或许可以没有相亲相爱
的情侣,但是不能没有真心相对的朋友。但是,我也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算是
好朋友也不见得可以相伴永久的。有时是客观,有时是主管的因素,当时过境迁,当岁月
荏苒,各自的生活都难免会将我们分离隔开,但是朋友之间不会象茶一样越冲越淡,而是
会象酒一样越酿越陈。有时候,即使是永远的分来了,再或是杳无音讯失去联络,但是只
要心中的花还盛开着,就一样不会感到悲伤和孤独,那是亲人之外的亲情,是与爱人间难
觅的契合。




    第十五章  流砂

    “又下雪了,这是我在大学度过的第四个冬天。”站在上海外滩的霓虹魅影里,眼前
是滚滚的黄浦江水,我伸出手,晶莹细碎的雪花随风轻轻飘舞,落入我的掌心,慢慢的融
化在纤长迂回的掌纹中,只留下一滴清冷的水迹,那是云的眼泪么?
    1月19日,今天是考研的日子,本来我是打算一直陪萍萍走到考场门前的,但是,一
周前因为我所参与的课题需要,我被老师安排到上海来出差。这是我第一次零距离感受这
个中国最繁华的都市,在十里洋场的外滩,在夜幕将一切美与丑用黑暗包裹起来,在华灯
初上的时分,我立在陌生的城市里却没有一丝陌生的感觉--谁是谁的过客?谁是谁的宿
命?当你看见所有人表情一样淡漠的从你身边擦肩而过时,你会觉得同样面色淡漠的你也
自然而然的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了。我在南京路的人群里随意的走,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闪
出绚烂的华彩,金店的招牌济济搡搡,金店里出出入入的客人也是熙熙攘攘,品牌与专卖
在这里竞技,时尚与格调在这里齐集。此时衡量一个人的全部标准开始变得简单了,无需
你名目繁多的考核和测评,只要看你口袋里信用卡的数量和质量就足以了。这里是最物质
的,也是最纯粹的,它可以很容易剥掉一个人的虚伪和面具,让它最本质的面目在金色的
光彩之下变得生动而真实。真正的雅致和伪饰的清高,本质的品位和地道的挥霍。透过麦
记落地的窗子,我手握一杯温暖的红茶,在街上的人群里寻找自己的影子。暗的午夜,上
海的冬天,满目的霓虹温暖我双眼,一脉红茶温暖我指尖,但是我却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
温暖我的心灵。也只是在此时,我才彻彻底底的知道,原来自己和所有爱慕虚荣的女人一
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纯粹很精神化;我不小资,可是我喜欢安妮宝贝笔下那穿着棉布衣
服、梳着麻花鞭子的女孩儿;我不听Jazz,可是我每月可以不充手机话费,但是不能不买
咖啡。
    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变化,或许就是光阴如细砂般从指缝流过的时候,或许就
是在离开家的一日一夜,当我听到郑钧的《灰姑娘》时已经不再有心痛的感觉,当黄昏的
晚霞再触不到我眼底的悲伤,在轻柔的雪花唤不回我对既往的追忆,我才明明白白的知道
,我的心已经死了。我不会再信任爱情,更不会再傻到无休止的守望了。我问自己:这四
年多你真的忘了么?胆怯的语气轻若游丝。一直以为用同寝姐妹的手足情可以慰藉,一直
以为用忙碌的学习生活可以冲淡,一直以为用与好朋友的真挚友情可以取代,一直以为用
自己的信念和淡漠可以磨灭,但是在这个遥远的繁华都市的冬夜,剥去所有的面具,面对
周遭完全陌生的人潮和环境,我心底涌出的却是对一个人无可救药的思念和悲怆。
    "你如果特别想要一件东西,那你除了付出相应的努力之外也必须付出另一些东西做交
易才可以,"她顿了顿,继续说:"因为,这是规则!"
    "必须么?"我唯唯诺诺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面对镜子里这个栗色头发,白皙皮肤的女
人,一身黑衣在夜色里更加显得鬼魅与落魄
    "必须的!"她语气坚定.看着我因而苍白失望的神情,她却笑了,隐忍的一丝悲哀浮在她
嘴角

    我在上海待了一周有余,去的时候是钧子,回来的时候是daifor。daifor总是穿黑色
的衣服,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颜色可以使她感觉到安全,我也是。
    三月的时候,萍萍收到了工大机器人研究所的录取通知书,daifor的老师也给她联系
好了一位泰斗级的导师;
    四月下旬开始,全中国甚至世界范围内,一种名叫SARS的病毒让人们谈之色变,惊慌
无措中开始担心世界末日;
    五月份,daifor发表了第一片论文,并且取得了她本科期间的第八个期末考的第一名

    六月底,她带着毕业证和学位证踏上另一个方向的列车,一同带走的还有本科四年总
共12000的奖学金和双鱼在海边的幻化。
    在这里的四年,我体会过最真挚的友情,也饱偿过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艰辛,我获
得过各种名目的褒奖和赞誉,也体会过孤独无助和茕茕孑立的孤苦,我彻底的结束了自己
心底守望多年的爱情,也从一个意气用事、唐突稚气的小孩变成了一个不再轻易信赖的有
几分世俗的社会人。
    我走了,留下的是四年前的梦想和奇迹;我走了,带着四年后的希望和憧憬。






    第十六章

    一种生活状态延续太久了,就会有一种改变的渴望,而且是一种完全相反的状态,你
信么?
    就在这里,是的,夕阳和雪的故乡--一个很冷很冷的叫哈尔滨的城市。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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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ark.hit.edu.cn/luntan/attachments/tffV+7Tz0KEgNjg4NzUxNDMx_4rr6.jpg  Star of Bethlehem是种畏光的植物,中午时经常把花瓣缩卷起来,因此有白天睡觉的贝蒂的外号。它对光的感知能力实在太敏锐了,所以它的外号就是-敏锐。
  受到这种花祝福而生的人的确有敏锐的感受力,在他的面前几乎无法隐瞒任何事物。但是他也具备了对伴侣的小缺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聪慧心智哦!-_-|||
我的个人主页:http://daifor.blogdriver.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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