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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lack (黑衣人), 信区: Memory
标  题: 迷途◎第三章【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10月16日18:17:20 星期三), 站内信件

    "到了。"那人叫我们下车。父亲感激的下了车。"多少钱?""农民兄弟,优惠!二十
块。"那人义气的说。"什么!"父亲惊叫着弹开了。之后是一段长长的争执,比坐车时间
还长。最后,父亲割肉一般的扔给他十块钱。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父亲眯起眼睛看清楚了信封上的地址,然后缩头缩脑地带着
我找了好一会儿才似乎找到我们要到的人家。他有些心虚的敲了门。敲门敲了好一会儿
,敲得父亲都不敢再敲的时候,一个年轻女人懒懒地打开门。看到我们,她显得有些不
耐烦,"你们找谁呀?半夜三更的。" 
    "我找老白,哦,不,是找白老板。" 
    "你是谁呀?" 
    "我……我把扬扬带来了。"父亲忙把缩在身后的我推出来。 
    "哦,请进,请进。"那女人马上陪上笑脸,接了我们进去。到了客厅后,她说:"麻
烦你们在这等等,我去把白老板叫起来。" 
    不一会儿,出来一男一女,男人是中年人,女人看起来年轻很多。那男人除了一脸
胡子,生得没有什么特点,不大容易记住。那女人的一脸嚣张却是让人难以忘怀的。 
    房子里布置是什么样,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我只记得那个女人给我饼干吃。我那
时并不知道饼干好吃,所以没有接。反而自己抓起几根香蕉来吃,这是我那时认为最好
吃的东西。我看见那女人鄙视地一笑,像是只对着我,又像是对着在场所有人,我、我
父亲、还有那男人。 
    父亲让我喊那男人"爸爸",但我死活不认帐,直喊他"爷爷",因为他有许多胡须。
那男人笑了,那女人也跟着应酬式的笑了。那男人叫女人抱一抱我,她皱了皱眉,叫父
亲带我去洗澡。我自那时起,对她的印象就很坏。她和我的父亲说话时,竟像是在使唤
仆人。父亲于是带我去洗了澡。 
    洗完澡之后,那女人并没有听那男人的话来抱我,只是让我坐在她的身旁,让我数
数。我那时并没有上学,但父母是有教过的。可我太紧张了,于是我数到"三"便回头,"
一、二、三、一、二、三"的数。那女人见我这样,笑了,笑得十分开心。那男人的脸色
却很是难看。而父亲则尴尬的站在那里,好象很难堪。我从前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有人
高兴得哈哈大笑,有人却显得很不高兴。我不知道自己是做得对,还是错。我困惑了! 
    我在这座城市待了七天。这晚以后的时间里,我去了很多以前从没有去过的地方。
看到了很多从前从没有看过的东西。现在,我只记得当时很高兴,至于到底看见过什么
,反而记不清了。人生往往就是如此,到最后,什么都只剩下空泛的感觉,真正的实实
在在的东西倒反而记不得了。 
    七天之后,我便离开了这座城市。离开时,我有些舍不得,但我并不伤心。因为在
我看来,离开的快乐远大于痛苦。这快乐不仅包括就要见到母亲的喜悦,还包括一种即
将安全的感觉。我总是觉得,这城市虽然刺激好玩,但危机四伏,说不定哪天就被一只
恶狼给吞了去。 
    回去的途中,所看到的与来时所看到的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坐在车上远没有
上次那么激动。无论火车还是汽车,我都躺在父亲的怀里。好不容易渡过了这一段漫长
而又无聊的时间。 
    我们到家了,母亲看到我回来,激动地一把抱过我。她抱得很紧,勒得我都喊出痛
来。母亲的高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把带回来的一大堆橘子摊给她看,希望得到她的
赞赏。但是令我失望的是,母亲一眼都没有看橘子,只是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件失而复
得的珍宝。 
    三天后,母亲送我上学了。我很骄傲的上学去了。因为我觉得上学不仅是件有趣而
且是件很光荣的事。 
    第一天上课,我觉得很有意思。第二天,仍然觉得很有意思。第三天就不那么有意
思了。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意思越来越少。一个星期后我就逃学了。母亲不忍心
责怪我,她认为我年纪还小,不要紧,也就没管我,随我去。我在家里坐了几天,觉得
更没意思。于是,又跑去上学。就这样,我上上逃逃,逃逃上上的上着学。东西没有学
到什么,只是觉得很快乐。 
    半年之后,又来了一个客人,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和母亲聊了一个下午便走了。 
    这天晚上,母亲将我搂在怀里。"虎子是不是大人了?""是。" 
    母亲又不说话了,想了很久才又开口。她跟我说了很多话,很多纠缠不清的话,我
稀里糊涂的没大听清。我当时睡得晕晕忽忽的,对于母亲的话也并不以为意。 
    过了几天,母亲居然扛回来一箱汽水,是整整一箱啊,都属于我们吗?天啊,怎么
可以相信?我心想。但是母亲的笑脸肯定了我的想法,我欣喜若狂。平时能有一瓶汽水
大家分着喝就很不错了。可这一天,我们却拥有了整整一箱汽水。 
    不过小孩子对于财富的看法和大人们是截然相反的。对于小孩子来说,财富的全部
意义只有在消费的时候才能体现。 
    从此,我的眼睛天天盯着这箱汽水,恨不得一口把它们全喝干。事实上,我也是在
朝这方面努力,我几乎任何时候手里都拿着一个汽水瓶。不单自己喝,我还慷慨地送给
别人喝。"拿去,拿去,不要客气。" 
    一箱汽水看起来似乎很多,喝起来才知道其实也没有几瓶。不出五天,一箱汽水就
变成了一瓶汽水。我将这最后一瓶拿在手里,摸来摸去,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把它打
开了,中国人善于储蓄的传统在此被我彻底打破。母亲这时恰巧进来,她发现了我含在
嘴里的正是五天前那箱汽水里的最后一瓶。她惊讶,继而生气。一气之下,她扬言在我
喝完这最后一瓶汽水之后,便要将我送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 
    "喝吧,喝吧,喝完就要送你走了,永远都不要来了。" 
    我知道母亲是吓我的,但不知为何,我还是有些害怕。我将瓶子从嘴里拔出来,用
盖子原样盖上,里面还剩半瓶汽水。 
    我不相信母亲会那么狠心,要送走我。母亲为什么要送走我?我这么乖!母亲怎么
可能送我走呢? 
    尽管我有如此的自信。但我隐约还是有些恐惧。"也许这一天是很可能来临的,也许
,也许就在,就在这半瓶汽水消失的那一天。" 
    我从此陷入了莫名的恐惧之中,我天生的直觉总是提醒我,母亲的那一番话并不是
单纯的吓唬。这个汽水瓶与里面淡红色的半瓶汽水从此与我形影不离。就是睡觉的时候
,我也要将它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晚上有时还要醒来看一两次。 
    母亲见我这样,又有些不忍。劝我说,那只是个玩笑。我这时却已听不进任何人的
话了,只是紧紧地抱着汽水瓶。母亲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去,又蹲在地上,好一会儿
才离去。我猜想,母亲那是在哭。 
    然而,十几天后的那一天还是来临了。这是一段悲伤的记忆,如今想起,仍然痛彻
心扉。 
    那一天,恰巧所有的大人都出去了。以后,我才知道不是巧合而是预谋。家里只有
几个小孩。来了三个男人,他们径直走向我们家,抱起我就走。哥哥拦住他们,并试图
将我抢回来。但哥哥当时只有十岁,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摆脱了哥哥。 
    哥哥揪住那人的衣裳,"你把我弟弟放下!"姐姐和妹妹则在一旁哭了起来,我吓得
也大哭了起来。哥哥被他们其中一个拉住了。另两人带着我往一辆汽车疾步赶去。我这
时心里急了,一边哭一边撕扯起那人来。"你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我虽然力气不大
,竟也将他撕得鲜血淋漓的。那人大叫一声,愈发快地狂奔起来。等冲到车门边时,远
远地将我扔进了车的后座,然后蹲在那里捂住伤口。我乘这当儿,正想从后坐跳出来逃
跑时,后面那两人赶了上来,摁住了我,将我重又抓了上去。 
    车,很快开了。我明白这是最危险的时刻了。我大叫着又踢又打起来,右手不停地
挥动那个随时带在身上的汽水瓶敲打着车壁。他们按住我的手,我用脚踢;他们又摁住
了我的脚,我就用头撞;他们又摁住了我的头,我于是声嘶力竭地叫。又有一只手上来
捂住我的嘴,我狠狠地咬了它一口。那只巴掌随着就在我的脸上狠狠地拍打了一下。我
愤怒了!我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右手居然挣脱了。我右手中的汽水瓶狠狠地击在了那只
手的主人的脑袋上。汽水瓶破了,他的头上被淡红色与深红色交织着染得通红。他的眼
也随着变得赤红,赤红。我一点也不畏惧,同样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的双眼。那一
刻,我的语气出奇的恐怖,"我要杀了你!" 
    那人退缩了,他肯定从没有见过像我这样的小孩。"开快点,操你娘!"他冲着司机
骂了一句。 
    他们于是干脆任我嘶叫,任我挣扎。渐渐的,我累了,眼中的火焰慢慢地熄灭了,
我无可奈何的睡着了。这是我第一次尝到无奈的滋味。而在这过程中,村子是越来越远
,直到最后终于消失了。 
    我躺在那儿,不再嘶叫,不再挣扎,全身毫无知觉,灵魂也停止了呼吸,我感觉到
自己好象死了!我很安静,好象就躺在母亲的怀里一样。我缓缓地睡着了,我听到了母
亲的歌声。 
    当我醒来的时候,车子已将我载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辆车和那三个人在放
下我之后就都走了。 
    我的瞳孔放大,我有些惊慌地观察着这陌生的世界。我独自一人,只有六岁,在一
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孤独的矗立。 
    他们和善的看着我,要我称他们为叔叔、婶婶,他们对着我笑。 
    我很迷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看他们笑,也不知道要在这里看他们笑多
久。说实话,我害怕,于是我又哭了起来。我跌坐在门槛上,缩在一旁,不吃不喝,哭
了起来,我听着我的哭声,我的心才稍稍感到有些安慰,这是我现在唯一熟悉的东西。
更加重要的是,每次我的哭声都会将母亲引到我的身边。 
    这一哭就是三天三夜。 
    到后来,我的嗓子哭哑了,眼泪也没了,力气也没了,我晕倒在地。我还记得我晕
倒的时候,我的眼前仿佛看见了西天的一片晚霞,那晚霞是如此的美丽。我看见母亲从
晚霞中走了出来,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她抱着我,我在她的怀里轻轻的颤抖着,仿佛
一直刚从水里被捡起的小狗。我在她的怀里,被缓缓地摇来摇去,随着摇动地节奏,是
她温柔的歌声,我终于幸福地睡去。 
    等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一张床上。床边,有一圈人围着,一眼望去,
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我失望,恐惧,刚才梦中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我又被陌生包围
,没有一点空隙? 
    我是一个孩子,我只是一个孩子!我软弱、可怜、需要爱护,需要怀抱,需要温暖
。我是多么的无力,我是一个无力的弱者。我那幼小的心灵在那时完全被这种感觉充斥
。 
    我很快就上学了,在这个地方的第五天他们就送我上学了。 
    我没有意见,也不可能有发表意见的机会。生存于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每一天都
似乎飘在空中一样,没根没落。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荒谬,突然到可笑。生
活里的细节是如何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分别。 
    我于是上学了。 
    我根本无法感觉自己是在真实的世界中存在着。我相信自己正在做一个噩梦。 
    日子一天天过去。已经过去很多天了,从来不会有这样长一个梦的。但我仍然宁愿
相信,一切--只是个噩梦。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总相信我的母亲总有一天会来接我的,
而到那时现今的一切就会像梦一样消失。 
    我每日都坐在学校马路旁的杂货店里注视着来往的行人。我期盼着从中发现我的母
亲。 
--
                                                              (    (         
      我将天空吸进心谭  轻轻吐一口烟  香气弥漫                 )   )         
      混合的 略带苦涩的香气  很快会充满远方你的胸膛           (  (           
      可曾感到我的思念        如烟          自焚……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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