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mor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black (黑衣人), 信区: Memory
标 题: 迷途◎第五章【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10月16日18:20:26 星期三), 站内信件
离开了,我最终都还是离开了这个村庄,从此再没有回去过。我的生命的一部分也
自此结束了。
在此同时,我的中学生活已经全面开始了。
我的班主任是一位姓敖的女老师。她只有二十二岁,刚刚从大学毕业,是一个年轻
而有活力的老师。她教我们语文。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她了。她有着孩子一般的笑容,尤其是当她的学生能
够很好的回答她的提问后,她那一瞬间的微微一笑,更是动人至深。我不知道别人是如
何看她,反正她的每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让我心旷神怡。
但是,她对我对她的特别的喜爱,并没有什么察觉。她仍然把我当普通学生一样一
视同仁。我感到有些委屈。我觉得她应该多注意我,多给我提问,多对我笑才对。于是
,我有时会故意做一些小动作,故意装作瞌睡,故意装作无精打采,希望能够籍此得到
她特别的关注,然而除了偶尔的几次以外,我都失败了。而那偶尔的几次,也是她严肃
的批评我。
我的情绪于是日益低落起来,甚至有些沮丧。
直到有一天,敖老师因为一篇作文而对我特别注意起来。我至今还记得那篇作文的
名字就叫《我的理想》。
那天中午放学后,我被敖老师叫到了办公室。进了办公室,我看见只有敖老师一个
人坐在位子上。她指了身旁一个凳子说:"坐吧。"待我坐定后,她抽出我的作文本,指
着那段用红笔划了记号的文章问:"这是你自己亲自写的吗?"
我看了看。
"理想?我鄙视这个荒谬的词语,我怜悯信仰它的人。它只不过是一个弱者遭人欺凌
时理直气壮地幻想自己将会变得强大罢了。"
我点点头,"是的。"
"啊?"敖老师惊疑地看着我。"你--你怎么会写这样的文章?"
"我下次再也不写了。"我以为她在责备我,忙解释说。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文章写得很好。只是,你……你,怎么会有这样的
想法。你从没有过理想吗?"
"--有,"我稍迟疑了一下,回答说。
"是什么?"敖老师关心的问。
"做一个建筑家。"我说。
"那现在呢?"敖老师又问。
"……没有了。"有些迟疑,但我最后还是回答了。脑袋也有些羞涩的耷拉了下来。
"你爸爸呢?"她又问。
"在外地,我们很少见面。"我说。
"你妈妈呢?"她这个问题几乎难住我了。
"……死了。"我的双手紧紧的揪住自己的裤子,冷冷的说。
敖老师惊愕地望着我,说不出话来。
在往后的日子里,敖老师终于对我特别的关心起来。她经常会单独找我谈话,不仅
是学习,日常生活也是同样的关心。而我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等到这梦想已久的关怀
真正来临的时候,却会感到有些恐惧,甚至开始有意地要疏远她一些,不愿与她亲近。
少年时我的心,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能完全明了。
不过,有一点是无庸置疑的,我一直默默地努力着,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在全班前列
。说来可笑,我只是为了看到她的赞许的目光,所以才愿意付出种种的努力,我不能忍
受她对我出现失望的目光。我希望自己在她眼里是最优秀的学生。正是这种幼稚的虚荣
心支撑着我在整个初一不作他想,一心向学。
时间就这样波澜不惊的匆匆而逝,我升入初二。而灾难也随之悄悄来临。
我自己也弄不清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我染上了一种可怕的皮肤病--疥疮。这是一
种会让人全身生满毒疮的皮肤病,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噩梦。
刚开始,只是一些小小的毒泡在手指与脚趾之间出现。稍稍有些痒而已,我并没大
在意。很快,病情就开始急速恶化,泡泡扩散到全身。我在开始时,使尽全身解数,试
图靠自己来解决。结果是花完我仅有的那一点积蓄之后,病情的恶化程度丝毫没有减慢
。泡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流的毒水也越来越多。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患了这种可以
传染的看起来近似麻风病的皮肤病。我穿上了厚厚的衣服,还戴上一副白手套,所有可
以遮住的地方都被遮住了。而这时尚是很炎热的初秋。每个同学都用奇怪的眼光打量我
,那眼神似乎在问:"你有神经病?"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毒疮很痒,我不得不经常用手去抓破或者挤破它们,数量达到
每天数十个。毒脓流遍全身,让我痛苦不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夜里全身奇痒,久
久的无法入睡。而且,我为了不让同室的人发现,不得不每天半夜才回宿舍睡觉。早上
又不得不在所有人起床之前离开。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一个月,我被折磨得身心憔悴,更
被身边的人视为异类。我终于无法忍受了,我想我必须找人帮忙了。
但我没有去找我的父亲。虽然只需一个电话,但我没有,我不想看见那张自以为是
上帝的脸。我跋涉了十几里路去找一个曾经寄居的亲戚家,我希望得到他们的帮助。在
我曾经寄居的十三个亲戚中,他们是对我最好的。
结果是最后他扔给了我十块钱,让我在深夜里独自一人离开了他家。我出门后,听
到后面"嘭--"的重重一声。
我于是不得不独自一人在黑夜的回校的路上探索。
黑暗!黑暗!黑暗!我的双眼只能看见黑暗。而我却要在这黑暗中独行。我甚感怅
然,几乎落泪。
当我路过一片墓地时,看见鬼火在闪烁。我走进坟地去,一点也不害怕。我摸着墓
碑,想着住在坟里面的人,他们可比我舒服多了。我突然心中闪出古怪的念头,心想,
干脆找一条缝隙钻进去算了。
我坐在一个坟堆上,看着鬼火一闪一闪,这若隐若现的光芒让我的心稍感安慰。坐
了好一会儿,连鬼火也全灭了。一切恢复原来本色。尽管我穿着厚厚的衣服,仍感阴冷
异常。我想起老人们说的,满脸腐肉的骷髅会突然钻出棺材把人拖进去作伴的故事。刚
才的无所畏惧的勇气马上消失无踪。
我猛的站起身,飞快的离开这块墓地。在奔跑中,耳边"呼呼"的风声显得那么鬼魅
,好像幽灵如影随形一样在追逐着我。啊,仿佛他的恐怖的爪子已经摸到我的衣裳,不
然我的背怎么会那么阴冷?
我死也不敢回头看,只是跑得更加的快了。一直到我绊倒在一条阴沟里。当我爬出
来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只鞋。我于是想起了小时侯的那次出走,那时侯我掉进的是一条
河流。于是我又抬起头看着天空。依旧是黑色,漫无边际的黑色。
我依然看着,傻傻地看着。看了很久,很久,依然看不见一丝光,连幻觉也没有。
我跌坐在雨后泥泞的地上,将另一只脚的鞋踢向这黑暗,然后大声的呜咽了起来。我的
呜咽的声音被这茫茫而又空旷的黑夜轻而易举的掠去,不留下一点痕迹。
哭了许久,哭泣使我觉得舒服了些。我于是赤着脚继续赶路。很久之后,我才又回
到县城,天依然是黑的。中国的县城住户大都是介于农民与市民之间。他们仍然习惯于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传统。
万籁俱静,空无一人。在街上,看不到一个人,我仿佛是这个小城镇第一个兼职流
浪汉。
而我更深的体会是,全世界的人好象都一夜之间死光了。偶尔有一两盏侥幸亮着的
路灯发射出朦朦胧胧的光,好凄凉的光。我的影子被它拉得长长的,像一只孤魂野鬼。
我又累又饿,而初秋的夜原来是这么冷。我发现自己双腿在打颤,我每走一步都是
那么艰难。我终于倒下了。
当我在黑暗中前进的时候,对黑暗的厌恶驱使我向着有光的地方前进。但当我好不
容易见到光时,却是这样一缕充满凄凉、毫无希望的光。我的心中顿时充满迷信的概念
。我认定这是冥冥中的一种暗示,我于是万念俱灰。在那一刻,我找不出继续活下去的
理由,生与死的概念也模糊了。好象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分明的界限。
我想到了死,我觉得它好像不是那么可怕。原来死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艰难。
我倒下了,倒在大街中间。我安静地躺着,除了偶尔为了舒适而调整一下姿势之外
,我一动不动。我觉得很充实,我在等待,等待着一辆大卡车开过来,从我的身上压过
去。最好就压在脑袋上,虽然要脑浆迸裂,死得难看些,但也够干脆。等着,等着,我
不知不觉地睡去了。
快黎明时,我被清洁工的扫把打醒了。他就像驱逐一只狗一样将我从路中间赶开,
一点面子也不给。要不是我跑得快,我的屁股上还会多挨几下。
当我狼狈地小跑着逃开时,我从那清洁工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当时的形象。他的眼中
除了不屑之外就只有蔑视了。最后他甚至不屑于看我了。我突然醒悟,我原来是如此的
渺小,如此的废物。简直是这世界的累赘。我的那曾经要靠自己双手开创自己新命运的
豪情壮志全让那一扫把打得魂飞破散了。我惊奇地发现,我能力的极限就是在躲开扫把
时动作快一点,少挨几扫把。
这一日清晨的阳光非常之灿烂。阳光温柔地披在我的身上,仿佛向我宣扬生命的光
辉。白天,让我失去了黑夜死的勇气。
我就这样一副叫花子的打扮回到寝室。我回到寝室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双鞋子,
而是去找那张父亲留给我的印有电话号码的纸片。我拿着这张纸片跑到一间杂货店,拿
起公用电话,拨下了纸片上的那个电话号码。电话通了,话筒里传来的是当年那个讥笑
我的女人的声音,我对她的声音出奇地有印象,一听就听了出来。我不情愿地喊了一声"
妈妈",她无奈地应了一声。我不想和她做太多无聊的会谈。于是直截了当地向她说明了
我现在的窘境,并向她详细解释了我的要求--五百块。她满口答应了。目的一达到,我
就不再想和她多说半句了。但由于礼貌,我不得不强忍着恶心,又和她寒暄了几句才挂
电话。
我又一次开始等待,我的人生总是充满等待。我在等待中煎熬着。我不敢见人,我
必须设法避开任何可以避开的人,尤其是敖老师,我发现她在有意的搜寻我。
我注意到奇怪与嘻笑的眼光日益在我身边增多。我有如丧家之犬。
--
( (
我将天空吸进心谭 轻轻吐一口烟 香气弥漫 ) )
混合的 略带苦涩的香气 很快会充满远方你的胸膛 ( (
可曾感到我的思念 如烟 自焚…… ) )
( )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_( ____________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11.150.246.213]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3.242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