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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lack (黑衣人), 信区: Memory
标 题: 迷途◎二十八【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10月16日18:56:02 星期三), 站内信件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这些日子,我很开心。大部分时间,我睡在床上,舒君坐
在旁边和我聊天。舒君已经不上班了,时时刻刻都陪伴着我。
我没有想到,在最后的岁月,会是她陪伴着我。在这段日子里,我抽了一天去学校
收拾我的东西,舒君依然陪伴着我。
我自己一个人上的宿舍楼,我是悄悄的去的,但是还是被人看见了。纷纷围上来询
问我的病情,把我的房间围得水泄不通。我笑着,一句话不说,只是点头。后来,他们
都散去了,只剩下陈文。
"我真的信教了。"陈文举着一本《圣经》对我说,"我要做一名传教士。"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不知道?"我问。
"就在我知道你的病情的时候。"他说,"或许只有上帝才是真正万能的。"
我笑笑。
"明年毕业以后,我决定跟另外一个传教士去非洲传教。"说到这里,他兴奋得满脸
通红。
"是吗?为什么要去那里?"我问。
"因为那里充满希望。"他坚定的说。
我笑笑。希望在梦里,不在非洲。
我们又聊了一阵,他要送我回医院,我谢绝了他,我说我有朋友在等我,他仍然不
依,执意要送我。一直僵持到楼下,他看见舒君在等我,于是像我打了个暧昧的眼神,
不再坚持。之后,在我们约定某一天他一定到我医院来看我之后才分手。
就在我和舒君向校外走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人,是楚梦蓝。我本想上去跟她打个
招呼,并且把舒君介绍给她,但是我又想这样大概没有什么意义。舒君最在乎的是我,
而她最在乎的是安宁。我于是望着她的背影,没有跟她打招呼。
我望着她的背影,我在想,假若相处的时刻并不感觉幸福,那又为什么要追逐呢?
而若是我们已经在相处的时刻感到幸福,那我们又为什么要去追逐呢?
我望着她的背影,发现自己曾经多么愚昧。
"你认识她吗?"舒君看见我看着楚梦蓝,她的眼神有些异样。
"此时此刻,站在我身边的是你。"我笑着对她说。她于是红着脸低下头来。
一个多月后,医院要给我进行复杂的类似化疗之类很烧钱的疗法,我的钱于是不够
用了。我本意是不要治了,大家都知道没有什么意义。但是舒君执意要我治,甚至抱着
我哭了起来。我只好依了她。舒君本来要替我垫钱,但我不可能要她这样做,我要舒君
替我打电话回家。
舒君打完电话告诉我,我的家人会尽快赶来。
一个星期以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舒君又来看我。她突然伏在我的身上哭起来。
越哭越伤心,让人莫名其妙。
"我没事,你别哭。"我以为她知道我的病情又恶化了,于是安慰她说。她摇头,无
力地摇摇头。她不敢看我,好象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不敢让我看见。
下午,我知道了事情的原因。我的父亲、继母、弟弟在前来看我的路上,出了车祸
,无一幸免。
当时,我觉得很突然,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良久,我听见自己轻轻的一
声叹息。
我不得不离开那张床,那间房间,那个医院。舒君非常的不愿我这样做,但是我坚
持,她也没有办法。在我离开这里的时候,陈文恰巧来到这里看我。和他一起来的,就
是他说的那个传教士,他是个五六十岁的很健康的老头子。他们两个知道所有情况之后
,二话没说,跟在了我的身旁。
举行葬礼的时候,村庄很热闹,甚至有些喧嚣。每一个人都好象很忙碌,都有做不
完的事。只有我,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看着他们。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我
觉得他们很像一只只小鸟,张着彩色的羽毛,在阳光中飞来飞去。我很想伸出手去抚摩
他们,但是我没有。我惟恐破坏了这美丽的画面。我觉得我的周围是一幅美丽的图画,
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会破坏它。于是我只能在兴奋中平静的观赏着它。我好象已经在
天上,平静地俯视地上这样一副完美的图画。
丧礼主要是二叔主持,我并没有管什么事。只是按照二叔的吩咐做些仪式性的事。
所以尽管丧礼搞得很隆重,但我并不操劳。舒君整天跟着我,她总是扶着我,好象我随
时会倒下一样。每当我转过头看看她,她都张开嘴巴好象想说些什么。我知道她是想安
慰我,但是她无法开口。因为我并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伤心欲绝。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忙碌的人群,没有半点悲伤的样子,甚至有些面带笑容。没有人
看得懂我。我的种种行为也引得人们议论纷纷。人们的纷纷传言我也听到了。他们在说
,"大概是傻了。"
"我没事,也没傻。"别人我没有理会,但是我还是向舒君解释了一下,我不想她太
担心。
葬礼结束了。人们一个个都散去了。村庄又恢复了宁静。
我又重新 站在了太阳的照耀之下,很暖,感觉很好。我终于又回到了阳光的照耀
之下,并且感觉到了它的温暖。我很高兴,很兴奋 ,快乐的像一只小鸟。我看到了袅
袅的炊烟在晚风中缓缓的上升,仿佛一条外表冷漠其实热忱的缎带;我看到了有几朵花
的嫩芽在苍老的枯树的枝桠间偷偷的绽放;我看到孩子在田野快乐的奔跑,他们无邪的
笑容在阳光里显得格外灿烂;系在树下的老牛也"哞哞"的欢叫着。
一阵微风拂来,一直吹到我的心里。噢,清凉而又温暖的风!我展开双臂,让它随
意进入我的心灵。
我的心仿佛想跳舞,它在我的胸口放肆的激荡。
我想放声歌唱,是的,我正在这样做。我闭上眼睛,细细的聆听--我的声音。
我开始喜欢这个世界,并且爱上它。另外,我还有一个巨大的发现,原来我也属于
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美丽的一部分。是这幅美丽的图画中充满色彩的一笔。
我开始有些得意洋洋。我开始明白世界变了,而我也变了。在世界悄悄改变的时候
,我也正在悄悄改变。因为我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舒君又来催我,催我回到医院,回到那间房间,那张床,那白色的床单。
"你看,我有风。"我伸出双手,抓了一把,在舒君的眼前展开。"我爱那条静静的河
流,但我更爱风。河流是动人的,但风更加美丽。从此,我要和风在一起。"
舒君没有说什么,她走开了。二叔走上来。
"白扬,这是葬礼的费用清单。如果方便的话,你看……"他很局促不安。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都拿去吧。"我笑着对他说。
二叔走开了。从他走路的步伐我可以看得出来,"他疯了。"
我没疯,我只是和风在一起。或者,我是疯了吧,因为我已经和风在一起。
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禁不住笑了笑。既然可以和风在一起!
我的身体这一阵更加的虚弱,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这一天,那传教士又来了。他总喜欢自我的耳边叮咛,"即使在最后一刻选择跟随主
,你也将获得永远的安宁。"
中国人是世界上最现实的民族,他们总是在再也无人可求的万不得已时才会想起上
帝,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对上帝的尊敬还是蔑视。
"为我举行一场婚礼吧。"我突然开口说。
在场的所有人,陈文,传教士,舒君,全都惊讶的张开嘴巴。
"你愿意吗?"我握着舒君的手,问。
她没有说话,俯下身来,扑在我的胸前大声哭了起来。
"我曾经听老人们说,结过婚,生过子,就可以算是完整的一生了。生孩子现在看来
是不大可能了。"我本想笑笑,结果剧烈的咳嗽起来,"不过,结婚我还想还是可以吧。"
舒君拼命的揉着我的胸口,"不要说了,你休息吧。"
"你愿意为我主持婚礼吗?"我问那老传教士。
他点点头。
在我二十二岁的时候,我和一个姑娘结了婚。这个世上一共只有四个人知道这场婚
姻,很快就只有三个人知道了。但是,我敢说,这是这世上最真挚的婚姻之一。
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似乎随时都会烟消云散。我知道,我终于要死了,我没有什
么遗憾,唯一的遗憾就是将失去生命,这是死神唯一能夺走的。我的心里有些不快,但
尚不至于恐慌。我并不喜欢眼前的境遇。却也不如旁人那般痛恨。
倒是舒君哭得那么哀怨。
"有一天,我们将会重逢,到时候一切都是新的!"我跟她说。她抽泣着点头。
我突然想起我的养母,我突然很想和她一起回到从前的那个小村庄,去打开拿尘封
已久的门,去闻那儿时失落的气味。
我知道,我的一生终于就要这样过去了。不久以后,这个世界就将不再有我。是的
,我没有遗憾。不过,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到那间小村庄,不过我知道那恐怕不行了
,我没有时间。
啊,我感觉不到一丝力量,我好像连躺在床上的气力都没有了。我决定明天,无论
如何我都要到父亲、继母还有白明下葬的地方去看一看。谁知道,明天过后,我将飞去
哪里?
我靠着舒君,我已经筋疲力尽。舒君很痛惜的搂着我,她此时刻骨的痛恨病魔。我
知道,其实不关它的事。我把舒君的手放在我的胸口。我想说话,但是说不出来,只好
笑。
"我这身体,这孱弱的躯体,曾经在这里面,是一股多么惨烈,狂妄,卑鄙,怨毒的
嫉妒,不平,愤恨的哀鸣之火,它时时刻刻在燃烧,一直到现在将我烧成了个虚空。
但是,最后,还是我胜利了。它始终只在我的身体里面,没有溢出一丁点来。一切
的卑鄙,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任何人都完全没有关系。啊,多么伟大的胜利!"
我笑着,笑得那么开心。
而舒君却是哭的,她哭着将我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我感觉到一种东西,一种什么
呢?那么光明,那么欢悦?
原来,是生命在蠕动!
我终于看完了,火车也到了。向窗外望去,是明媚的一片晴朗。
耳边响起一片童稚的歌声,"大地知道你身上每一个角落,甜蜜的梦谁也不会错过,
终于迎来今天这美丽时刻……"
全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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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将天空吸进心谭 轻轻吐一口烟 香气弥漫 ) )
混合的 略带苦涩的香气 很快会充满远方你的胸膛 ( (
可曾感到我的思念 如烟 自焚……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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