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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lack (黑衣戰士★我來點燈！), 信区: Memory
标  题: 我的左右脚不肯相信明天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9月28日20:50:43 星期六), 站内信件

                    我的左右脚不肯相信明天

    死亡，一个黑色的词语，不知什么时候起，人们不约而同把这个词逃避。
我们不愿想起每人迟早都要面对它。也没有人可以预言它来临的时间。很多人
不相信意外，我相信，我姥姥就是一个雨天被天上闪电带走的。面对苍天，我
从不想明天，不问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不说爱你多久，只是每一个今天，用
尽全部的爱去面对我的亲人。

    一个罕见天好天气，春暖花开，我在哈尔滨接到了妈妈的电话“你爸爸住
院了，能不能回来？”
    一丝意外也没有，那时候父亲就病了好多年了，几回险死还生，大家都习
惯了，心里也都准备好几年了。第二天，我如同往常一样平淡的回到家乡。

    我家住在山腰，回家路上偶然遇到了高中同学的母亲徐姨。徐姨也住在山
腰，高中的时候她儿子是我好朋友，总是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彼此都很熟了，
徐姨和我一起上山，一起唠起我高中的时候，一起说她孩子，一起说起我父亲。
徐姨是个蛮能干的女人，家里活一人包揽，学校里也是个能人，我们岁数大的
老师只有两个党员，其中一个就是徐姨。她倒是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么健谈
身体也棒的像三十岁，只是依旧有些傲气。她家里和我家刚好相反，她老公什
么也不作，也不管，只是养养花，遛遛狗，下下棋，回家再喝点酒，有空再看
看武侠小说，滋润的不得了，当真是好命。我家里就不一样了，父亲什么都怕
妈妈做不好，什么都自己动手，长了也就习惯了，几十年下来，母亲真的什么
都不会了，连做饭都忘记怎么做了，等到父亲病了，妈妈又开始捡起这些从前
的营生，只是哪里那么容易捡起，没干两天就被父亲轰到一边歇着了，那些饭
菜哪能吃的下口？于是，父亲又干了十年，直到今天再次病危。我胡思乱想着
和徐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到了山腰。

    看着家里高高的窗子，知母莫若子，我敢打赌，父亲住院这几天，妈妈肯
定买的冷馒头凑合着吃了，她才懒得伺候自己呢。每次离开家里，妈妈都没什
么舍不得的表情，每次人在外地她想我的声音都是快要在电话里哭了起来，每
次刚回家，她都不说想我只是说你爸爸怎么想你了，每次回到家里她疼爱的玩
儿我两天就开始翻天复地的和我吵起架来，练就了我一身挨骂的好耐性。想来
妈妈白天上班晚上去医院伺候爸爸也够累得，若不是我又一星期没听到爸爸在
家的声音，动了疑心，恐怕她还会瞒着我的。想到爸爸，我就心里说不出的崇
敬怜悋。

    一个割猪草年代的男人，成分不好闹斗争的时候，腿上掉了好一块肉，弄
块儿猪肉用止血草汁糊上绑起来继续干活，后来那块猪肉居然长在腿上了。结
婚后又伺候了妈妈和我一辈子，从来没有一句牢骚，脸上总是那么幸福，他的
脸到处坑坑洼洼，年轻时打铁，高温铁星和铜屑留下的痕迹。奔波半生，日子
刚刚好，就病倒了，天天喝着苦苦的大碗中药汤，体力连路都走不了二百步。
依旧天天灿烂，顿顿做菜。只是我分明感到了他灿烂下的灰色。再往前一年我
回家的时候，父亲趁妈妈不在对我说“孩子，我真的活够了。你以为我愿意一
天到晚在家里躺着？吃药我都吃够了。做一顿饭都得歇两气儿了。若不是想看
着你成家，我早就死了。” 这是父亲唯一一次对我说心情。他从来没有说过
想我，我分明看到一见到我他嘴角就翘了起来，分明听到他一听到我的声音，
声线就高了起来。心情没说过，遗嘱他倒是和我交代了四五次，每次我静静听
着，心都碎了，却没有说得出口的言语。我们互相会意看着眼睛，眼里都是“
我爱你”，却没有人说得出口。

    中医讲病况与情绪脱不了关系，我大概就是父亲的特效药了，不管他病得
多重，我一到身边，立见起色。这次也没有例外，于是我又匆匆离开了家乡。

    到了哈而滨的第二天早上七点，接到了爸爸从家里打来的电话——你徐姨
死了，她好干净，踩着凳子去擦墙顶的灰，掉了下来，麻将桌桌尖扎进了后脑
勺。
    “嗡”我脑袋再也听不清什么，只觉得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灰色，那么可笑。
绕着工大校园走啊走，整整走了一天一夜，晚上八九点钟，终于在万家灯火里
清醒过来。
    徐姨身体那么好，家里和工作又和谐的很，儿子也争气，她再也看不到了。
    我本来回家看爸爸一面的，结果成了看徐姨最后一面的晚辈……

    三个月后，我暑假回家，徐姨的老公又结婚了，卫生、做饭、修理浴具什
么都干，我在她家里感觉特别扭，再也不像从前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到那个同
学家里。

    感谢上苍，如今我父亲已经是康复期了，大夫都问老爸“你咋治的？”。
老爸乐呵呵地说“你们开药我就吃啊。”大夫不肯信只是这样……

    左脚踏着意外，右脚踏着奇迹，便是人生平凡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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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我也想如果父亲真的不在了，妈妈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我不敢相信能。
那些时候我早已忘记，姥姥被雷带走时妈妈才12岁，三年后姥爷也走了。15岁，
那年妈妈15岁。爸爸和我今天一样大的时候，已经有了我，买了两套房子……
    而我如今，却在异乡一无所有的飘荡着，依旧不肯满足父亲唯一的愿望——
带着他未来的儿媳妇回家看他。
    我的左右脚不肯相信明天，我的心不肯去说谎言。简单一句明天我依然爱你
想来我是永远吐不出口了……爱你们只在每一个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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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black 於 09月28日20:58:19 修改本文·[FROM: 天外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