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dnigh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black (年轻男子), 信区: Midnight
标 题: 风雨之恋(三)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5月18日02:46:41 星期天), 站内信件
由于时间紧迫,全校迎新晚会的筹备工作已到紧锣密鼓的倒数阶段,再加上桂
慈的个性积极、办事效率惊人,傍晚时就将整个节目表及其它相关资料交到雨晴手
上。
我和雨晴既然接下这烫手山芋,受人之托可得忠人之事,更何况看在与阿铭及
桂慈的交情还有面子上,说什么也要硬着头皮,全力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原本约好要到学校附近快餐店商议主持人的台词,但因为刚开学的关系,许多
二年级的学长、学姐们都把新生往这里带,所以店内显得扰扰攘攘、杂乱不已,根
本无法静下心来讨论,最后我们只好随便买些汉堡、可乐充饥,又绕回学校。
“到社团办公室去吧!”我建议。
这几年来学校自教育部那里申请到充裕的经费,校园内到处大兴土木,印象所
及,几乎是从我进这个学校开始,建筑工程就没有停止过,文学大楼、图书馆、游
泳池……等硬件设施逐一完成,其中富丽堂皇的学生活动中心也在上学期末刚刚落
成、启用。
“好啊!可以顺道先看看场地。”雨晴同意。
我们学校设在这个都市的黄金地段上,恰好是市政中心及商业区的交界处,可
说是寸土寸金,根本没有多余的土地可资利用,所以大部份的建筑物都只能朝下或
是往上做立体化发展。
活动中心就是最好的例子,地下有三层,是专做机房及停车场之用,地面有十
层,一至三楼为挑高设计,是一个可容纳二千人的演艺厅,不论音响、灯光、座位
……等设备均属一流,加上附近的交通堪称便利,经常会有些校外人士藉此举行大
型会议,或戏剧、舞蹈、音乐会……等艺术节目演出,甚至还有许多歌手曾在这里
办过个人演唱会。
四楼是校史室及行政人员办公室,五楼是展示厅,经年都有绘画、雕刻、陶艺
……的展览,六楼有三间演讲厅,七到十楼间则全隔成约五坪大小的房间,让学生
会、系学会及各社团充当办公室使用。
我和雨晴一起进入演艺厅,下个星期五全校迎新晚会就要在这个地方举行。走
在空旷无人的大厅里,脚下踩着厚厚的地毯,发不出半点声响,彷佛像个幽灵似的
,心中难免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忍不住轻咳一声,想证明自己的存在,没想到
那“咳咳”声却在发出的瞬间,旋即被周遭冰冷的空气所吸收殆尽,不留半丝痕迹
。
终于站在舞台的中央,朝台下的观众席望去,禁不住要倒抽一口凉气,不知是
不是灯光过于昏暗的关系,只觉得那一排又一排,整齐划一的沙发椅,竟像无边无
际般,看不到尽头。
“你……确定这里真……的只……有二千……个座位?”雨晴似乎也被这场面
所震慑,声音有些发颤。
面对没有观众的座位时,我们尚且会如此紧张,全身颤抖、手脚无力,那万一
底下挤满人群,呈现万头钻动的景象,在众目睽睽之下岂不要昏倒吗?
“妳会害怕吗?”我突然想打退堂鼓,就算被阿铭耻笑及咒骂,懦弱胆怯也好
,言而无信也罢,反正我要向桂慈推掉这份工作。
“只要和你在一起,”在黑暗中,雨晴握住我的手,大喊:“我就不害怕!”
“不害怕!不害怕!……”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远远地传开去,相较于雨晴
的勇往直前,我发觉自己再也没有退路。
刚踏出演艺厅,大门口有位扎着马尾,穿著黑色牛仔裤、白色球鞋,个头十分
娇小的女孩正在大楼置配图前东张西望。
“对不起……”女孩开口询问:“能不能告诉我展示厅在几楼?我完全无法理
解这个说明。”
雨晴和蔼地对她说:“不要紧,这栋建筑物大得像迷宫,有些迷糊的人还经常
会在里面迷路呢!妳大概是今年的新生吧?”
女孩瞪大黑白分明的双眼,惊讶的问:“妳怎会知道?”然后低头打量自己,
皱起眉头,“我看起来真是一副菜鸟模样吗?”尽管没有直接回答,却已经承认。
雨晴耐着性子为她解释,“我们校园不太,学生人数也不多,即使互不认识,
多少也会有点印象,我看妳眼生的很,而且现在正是新生入学报到的时候,所以才
会猜到的。”
女孩咧嘴一笑,露出编贝般的皓齿,帅气的伸出手和雨晴轻轻一握,并做简单
的自我介绍,“学姐好,我是美术系一年级的许心岚,是山风岚,而不是兰花的兰
喔!”态度显得落落大方,一点也看不出新生的羞涩。
“我是中文系三年级的胡雨晴,雨过天晴的雨晴。”雨晴也顺便将我介绍给她
,许心岚目光自我脸上扫过,却不透露任何的神情。
“妳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在校园内胡闯乱逛,而没有美术系的学长、姐带路?”
我有点好奇,按照理说各科系都会为新生做一次校园环境简介才对。
“我哪有乱逛?”许心岚对我的话不假辞色,毫不客气的反驳,“听说活动中
心的展示厅里有画作在展览,我想自己来看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等别人带我来呢
?”
哪来这么一个没大没小,不懂礼貌的小鬼头!我心中想着,却隐忍住没有说出
口,故意别过头去不理她,径自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展示厅在五楼,我们刚好要去八楼,妳可以和我们一起搭电梯。”雨晴邀请
她。
我心中犯嘀咕,不晓得雨晴为什么要对这家伙如此友善。电梯门打开后,便一
马当先,迎头跨进去,没料到里面竟有人在,正要步出电梯,这下子刚好结结实实
地撞个满怀,那人手上抱着的牛皮纸袋掉落地面,我原本提在手上的一杯可乐也没
拿稳。
“对不起……”我正打算自己的冒失行为道歉。
“学长!”没想到电梯里的人居然先开口叫我,然后又对着雨晴大喊:“哇!
学姐,妳也来了。”声音里充满热情。
雨晴甚感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仔细辨认,这个身高近一百八十公分,长相斯文俊秀的男子,竟是雨晴的学
弟,中文系二年级的方浩天。
他是个中日混血儿,父亲在日本做生意时娶当地女子,生下他后一直让他留在
东京受教育,前年才因举家迁移,返国定居,同时以侨生的身份考上校内中文系,
幸好他外祖父是日本东京大学的汉学教授,从小耳濡目染,接受过良好的训练,国
学基础极佳,在学业方面不至于有太大的障碍。
方浩天外貌上兼具中日二国之长,加上待人谦恭有礼,个性温和,很受女孩子
们的喜爱,尤其是刚入学时还在学校内造成一股不小的骚动,常有人借故路经他的
教室门口,只为了看他一眼,也有人千方百计打听他选修的科目,想尽办法要和他
一起上课。
当然,也有许多社团打他的主意,使尽各种手段和方法要拉拢他入社,因为他
就像块强力磁铁,可藉此号召更多人加入,没想到他最后却是选择了我们演辩社,
今年更被推选为社长。
“你刚从社办下来吗?”我问方浩天。
“对啊!”他指着散落一地的纸张,“明天要办社团博览会,我来拿一些简介
资料……啊!不好……”
原来经过刚才一撞,我的可乐翻倒在地,饮料流泄而出,逐渐漫过方浩天的资
料,大家一阵手忙脚乱,赶紧抢救。
“幸好不太严重。”我吁了一口气,将所有纸张交还给方浩天。
“以后走在路上最好小心点,才不会被那些不长眼睛、莽莽撞撞的冒失鬼撞倒
。”那个讨人厌的许心岚居然如此数落我。
我动了肝火,“小鬼,不要这么没教养好吗?”
“你骂谁没教养?”这句话似乎触及她的痛处,许心岚也不甘示弱的吼回来。
雨晴出面当和事佬劝我,“你要有学长的风度,对学妹不要太计较。”
莫非我和这个许心岚真的犯冲?否则我又没有招惹她,为何一再顶撞我?我自
鼻端冷哼一声,看在雨晴的面子上便不再开口。
“喂!这里还有一些。”许心岚拾起一叠资料,用嘴吹去最上层的饮料,取出
面纸细心吸干残留的液体,并快速浏览其中的内容。“你们是──嗯,演辩社的人
?”
方浩天这时才发现许心岚的存在。“妳好,我是演辩社这届社长,中文系二年
级方浩天,请多多指教。”顺手取回她手上的资料。
“我是美术系一年级新生,许心岚。”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她居然对方浩天和
颜悦色,不过再仔细想想,倒也能够释怀,凭他出众的外表,自然是到处吃得开,
试问:哪个姐儿不爱俏郎君呢?
“妳就是许心岚?”方浩天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听过我的名字?不会吧?我才刚来报到,那些蜚短流长这么快就传遍全校
了吗?”许心岚难以置信。
我和雨晴二人面面相觑,没有半点头绪,不知道这许心岚是何神通广大的人物
?做过什么引人注目的丰功伟业?
方浩天为我们解释。“她在今年美术系招生时引发极大的争议。在学科方面,
她的成绩是顶尖、一流的,可是……”他看了许心岚一眼,似乎有难言之隐。
“可是怎样?”雨晴没有发现其中的怪异之处,还一再追问。
许心岚耸耸肩,摇摇头,扎起的马尾不住晃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有话
就直说,不必因为顾忌我而吞吞吐吐的,或是要我回避也可以。”
方浩天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美术系招生和一般科系不同,除了看笔试的学
科表现之外,还必须加上术科的成绩,采现场抽题方式进行,当场挥毫。”
“那有什么问题呢?是这家伙画得很差劲吗?”由于许心岚一直对我不友善,
所以在称谓上我也不必对她太客气。
“那倒不是,对于绘画的技法、流派之类的事我也不太懂,但听说这家伙……
”或许是受了我的影响,方浩天差点也要用“这家伙”来称呼她,不过及时醒悟,
连忙改口,“……不是啦,她……她的作品被评为热情洋溢、创意十足,但在表现
的技巧上可说是漫无章法、一塌糊涂。”
许心岚低声申辩,“那是当然喽,我根本没有正式学过画画。”
没有学过画画居然也敢来报考,我们学校的美术系可是排在全国前三名之内,
我不禁暗暗佩服她的勇气。
方浩天继续说:“美术系里为了如何处理她的术科成绩,分裂为两派不同意见
,一方认为她有良好资质,深具潜力,值得好好栽培,另一边却认为她根基太差,
起步太晚,终将难成大器,双方都是各持己见,僵持不下。”
“结果呢?”雨晴这一问其实是白问的,因为许心岚既然会来学校报到,答案
已是昭然若揭,不言可喻。
方浩天还是回答。“结果是美术系主任惜才,他认为艺术必须发自内心最真挚
的情感,回归到最后还是讲究浑然天成的本质,其它都是次要的枝微末节,所以独
排众议,决定给她一个就读的机会。”
我不禁要赞叹,“这个系主任真是值得令人尊敬,可以有这么宏大的胸襟,包
容异己、兼容并蓄,实在不简单。”
雨晴也点头同意。“没错,唯有伟大的教育家才能做到这点,不过……不过,
如果艺术纯粹就是他所说的那个样子,那么毕加索的抽象画和小孩子的信手涂鸦又
有什么不同?一旦否决专业训练的必要性,美术、舞蹈、音乐这类科系就不需要存
在了。”雨晴谈的已是属于哲学上的辨证问题。
“艺术必须同时包含感性与理性,两者兼俱、互不抵触,而不能用全有或全无
的二分法来看待,真诚的情感为先为重,娴熟的技巧为次为轻,不可乱了顺序。”
我这番解释居然赢得许心岚眼中的一丝尊敬。
方浩天又说:“可是有些美术系的学生并不能认同主任的看法,特别是那些自
小就接受栽培,苦练出身的人,根本不能接受许……许心岚这种半路出家的素人风
格,甚至进而排斥她,原本应该负责照顾她的学长,从新生报到开始就完全不闻不
问,任她自生自灭。”方浩天决定直呼她的名字。
许心岚嘟着嘴,喃喃自语,“早知道就不要来念。”
这时我才幡然省悟,由于我一见面就质疑她的身边没有学长相伴,独自在校园
里乱闯,涉及她所受的不平待遇,才会令她对我心生反感。
电梯发出叮地一响。“我们该上楼了。”我提醒雨晴还有正事要办。
“你们要到社办吗?”方浩天问。
“对!”雨晴回答,“下星期的全校迎新晚会由我们两个人主持,所以想借用
那里对台词。”
“哇!真是不简单,到时候我一定会带全体社员去捧场,为你们加油、打气。
”方浩天就是嘴甜,面面俱到,有种讨人喜欢的特质。
“嗯,记得要到前台来献花哟!我要一大束的香水百合,再加些漂亮的满天星
,包装高雅一点,不要弄得丑丑的,不然我可不会接受。”雨晴这种爱撒娇的天性
几乎是不分对象的,毫不在乎方浩天是学弟的身份。
“嗨!”方浩天以日本人惯用的方式大声答应。
我转身问许心岚,“妳也会来参加吧?”
“那种晚会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留在宿舍看电视综艺节目比较有趣。”语气
虽不热衷,但也没有原本拒我于千里之外的踞傲态度。
“去嘛!何必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呢?多无聊。”雨晴努力怂恿她。
方浩天也加入劝服的行列,并自告奋勇,“对啊!我陪妳去,就不怕没人作伴
。”
方浩天再次展现温柔、贴心的一面,透过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来告诉许心岚,不
会留她独自一人、让她孤单,关怀之意表露无遗,难怪学校里那么多女生都爱他,
换成是我也会情不自禁。
许心岚却对我说:“我可不会献花给你。”不过听她这话就知道她已经同意。
“电梯门又要关了。”我、雨晴和许心岚三人快步走入电梯之中。
方浩天问许心岚,“咦!妳也要上楼?”
雨晴代她回答:“她要到展示逛逛。”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之前,方浩天也跟着挤进来。
“你干什么?”我质问他。
方浩天手指许心岚,“既然她的学长不理她,就由我来代替。”
“你不是还有事要办吗?”
方浩天拍拍手上的牛皮纸袋。“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许心岚忽然眼眶泛红,低下头轻声说:“谢谢!”这个外表看似坚强的女孩,
终于显露出柔弱的一面。
电梯持续上升中,我们四人谁也不说话。
“五楼到了!”方浩天先一步跨出电梯,在门外等候。
“再见。”许心岚向我们望了一眼,向前跟去。
电梯中只剩我和雨晴。
“她会不会喜欢上浩天了?”雨晴问我。
“喜欢方浩天的人还会少吗?谁在乎多这一个?”我一点也不意外,“倒是…
…方浩天会不会对她有兴趣?”
“浩天真是一个好人,但不见得是个好男人,许心岚若真的喜欢他,将来恐怕
要吃很多的苦、受很多的罪。”
我不能理解。
雨晴为我解释。“好人是不分性别的,像浩天,既体贴又善解人意,可是他的
某些特质却注定让他无法成为一个好男人。”
“我越听越胡涂。”我摇头。
“他也很会哄女孩子,能够逗弄她们,让她们开心。”
“那不正是一个好情人该扮演的角色?”雨晴总爱嫌我不懂情趣、不解风情。
“或许他是一个好情人,但问题就出在浩天太多情,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照顾
好身边的每个人,而无法只对特定的一个人专情,不能专心爱一个女人的男人,永
远不算是个好男人。”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妳可以看得如此透彻?”
“因为我的身边就有这么一个好男人。”雨晴将头枕在我的肩上,“许心岚毕
竟太年轻,不像我这么识货,不晓得应该选你这种男人才对;不过也许有一天她会
想通,然后回头也说不定,那时就会成为我的情敌。”
我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敲打她的前额,“妳这小小的脑袋瓜里净装些稀奇古怪
的念头,妳也不看看刚才许心岚对我那副不友善的态度?况且如果同时爱上妳们两
个,我岂不成了滥情之人?那就不算是好男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藉用雨晴
刚才的理论来反驳她。
“女人是善变的,而且很会掩饰,搞不好许心岚就是喜欢你,才故意装出与你
势不两立的样子。”雨晴揉揉被我扣击的地方,“这是我们女性特有的直觉、第六
感,反正很难向你解释的。”
“亏妳还是演辩社的人,说起话来这么没有条理。”我只能苦笑,“妳是雨,
她是风,风雨交加,我可承受不起。”
言谈间,电梯到了八楼。
校内大约有五、六十个大大小小不同的社团,分散在这栋学生活动中心七楼到
十楼四层当中,按照学生事务处原来的规划,是要将性质相近的社团置放在同一层
楼,但是有些自主性较高的社团负责人,主张学生活动中心在名称上既然挂有“学
生”二字,在使用上便应由学生自行主导,毋须听任学校的安排。
为了坚持己见,有人开始发起陈情与抗议的行动,四处散发传单、张贴海报,
为的就是争取所谓的学生自治、校园民主,这些抗争行动在上学期末,沸沸汤汤,
喧腾好长一段时间,甚至还闹上报纸,受教育部关切,最后行政单位终于屈服在强
大的舆论压力下,将学生活动中心的使用权交由各社团自行决定。
从表面上看来,在我们这个向来为人所垢病,过于僵化、极权及保守的校园里
,行政人员肯倾听学生的声音、尊重学生的意见,确实是一个重大的突破与进步,
同时也是学生们的一大胜利;可是骨子里,学生自治会偏偏又拿不出一套公平、可
行的分配方法,最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采抽签的方式决定。
这实在是最烂的一种方法,因为有些学术性的静态社团可能便要和嘈杂喧闹的
社团比邻而居,像佛学研究社的办公室就刚好设在热门音乐社的隔壁,如果两个社
团是在同一个时段举办活动,便会彼此产生干扰。
我就不信有多少人能在西洋摇滚乐的疲劳轰炸下,可以做到禅定的工夫,完全
不受影响、不为所动,潜心精研佛经;而在重金属的强烈节奏中,若是夹杂几句“
大悲咒”的梵唱、木鱼敲扣声、还有不时的“阿弥陀佛”,又是多么荒诞不经的怪
异场面!
演辩社的办公室是在八楼的最内侧,平常这里挺热闹的,一些没有课的学生老
爱往这儿跑,聊天、嘻戏或讨论事情,乱哄哄像个市场似的,不过或许是刚开学的
原因,今天却显得有些冷清;冷气在出风口处发出低沉的嗡嗡声,走廊上有几盏灯
管坏了,正一明一暗地闪烁着。
在途中又遇见几个熟识的老朋友,由于大家许久未见,我和雨晴都逐一停下来
和他们寒喧一番,所以一段不满五十公尺的路程,竟耗了十五分钟才走完。
我打开办公室的大门,雨晴则负责点亮大灯,里面空无一人,我们从贮藏柜中
找出自己的大抱枕,伸伸懒腰,在地毯上或坐或卧,以最舒适的姿势,斜靠在墙角
,以往为了准备参加辩论比赛的前几天,我们都是这样熬夜讨论的。
前二年正是我们演辩社人才最凋零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肯加入这种必须时时穷
耗心力,却无吃喝玩乐机会的地方,上学期末正逢学生活动中心落成启用之际,这
里的一桌一椅,各种装饰摆设,从无到有,差不多都是我和雨晴二人一点一滴,胼
手胝足,辛辛苦苦慢慢完成的,因此留在这个小窝里,都会感受到一种家的舒适与
安心。
“呼!”雨晴夸张的喘气,“终于回到这里了。”
“谁教妳是我们学校内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我调侃她。
雨晴瘪瘪嘴,“还说我咧,你自己不是一样,刚才一路上也没见你少打过几次
招呼。”
学校小、人又少便有这样的缺点,走来走去,随时有可能遇见认识的人,尤其
像我和雨晴常在社团进进出出,校园内的各种活动也极少缺席,露脸的机会一多,
交游自然广阔。
想当年以我的大学联考成绩,填上这个学校实在是有点可惜,虽然好歹也算是
所国立大学,但名不见经传,学术地位也不高,在全国大学评鉴里已是排在中下的
位置,刚入学的前几个月,我确实郁郁寡欢,总觉得有志难伸,心中甚至升起过休
学的念头,打算来年再重考的,但若心平气和地静下来扪心自问,自己对未来前途
有什么看法或打算时,其实仍是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后来是因缘际会,随同学去参观许多社团迎新简介,在学长、学姐们的热情邀
约下,尝试参加各种不同活动,像辩论、合唱、演戏、登山、露营……等,这才发
觉,在大学中平常除了追求课业上的表现之外,可供发挥之处甚多,与高中阶段只
知一味埋首于书堆当中,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学校小其实也有好处,只要愿意,随时可以找到表现的机会,像我这种庸庸碌
碌、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在对社团活动最狂热时,居然可以身兼七大社团的重要干
部,如今甚至即将站在舞台上,主持校内最大的一场晚会,恐怕是谁都料想不到的
。
相对的,我有一些原本表现极为杰出的高中同学,有幸到第一流大学就读,但
在那卧虎藏龙之处,必须与众多菁英份子激烈竞争才能脱颖而出,否则稍有松懈便
得落于人后,压力之大可想而知,由于始终没有出头的机会,逐渐丧失信心,从此
一厥不振,就此沉沦者亦大有人在。
我总以为,人生就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比赛,起步较早的却不一定能最快抵达
终点,我虽然没能在全国最顶尖的大学中接受教育,却能在这个小学校中获取许多
宝贵经验,并对自己的能力深具信心。
“妳肚子饿了吧?”我自沉湎的记忆中觉醒,“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讨论。”
雨晴的大伯及三位姑姑都在美国定居,她国中毕业之前,每年暑假都是在那里
度过的,所以对西式快餐倒也颇能适应,至于我对食物则向来不怎么讲究,阿铭常
笑我是道地的“杂食性动物”,从不挑剔,好养的很。
雨晴将食物从纸袋中取出,堆放在桌上,还是保持那样的坏习惯,汉堡只吃里
面的生菜沙拉,肉片也只咬了一口,剩下的就全部推给我。“我吃饱了,其它由你
负责解决。”
“喂!这样怎么行?”我大声抗议,“来!再吃一块。”雨晴爱吃炸鸡,可是
不吃皮,我趁机将一片撕好的肉片塞入她的嘴里。
“人家正在节食嘛!中午才和学姐在“多年以后”吃过大餐,晚餐就简单一点
吧。”她喝了口健怡可乐,然后便将桂慈交给她的晚会资料摊在小茶几上,自顾自
的研读起来。
我就是搞不懂,为什么大部份女人都认为自己胖呢?动不动就嚷着要减肥,像
雨晴的身材以一般人的标准来看,恐怕还稍嫌单薄呢。
“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妳帮忙一下好吗?”我苦苦哀求。
我们家虽不是务农,但我自幼即承庭训,知福、惜福,每餐盘中的食物绝不浪
费,维持勤俭美德,雨晴就是吃定我这个习性,总爱交由我来收拾残局。
“我才不管你咧,反正食物吃不干净,将来会娶猫老婆的。”雨晴眼珠子滴溜
溜地转着,好象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我不禁要抱怨,“妳每都这样,东西买一堆,自己又不吃,结果胖的人反而是
我,真是不公平。”近一年多来,拜雨晴所赐,我已经增加不下十公斤。
“那有什么关系,”雨晴拍拍我被食物撑起的肚子,“男人就是要像这个样子
,有点圆滚滚的小腹,看来才会稳重。”
我唯有苦笑,乖乖拿起资料,逐一详读。
“许心岚说得没错,这个晚会的节目内容超无聊的,几乎都是我们学校学生自
己粉墨登场,做业余的演出嘛。”
我指着节目表上的两个名字,“这个乐团曾在各大餐厅驻唱过,颇负盛名,而
且即将录制自己的首张专辑,还有这个女生虽然刚从高中毕业,却是这届全国校园
之星选拔的冠军。”
“净是些小角色,干嘛不请些大牌的影视红星?这样还比较有趣、比较热闹些
,可以吸引更多的人潮。”雨晴还是不满意。
“这个晚会主要是联谊成份居多,希望让新生对学校有更深一层的认识,况且
我们实在也没有多余的经费去邀请知名艺人。”
“算了!不谈这个,先来讨论服装的问题。我想买一套新的晚礼服,我们明天
一起到百货公司去挑,好不好?”一讲到采购,雨晴的双眼登时变得炯炯有神,兴
致勃勃。
虽然花的是她老爸的钱,与我毫无瓜葛,而且对他们家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
毛、沧海一粟,但我还是不能苟同,所以摇头对她说:“既然妳问我的意见,那我
就告诉妳,我是不赞成的。”
“为什么?”雨晴眼中顿失光彩。
“只为了一场晚会,顶多三个小时就结束,没必要多花上这么一笔治装费。”
“问题是,我又不是只能在这次晚会中穿出来亮相而已,以后在别的场合里还
是可以用得到。”雨晴努力做最后的挣扎。
我笑笑。“少自欺欺人了,妳家衣橱里的衣服还会少吗?随便哪一件都可以派
得上用场,妳妈妈今年不是才特地到巴黎,为妳挑了一套黑色晚礼服当生日礼物?
”
“好吧!听你的,我就穿那套。”雨晴知道说不过我,只好答应,然后问我:
“那你怎么办?”
“我……”这下换我陷入窘绝境之中,我可没有任何华丽的衣服能够和雨晴匹
配。“……我想办法去借一套。”
“跟谁借?就算借得到,会合身吗?能够和我的礼服搭配吗?”
的确,雨晴的顾虑刚好都切中要害,让我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狼狈的说:“那
……那我自己去买。”心中正在盘算,不知道能不能先向我家教学生的家长预支下
个月的家教费。
“不用耽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帮你解决!”雨晴大发豪语,笑吟吟的望
着我,古灵精怪的她,不知又要玩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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