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dnigh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black (年轻男子), 信区: Midnight
标 题: 风雨之恋(六)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5月18日02:50:45 星期天), 站内信件
“不要跑!学长,你想脚底抹油开溜吗?”
当我火冒三丈,要向雨晴兴师问罪之际,无巧不巧的,许心岚的声音却在身后
响起,回头一探究竟,她已经在原本的短袖衬衫外,加套一件淡粉色的薄夹克,正
笑吟吟的望着我,似乎刚洗过脸,两腮再也看不出曾流过泪的痕迹,有焕然一新的
感觉。
“没有……我……只是想……”我结结巴巴的,但我和雨晴间的情形实在太复
杂了,又岂是在短短的三言两语间能够说清楚、讲明白的?
许心岚靠前上来,大方而亲密的挽着我的手臂。“男人怎可以如此没有耐性?
趁女孩子梳妆整理时偷跑,岂不是太没格调了?”
我被她弄得啼笑皆非,完全不知如何应对,没想到好戏还在后头,更离谱的事
还在后面。
这古灵精怪的许心岚,将我推到五、六位女孩子面前,向众人郑重介绍,“快
来见见这位令人景仰的学长,他可是我们迎新晚会上的名主持人喔,而且等一下还
要负责招待大家到夜市一游。”
这群女孩子们像是早有预谋,竟将我团团围住,一起鞠躬,异口同声大喊:“
谢谢学长!”显然事先经过高人的指点与调教,训练有素,进退得宜,使我毫无招
架之力。
我吃惊不已,张大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向许心岚求助。
许心岚附在我耳边悄悄说道:“刚刚我上楼时才突然想到,我们孤男寡女两个
人一起去逛夜市可能不太妥当,先别说你是校内的名人,万一被人撞见,恐怕会引
起轩然大波及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若是遭人误会,而坏了本姑娘的名声,因小失大
,那才真是划不来,因此灵机一动,就在宿舍里随意吆喝几声,没料到你居然有如
此魅力,马上有一群爱慕者涌现。”
许心岚说话时正依偎在我身畔,吐气如兰,我只觉得耳根一阵酥麻,便不由自
主的烧红起来,也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
“喂,你们两个不要躲在后面说悄悄话,快点走啊!”众女孩们在前方叫魂似
的催促。
“等一下啦,马上就来。”许心岚一边喊着,一边又对我说:“找这么多人主
要有两个目的,一来壮胆,毕竟我们才刚认识不久,还不太熟,二来可以帮你介绍
女朋友,这么多美女,若有让你心仪、心动的,千万不要客气,只要稍微向我暗示
一下,我必定全力以赴,促成这桩美事。”
许心岚说完话,朝我吐吐舌头、扮扮鬼脸,然后便一溜烟似的自我身旁跑开,
加入那群无忧无虑,不时爆出一串银铃般笑声的女孩们当中,不论如何,至少现在
我可以确定的是,之前躲在社团办公室里,暗自伤心垂泪的那个许心岚,暂时已不
复存在。
我又想起雨晴,回头巡视,却瞧不见她与那壮硕男子的踪影,但觉莫可奈何,
叹了一口气,快步跟在许心岚及那群女孩身后。
我用力的甩甩头,希望能把胸中那份良心不安的愧疚感抛出脑外,或许也参杂
点报复的心态在作祟吧,如果雨晴可以和年轻的贵公子公然的出双入对,在校园中
卿卿我我,那么她不仁我不义,陪几个年轻女子一起逛逛夜市,又有什么大不了?
这晚的月色明亮,夜凉如水,夜市中一如往常,还是人潮汹涌,充满欢乐的气
氛,路旁摆设着各式小吃,沿途尽是摊贩们活力充沛的叫卖声,各种食物在昏黄的
灯光下,呈现出诱人的颜色,锅子一掀,空气里便弥漫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我像是母鸡带小鸡般,陪着一大群年轻女孩们走在路上,她们肆无忌惮的大声
谈笑,经常引来周遭路人的侧目,虽然有众少女围绕在身边,让不少行人对我投来
羡慕的眼光,但在轻飘飘、得意洋洋之余,我还是隐约觉得,如此行径未免太过招
摇,似有不妥,恐怕易生事端,因此连忙将她们赶入一个摊位中。
“学长要请客啰。”
“万岁!好棒哦。”
“学长真是一个好人。”
“我要蚵仔煎。”
“人家想吃八宝冰啦!”
“我的爆米花到底好了没?”
……
女人还真是矛盾的动物,不是怕发胖,身材走样、变形,直嚷着要节食、要减
肥?平常正餐不肯好好的吃,到了外面却又偏偏喜欢吃这些高热量的食物。
众女子们坐下后,便将我当成仆役般使唤,呼来喝去,毫不客气,我则是忙进
忙出,疲于奔命,一下买这,一下买那,想尽办法满足她们各式各样的要求。
我究竟是招谁惹谁?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一念至此,便
忍不住狠狠的瞪了许心岚一眼,恰好她也正向我瞄过来,扬着眉,黑亮的眼珠子骨
碌碌的转动,像极了一头狡猾的狐狸,低头浅笑后,旋即又加入众姐妹淘的七嘴八
舌、大声喧哗当中。
对我而言,待在一群呱噪的女子身边,大约是天底下最、最、最难以忍受的酷
刑,我实在是被吵到受不了,整个脑袋瓜子简直快要裂开,所以只得另选一张较远
的桌子,背对她们坐下,以手支头,用中指按住两边太阳穴,闭目养神,想要图个
清静。
许心岚不肯善罢干休,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学长,怎么坐在这里发呆?
不跟我们聊聊吗?”
“没什么,有点累,想休息一下。”这丫头是明知故问嘛。
“觉得闷吗?”
“嗯,有一点。”我干脆先自行承认,实话实说,举白旗投降。
“这样会不会比较好一些?”许心岚捶捶我的双肩,在我的后颈部上搓揉、推
拿。
“谢谢!不必麻烦。”我彷佛触电般,弹跳开来。
“我只是想帮你,让肌肉松弛一下而已。”许心岚嘟着嘴解释,好象受了极大
的委屈。
我已受够她的诡计多端,早成惊弓之鸟,现在却突然对我这么好,岂能不启人
疑窦?其中必有诈,千万不可再轻易相信她。
“我……我是说,这夜市很长,我们才走不到一半,不要浪费时间,光在这里
聊天,不如再去逛逛吧!”
“可是你刚才不是还在喊累吗?”
“够了!够了!我已经休息够了。”我忽然觉得精力无限,连忙付清账单,在
一阵慌乱中逃窜而出。
数数皮夹子里仅剩的几个铜板,一星期的生活费在刹那间就化为乌有,我的心
头正在淌血。
不再像方才的意气风发,我垂头丧气,像个跟班似的尾随在众女子身后,偶然
听见其中两位元学妹的对话。
“没想到学长这么大方,真的肯请我们吃宵夜。”
“心岚才是太厉害,随便说上两三句话,就让他心甘情愿,乖乖的掏出钱来。
”
我恍然大悟,停下脚步,用力拍打自己的后脑勺,大喊:“我又上当了。”防
了又防,我终究还是着了那鬼灵精的道。
“许──心──岚!”我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眼光,当街大叫她的名字。
许心岚正在前方不远的一处摊位旁,回头向我招手。
我立即奔至她的身侧,上气不接下气,只能“你……你……”的不断重复,却
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你来的正好,可以帮我瞧瞧,这个好不好看?”说完便将一件东西塞入我掌
心。
许心岚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我竟完全拿她没办法,发不出半点脾气来,反倒
依言低头探视手中那东西,原来她正站在一个地摊旁挑发饰,给我看的是一件向日
葵造型的发夹。
“你这么喜欢向日葵吗?”我想起她送我的那幅向日葵油画。
“嗯!”许心岚用力的点点头,“不晓得为什么,每次只要看到向日葵,我就
会觉得朝气蓬勃、活力十足。”
我突然好奇起来,问她:“你为什么会送向日葵的画给我?”
许心岚怔了一下,低头不语,我们俩就这样静默对立好一阵子,虽然没有言词
交流,但在这一刻,却好象有种难以形容的感受滑过心头。
“这个我不要了。”许心岚回过神来,放下发夹,转身离开。
“等……等一下!”
我没料到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时间手足无措,她却恍若未闻,一味朝前走
去,对于我在她身后的大声呼喝,根本不予理会。
我匆匆和地摊老板完成交易,然后快步赶上她。
“等我一下啦!”我终于拉住她。
“干什么?”许心岚冷冷的问,却不回头。
“这个送你。”将那向日葵发夹交到她手中。
“谢谢!”许心岚双手紧握发夹,眼眶一红,一滴泪珠自眼角溢出。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我温言问她。
“傻瓜!”许心岚骂我一句,却又突然笑了,“这和之前的眼泪是不同的。”
我知道在社团办公室时,她是因为忆及伤心往事而掉泪,那这次呢?
“你不是说,向日葵能够让你精神百倍?”
许心岚擦去泪水,问我:“我现在可以把它戴起来吗?”
我点头。“当然可以。”
“你帮我。”许心岚又将发夹交回给我。
或许是小男孩的调皮心理吧,每次见面,我总有股想拉她马尾的冲动,如今真
的亲手碰触时,却是小心翼翼、格外温柔,唯恐将她弄疼,我轻轻扣上发夹,并问
:“你为什么总喜欢绑条马尾?”
许心岚甩甩马尾。“没为什么,就只是方便啊,我才不想为了整理头发而浪费
那么多时间。”
多么简单的答案!
我竟又不由自主的想起雨晴,还在不久之前,我们只为了我没注意到她改变发
型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小事而拌嘴,同样是女孩子,许心岚却和雨晴有完全不同的看
法。
我蓦然惊觉,自己居然将许心岚拿来和雨晴比较。
“发夹是学长送的吗?”许心岚的众姐妹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上正抱着大
包小包,疯狂采购后的战利品。
“学长不公平,我们也要。”众女不容我解释,便纷纷鼓噪起来。
“别乱说话!”我轻声斥喝,急忙转移大家的焦点,“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否则会赶不上宿舍的门禁时间。”
连哄带骗,我终于将这群小魔女准时送回宿舍。
“谢谢你!”许心岚留在最后。
“你已经说过了。”我微笑。
“我不是谢你送我东西。”许心岚摇头。
“那是为什么?”我困惑。
许心岚停了片刻才说:“谢谢你陪我渡过伤心的时刻,给了我一个愉快的夜晚
,你就像是我的……我的向日葵。”
被她这么一说,我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不晓得要如何回答。
“下次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吧!”许心岚建议。
我未多加思索,口不择言,居然要求她,“除非你答应,下次只能你一个人陪
我。”
许心岚怔住,脸上出现红霞,嘴唇动了一下,但我根本还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
么,她已转身上楼。
过了女生宿舍关门的时间后,校园内的人便明显减少许多,女孩子们都躲回自
己的窝,剩下男人还有什么搞头呢?还不如早早散了罢。
我独自走在漆黑的小径,纵有天上明月指引着我,但看着地上被拉长的身影,
却还是难逃一个人的孤单与寂寞,此时竟份外想念刚才一群人在一起时的热闹与喧
哗。
路经雨晴住的宿舍,忍不住抬头眺望她的房间,从窗口处隐约投射出几道模糊
的人影,却无法辨认是不是她,没多久后,灯光一灭,不再有任何声息或动静,想
必是通通就寝了。
“晚安!”我轻轻向她道别。
回到自己的宿舍,正蹲在门前脱鞋子之际,大门忽然被打开。
“大哥,你可终于回来了。”阿铭焦急的说。
望见熟悉的人,原来的萧瑟感在瞬间一扫而空。“怎么了,不过才半天的工夫
不见,你就这么想念我。”
我故意开他玩笑,企图活络气氛,可是阿铭严肃的表情,彷佛透露出一股不寻
常的气息。
我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该不会是我祖父……”心里突然涌现不祥的预
兆。
虽说前些天还和家里的人通过电话,知道祖父一切安好,但以他现在健康状况
,几乎已到油尽灯枯、苟延残喘的地步,稍有不慎,难保有个三长两短的意外发生
。
情急之下,我抓住阿铭的臂膀,用力摇晃,大叫:“是不是我祖父有什么事?
”
“好痛!”阿铭皱着眉头,“不要这样,你将我弄疼了。”
“究竟怎么一回事?”阿铭这种不快爽快的个性,有时候真的会让人急疯,我
不肯放松,反倒更用力、更紧促地抖动他的身躯,企图从他口中榨出答案来。
“不是啦!”阿铭终于挣脱我的掌握,朝墙角疾退。
我还想扑向前去,阿铭见状脸色遽变,随即脱口而出,“冷静一点,你祖父没
事!没事!”双手正过份夸张的挥舞。
“什么?!”像是耗尽全身的力气,两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我跌坐在地上
用力喘息,汗水自额头滑落。
过了好一会儿,阿铭为我递上一条毛巾。“擦把脸,你刚才的样子好吓人。”
“对不起!”我为自己的反应过度向他道歉,“以后千万不要开这种玩笑。”
阿铭苦着脸。“我什么都还没说,是你想太多,所谓‘关心则乱’,大概就是
这个意思。”
我的情绪已逐渐平复,因此转而问他:“你本来想和我说什么事?”
阿铭犹豫着,欲言又止,却始终开不了口。
“有话就说吧,”我试着鼓励他,“经过这一回,今晚大概再没有任何事能令
我动容。”
阿铭捂着被我抓成紫青的手臂,不断雪雪呼痛,低着头不经意的说:“我想谈
你和雨晴间的事?”
“什么!”纵使阿铭已经用最轻松自然的态度来说这件事,我仍感到心中的不
悦正隐隐蠢动,即将爆发,旋即又想起刚刚许下的承诺,因此便强压住情绪,不表
示任何意见。
“我知道,我们曾经有过协定,约法三章,绝不过问对方的感情生活。”或许
是自知理亏,阿铭在谈话间始终不敢抬头看我。
不像女生,常会和周遭的朋友们分享爱情中的甜美及苦痛;相反的,男人对这
些事向来都是极其隐密,遇有挫败,为了顾全尊严,自然不适合向旁人哭哭啼啼的
泣诉,但更令人痛恨的却是那种以征服女人为乐,不时四处夸耀战绩,还自比为情
场老手的狂蜂浪蝶。
感情世界是两人间最私密的互动关系,不容许有第三者插手或置喙的空间存在
,我和阿铭都同意这样的说法,所以早有过默契,除非当事人自行提出,否则我绝
不过问他与桂慈的事,他也不能干涉我和雨晴的交往,彼此严守份际,不越雷池一
步,以免伤害兄弟间的情谊。
“你还记得就好,这是我们的禁区。”我没好气的回答。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铭抬头来用力的强调,“但以一个朋友的立场,我
不能看你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搞砸一切。”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我的口气冷淡,急于想结束这
场争论。
可是阿铭并没有听出我话中的含意,又或许他是明白的,但仍不肯放弃。“你
不妨先听听我和桂慈的故事。”
“嗯,”这倒新鲜了,我被勾起兴趣来,却还是故意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不置可否的问:“别忘了,当初还是我你追上桂慈的,你们间有什么事是我不知
道的?”
“我和桂慈在暑假间曾一度濒临绝裂、分手的边缘。”阿铭的语气虽是平和,
甚至从现在他们还在一起的情形研判,也可能只是一段有惊无险的插曲罢了,但这
样的开场白还是有着石破天惊的效果,立即吸引我的注意。
“愿闻其详,我会洗耳恭听。”既然阿铭自己想说,我当然不会阻止或反对,
所以便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你还记得吗?”阿铭以难得的低沉语调,娓娓道来,“暑假时我和球队到深
山里去做特训,而在同一时间,桂慈也到海边的小渔村去参与服务队的工作,原本
我们早就说好,即使再忙、再累,也要保持密切的联系。”
“然后呢?”关于这段往事,我在开学当天就听他们提过,所以并不感到意外
,便主动追问,鼓励阿铭再说下去。
“因为时空的乖隔,深爱的人不在身旁,思念的情感反而变得更加炽热、更为
浓烈。”
“所以人家才说:“小别胜新婚’嘛!”我点头表示理解,却还猜不透阿铭与
桂慈间究竟曾发生什么事。
阿铭淡然一笑,又接着说:“人在承受过度的压力时,便显得格外的纤细与脆
弱,特别需要有人扶持、慰藉,只是当时我们分处在两个称得上是‘穷乡僻壤’的
地方,通信极为不易,根本无法畅所欲言、尽吐胸中的烦闷,我常会想:我这么辛
苦,你为什么无法体会呢?
“桂慈常在深夜里打电话给我,我却总是因为历经一整日的魔鬼训练,而到了
筋疲力竭、体力完全透支的程度,巴不得能够一闭上眼睛,头才沾枕,立即酣然入
睡,即使强自振作,和她聊上几句,也不过是言不及义的例常性问答,嘘寒问暖、
虚应故事罢了。
“同样的,当我好不容易养足精神,可以和她好好谈一谈,恰也往往是她忙到
不可开交、脾气不好的时候。”
我提出自己的看法。“若果真如此,那又何必这么勉强?干脆断了音讯,等你
集训完下山,她服务队的工作告一段落再说,反正这也只是暂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又不是永不相见,有道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阿铭喃喃地念着:“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眼中忽然绽放出光
彩,恍然大悟,惊叹:“原来古人早就看得这么透彻!”
“所以桂慈才会要你多读点书嘛。”我不带恶意的开玩笑。
在遇见桂慈之前,除了课本中要用来应付考试的文章外,阿铭是不碰任何诗词
歌赋,但为了能与中文系的才女匹配,他开始用功,努力去改造自己,希望能够变
化气质,多点内涵。
阿铭不理会我的戏谑之词。“果然是旁观者清,莫说是我这种凡夫俗子,即便
是像桂慈那样饱读诗书的人,也是泥足深陷而不自知,最后还不免要猜忌,居然质
问我,若在天平两端分别挂着情人与球队,对我而言,究竟何者为先?何者为要?
”
“这样比有什么意义呢?”我嗤之以鼻。
阿铭侧过头来问我:“你觉得爱情与吃饭、睡觉,什么比较重要?”
我瞪了他一眼,忍不住骂他,“你发什么神经!没听过‘废寝忘食’吗?有人
为了爱情甚至连性命都可以不顾,吃饭、睡觉又算得了什么?”
“哦?”阿铭提高声调,“所以你认为,只要有了爱情,日常生活中的吃饭、
睡觉这类琐事就通通不必做了?”
“嗯……当然也不是这样说。”我搔搔头,支吾其词。
最后还是阿铭自己替我解围。“就像吸呼一样,多一次或少一次根本是无关紧
要,但人却不能不呼吸,生活里四处都充满这种看似微不足道,却又不可或缺的事
情。”
“那又如何?”我仍然搞不清楚阿铭想表达的意思。
阿铭则耐着性子为我做进一步的说明。“能和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自然是件极
为重要的事,但却不是生命中的唯一、更不是全部。”
这下我总算整理出一点头绪。“除了爱情,你和桂慈都一样,希望能够趁着年
轻的时候,努力追逐自己的梦想。”
“你还不算太笨嘛!”阿铭满意的点着头。
我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你也别净数落我,你又何尝好到哪里?不是也曾经
为此而伤痕累累?”
“真的没想到,原本那么亲密的两个人之间,一旦失去和谐的关系,乱了节奏
与步调,裂缝竟越来越大,差距也随之越来越远,几经争吵及冷战后,我和桂慈居
然达成一个极可怕的共识,‘不用感情束缚彼此,让对方自由,才是最伟大的爱’
,最后终于决定分手。”
“那么你们又是如何度过这次的危机?”因为已经知道他们如今仍旧相爱的事
实,我反倒更加关心其中的过程及转折。
“其实很简单,靠的就是那份渴望在一起,和不愿失去彼此的心。人在情绪化
时根本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当我们平静下来,再重新审视整件事情的始末,便开
始后悔,幸好亡羊补牢,犹未晚也。”虽然早已事过境迁,但阿铭讲来还是一副心
有余悸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们的感情一路走来始终平顺,没想竟也满是风雨。”
“谁的爱情不是充满波折的‘风雨之恋’呢?”阿铭为整件事下了一个注脚,
又接着说:“虽然辛苦,可是我认为一切还是值得的。”
“怎么说?”
“还记得上学期修的那门‘理则学’吗?”
阿铭突然岔开话题,我一下子脑筋转不过来,怔了一会儿。“你是说‘潘九十
’的课?”
那是校内一门极“营养”的选修课,极受学生的欢迎,教授姓潘,即便上课打
混、摸鱼,期末都还可以有九十以上的高分。
阿铭笑了笑。“老师教过的东西我大部份都忘了,偏偏还记得他所说的人生三
阶段。第一个阶段,‘见山是山’,在我和桂慈初相识时,几乎耗尽所有的力量在
谈恋爱,恨不得每分每秒都能腻在一块;等到发现因为靠得太快,反而限制彼此发
展,过得不快乐时,便是进入‘见山不是山’的层次;但在风雨飘摇之中,我们学
会更加珍惜这份感情,才能达到‘见山还是山’的境界。”
听完阿铭这段长篇大论,我只能张口结舌,几乎说不出话来。
虽然在“理则学”这门学科上,我的学期总成绩超过阿铭甚多,但我空有书本
上的理论,在现实生活中,反倒没他这番体悟来得深切,想当初刚踏入大学校园时
,我们都是爱情新手,如今我却早已远远落在他之后。
“你的这番高见,真是让我自叹不如啊,佩服!佩服!”我忍不住鼓掌起来,
为阿铭欢呼。
对于我这直率的赞扬,阿铭反倒有几分羞赧,隔好一阵子才能再继续开口说话
。
“等而下之的人,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甚至到了山穷水尽的绝
路时还要执迷不悟、冥顽不灵;像我这种中等之资的人,受过一次教训学一次乖,
能不再犯相同的过错就算可喜可贺;但却有一些人,拥有极佳的资质及敏锐的观察
力,毋须亲身经历那些苦痛的过程,便能从别人的身上获得经验。你比我聪明,读
过的书又比我多,应当更能理解这些道理才是,我将这件事告诉你,便是怕你和雨
晴重蹈我们的覆辙,将来要后悔不已,正因为自己受过那样煎熬的滋味,便希望你
们不须走到那样不堪的地步。”
阿铭试图以自己亲身的遭遇来点化我,对于他的这番苦口婆心,我自有无限感
激,但真正的切肤之痛,光凭语言或文字来说明,又岂能形容其中的万分之一?
“或许我是属于那种资质平庸、驽顿之类的人吧?”我忍不住自我解嘲。
阿铭还不死心,试图奋力做最后一击。“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千万要老老
实实的回答。”
由于阿铭难得如此严肃,以一副正经八百的神情问我,我也跟着认真的点头答
应,“好啊!只要不是问我太难的问题,我都会尽量努力回答。”
阿铭的问题其实很是简单的,但我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的问,不免受到惊吓,
有些不知所措,他问我:
“你真的爱雨晴吗?”
“我……”
怎么也没想到,阿铭会问我这个问题,一个“我”字含在口中,翻滚老半天,
结果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问题很难吗?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吗?还是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所
以才无法判断,自己究竟爱不爱雨晴?”
阿铭的个性向来温和,但这连续几个问题却像是最猛烈的炮火,攻得我毫无招
架之力、体无完肤,只能不断摇头,连我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否认什么?或是逃
避什么?
阿铭略显激动的叱喝着:“你这个人有许多的优点,但是你知道吗?在感情上
……不!更具体的说,是在爱情上,你是个最拙劣的懦夫。”
面对阿铭如此严厉的批判,我却不敢反驳,只是软弱的反问着:“我真是这么
差劲的人吗?”
“还记得你的上一场爱情是如何结束的吗?”阿铭减缓方才咄咄逼人的攻势,
改从另一个话题说起。
“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不属于本书的范围,不在讨论之列,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如果一个作者总爱在新书里讨论他的旧作,不断将冷饭回锅重炒,肯定会被读者
所唾弃的。”我企图挣扎,试着寻出一条生路。
“是吗?”阿铭有点不怀好意的笑着,直接问我:“人的一生真的可以像书本
一样,那么简单的分行、分段、分章节?‘过去’、‘现在’还有‘未来’可以一
分两断、无牵无挂,分得如此清楚?”
避无可避,我双手一摊,“好吧!我承认,雨晴并不是我的初恋情人,在她之
前我曾爱过别人,但那又怎样?谁不曾经历过几段不成熟但结果却不得善终的爱情
呢?”
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其过程错综复杂,实在难以在三言两语中解释清楚,不
过若是有兴趣者,不妨找找我那本名为《图书馆仙履奇缘》的书来看,便可略知一
二,此处就不再赘述。
阿铭倒是对整件事的始末知之甚详。“你当时因为无法承受压力,而忍心让所
爱的人离去。”
“我以为那样对她最好,我以为那就是爱。”
阿铭不以为然,“你只是在逃避而已。”
我低下头。“我知道,弃她不顾,还自以为爱她而让她自由,甚至还因此而沾
沾自喜,那是怯懦与不负责任的作法……只是我要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
“往者已矣,来者可追,若是知错能改,都还不算太晚……”阿铭大概是太兴
奋了,有点迫不及待,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所以说,你已经学到了教训,
不是吗?”
我点头。
“告诉我,你学到了什么?”阿铭不忘循循善诱的引导。
“爱一个人时不要自以为是、自作主张,不要预设立场,擅自决定,以为怎样
对她是最好,而是要用对方所需要并且能接受的方式来爱她。”
“好极了!能有这样的醒悟,就表示你还有救。”阿铭双手搭在我的肩上问:
“那么现在你闭上眼睛来回想,找出你这次和雨晴所发生的争执,究竟是为了什么
?”
我静下心来,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逐一过滤,阿铭则伫立一旁,不敢惊扰。
良久,我的嘴角终于浮现出一抹微笑。
“你明白了?”
“我明白了。”
“你真的明白了?”阿铭要我给他更肯定的答案。
“我真的明白了!”我坚决的回答。
“那你不妨说说看,你明白了什么?”
如果不明究理的人,突然听到我和阿铭这番没头没脑的对谈,难免要误以为是
两个老和尚在打什么“禅机”。
“不要这样,说说看啦,大家参考一下嘛!”阿铭不肯放过我,仍在一旁不停
鼓吹。
我拿他没办法,“在这件事中,雨晴用她自认最好的方式来帮我,而我却为了
莫名其妙的自尊而拒绝她,结果才演变到这个地步,像小孩子般的吵吵闹闹,说来
还真是幼稚。”
说到这里,我自己都因为觉得不好意思,而笑出来。
“你总算都明白了,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阿铭终于心满意足的舒了
口气,却还是忍不住要问我:“你会去找雨晴,化解一切冲突,所以你们会和好如
初,对不对?”
“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向她解释清楚。”我早就想这样做了,只是一直苦无机
会。
阿铭还不肯罢休,“你会带着一大束的玫瑰,跪在她的前面,恳求她的谅解,
然后会告诉她,其实你是爱她的……”
阿铭居然开始发挥那天马行空的想像力。
“我想我会这样做……”
阿铭被我的话吸引住。
我躺在床上,用棉被蒙住头,然后高喊:
“我会先好好的睡上一觉,明天再去想,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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