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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帝国时代随想之继续砍树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May 13 18:20:46 2000), 转信
我从一开始就在砍树,先是身旁的一棵小树,然后是
远处的一片树林;开始用的是石斧,后来是铁斧。说到一开
始,我只知道自己生在部落里,天很蓝,有一只鹰在不远处
盘旋,很自由的样子。自由,哈,我不知道这个词汇是怎么
进到我的脑袋里来的。按理说象我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有
这种概念的,我们只知道工作,我的工作就是砍树。
最初为什么会去砍树的?我也不知道,好像只是一道
光在脑袋里面一闪,然后手里凭空出现一把斧子——我只
能认为这是奇迹。于是,我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树早就在
那里等着我了,我用不着像那些负责狩猎的伙计们一样,
盘算着怎么接近猎物,怎么投出标枪,怎么扒皮、剔骨、把
肉提回部落。我只要走过去,抡起斧子砍下去就行了,甚至
不用考虑砍在什么地方,反正树总是会倒——无论是砍在
树枝上,还是树干上;反正倒下来总不会砸到我,或者别的
什么倒霉蛋。它们总是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堆碎木头,然
后我把这些碎木头收拾收拾抱回部落,然后回来继续砍
树。
每次回部落,总能看到一些新的面孔和新的建筑。说
起新面孔,其实他们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但是我总能轻
易地分辨出哪些是新来的(虽然我一直不知道他们是从什
么地方冒出来的)。他们都不说话,似乎也从来不抬头看看
天空有多么蓝,那只鹰飞得多么自由自在,他们只是不停
地干活——和我一样——这一点让我很高兴。至于建筑,
最奇怪的就是那低矮杂乱的窝棚,还会冒烟。听说是给人
住的,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去过,所以我不知道
建造这些东西,浪费我们砍下来的木头有什么意义。但我
的工作是砍树,不是提问题。
经常会有新人过来跟我一起砍树。我没有教他们什
么,因为没有什么可教的,他们也很聪明的抡起斧子就砍,
反正砍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我甚至怀疑,就算砍到了自己
的腿上,那树也一样会倒,因为我已经论了斧子。然而很令
我失望的是,他们都没有把斧子砍到别人或者自己身上的
经历。而我,我不敢,我只是想想罢了。没办法,这种日子太
无聊了。即使你不能做任何事来改变它,那么,能够想一
想,自己偷着乐一乐总是好的。不然我怀疑自己会因为无
聊而死。当然,我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虽然按照日子来算
我已经几百岁了,但我觉得好像活了只有几分钟。还有,我
看过狮子吃人,看过鹿吃草,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到任何人
吃任何东西,我们只是一直在砍树。错觉,错觉!我这样告
诉自己,然后又抡起了斧子。
那片树林很大,虽然我不知道它有多大,但几百年来
我始终没有看到它的边界,没有看到树林对面的东西。我
甚至相信我永远也砍不完这片树林。但我并没有停止,因
为我生命的全部就是砍树。瞧,我对生命的定义就是这么
简单。
有一天,突然有一道光在我的脑袋里面一闪,以至于
我的心脏好像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我发现自己的工作变
了,我手中的斧子奇迹般地变成了锤子。我在原地跪下,开
始建造什么东西。的确有东西在我手下渐渐成形了,我东
敲敲西打打,在这里或那里随意地塞些木头,然后就完工
了。我站起身,审视着自己的杰作,觉得它很完美,不像是
我这个新手能造出来的东西,虽然我对用一把简陋的锤子
和我们砍下来的碎得只能当柴烧的木头能造成这样的一
栋建筑表示怀疑,但它的确在那里,而且不断的有人把木
头丢进去。我很想捧一捆木头丢进去,亲手确认一下这个
建筑是否真的存在,但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脑海
中没有任何光芒闪过。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人们络绎不
绝地从我身边走过,把手里的木头丢进建筑中。期待着,而
又不期待着有人能拍拍我的肩膀,夸我干得好,让他们不
用再辛苦地把砍下来的木头抱回山那边;担心着,我那精
致可爱的建筑,总有一天会因为放不下那么多木头而倒
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站在建
筑旁。遗憾的是我不能随便逛逛,也不能和别人聊点什么,
以至于这种清闲渐渐变得让人难以忍受。幸好有一天,又
有一道光芒在我的脑中闪过,我松了一口气,抓住那柄凭
空出现的斧子,向树林走去。
就好像被人遗忘后又被记起来一样,那种一动不动的
站立着的生活就这样迅速地离我远去,并且再也没有回到
我的身上,以至于从那儿以后每次想起时都有点怀念。至
于那个建筑,当我把砍下来的木头丢进去时,发现里面空
空如也,并未如我想象般的堆积如山。我很轻易地把这和
凭空出现的斧子归为同类,也就是说,都是奇迹。瞧,我对
奇迹的定义就是这么简单。
后来有一天,我看到另一个家伙丢下斧子和一棵砍了
一半的树,埋身于建造。那时我们已经砍掉了半片森林,因
而远离我最初制造的那个建筑,看样子是有必要再制造一
个了。我想,或许我比那个埋身于建造的家伙更早地知道
他在干什么,我可以感觉到他心中的疑惑,并且预计到他
即将到来的欣喜与激动,这让我很是得意。我甚至准备待
会趁丢木头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说几句赞美或者恭喜的
话。然而树倒了,我必须把木头丢到原来的那个建筑里。
等我回来的时候,那个建筑已经建好了,完美而干净,
同样不像是一个新手做的。而那个家伙,也未如我想象般
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别人的赞美,他早已投入了
工作,混迹于那群默默砍树的人之中。我准备好的祝词就
那样留在了肚子里,好像有点发胀,我吐了口气,没有迟疑
地抡起了斧子,继续砍树。
从我制造了那个建筑之后,我就没有再回过部落,因
为没有这个必要。我的工作就是砍树,然后把砍下来的木
头扔进建筑里,周而复始。虽然偶尔会有人加入我们的行
列,但大都沉默寡言,所以我不得不放弃向他们打听消息
的想法。我开始怀念从前那段往返部落的日子,那时的我
可以抱着木头慢慢地穿行在建筑中,看着那些小巧别致而
又毫无用处的房子。
我很羡慕头顶的那只鹰,它可以在高处不断盘旋,它
的视力应该也很好吧,应该可以看到部落里的一点变化。
我突然发现那也是一种幸福,起码可以让眼睛接触到一些
斧子和木头之外的东西。
每砍掉一棵树,抱着木头往建筑走的时候,都可以遥
遥地看见部落里蒸腾的炊烟。部落的范围在不断扩大,有
很多新的声音和气味顺风飘了过来。我常常梦想有一天,
部落的范围会延展到这片树林的边上,把我们也包括在其
中。然而我很快发现梦想不过是梦想,我们手中的斧子可
以证明这一点,砍树的速度总比建造快得多,所以我一早
就知道这个梦想永远不可能实现,只是不愿就这样相信罢
了。
当那个家伙从部落那边过来时,我是第一个看见他的
人,至少,我这样相信。那时,我正抱着木头往建筑走,一如
既往地向部落的方向张望。然后,他走进了我的视野。在他
之前,好像已经有几百年没有新人来了,所以我不否认在
看到他的时候,心多跳了两下。然而我却一如往常般把手
中的木头丢进建筑,然后转身往树林走去。因为那是我的
工作。我要砍的下一棵树在树林的侧面,因此我可以不时
地侧眼看他,我很高兴,因为那是我的希望。
他正如我希望般被分配来砍树。后来他告诉我是因为
部落里面发生了木材危机,有一堆人当上了农民,并且开
始疯狂造田。而他,被指派去造一个建筑,可是当他蹲下身
子准备开始时,却发现没有木头了,所以就被调来砍树。而
我,我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跟
其他人不一样,我不知道这种不同源于何
处,但我就是知道他不同。所以我用他砍倒
的第一棵树给他命名,所以我叫他橡树。
和橡树一起来的还有几个人,因为人多
的缘故,我们砍树的速度明显加快了,树木
成片成片地倒下,森林正逐渐地缩小着,消
失着。看着离部落越来越远,我用一个新的
梦想代替了原来的那个,我相信再这样下
去,总有一天我们能砍掉所有的森林,这个
梦想并不遥远,对此我有自信。
我一直认为橡树和别人不同,而那一
天,这种想法得到了证实。因为人多的缘故,
我们经常会几个人砍同一棵树。我曾对于在
这样的混乱中仍然没有人受伤表示惊讶。然
而那天,橡树就在我面前一斧子砍到了自己
的腿上。我抑制住那种想要惊叫的冲动,因为他没有哼一
声,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改变。他只是后退了一步,看着大树
在他眼前倒下。我立刻意识到那一斧子是故意的。
“为什么?”我这样问他,继续抡着手里的斧子。
“我想看看这样树会不会倒。”他这样说,抱起地上的
木头,转身向建筑走去。
我立即想到了自己很久以前的那个疑问,有点想笑,
于是又是一斧子抡了出去。
“你受伤了。”他回来之后,我这样对他说。
“受伤?我们这样子还算是活着?”
“活着?”
“我看过别人死,不,我们不是死去,我们只是变成骨头。”
树在我眼前碎裂,我抱起木头,转身向建筑走去。
在那以后,我们偶尔会交谈,真的是很仍然,因为很少
有那种在很近的地方工作的机会。虽然如此,他还是告诉
了我不少的东西。
他说部落现在已经不叫部落了,应该叫城市。
他说城市里出现了很多新的建筑,但是很多他也不知
道是干什么的。
他说以前负责狩猎和采果实的那群人,现在通通当了
农民,整天围着一片长不出什么东西的地忙个不停。
他说我们砍树的速度变快是因为城里发明了更锋利
的斧头和更有效的砍树方法。对于这一点,我觉得很不可
思议,因为没有人带给我们新斧子或是教给我们新的砍树
方法。他说这应该叫‘奇迹”,然后耸了耸肩。
他说城市里出现了很多奇怪的人,他们不工作,只是
拿着奇怪的东西,发出奇怪的声音,有些还骑着种田用的
马和骡子,在城里到处乱转,阻塞交通。这些人偶尔成群结
队地出城,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我不理解。
“就是死了,”他没有什么表情地说,“啊,不对,不是死
了,他们只是变成了骨头。”
他说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是方的,是那些出去玩的骑
兵说的。我们现在正和东南方的敌人作战。
“作战?”对于这个词汇我很难接受。
“就是互相砍人,烧建筑,直到一方什么都没有为止。”
我点点头,他很善于把一些抽象的东西用简单的语言表达
出来,虽然我没有看过火,也没有看过人变成骨头,但是我
几乎是本能的理解了他的话。
“看!”他说,“那就是骑兵,他们生下来就会骑马,有的
视力在2.0以上,所以经常被派去勘测和侦察。也就是说,
经常有去无回。”
“也就是说,变成骨头?”
“是的。”他点点头。但那个骑兵眼睛看着远处,盔甲在
阳光下闪闪发光,伟大得不像是现实中应有的东西。于是
我始终觉得,当个骑兵没有什么不好。于是,我把这样的想
法说了出来。
“因为能看到更多的东西吧,哪怕变成骨头也好。”橡
树这样说。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有点感动,真的,我看着橡
树,觉得他好像就是另一个我,但是他脸上的那种向往让
人担心。我的梦想只是有一天能砍倒所有的树,这很现实,
这很好。而他不同,他总梦想那些不能实现的东西,我看得
出来。这很不好。因为不现实的东西危险,会让人变成骨
头。然而,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他这一点。
有一天,橡树突然丢下斧子向树林另一边走去。那时,
他离我很远,以至于当我看到时,已经不可能再追上他
了。只能默默地看着他远去。我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想法,
还是他脑袋里面有灵光闪过。我为他感到高兴,而又感
伤。其实橡树不用绕那么大的一个圈子的,因为我们马上
就要在树林里面开出一条路了。但是,很不幸,我们都是那
种想到就会去做的人。所以,我们都不会等待,虽然我们有
得是时间。
不久之后,我听到树林对面传来了狮子的吼叫。开始
是一只,然后那吼声消失,然后是第二只,然后那声音渐渐
远去。再后来,我们砍掉了那片树林,虽然遭遇了狮子的袭
击,但我们人多,没有人变成骨头。树林那边是一片空地,
空地上有人的骨头,我很想知道那是不是橡树,但我想还
是不知道的好。我宁愿相信橡树正在这世界上的某处游历
着。远一点的地方是一片树林,再远的地方是蓝色的天
空。我知到我接下来该干什么——我该继续砍树。
橡树离开后的日子很无聊。我们在树林附近发现了一
堆石头和一个金矿。几个人被派去开采,而我仍然继续着
我的工作。几个新人被派来陪我,但是再没有像树那样的
人了。所以,没有人和我说话,我只是在砍树。为了便于搬
运,我们又制造了一个建筑,因为记起了橡树说的话,我发
现这建筑和以前有点不大一样。但似乎别人都没有注意
到,我觉得没有必要向他们解释石器时代和铁器时代的区
别;没有必要告诉他们为什么,我们砍树的速度会越来越
快。这世界上相似的人并不多,所以我不会再有第二个朋
友。瞧,我就是这样定义友谊的。
我一如既往地砍树,把木头丢进建筑里,梦想着有一
天能够砍掉这世界上所有的树。这种日子一直没有改变,
直到战争蔓延到我们身边。
那一天和往常一样平静,只有斧子砍在树上的声音和
木头碎裂的声音。那突如其来的奇怪哈喝声,使我忍不住
想起了橡树,他还没有和我讲过东南方的敌人的事情。
一只箭带着令人恐惧的尾音呼啸而来,插在
我身旁工友的背上。一些身着蓝色衣服的人,涌了
过来。我很快发现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因为我们是
一水的棕色打扮。“敌人!”我的脑袋里面闪过了这
个念头,很快有一道光提醒我回城市,于是我丢下
斧子开始逃亡。
在我转身的刹那,我看不到城市。在那一刻我
才明白我们砍掉了多少的树木,我们已经离开城
市到了多么远的地方。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是否能
够逃回家去。身后传来惨叫声,还有东西倒下的声
音,我没有回头,我知道我的同伴们已经变成了骨
头。我相信,我很快也会变成骨头。
有一只箭刺入我的躯体,我可以感到箭簇的
冰冷,坚硬。但是我并没有觉得疼痛。那根箭插在
我的右臂上,我跑动的时候,它也会随之摆动不
止,不时从我眼角闪过的尾翼提醒着我它的存在。
我始终无法确定自己是怎么逃脱了变成骨头的命运
的,当我发现身后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哈喝声时,竟会感到
茫然。那只箭已经消失,但伤口并没有复原。城市里是
一片火海,不时有蓝色的身影穿梭其中。我看到了橡树曾
经描绘过的各种建筑,它们在火焰中坍塌,变成废墟;我
看到了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奇怪装束的人,他们倒在剑下,
变成骨头。我闭上眼睛,但我仍然听到远处传来惨叫声,
我知道此刻有很多人正从这世上消失而去。
我想到了橡树对战斗的解释,觉得很害怕。我不想变
成骨头,我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但是脑袋里闪过的光告
诉我,要在我站立的地方制造一个建筑,还没有敌人注意
到我,我可以专心地完成它。我的建筑里射出箭来,虽然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种奇迹般的东西让我感到安全。
随后又是一道光告诉我去对付眼前的那个骑兵,于
是我举起剑冲了上去。有几个同伴跟随在我的身后,我们
把那个落单的骑兵变成了骨头,但却被一群骑兵包围。我
挨了两剑,觉得生命正从我的身上流失。我突然想到了橡
树的话:“我们不会死去,我们只是变成骨头。”那个骑兵
又举起了剑,我觉得自己变成了树,不论被砍在那里,树
枝上,还是树干上,都会倒下。
那个骑兵的剑砍在了我的身上,而我却仍然站着,并
挥出了手中的剑,砍偏了,但是那个骑兵却连人带马倒了
下去,脸上好像还带着不敢相信的神色。我看着手中的剑,
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四周。蓝色的身影一个接一个惨叫着倒
下,而我的同伴们始终屹立不倒。“奇迹!”我这样对自己
说。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我想我永远无法知道。因为在这
个世界上有一种力量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对于这一点
我毫不怀疑,就象我从未怀疑过脑海中的闪光一样。
新的军队又被组织起来去讨伐敌人。为了补充在上一
次战争中毁掉的那些会冒烟的建筑,我们又去砍树。我知
道,这种生活不会持续多久了,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但是我
突然明白我不是为了什么胜利或永生之类的伟大目的而
存在,我活着,只是为了砍树,直到砍倒所有的树为止。我
知道,这个梦想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战争在不久之后结束,那一瞬间,并没有人告诉我们,
但我们知道了。我没有放下斧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想继续
砍树,但是仿佛有什么力量温柔地从我身上拂过,我垂下
手臂,站住。眼前的那棵树,和我开始砍它的时候一模一
样,我知道,只要再来一斧子,它就会变成一堆木头,但是
我不能,所以那棵树就那样站在我面前,像一种嘲笑。突
然,我变得很羡慕橡树。
“那只鹰怎么老在一个地方转悠?”身边的同伴突然说,
我看了看他,他的脸上没有橡树的影子。我抬起头,看着天
空。天空很蓝,一如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真的,那只鹰
一直在同一个地方盘旋飞舞着。然后我听到了像树的声音
——“我们算是活着吗?”
我不知道,我只想继续砍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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