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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中科院院士杨福家:有大爱才有一流大学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Sat Jun  5 11:11:38 2004)

本报记者袁凌 北京报道

  杨福家,著名核物理学家。1936年6月生,1958年毕业于复旦大学物理系。1991年当选
为中国科学院院士,1993年2月任复旦大学校长。

  2001年1月,英国诺丁汉大学校董会宣布,鉴于“杨福家教授的科学成就及国际影响 
  
”,正式聘请杨为下届校监,任期三年。这是英国重点高校第一次选举中国学者为校监。
校监的责任包括主持每年一次的校董会,讨论学校重大事件并主持每年暑期的学位授予仪
式。

  “我们来谈个比较敏感的问题。”68岁的杨福家院士出语直爽。

  6月3日,院士大会间隙,这位先后执掌复旦和英国诺丁汉两所著名大学的学者,用一
种年轻人的语速,和记者谈起对国内大学建设的看法。

  “看不懂”在上海话里有些特别的含义,杨福家院士用这三个字来表达他对目前高校
扩张的感觉。他认为,扩张热是走不通的,而且将浪费我国大学迈入世界一流的宝贵时间


  杨福家说,小型学院位居世界一流的例子不少,上海中欧管理学院的三个专业已成为
世界一流,而国内众多规模庞大的综合大学却达不到这个水平。“高校的体系,好比一支
乐队,不应该只有钢琴,也应该有小提琴、大提琴,这样才能演奏交响乐。”

  对于大学之“大”,杨福家的看法甚至有异于清华故校长梅贻琦。“大爱”更重要—
——一种宽松、宽容的环境,一种以人为本的爱心。“有了大爱,也能请得来、留得住大
师”,而要把一个学生头脑中的火种点燃,不只需要技术训练,更需要爱。

  看不懂国内大学扩张

  新京报:历任国内外两所知名大学校长,您对高等教育一定有自己的理解,请您谈谈
对国内高教现状的看法。

  杨福家(以下简称杨):国内高等教育我觉得很疑惑,看不懂。看不懂的地方主要是扩
张地盘。拿我的母校复旦大学来说,50年前我进复旦读书,校园面积为6万平方米,到改革
开放的1978年,发展到18万平方米。而今年复旦有8块工地同时开工建设,在建房屋面积已
经超出18万平方米。复旦占地多年是1500亩,明年校庆时要增加到6500亩。不单复旦,全
国高校都是这样。河北某地为了建大学城借了20多个亿。我不知道这样的地盘扩张是为了
什么。

  新京报:这可能与国内高校争创国际一流有关吧。

  杨:这么扩大和办成一流没有必然关系。今年“两会”期间,北大、清华校长提出,
原计划迈入世界一流大学的时间要推迟,问我有什么看法。这客观上说明了中国大学迈向
国际一流的速度远比扩招、扩张的速度要慢。

  新京报:也许校园扩张也是由于招生的扩大,专业的增多。扩张之外,还流行合并、
吞并,虽然还没有一流,先弄大了再说。

  杨:中国的大学确实越来越大。以前拼命并校,不光是追求规模大而已,办学思路上
也主张大而全,所谓“一流的大学必须是综合性大学”,后来又提“一流的大学必须有一
流的医学院”,最近还有人提出“一流的大学必须有一流的文学院”,各个大学都提出向
研究型、综合型迈进。其实,没有必要都那么“大”。

  新京报:你觉得一个合理的高校结构应该是怎样的?

  杨:高校的体系,好比一支乐队,不应该只有钢琴,也应该有小提琴、大提琴,这样
才能演奏交响乐。

  新京报:大学扩张还有别的解释,比如说拉动经济。

  杨:教育拉动经济,现在看来是一个有问题的提法。眼下在提国有资产投资过大过热
,教育领域的投资其实也是国有资产投资。高校有政府撑着,拼命向银行借钱扩张,欠下
大量的债务,也含有投资过热的危险。今天的院士会议上不是还有这方面 的专题报告吗?


  新京报:您觉得,眼下的国内大学扩张热是暂时现象呢,还是会成为某种常态?

  杨:我相信是暂时的,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它浪费了我国大学迈入世界一流大学的宝
贵时间。

  小学院也可成世界一流新京报:大既然不等于一流,那么成为一流是不是还有别的思
路?

  杨:小型高等院校也可以成一流,其实在中国就有现成的例子。北大清华提出创办世
界一流,不过是争取进入排名前200位。但在上海浦东,有一所规模很小的学院已经进入世
界大学100强,学院的名字是中欧管理学院,是一所欧共体和中国合办的学校,历史不过1
0年,但它的三个专业:MBA、EMBA,还有高级经理培训班,都是世界一流的,学校连续三
年排位在世界大学前50名。在国际上,小型学院位居世界一流大学的例子不少。

  新京报:在很多人的印象中,似乎大固然不等于一流,但既然是一流大学,当然规模
宏大、历史悠久,特别是那些名列前茅的国际名牌大学。

  杨:恰恰相反。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和加州理工学院,曾多次排在世界大学前三名,但
普林斯顿不过6000多学生,加州理工更少,才2100多名学生,它不把自己叫大学,叫学院
。但它的航空航天和遗传科学、物理学都是世界领先。香港科技大学也不是综合性大学,
办学历史不长,但它用了10年左右就进入世界300强之内。反过来看我国的大学,许多大学
管理学院的历史已不止10年,大楼也不少,却没做到小学院能够做到的地步,又怎么能说
一流的一定是大的呢? 大学之大“大爱”更重要新京报:小学院成为世界一流,秘诀是什
么?

  杨:不管学校规模大小,要成为世界一流,最重要的还是要有“大爱”。

  新京报:解放前清华的校长梅贻琦曾说,大学不是指的有大楼,而是有大师。您在这
句名言上又加了一个词“大爱”,具体指什么呢?

  杨:“大爱”这个词的提 出,我想了很久,没想到特别合适的字眼,姑且这样表达吧
。其实是说一种宽松、宽容的环境,一种以人为本的爱心。有了大爱,也能请得来、留得
住大师。

  新京报:我们的大学也经常在讲以人为本,在讲爱心。

  杨:以人为本不光是空话,首先体现在投入上。比如中欧管理学院,创立之初就投入
4500万欧元用于聘请教师。再如香港的大学,80%的投入是用在人的方面;而国内大部分钱
是用来修房子,似乎我们又回到了“大楼”的阶段。其实,真正做到了以人为本,离一流
也就不远了。

  新京报:国内的大学有一种量化的管理体制,一个教师每年的论文数量、科研成果,
甚至论文被引用的次数,决定着他的待遇、名望和升迁。大家活在一种紧张的竞争之中。
这种体制是否有助于追求“一流”?

  杨:这样一种量化的考核体制是成问题的,是缺乏一所真正的一流大学拥有的“大爱
”的体现。

  我们以普林斯顿大学为例,我在不同场合讲过它的两个故事:一个是它的一位教授迷
上了费马大定理,8年之间不担任教学,也不搞其他科研,一心钻研费马大定理,最后终于
解决了这个难题,为数学做出了重大贡献。8年之间,普林斯顿大学可以容忍他沉迷于自己
的兴趣而不承担任何其他教学科研任务,这在中国可能吗?

  还有一个故事更有名,后来改编成电影《美丽心灵》,原型是普林斯顿一位大学教授
纳什,因为精神刺激而疯癫,但学校30年间一直容忍他的存在,关怀他,后来这位教授获
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他和普林斯顿大学的故事感动了全世界。普林斯顿就是典型的有大
师有大爱,所以它能成为世界一流。

  新京报:最近国内一些高校的改革,走了一种加强量化考核的路子。你对此怎么看?


  杨:我认为这肯定是有问题的。这种量化管理以工作量为标准,不可能有真正的“大
爱”。对争取成为一流没有帮助。

  学生进校第一天就应有人关爱新京报:一流大学除了对他的教师有宽容的爱心,对于
学生是否也是这样?眼 下中国的大学,学生和学校、和老师的关系似乎越来越淡薄。

  杨:确实如此。就拿我所在的英国大学教育来说,最高明之处就在于:从15世纪开始
就实行导师制,每个人从进大学那天起,就有人关爱他。剑桥有一句导师名言:“我的烟
熏将把一个学生头脑中的火种点燃。”人的头脑不是知识的容器,而是储存火种的地方,
而找到火种并且点燃,不光需要训练的技术,更需要爱。从教师来说,需要负责的精神。
比如诺丁汉大学,我们规定,教师在外兼职的时间不得超过1/5,而国内教师兼职的情况很
难考察。

  新京报:师生关系疏远,除了教师责任心,是否也和扩招太快,一个教师需要教育的
学生数量大大增加有关。

  杨:其实这里倒没有直接的关系,关键要看教师是不是全心全意。

  哈佛大学医学院有一个导师,他一个人加上一个助手,管160多个学生。这些学生都是
拿到本科学位之后才能读医学,类似于中国的研究生。我听说他管这么多学生,觉得难以
相信,结果他拿出四张纸板,上面一共有160多张这些学生的照片。

  我随便点了几个人,请他讲讲这些同学的学习、家庭情况,他都非常熟悉。学生叫他
QuasiParent,也就是半个父亲。国内的老师上完课就不管学生了。这些人一般水平很高,
在外事务多,很忙。他们跟学生的关系就是课堂上授课的关系。

  新京报:师生的亲密关系,除了教师自身的责任心,是否也需要学校的努力?

  杨:学校需要为师生的交流、为学生受教育创造一个好的环境。还是拿英国来说,牛
津和剑桥都有不少学院,这也是中国好多大学扩张的理由,其实这是个误解。

  牛津和剑桥的所谓学院是一个个社区,是学生和导师一起居住的地方,学生并不按专
业居住,是综合的,导师在这里全面管理学生的生活。许多导师经过几年相处,对学生有
深入的了解,根本不需要考试就能知道学生的水平。

  再比如哈佛大学,它的校长办公室在一幢历史古老的大楼里,大楼的最高层却是全校
最优秀的学生的宿舍,能住在那幢大楼里是一种荣誉。再如耶鲁大学,它要求新生入学第
一年必须住在校园里。这些做法都是培养一种社区氛围。学校应是学习做人的地方。第一
任务不是训练(Trainning),而是教育(Ducation),只有这样才会产生最优秀的学生。

  不是每个专业都要学到博士新京报:目前许多中国大学提出创办研究型大学,一些学
校招收硕士博士的数量超过了本科生,出现了“倒金字塔”的情形。您对这种状况有什么
看法?

  杨:倒金字塔肯定是成问题的,中国人的心理什么都是博士高,这其实是个误解。对
博士的理解也不对,非常功利化,硕士拿多少,博士拿多少。其实,不是什么专业都要读
到博士。

  新京报:哪些专业的学位要求更强,哪些专业更倾向基础教育?

  杨:譬如说物理。在国外,如果你拿出自己的名片,名片上的头衔是物理学硕士,人
家会觉得是个笑话,因为研究物理学,不读到博士是根本谈不上研究的。

  而另一些专业,比如说工商管理,到硕士就够了。

  如果一个跨国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头衔是工商管理博士,人家也会觉得奇怪,因为除
非是做研究,搞管理硕士就够了。再比如临床医生,强调实际经验,没有必要读到博士。
现在中国大学什么专业都是博士学位最高。

  新京报:现在中国许多高学位学生找工作难,而一些技工人才却很缺乏。

  杨:去年英国发表了一份高等教育状况白皮书,讲到英国大学要扩招,高中进入大学
的升学率由43%提高到50%。但它的扩招有明确的针对性,就是增加两年制高级技工。而我
们的扩招没有这样明确的目的。个个家长都希望孩子有机会念本科,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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