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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acob (@死猴子·死相), 信区: Exam
标  题: 为自己逝去的青春而战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9月16日21:41:14 星期一), 站内信件

大学四年,我与其他一些世纪末的浮躁青年一样,过着虚浮不实的生活。象我这种管理
专业偏文科类的大学生来说,混日子远比刻苦上进便利得多。记得当时老师们总爱用“
你们是跨世纪的一代”来鼓舞士气。我就想,跨世纪my ass,只要到2000年1月1日还没
入土的人都得是跨世纪的一代。大一时,我沉浸在武侠和侦探小说的世界中天昏地暗。
大二时,我若不是在网吧与人C&C对决,便是在的厅和一党狐朋狗友rock'n'roll。大三
上学期,我以纳粹德国攻陷波兰般的闪电战,俘获了外语系一MM的芳心。女友家境富裕
,爱玩,与我臭味相投。于是学校舞厅、影院、咖啡屋和小吃摊便成了我们经常双宿双
飞的温情场所,有时觉得学校不过瘾就到校外的的厅去爽。女友是学英语的,也时常带
我去一些高雅的场所,看原版英文电影,听外文歌曲,参加有老外的 English Party。
也许是我模仿能力强,语感特好,为了不在女友面前丢脸,我私下里苦修英语,不出一
学期我也能偕女友在洋鬼子面前唧唧歪歪了。而大学的宝贵时光也在我自以为潇洒的日
子里偷偷溜走……连续两个学期的高数和一门专业课的挂彩意味着即使我能顺利毕业,
也无法获得学位证书了。但这依然没有唤醒迷失方向的我。大四上学期第二次通过的英
语六级也许就是我大学四年中唯一能寥以自慰的资本了。临近毕业,女友的父母疏通了
亲戚关系将她送到国外深造,女友毫不犹豫地向我提出了分手,我也第一次体会到作为
一个男人无法把握自己命运时的悲哀和落寞。这是一个现实的经济社会,关系和金钱决
定一切。父母使尽浑身解数通过朋友将我安排在了一个南方城市的石化企业中。
和狐朋狗友们疯狂了最后两个月后,也做了鸟兽散。在南下的列车上,陪伴着我的是一
个装着各式小说的行囊,其中还装模做样的塞了几本现代企管和企业制度丛书。车厢里
挤满了抄各地口音的学生和打工仔,而我的心情就如同我的行囊般空虚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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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人来接站,出站口熙来攘往的人堆里一个戴着过时的典型知识分子
眼镜、面色黝黑的南方青年正极不情愿地举着一张写有我名字的报纸,字迹虽有些潦草
,但看得出写字的人笔下还有几分功力。我赶忙上前向他自报家门,那人先看了看表然
后反问道:“你就是总厂Q主任妹夫的亲戚小杰吧?”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颇为尴
尬,没等我回答,他又说道:“我是四厂企管科的,叫我大D就行了,Z经理让我来接你
的。天不早了,我先带你去厂招待所住宿,明天你到厂部报道。”大D转身就走,丝毫没
有要帮我提包的意思。他随手将报纸揉做一团扔进了路旁的果皮箱中,我一脸茫然地提
起包裹跟上大D。
在公交车上,我以天气为话题,想跟大D套套近乎,但他似乎对天气不感兴趣。我又碰了
一鼻子灰,心想定是火车晚点半个多小时让大D生气了。又想这可是经济时代了,时间就
是金钱,浪费别人的时间,岂非等于谋财害命。不过大D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个无趣的主。

这个世界似乎正在趋于大同,经济发展使得所有的城市都别无二至,高楼大厦、宽阔的
街道、拥挤的车辆、匆匆赶路而不知所终的行人。这难道就是我们这些所谓跨世纪的一
代人的宿命吗?
到厂招待所办理完住宿登记后,大D便借口有事走了。吃过晚饭,忽然想起父母的嘱咐,
就拨通了Q主任妹夫的手机。对方是个中年人,声音有些沙哑“哦,是小杰,一路还顺利
吧?你今晚就在招待所好好休息,明天到总厂人事科报道。我已经跟四厂Z经理打了招呼
,你就到他那里去干,啊。”“W叔叔”,我讪讪地说,“父母让我过来看看您,顺便给
您捎一些特产,您看……”“不,不,小杰啊,你就不要过来了,一路颠簸肯定累了。
这些天我也正忙,我跟你父母可是老朋友了,帮这点忙也算分内,你别跟我客气,也别
觉得欠了我情。其实我们厂正是需要你们这些能干的大学生,你专业也正好对口,好好
干,改天我再给你接风,就这样,啊!”对方挂断了电话。我总觉得W的口吻有些异样,
凭父母那点人际关系,能把我弄到国企来工作已经算是天大的造化了。难道在这样现实
的社会中,真是凭着朋友关系人家就肯帮这么大的忙?还有什么比友情更现实呢?——
金钱!?我心头一悸,不愿再往下想。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我想到了日渐
衰老的父母,想到了自己毕业时的懦弱无能,我开始悔恨自己虚度了四年大学时光。后
半夜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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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还算乐天的人,消极的情绪通常不会在我的大脑中逗留太久。一把清爽的冷水脸
便洗净了昨日的愁绪,这也许就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吧。望着镜中换了一身崭新行头的自
己,我的内心忽然泛起了一种如鱼得水般的快意:只要走出校园,我就能证明自己的社
会价值。
总厂人事科里已围着一些前来报道的学生,入口处是一个织毛衣的年轻妇女,在她的办
公桌上堆放着各式空白表格。填好的表格交到旁边办公桌的一个浓装艳抹的中年妇人手
中,核对,盖章;接着,再传给下一个工作人员,再核对,再盖上另一个章。让人感觉
就好象走进了一条拖沓、冗长的流水作业线。我很快填完了表格,只是在学位一栏处留
下了空白。浓装妇人目无表情地接过我的表格,忽然,她死鱼般的眼睛里闪露出一丝表
情,同时,我就听见了她喉咙的高频震动,“噢”,她故意提高了嗓门,“你没有学位
证的啊?”浓装妇人就象个整日无所事事的交警,忽有一天撞见了违章的行人。这不禁
惹来旁人好奇的目光,我感觉就如身上一处还未痊愈的隐蔽伤疤,又给人揭了开来。由
于她这一嚷嚷,其他的工作人员似乎也从乏味的工作中觅到了一丝乐子,于是就对我特
别“关注”起来。整整花了两个小时,我才办完所有手续逃出了人事科。
Z经理是个富态的中年男人,油光水滑的面孔让人觉得他是个身经百战的大老板。此时他
正端坐在一把舒适的皮革靠椅中,随手翻弄着案头的资料。与其他老板们一样,Z经理的
办公室里也陈列着成功人士必备的各种装饰品:运行着Windows屏保的电脑、整齐地摆放
着各种某某全书的书柜、与各界领导精英的合影照片、当然,还有一位秘书,女秘书。

我上前唤了一声“Z经理好!”还没等Z经理回过神来,旁边的女秘书就过来开了腔“你
是谁呀?门也不敲,Z经理正忙着呢。”“我是小杰,来企管科报道的。”我连忙解释。
Z经理看了看我笑着说道“啊,小杰,来,坐,坐!”又对女秘书道“小C,我们这里又
不是官府衙门,没那么多讲究,你给小杰泡杯茶。”这位C秘书装化得颇为地道,让人一
眼很难猜出其年龄。她显然是在狗仗人势,一看我和Z经理似乎认识,便满脸堆笑地到一
边泡茶去了。我在Z经理跟前的沙发坐下,他接着问“一路还顺利吧?天气习惯吗?报道
手续都办妥了吧?”我一一做答。Z经理用浓重的南方腔继续着“小杰,你对厂里的情况
呢可能已经多少有些了解,我们厂呢算是个国有老厂了,在石化部虽比上不足,比下呢
还是有余的。这几年石化产品一放开,对我们厂的影响也不小。当然了,厂里呢与各地
市县的关系还可以。另一方面,我们也在加大现代企业制度改革的力度,今后呢,还有
一批高科技的技改项目要上马。一个企业的发展呢,一要靠政策,二要靠管理,这也是
我们部门的核心任务。另外,我们除了干好本职工作呢,还得协助总厂进行销售业务。
”“哎,我们经理呀现在可是身兼二职,一天累成啥样又有谁知道。”C秘书终于泡好了
我期待已久的热茶,她接着Z经理的话茬“说到销售啊,别的分厂还以为我们捞了个肥缺
差事,其实呢,都是总厂那帮闲人自己无能,想拉上我们垫背……”Z经理咳嗽着向秘书
使了个眼色,C秘书的话便嘎然而止。Z经理换了话题,做最后的总结式发言“小杰,这
个礼拜是厂里对新到员工的例行培训,培训完,你下礼拜一就正式过来上班吧,啊。对
了,小C,你领小杰到办公室去看看。”
这是一栋四层的平房式办公楼,经理室和主任办公室在三层,普通干部的集中在一二层
,我们的企管科便在一楼。一进屋C秘书就向我介绍道,“这位是T科长,他可是我们的
老领导了,Z经理年轻时还在T科长手下干过呢,T科长现在虽然退居二线,但还在继续发
挥着余热。”我连忙上前叫了声“T科长”并鞠了个躬表示敬意。老T头放下手中的报纸
,压低老花镜,眯缝着眼朝我笑了笑“老了,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说罢,
继续喝他的浓茶、看报。“这位呢,是大D。”C秘书接着介绍道,“他是学计算机的,
我们厂的电脑专家,厂里的电脑出了问题呀都得找他”我顺着C秘书指的方向看过去,只
看见一台电脑显示器的后背。大D这会儿似乎正坐在电脑前看书,看见我便合上了书,朝
我点了点头。我会意地笑了笑,上前向大D打招呼。大D依旧是一脸冷漠的表情,他开始
摆弄起电脑来。C秘书依然不紧不慢地说,“这里还有其他两位同事,他们通常都在车间
现场忙。好了,该介绍的我已经介绍完了,小杰,我还有事得先回去了。”C秘书就是这
样一位懂得将时间花在最有回报价值的事情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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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厂的所谓员工培训,就是上午参观厂房和生产车间,了解合成氨制尿素的工艺流程;
下午在一间大礼堂里由各分厂的经理主任来给我们做关于国家政策、厂里的规章和工作
职责等等的政治报告。这是一家传统的以煤为原料的氮肥厂,主要生产农用尿素。一厂
负责原料煤的初期制备;二厂进行原料气的制备和净化;三厂则对气体进行压缩处理合
成氨,氨再与二氧化碳在合成塔中化合成尿素;成品在四厂进行质检、包装和库存;最
后,由总厂负责销售业务。
上午的现场实习是一种极不愉快的体验,我们由老师傅领着走进一间间散发着浓郁的刺
鼻气味的厂房,女生们无一例外地用手绢捂住自己的鼻子,眉头都皱成了疙瘩。走出厂
房,空气中依然残留着几缕酸臭味,不少人已经开始抱怨自己毕业时的选择了。下午的
学习则是另外一种痛苦的体验,台上的人用几乎同样的腔调向我们重复着企业领导的套
话、大话,而台下的我们则昏昏欲睡。这一周也不是毫无收获,我结识了几个新朋友:
老Y、小B和小豆。老Y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五大三粗,讲起话来底气十足;小B长得象
个混混儿,南方人,俏皮话满嘴飞。老Y和小B都是中专毕业,在四厂质检车间干质检工
。他哥俩只要在一块儿就有说不完的俏皮话,俨然一对方言相声演员,经常把身边的同
事逗得乐不可吱。小豆和我是老乡,她毕业于北方一所名牌大学的化工专业,在四厂试
验室工作。小豆比起同一批毕业的同事整整小两岁,与任何人都处得来,是个人见人爱
的小妹妹。
培训结束后回到了办公室上班,才发现这里没啥具体的工作,大家你盯着我,我盯着你
,无所事事。企管科名字好听,其实简直就是个摆设,也许这就是国有企业的特色吧。
老T头依旧整天喝着浓茶、看着大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摸样。而大D也继续坐在
电脑前看书,有人来时,他便摆弄起电脑,让人觉得他是在研究高深的电脑技术。
厂里的住宿条件还行,刚分配来的大学生住两人间。我的室友是四厂质检科的小T,本地
人,他家离厂部不远,只是中午在食堂吃午饭并回宿舍打个盹。小T特好干净,就中午那
一会儿工夫,每次起床后都会把被子叠得有板有眼的,他的书桌和衣物柜通常都保持着
最大程度的整洁。于是,他那半边地界就与我这半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T人还不错,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会记着给我捎上点。到晚上就剩我自己在这个两人住嫌小、一人
住显大的屋子里了。我这人啥都不怕,就怕个冷清寂寞。我试着翻看书本,但似乎再也
没有上学时的心境了。于是有事没事,我就到老Y小B他们那儿吹散牛、搓麻将。老Y和小
B算是厂里的蓝领阶层,所以住宿条件稍差,是四人间的宿舍,正好一桌牌。有时,我也
到小豆那儿坐坐,毕竟大家是老乡嘛。小豆身上没有普通女孩那种扭捏做作的习性,我
和她相处轻松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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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的第三个月,Z经理给我布置了一项光荣的任务:根据现代企业制度,写一篇关于厂
里在新世纪体制改革的报告和建议书。并给了我不少资料。我受宠若惊,心想这可是发
挥自己专业特长的大好时机,决不能让领导失望。看了看Z经理的资料,觉得那些都是计
划经济时代的陈词滥调,于是年少轻狂的我决心按自己的真实感受写一篇轰轰烈烈的报
告。我上图书馆翻阅最新的企管和企改资料,并跑各厂了解实际情况,花了整整两周时
间写好了让自己热血沸腾的报告。第二天一大早我忐忑不安地将报告放在了Z经理办公桌
上最显眼的位置。
一连几天,Z经理那边都没有动静,我自己倒有些沉不住气了。终于在周末快下班时,C
秘书打来电话让我去经理室,我一口气连蹦带跳到了三楼。Z经理让C秘书先走了,留下
我单独谈话。“小杰啊,你的报告呢我已经看过了,我现在想听听你自己的看法”Z经理
点了根烟,悠然地吸着,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他对报告是褒是贬,我迟疑了一会儿便开始
侃侃而谈。我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向Z经理和盘托出,我谈了现在厂里的很多机制还停留在
计划经济时代,员工的积极性不高;谈了现代企业不但要进行产品和资源的量化管理,
员工作为一种人力资源,也同样要实行量化管理;我甚至谈到了国外的企业如何以人为
本,加强对员工的激励机制,提高生产效率。Z经理将手中的烟蒂掐灭在烟灰缸中,他似
乎并没有留心我所谈的话。“小杰啊”Z经理笑着反问道“你认为作为企业的一员最重要
的是什么?”“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忽然悟到了Z经理的问题
似乎话中有话。Z经理看了看手表,“这是要交到总厂的报告,可不是一篇发挥个人想法
的议论文。这样吧,小杰,我再给你两个礼拜时间,你回去琢磨琢磨,看看报告中还有
什么要修改的。另外,我给你的那些资料再好好读一读,啊。”我拿着报告若有所思地
出了办公室。
回宿舍的路上,我已悟出了Z经理的意思。Z经理给我的资料是近五年厂里的企管报告,
内容都是换汤不换药的老一套,无非包裹了些所谓现代企管的糖衣。旧的规章制度,可
不能轻易更改。中国古代官场中有“苟同者不免党随,苟异者必致过正”一说,作为一
个毛头小子岂能另辟悉径,显得比领导高明。其实一切的工作,都得以领导为中心,这
也许就是本职工作的精髓。想通了这些,所谓报告也就好写多了,不到一周我便搞定了
。这次我学乖了,故意到规定期限拖后了几天才把报告交给Z经理。果不其然,Z经理当
天下午就把我招了过去。他肯定了我的报告,脸上的表情就象一位老师傅终于教会了笨
拙的徒弟。也许就是通过这事让Z经理觉得我是个“可塑之才”。就这样,当别的热血青
年还在踌躇满志没有拉下颜面定位好自己的位置时,我已经开始适应这种体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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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的元旦,厂里放了三天假。我和老Y小B、小豆,还有一帮其他同事第一次来到了
省城。1999年12月31日的夜晚,我们聚集到城中心的广场,和大屏幕上的各国青年一样
,等待着一个新千年的到来。当伴随着倒记时呐喊的新世纪钟声敲响时,整个广场沸腾
了。那一刻,我们便真正成为了跨世纪的一代。
然而,二十一世纪的钟声并未给厂里带来新气象。相反,随着市场的进一步开放,一方
面,国内的化肥因原料结构不合理产品品种单一,受到质优价廉的“洋货”冲击。另一
方面,单质肥已不能适应国家对农产品结构调整的要求,市场需求减少。厂里的技改项
目也因为种种原因而迟迟未能上马。下岗和跳槽就成了新世纪厂里的焦点话题。厂领导
自然不能坐视这种消极情绪在职工中蔓延,于是,每周六的上午,我们就多了一项到厂
部接受政治学习的义务。领导们大谈当前的形势既是机遇,也是挑战,要大家务必看清
形势,不能盲动;WTO入关在即,我们的尿素应如何在国际化市场中直接参与竞争云云。
有趣的是,在另一个礼堂中,下岗职工们在接受安抚式和自强式的学习教育。
就厂里目前的形势而言,虽前景不容乐观,职工的工资还是有保障的。在生活水平相对
偏低的南方而言,养家糊口还不成问题。所以职工们虽有各种想法,但真正跳槽走人的
不多。人往往就是这样,一旦在某个地方待得久了,便不免会生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的惰性来。厂里经过多次领导会议后,决定将突破口放在市场销售上。这样,Z经理由于
在市里有些门道,他在总厂的地位提高了。他正式挂上了总厂销售主任的头衔,实则是
要去疏通各路关系,畅通营销渠道。Z经理显得更“忙了”,几乎每周都要到省城去活动
,于是,春节过后,我的工作也由办公室转到了户外。
其实Z经理在市里的所谓关系,也就是和一些主任、科长之流的有些交情。按Z经理的话
说,这些人把持着具体工作,找他们,管火。Z经理的公文包中有这些人的详细通讯录和
作息时间表,我们所要做的就是通过运筹学的方法,按这些人管火的优先级别,对他们
进行遍历和轮询。我们的办公地点通常在酒店的餐桌、夜总会的包间和其它的娱乐场所
。这种地方容易增进感情,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身边再傍个能说会道的秘书,这些
管火的主便飘飘然了。这帮人平日在市里也只是底层领导,能捞的好处有限,有地方企
业来拉关系,自然抬高了他们的身价。一来,可以打着为地方企业排忧解难办实事的幌
子,二来自己从中得点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我们一行四人分工协作:Z经理是场上的核心;我边路助攻,帮腔谈厂里的技术细节;总
厂销售科老J没啥能耐,但酒桌上少不了他这个后卫,常常为酒量不济的Z经理保驾护航
;C秘书则是场外的拉拉队长,她能劝酒会伴舞,经常以一对多地瓦解对方的防线。当然
,有时也会遇上一些顽固不化的主,这些人中,有些是照章办事的愣头青,对这种人得
软磨硬泡,对其摆事实、讲道理;有些是经过大风浪的老手,这些小case他不屑一顾,
对这种人就得单刀直入,将条件直接摆到桌面上。
市场经济与计划管理的并存和相互渗透,形成了这样一种有趣的局面,企业一方面必须
按照条条框框亦步亦趋,另一方面,却在被迫努力着摆脱这种束缚。看来,在这个特定
的大环境下,企业也和我们这些跨世纪的一代人一样迷茫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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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要考研了。我从老Y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难怪平日里与我们嘻嘻哈哈、上茶馆下的
厅的小豆最近变得沉默好静了。周末在食堂遇见了小豆,她正在一边就餐,一边啃着本
英文字典。看见小豆那专注的模样,我乐了,上前闷着嗓门来了一句:“Miss, do you
 mind eating your meal before it catch cold?”小豆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看见是我
,也乐了,“哈,杰哥,你是来笑话我的吧?”“哪能呀,你杰哥我是给老乡打气加油
来了。”我在小豆对面坐下,“哎,我说小豆,最近我们还纳闷呢,怎么活泼好动的小
豆妹妹忽然把哥们都晾一边了。原来,你是在苦读圣贤书呀。记住千万要劳逸结合,我
们可不想明年见到的是一位小豆奶奶。”小豆笑着合上了书本,“谢谢哥几个的关心,
我呀,身体倍儿棒,吃饭倍儿香,好着呢”“对了,小豆,我还听老Y说你最近常和大D
在一块,有这事吧?我跟你说啊,大D这小子在办公室是个闷葫芦,他心里想啥,没人猜
得透。我觉着这小子阴,不是什么善主。”小豆有些急了,“杰哥,你们管得也太宽了
吧,我和大D在一块怎么了?我倒觉着大D稳重塌实、好学上进,不象你们,整天就知道
蹦的泡吧,没劲。”我忙解释,“小豆,我们没别的意思,只是为你好,说实话,和大
D共事一年了,我都还没琢磨透这人。”
小豆压低了声音,“杰哥,其实大D也是在考研,他想跨专业考经济,可惜今年没考上。
我只是想找个人交流交流。你知道吗,厂里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并不鼓励大学生考研,
真要考出去了,谁还会回厂里呀。”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大D这小子每天都在办公室神
秘兮兮地看书,原来是心有凌云志啊。”“我可没大D幸运,实验室里事特多,而且领导
就在旁边,好痛苦啊!”小豆接着说,“杰哥,我对数学题特别憷,还有英语单词背了
就忘,这些天好烦,你能帮帮我吗?”“小豆,数学从来都不是我的强项,辅导考研估
计有难度,你呀还是另觅高人吧。”我讪讪地答道,“对付英语考试,我也没太多折,
不过你若在考场上也一字一词地回想中文意思,逐句逐段地去套语法,那准没戏。语言
最重要的就是语感。这样吧,我今晚就带你去找找语感。”“真的?上哪儿?”小豆好
奇地问。“我带你去看MI2。”我向一脸疑惑的小豆解释着,“Mission Impossible 2,
谍中谍第二集。”“哇!汤姆·克鲁斯!好啊,好啊!”小豆兴奋地表示同意,不过马
上又反悔了,“不行,我今晚还得背单词、做阅读呢。”“小豆,今天是周末,你呀就
别为难自己了。我们去看的可是原版大片,纯正的英语对白。这样吧,要是你看完真没
什么感觉,那就罚杰哥请你喝冰镇绿豆粥如何?”小豆这才笑着欣然同意。
小豆显然是在书堆里闷得太久了,兴致勃勃地看完电影后,又意尤未尽地拉着我去喝冰
镇绿豆粥。过马路时,我斗胆搂住了小豆的腰,小豆没有拒绝。坐在咖啡屋的一隅,小
豆谈了她的理想,“我想先读研究生,然后到各地去打工,等赚够了钱,有了工作经验
后,就到上海找份稳定的工作。那儿是东西文化的交汇之都,也是我的梦想之地。”“
哇,完美的计划!来,干一杯!祝小豆妹妹鹏程万里!”我调侃着,“我的呢就现实多
了,先好好享受这美味的绿豆粥,然后回去睡个大觉。下周还得陪Z经理到省城去忙活。
”“说真的,杰哥,你就没什么打算吗?”“我这人打小就没什么计划性,所以长大了
也得过且过。”“杰哥,现在都知识经济时代了,而在厂里,我们就好象还生活在80年
代。我觉得年青人不能在这种没有活力的环境中混日子,应该多学点东西,出去见见世
面。你英语这么好,考研一定有优势。”“这个……我还在考虑。”我敷衍着。小豆似
乎有些失望。我忙把话题转回了小豆身上,“小豆,你要考研,就别想太多了。老Y和小
B我会让他们少去打扰你。还有,我那儿有几本英文小说,对阅读很有帮助,改天我找给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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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年,省城那边的工作有些受阻,我们不得不暂时将工作重心收回到厂里。考研复习
的冲刺阶段,小豆因病毒性痢疾住院了,我便每天到医院给小豆送饭。打着点滴的小豆
躺在病床上读着我给她的海明威系列英文小说,依旧保持着她特有的乐观情绪。病情刚
刚好转,小豆就执意出院了。而我也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这个倔强乐天的女孩了。
又是一年一度的工作总结和企管报告,今年最大的收获就是我被Z经理提拔为副科长了。
在企业中通常讲究论资排辈,而Z经理此举似乎有悖于常规。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在我来到
四厂之前,老T头是企管科的科长,而副科长一职一直空缺着。按理,大D比我早工作三
年,这一职位非他莫属。但有时领导的想法就是比女人的心思还难猜,而我不愿去猜这
个只有Z经理自己才知道的谜。大D表面从不与人争执,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有想法。
小豆顺利通过了考研初试,而大D再次失利。
六月的一天,正陪着Z经理在省城与一家化肥销售商谈得焦头烂额之际,接到了小豆打来
的电话。小豆在电话的另一头激动地告诉我她终于拿到录取通知书了,说着说着,小豆
在电话里哭了。我安慰道,“小豆,你花了八个月就抗战成功,革命胜利了,应该高兴
才是啊。”小豆告诉我她已经和厂里办好了所有手续,后天就走了。她要回家好好休整
两个月,然后到学校报道。我沉默了。小豆接着问我,“杰哥,我今晚想请你喝绿豆粥
,老地方见。你能来吗?”“我……小豆,我在省城呢,就算你杰哥插上最快的翅膀,
也飞不回来了。”“我知道你在省城,逗你玩呢。”小豆乐了,“你呀,高升副科,成
大忙人了。”“小豆,我……可能还要在这儿陪Z经理待几天,后天就不能来送你了。”
小豆也沉默了。半晌才说,“杰哥,你安心忙你的吧,这儿有老Y和小B呢。其实我是想
谢谢你…… 再见!”小豆并没有挂断电话,而我终究没能说出心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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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里的工作和生活依旧沉闷而单调,只有办公室暗淡的墙壁上,那本每天撕去一页的日
历记载着每个人生命的行囊中还剩下多少可以透支的青春…… 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就如同
仓库中积压着的化肥,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贬值。
今年元旦,收到了小豆的一封信:
杰哥,
新年好!离开厂里回到久违的校园已经整整半年了,我第一次感觉坐在教室里的自己是
如此的充实和塌实。说实话,我很幸运。杰哥,我要谢谢你,知道吗,若没有你的鼓励
我真不知道最后两个月能不能挺过来。
其实,我经常去找大D是因为我数学太差了,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数学在大学时还曾经
不及格过呢。请代我向大D问好,我很清楚两次都落榜是怎样的苦楚。
真希望能和你还有老Y小B他们聚一聚,别忘了千里之遥的小豆妹妹还欠你一杯冰镇绿豆
粥哦。
杰哥,我知道你是有自己的目标的,你只是缺少一点动力。还记得你给我的海明威小说
集吗,我喜欢其中的一句:anyhow, the world is a fine place, it's worth fighti
ng for!
小豆 2002年元旦。
看完小豆的信,我陷入了沉思。我望向镜中,发现自己已多了几许世故,少了几分勇气
。我对着自己笑了笑,笑容却是如此的苍白和无奈。我知道自己已不能再消磨那所剩无
几的青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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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D第三次挑战自我,这一回,他成功了!
又是一个夏日的夜晚,大D敲开了我的宿舍门。他居然要请我去喝酒。
我们在一家小吃摊坐定,大D要了三瓶摊柜上最贵的白酒。正要揭盖斟酒,我拦住了大D
,“我从不喝无由头的酒,你若不说明白为何请我,这酒就是下了肚,我也不会舒坦。
”大D讷讷道,“小杰,我就是请别人,别人也不会来,所以我请了你。今晚我不想独醉
。”我看着眼神疲惫的大D有些不忍拒绝。大D斟满酒,“来,小杰,我祝你高升副科长
,今后继续飞黄腾达!也祝我自己终于考上了!”“大D…”还没等我的话出口,大D已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继续斟着酒,我知道大D一定是心里有话憋得太久了,也许想找
个人倾诉,于是便不再拦他。
大D已在厂里待了整整六年,他刚分配来时,帮厂里铺设过信息网络,编制过管理软件。
但厂里的体制注定了他的努力都是白搭。不善言辞和奉承的大D一心搞他的技术,但T科
长和Z经理从不重用他这种“技术型”人才,最终导致厂里的所谓信息管理系统荒废了。
其实大D很清楚这种体制的游戏规则,但他从来都没有妥协过。谈到跨专业的三次辛酸考
研,这个南方汉子不禁潸然泪下。难以想象大D在这三年中所承受的是怎样的压力和痛苦

那晚,大D说了我认识他三年以来最多的话,喝了我见过的最多的酒。大D真喝高了。我
背着烂醉的大D回他的宿舍,这也是我第一次进大D的宿舍。一进门看到的是满屋的狼籍
和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墙上有一幅帖子,上书:“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大D果然是心有凌云志,连《满江红》都贴到了案头。

第二天,大D执意不让我到火车站送他。大D在我的印象中就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我还是
将大D送到了厂门口,就正如三年前他接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一样。临别时,我上前拍
了拍大D的肩膀,“D哥,你是我这三年中遇到的最特别的一个朋友,记住,总有一天我
也会去请你喝酒的。”大D笑了,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大D也有如此灿烂的笑容。我目送着
大D消瘦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大D这种人有天生的傲骨,他能比别人更敏锐的看清事物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标,不会因为外界的因素而有丝毫改变。他总是脚踏实地,一
步一步地向自己既定的方向努力。这种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大D就是这样一个令人
敬重的人。
我又想到了小豆,老Y和小B。小豆是那种不会刻意去掩饰自己欲望的女孩,她有自己的
主见和目标,属于她的东西,她会毫不犹豫地去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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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决定考研,载着我北上的列车马上就要起程了。这三年时光于我就恍若昨夜星辰,
历历在目。车窗外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南方城市,记载着一个青年昨日的迷茫。
这是一个浮躁的时代,我的胸腔中恰有一颗容易浮躁的心;
但,我已清楚地知道,在我心中依然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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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丁香里,硬件天地,猴子哥哥,绝迹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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