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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anmu (mu), 信区: Flyingoverseas
标 题: 留学美国的日子(四,五)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Sep 19 17:50:40 2002) , 转信
留学美国的日子
-庞剑-
(四)
曾海涛停下了振动平台。严辉走上平台,解下了绑在那胖女人头上和身上的布
带,问她感觉怎么样。胖女长嘘一口气,摇着头说:“很累。不过,我可以减点肥
。”严辉脱口而出:“这叫振动减肥,是物理治疗,没有任何副作用。”肥女高兴
地拍着手:“那太好了,以后就天天来。”严辉说:“那可不行。我们是做汽车实
验而不是理疗。不过,我们的刘博士已经发明了一种振动减肥仪,你可以找他。”
严辉指着刘大任,对他眨了眨眼睛。肥女来到刘大任面前说:“刘博士,你的振动
减肥仪什么时候能用上?”刘大任一本正经地说:“我还没有申请专利。等申请了
专利再开家公司生产,到时候告诉你吧。”肥女拍着手,兴奋地说道:“好呀。”
肥女走了,他们接着测试别的对象。测试完了,严辉要冯强生把刚才的数据存
到软盘上,冯强生答应了一声,今天这组测试是冯强生负责的。刘大任说:“星期
五了,今天晚上可以不来实验室。”严辉问:“晚上干什么?”刘大任说:“学圣
经。”严辉瞪大眼睛,笑道:“你信上帝?”刘大任说:“这不,只是学学。”他
指着冯强生,“冯长老要我们去学的。”
曾海涛、刘大任和严辉离开了实验室。冯强生整理完数据,准备存到磁盘上。
他没有找到软盘,到办公室也没有找到软盘。他想晚上到商店去买几张盘回头再拷
贝吧。于是收拾好东西,锁上门回家了。
星期五晚上,校园和实验室特别安静。这个时间是控制实验室法定的休息时间
,人们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轻松一下。而严辉跟往常一样,会到实验室来看看,他
将白天的测试数据拷贝到软盘上,然后回到办公室看论文去了。
冯强生和刘大任到怀特牧师家去学圣经去了。学完了圣经,刘大任问冯强生是
否拷贝了今天测试的数据,冯强生说:“还没有。明天我去买几张磁盘,再去实验
室拷下来。”
星期六早上,实验室的例会结束以后,冯强生回到办公室,他从抽屉里拿出软
盘,准备到平台实验室去。刚走到门口,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是一位教堂朋
友打来的,说电子系的王维出了车祸,要他马上去。冯强生一放下电话就朝出停车
场跑去,开车赶到了出事地点。警车和救护车车顶的灯在不停地闪着,王维被抬上
了救护车。冯强生跑到救护车旁边,问王维怎么样了。王维无奈地笑了笑:“还好
,只是胸部很痛,算是倒霉。”冯强生说:“你不用着急,我帮你处理这里的事。
你的保险在车子里面吧?”王维说:“在前面的屉子里。”冯强生说:“OK。等
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到医院去。”王维说:“谢谢了。”说完,工作人员关
上救护车的后门,救护车闪着灯,鸣着笛声快速地离开。
冯强生处理完了事故现场的事情,就赶到医院去探望王维。王维被查出两根胫
骨骨折,要在医院住两天。冯强生陪着他,安慰他。冯强生想着到实验室去干活,
但一想王维的事情,还是决定在医院待着。
星期一的早上,派克接到福特汽车公司菲利普博士的电话。菲利普博士想要一
些人体测试曲线。派克要所有负责试验的人将磁盘和打印曲线交给他。曾海涛在走
道里遇见冯强生,就说:“小冯,赶快把你星期五的测试结果交给老派,他等着呢
。”冯强生愣了一下,答应道:“好了,我这就去拷备一份。”曾海涛吃惊地看着
他:“什么?你还没有拷?实验室的计算机都有病毒了,分析仪的数据都没了。”
冯强生吃惊地吭了声:“呀!”曾海涛说:“小冯,你是怎么搞的?老派要得很急
。”冯强生脸色变白,神情紧张,说:“嘿,怎么会这样呢?我去问问老刘和老严
,看他们拷下来没有。”曾海涛指着大门说:“嘿,那不是老刘吗?”便叫道:“
老刘。”
刘大任回头见是曾海涛在叫,便走过去。冯强生快步朝着刘大任走过去,大声
问道:“老刘,星期五的测试,你存到软盘没有?”刘大任摇摇头说:“没有。你
没有存呀?”冯强生象泄了气的皮球。刘大任说:“这样,去找老严,他肯定存了
。”
冯强生和刘大任来到严辉的办公室,严辉正在聚精会神地看论文。冯强生问:
“老严,星期五测试的文件存了没有?”严辉抬起头,然后点了点头。冯强生急切
地说:“快给我,老派要结果,我没有存。”严辉说:“我来找找。”冯强生嘘了
一口气,紧张的心一下子松懈下来。刘大任说:“小冯,你看老严肯定有,老严做
事没话讲了。”
严辉打开几个抽屉没有找到那几张磁盘。他又在柜子里找,也没有找到。严辉
东张西望,自言自语:“嘿,放那儿去了?我星期五晚上拷的。”冯强生松弛的脸
又绷紧了,一个劲地说道:“这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严辉又找了一会还是没有
找到。
曾海涛跑进办公室,说:“小冯,老派要你马上去一趟。他就等你的结果了。
”
冯强生来到派克的办公室。他神情紧张,扶了扶眼镜,站在派克的面前。冯强
生说:“派克博士,我没有拷备下来那天的数据。那两天正好教堂的一个朋友出了
车祸,我去帮忙了。我也没有想到计算机出现病毒。不过严已经拷下来了,他正在
找磁盘。”他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派克听了他的话,脸顿时变白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叫道:“什么?你把数
据给丢了。严拷了?这组试验是你负责的,这个项目也是你负责的。你应该做你该
做的事。”冯强生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派克博士,我不是有意的。我记得那几个
人的电话,我可以叫他们重新做一边。我来付钱。”派克吼道:“再做一边?你付
钱?见你的鬼去吧!Fuck!(去你妈的)”冯强生低着头站着,不敢再吭生。
派克气急败坏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停住脚步了,指着冯强生说:“冯先生,马
上叫实验室的所有人到楼下办公室开会。”冯强生小生地应了一声,就走了。他一
边走,一边祷告,紧张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人们聚集在大办公室里,有的坐着,有的靠着桌子或墙壁站着。派克穿着米黄
色的衬衣,卷起袖口,站在人群中间。整个房间非常安静,人们屏住了呼吸,空气
仿佛凝固了,一场狂风暴雨好像就来来临。
派克的面色通红,脸拉得很长,他环视一周,眼光在冯强生的身上停留了好几
秒。他左手缠着绷带,右手挥动了一下,开始训话:“今天临时把你们招集起来是
为了福特汽公司车椅子测试的事情。这个测试对我们非常重要。今天早上福特公司
的菲利普博士打电话给我,要我将上星期人体测试的数据和曲线传真给他并把测试
文件e-mail给他,他们将根据我们的测试结果对汽车椅子设计作修改。你们
很辛苦,做了很出色的工作,可是我没有得到全部的数据。有的人将数据丢了,没
有把数据存在软盘上!”当他说到这里时,狠狠地瞪了冯强生一眼。冯强生怯弱的
眼光与派克那双燃烧的眼睛相遇,他打了一个寒颤,迅速地低下头。大家不约而同
地将目光投向了冯强生。派克接着讲:“数据丢掉了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丢
掉了信誉!我们从零开始一点点地建立起信誉,这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建立信誉是
一个漫长的过程,可是毁掉信誉只要一天的时间!今天我们建立的信誉全部毁了!
全部毁了!”
派克愤怒地挥舞着手,嘴唇边溅出了白色的唾沫。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然后
站在冯强生面前,冯强生低垂着头。派克说:“信誉毁了,我们今后怎么到工业界
去拿项目?你们是工程师,是科学家,你们要以科学的态度认真地对待所做的每一
件事。你们到实验室来是为了工作,不是来度假!不是来好玩!也不是来崇拜上帝
!如果在实验室不好好工作,那就让你们的上帝见鬼去吧!”派克又一次瞪着冯强
生。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派克来回走着,大家都低着头,严辉却抬着头,平静地看
着派克。他观察着派克的手,派克手臂上青紫色的血管很粗,高高隆起,鲜红的血
丝从血管中渗透出来。派克与严辉的眼睛相遇,严辉用手指指着另一只手的手臂,
对派克点点头。派克也跟他点了点头,然后用缠着纱布的手抹掉右手臂上的血。他
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说:“OK。”大家抬起了头看着他。派克
又踱了几步说:“今天就到这里,去工作吧。”他指着严辉说:“严,到我办公室
来一下。”
严辉在走道里的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一听可乐,然后来到派克的办公室。严辉将
可乐递给派克,面带微笑地说:“派克博士,你歇一下。今天这件事情慢慢来解决
。”派克打开可乐灌,喝了一大口,躺坐在沙发上。派克摇恍着头说:“这是干的
什么事。”严辉在派克对面坐下,关切地问:“派克博士,你的手不要紧吧?”派
克摇着头说:“不要紧。严,你到书架上把那瓶药拿给我。”严辉起身拿过药,他
瞟了一眼瓶上的标签,递给派克:“派克博士,你吃阿斯匹林?”派克点了点头,
指着心脏说:“心脏不好,吸毒引起的。”严辉瞪大眼睛:“吸毒?”派克平和地
说:“吸毒,在越南的时候。”严辉说:“那你要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派克点头
笑道:“我尽可能地控制自己。”
他们谈话的气氛很平和,严辉试图让派克那颗暴躁的心能平复下来。严辉说:
“派克博士,福特的人体测试合同还有两个月到期吧?”派克点了点头。严辉接着
讲:“菲利普博士可能只是想看看目前的进展和已有的结果,现在他并不期望全部
结果,对吧?”派克坐直身子,颌首点头。严辉说:“那你把现有的结果给他就行
了,最后的东西要等到合同到期前再交给他,时间还有呢?”
派克坐直身子说:“严,谢谢你。话虽这么说,但我对这种工作不负责的行为
非常愤怒。冯的所做不仅浪费时间而浪费了钱。严,要知道我配二十美元一小时请
人做试验!”严辉说:“我拷备了那天的测试结果。冯找过我。我的盘太多了,我
一时没有找到那天的盘,我回去再好好找找。如果找不到,我们再重新测试一组。
你看,实验室的吉米、麦克、珍呢等,他们是典型的美国人。让他们做试验对象。
另外,把那个胖女人找回来。当时我告诉她这是振动减肥,她很高兴,说想天天来
,这样就不用再花钱了。我还告诉她刘发明了一个振动减肥仪,既减肥又没有任何
副作用,她盼望着呢。”派克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刘发明了振动减肥仪?”严辉
笑道:“跟那胖女人开玩笑。”派克哈哈大笑起来,他鼓着嘴吹了口气说:“好,
严,这些事交给你去做,传真和e-mail的事也由你来干。下午就干。”严辉
答应了一声就起身告辞了。
(略去二千五百)
夜色一片茫茫,微风轻轻地吹拂着大地。田莺与严辉离开实验室,慢悠悠地往
宿舍走去。田莺仰望着夜空,感叹地说:“做一个独立的女人真累,真难。”严辉
安慰着她:“熬过这两年就会好的。千万别泄气,别听季疯子瞎说。”田莺不屑一
顾地说:“我现在不在乎他?真是一个傻冒,自以为了不起。”她停顿片刻,接着
说,“不过,我倒期望他说的有些话是真的。”她一边说一边望着严辉。
他们不知不觉地走到田莺家门口,严辉跟她说再见。田莺拉着严辉的手说:“
真的不想回家,就想和你在一起聊天。”严辉嫣然一笑:“回去吧,明天还得继续
干活呢。”田莺自嘲地说:“我的家在那里?我跟邹刚又有什么共同的东西呢?可
是我们还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有时候想起来是无可奈何,有时候又觉得滑稽。”
月光撒在客厅中间,微风轻轻地吹起窗帘。客厅里很安静,一盏台灯放在桌子
上。台灯的余光和月光交融在一起照射到其他角落,将沙发和电视勾出一幅隐隐约
约的轮廓。邹刚坐在桌前学英语。
田莺轻轻地敲门。邹刚打开门,问候说:“星期六还要工作到这么晚才回来?
”他接过田莺的书包,“肚子饿了没有?我带回了炒面,想吃吧?”田莺往沙发上
一坐,说:“我不想吃。”她停顿一会,又问:“托福读得怎么样了?”邹刚说:
“正在读,很枯燥,费劲。”田莺说:“你得抓紧点,争取快点考试。”邹刚应了
声。
田莺说完就去洗澡了。热水的雾气弥漫了整个洗澡间。莲蓬里喷射出的水洒在
她的身上。她仰着头,闭着眼睛,双手托着乌黑秀美的长发。她的脸迎着洒开的水
,任凭温和的水轻柔的抚摸。她在做梦,梦想一个心爱的健壮的男人在抚摸自己光
洁的身躯,她娇滴滴地偎倚着他宽厚的胸膛。然后被他用粗壮的手臂轻轻的抱起,
在阳光下慢慢地旋转,将她放在碧绿的草地上,深情地吻着她玉洁般的肌体。他是
谁?他绝不是邹刚。是严辉吗?好像也不是。那是梦中的情人,在遥远的天际边。
这种想象好像只是为了逃避现实,让自我的精神得到一丝瞬间的满足。尽管这种满
足是那样虚无缥缈,但在经历了人世的复杂、现实的压力和对生活的无可奈何后,
这种短暂虚无的满足的确是一种难得的快感。田莺只有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赤露着
身躯,在这片只属于自我的天空中,才能让思绪自由地驰骋。
洗完澡,穿上睡衣,田莺就上床睡下了。她仰卧着,望着天花板,对回到这个
家和躺在这张床上充满了无奈。
邹刚上了床。田莺身上散发出悠悠的清香,深深地吸引着他。他坐在床头,侧
着身子,伏下头轻轻地在田莺的脸上吻了一下。田莺丝毫未动地躺着。邹刚撩开了
田莺的毛毯,抚摸着她的光滑的身躯,他的手漫漫地触摸到她的乳房。田莺下意识
的动了一下,邹刚又把手收回来。他望着闭着眼睛的田莺,这张脸和这身躯对他来
说曾经是那么熟悉,他熟知那上面的每一个雀斑和心的跳动,他曾经无数次地在上
面摸索和探寻。可是自从来美国后,他曾经面对过无数遍的脸却变得十分陌生,他
抚摸过无数次的肌肤却变得十分寒冷。邹刚叹了口气,镇定一下,又将火热的嘴唇
贴到田莺的脸上。脸分明是热的而透着红润,可邹刚感到的是冰冷。邹刚控制不住
火烧的冲动,爬在田莺的身上,手捏着她的双乳。田莺猛地推了邹刚一下,说:“
今天我很累了,睡觉吧。”邹刚从田莺身上移开,说了声:“你就这么冷淡?”田
莺应了声:“你要来就自己来吧。”
邹刚没有做声。他坐起来靠着墙,点然一支烟,吐着烟圈。嘴唇旁的烟圈很小
但轮廓十分分明。烟圈漫漫地走远,变得越来越大,轮廓也渐渐的模糊起来直到形
成一片烟雾。烟火在黑暗的房间里显得很亮,象是茫茫夜空中的一盏明灯。邹刚弹
掉烟灰,望着这明亮的烟火,心中却一片茫然。
男人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应该是一个家庭的支柱。他的自信和他对生活的
满足都是建立在这根支柱上。这个支柱的存在才使一个家和一个屋檐得以平衡。随
着时间的变迁环境的变化,当一个男人再也不是家庭的支柱,而是要依附一个女人
来支撑的时候,那么这个屋子这个家就面临倒塌的可能。这就要看他们怎样来调整
自己和在家庭中重新定位。人类自从进入了父系社会以后,就是以这样的规律运转
着。那怕今天,人类进入了太空时代,网落能将天各一方的人们同步地紧紧连在一
起,女权运动的成果遍布全球,但人们仍旧没有摆脱家庭结构的束缚。这是人类的
悲哀吗?还是让社会得以稳定发展的基石?
邹刚猛地吸了最后一口烟,使劲地在地下把烟火按灭,然后把烟头摔到门外,
躺直身子,蒙上毛毯。
季世雄靠着舒适的安乐椅,腿高高地翘在桌子上,捧着一本杂志优哉地阅读着
。刘大任坐在桌前,正在聚精会神地读一篇关于桥梁模型的论文。他到实验室半年
多了,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做博士论文的题目。他十分苦恼,象无头的苍蝇串来串
去,一会跟季世雄到桥上做做实验,一会到平台上帮别人测试。回到家里还会跟陈
妍吵架,即使人在实验室坐在办公桌前,也没有几天能安下心来看书。他心烦,不
时地捶捶胸口,叹息几声。他害怕见到派克,害怕开会,总是担心派克会问他在干
什么。他还得抽时间到校园旁边的印度餐馆洗碗,挣点钱弥补不足的奖学金,而不
得不承受老板的挑剔,而且他打工还要非常小心,不能再让派克知道。好像在这个
世界上谁都有资格说他、教训他。在刘大任眼中,这个世界是灰色的,即使北德克
撒斯那象画一般湛蓝的天空和象棉絮般飘浮的白云,四周碧绿的草坪和校园里五彩
缤纷的花朵,统统都是灰色的。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美好的东西不属于他,他
只是为了一个月几百块美元,为了那渺茫的学位和前程,不饥不饱地残喘着。
(略去二千六百字)
陈妍看着刘大任,指着沙发:“你坐下。刚吃完就想跑,你要不要这个家?”
“陈妍,看你说的。”刘大任解释道,“我现在好好工作,争取找到论文题目,早
点做完早点毕业早点工作,都是为了这个家。”“我不管,现在是你陪我的时间。
”陈妍把他按在沙发上。刘大任摊开双手说:“陈妍,你要理解我。我每天急得象
热锅上的蚂蚁,每次见到老派都紧张得要命。我要是手上有东西就不怕他了。”“
每天早晚都见不到你的死影子,就吃完饭这点时间都不肯在一起,你要我守活寡呀
?”
“陈妍,没有。”刘大任想站起来。“没有就行,那你就陪我看电视。”陈妍
挨着刘大任坐下,头偎倚着他的肩,手挽着他的胳膊,“大任,”她撒娇地说:“
大任,我每天好孤独哟,只有电视是我的伴。”刘大任摸着陈妍的头,“陈妍,我
也是没有办法。谁愿意过这种日子?你可以去打工呀,在美国时间就是金钱。”陈
妍说:“到‘新上海’,才干两天,人家就不要我了,说我不熟练。”
他们看着电视。刘大任搂着陈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慢慢地撩开她的衬衣
去抚摸她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肌肤,但他的心却飞到实验室。他何尝不想与陈妍相守
相厮,何尝不想去享受生活到雷鸟湖畔漫步垂钓,他何尝不想躺在碧绿的地毯般的
草坪上领略蓝天白云的风采,但这些不属于现在。那种浪漫只是昨天的记忆,这种
闲逸只属于期盼中的明天。今天他的归属是那个杂乱、让人生厌而不得不去的实验
室和那个充满浓郁咖喱味的印度餐馆厨房。人总是生活在现实之中,为了生存就不
得不屈服自己。这就是生活。
刘大任看了看手表,“都八点半了,我得走了。”他从沙发上跳起来。陈妍拉
着刘大任的手,“才这么一会就要走了,再陪我一下。”“不行了,我得走了。都
这么晚了。”陈妍把刘大任拉到椅子上坐下:“再呆一会好吗?我来帮你拔眉毛,
好吧?”陈妍取来一把镊子,坐在刘大任的腿上,“你看你的眉毛都快连到一块了
,看上去很凶的样子。”
刘大任没有办法只好耐心地坐着,他搂着陈妍的腰。“舒服吧?”陈妍一边拔
眉毛一边问。“挺舒服的。”刘大任长嘘一口气。他的手伸到陈妍的衣服里面,闭
上眼睛,尽情地享受这一切。平日的压力和烦恼在这瞬刻间似乎都荡然无存了。每
天离家和回家,刘大任听到的都是陈妍熟睡的鼾声。人性的欲望被平日的繁忙和生
活压力压得粉碎。虽然他们是夫妻,但在刘大任的心中,婚姻好像是万丈遥远的东
西。陈妍放下镊子,紧紧搂着刘大任的脖子,两张发烫的嘴牢牢地贴在一起。陈妍
干渴的心仿佛获得甘霖的滋润,她渴望正常的家庭生活。今天好像得到一种恩赐,
她拼命地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不让它跑掉。陈妍深情地望着他:“大任,今天不去
实验室好吗?”
刘大任瞟了一眼墙上的钟,好像从梦中惊醒:“哇,九点了。我得走了。”“
别走,好吧。”陈妍捧着他的脸。刘大任赶忙说道:“不行。我晚上还要干活。”
陈妍站起来,推了刘大任一下:“你就这么扫兴!”“陈妍,你理解一下我,好吗
?” “理解?谁理解我呢?”陈妍有点发火了,“你走吧。你跟你的实验室结婚
去吧。”说着把刘大任往门外一推,随手关上门。她抽噎一下就哭了。
陈妍靠在门背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她回想起在北京的生活,她是一个受人
尊敬而令人羡慕的医生,每天虽然忙碌但却过得非常充实。她的人生价值在工作和
生活中不断地得到社会的承认。都市的生活让她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朝气,她的生
活随着都市的气息而跳动着。可是来到温莎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大学城,却什么也没
有了。她找不到自己在这个社会的位子,甚至找不到自己在家庭的位子。她总感到
好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胸口,让她呼吸都很困难。而刘大任的繁忙总让她得不到
温暖,她问自己:待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好像每天都在等待,但却不知道自己在
等待什么。她总是这样心烦意乱,与刘大任有一点小摩擦就可能象火山爆发一样争
吵。
(五)
刘大任在黑夜走着。冷冰冰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满天的繁星不停地眨着
眼睛淡淡地俯视人间。他仰望着茫茫苍穹发呆。他为着一个美好的梦来到这块令人
神往的美利坚大地,这块土地的确很美。刚来时从飞机上鸟暇,到处都是碧草青山
,高速公路象一条条银线穿梭在这遍沃土上,田野好像被刀切过一样那么整整齐齐
。傍晚飞临达拉斯上空,整个都市就是灯的海洋,好像这个国度永远充满了光明。
他脚下的温莎的那份宁静,仿佛使他置身于渴望已久北欧阿尔碑斯山的境地。可是
在这种夫妻亲热、情侣夜话的大好时光,刘大任不得不到实验室去,那才是他脚下
真实的大地。
刘大任坐在振动平台前操纵着计算机和测试仪器。平台“嘎吱、嘎吱”地上下
运动。他把测试曲线存成一个文件,右手捏成拳往桌上一拍,长嘘一口气,激动地
自言自语:我会这套系统了。他感到十分舒坦,兴奋自己掌握了振动平台的激励系
统和测试软件,而今天是他一个人独立做的。
刘大任打开实验室的大门,让一些新鲜空气进来。他痛恨美国的大楼每天把所
有的门窗紧紧关闭而浑浊的空气在空调机轰鸣声中来回旋转。这个富有的国度仿佛
有永远用不完的能源和财富,好像遍地的黄金只有不断地消耗才能开辟一条畅通大
道来供人们行走。夜深人静,街旁的树在微风中摇曳着,在地面上投下婆娑的影子
,树叶的摩擦不时传来“吱、吱”的响声。春天的风在向他祝福,刘大任张开双臂
伸向淡蓝色的夜空,祈祷苍天的恩赐。
刘大任望着派克的办公室,灯光还亮着。控制实验室的人们通常是要等到派克
办公室的灯光熄灭以后才会离开,这灯光伴随着派克,也伴随着这批中国留学生。
刘大任回到振动平台前,踱着脚步,思考着自己能找到什么独立的课题。他想到控
制系统,以他刚刚学的那一点点控制基础要去研究新的控制方法而做博士论文,那
将是一条漫漫无期的征途。瞧瞧平台上的几把汽车座椅,又能做什么呢?
“Hi,刘,在干什么?”派克从实验室的另一个门走进来。刘大任回过头,
派克拎着一个大旅行包向他走来。刘大任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是十二点半了,知道
派克准备回家。平日,刘大任见到派克时总有些紧张,说起话来也吞吞吐吐,今天
他感觉好多了,自信地对派克说:“Hi,派克博士。我已经掌握了激励和测试了
。”“好的,我正准备要你测试一组数据。”
派克放下旅行包,坐在桌前,随手拿了一张纸,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只笔,用
嘴巴将笔套取下来,在纸上画了一条曲线,说:“刘,你看,这是一条传递函数曲
线,横坐标是频率纵坐标是响应。”他望了望刘大任,刘大任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派克接着说:“对线性系统,这条曲线是不变的。但从严和田的控制响应测试来看
,我对汽车座椅的线性特性表示怀疑。你的任务是去测量椅子的传递函数,对不同
的输入和椅子上放不同重量的沙袋。”派克又瞧了刘大任一眼,“明白了吗?”刘
大任点了点头:“明白。”派克把那张纸往桌上一扔,将笔插回口袋,“今天晚上
你考虑一下。明天到雷鸟湖装几包沙袋回来。”说着就拎起旅行包走了,吹起口哨
。
派克离开实验室又来到大办公室。季世雄正在埋头看书。他的桌子靠着墙,而
他自己是面对墙背对门,派克进来时他还没有察觉。派克走到季世雄跟前,把旅行
包放在桌上,“季,你在干什么?”
季世雄一听见派克的声音,全身哆嗦一下,赶忙回头笑道:“派克博士,我正
在看论文。”派克拿起季世雄桌上的一打纸瞧了瞧,脸色阴沉下来,用严肃的语调
说:“在办公室看这个?”“派克博士,明天早上有个考试,”季世雄慌忙解释道
,“复习以前的考古题。”派克瞪大眼睛,把那打纸往桌上一摔,“季,我雇你是
来工作不是来读书。”他的脸开始涨红起来,“你们在办公室应该为实验室工作,
不应该把时间用在读书上。”
屋子里一片沉默。派克又问:“桥的控制论文呢?”季世雄说:“不是给你了
吗?测试报告和一篇论文。”派克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挥动着拳头:“季,这
个试验就只写一篇论文?这些数据是我用生命换来的!你看看我手上的伤疤还没有
好。”派克卷起衬衣袖子,“我们有很多东西要写。两个星期以后,再交一篇论文
,我要拿这些论文去争取高速公路桥梁的控制项目,知道吗?”
派克拎起旅行包朝门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转过身来对季世雄说:“下一次
再发现,就扣你的工资。”说完转身就走了。季世雄望着派克的背影,面无表情呆
呆地坐着,眼光里充满了愤恨,心想自己给派克提供了这么多成果,居然还要受到
他的刁难。要不是自己已经读了两年博士,肯定会转学走人。
(略去二千五百字)
田莺进屋,将书包往沙发上一甩,然后走到邹刚面前,问:“邹刚,饭做了没
有?”邹刚说:“还没有呢,你看我正在忙。”田莺问:“那我吃什么?”邹刚淡
漠地说:“你自己去弄吧。外面的车还没有修好,别人等着就要了。”
田莺在房间没有看见邹晓海,就跑出来,对邹刚喊道:“晓海呢?”邹刚慢慢
地站起来,指着远方的一片草地,说:“在那,跟别人一起玩呢。”田莺急促地说
:“你在家里都管不好孩子,他不吃饭了?”说着就朝邹晓海那边跑过去。
田莺炒了一盘白菜和西红柿炒鸡蛋,就和邹晓海先吃起来。邹刚收拾好工具回
家了,坐到桌前吃饭。田莺冷冰冰地说:“邹刚,你别再修这些破车了。你现在赚
了点小钱,将来呢?”邹刚低着头吃饭,无所谓地说:“将来再说吧。”田莺说:
“我的同学都舒舒服服,人家的老公都有一份稳定收入高的工作,哪像我这么累。
”邹刚拖长着语调说:“你老公没有这个本事。”田莺面带温怒,放下筷子说:“
邹刚,你再这样下去,我们没法过了。”邹刚瞪着田莺:“没法过就拉倒。”田莺
站起来说:“拉倒就拉倒。”
田莺拿起电话:“老严,吃完没?我等你去学校了。”她挂上电话,背起书包
往楼下走去。微风轻轻地吹起她秀美的长发,她仰望着淡蓝色的天空。广漠无垠的
夜空让她神往,她多么想象一个自由的鸟去飞呀。她不愿意跟一个没有共同志趣的
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面,这个家在她心中越来越没有意义,她是靠着理智和对孩子
的责任而维持着这个家的存在。
(略去二千八百字)
派克西服革履,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皮鞋亮得可映出人影。史密斯西装外面套
着一件浅灰色的短风衣,头戴一顶灰色礼帽,腋下夹着文件包,步履轻盈利落,虽
然矮小,但颇有绅士派头。他们来到德克撒斯交通部,交通部负责人接待了他们。
派克介绍了半主动控制技术,说他的技术能使桥的寿命延长二十年,实验室模型桥
梁试验已经成功,现在想在真实的桥上试验,如果成功则可推广到全美国。听了派
克的介绍,有些官员们很兴奋,这将是德克撒斯州交通史上的一件有轰动意义的大
事,但有些人对这项新技术还不了解也没有把握。
派克到系办公室取信,遇见了系主任布莱特。布莱特问:“现在离下次评选终
身教授的时间不多了,你准备的进展怎么样?”派克脸色严峻地说:“我已经寄出
了几篇论文,另外已经申请了高速公路桥梁的控制项目。”布莱特说:“很好,我
会为你争取的。如果需要什么帮忙,请告诉我。”派克说了声“谢谢”,就回到自
己的办公室。
派克在办公室踱来踱去,思考着怎么样才能闯过“终身教授”这个关口。前些
年,他发表的论文太少。他是一个崇尚金钱至上的人,在他的心中钱是第一位的,
学术是次要的,是为钱服务的。他干课题发表论文都是为了钱。学生写好论文交给
他,他通常会把论文搁置起来。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想到要去争取什么课题,有关
的论文才会跃入他的视线,他才会把它拿出来整理发表,就象莱斯博士评价他那样
,“派克不是个教授而是个商人”。自从上次没有评选上“终身教授”时,他意识
到这点,就开始拼命地发表论文。
派克在思索着自己还有那些优势,突然他想到了他手下有那么多学生。派克突
然双手一击,轻轻地叫了一声:“对呀,我有学生,有一支庞大的学生队伍。他们
是我的财富,要靠他们来帮我拿到终身职位。”
的确,派克有一支庞大的学生队伍。手下有十二名博士生二十五位硕士生,还
有一支由他任指导教师的赛车队和十几名本科生。系里没有任何教授有这么多学生
,这是一支巨大的力量。
派克坐到椅子上,拿起电话把严辉叫来。严辉走进派克的办公室,派克笑着要
他坐下。派克问:“严,你看我们实验室这么多人,管理得怎么样?”严辉对派克
的问话感到莫名其妙,摇头笑道:“不怎么样。”派克说:“对,我们在进行最先
进的科研,在搞高科技,可是没有一流的管理,这与我们的工作不相衬。”
严辉盯着派克,心想他今天想搞什么名堂呢?实验室象个大杂烩,东西到处扔
。试验完了东西就不知道放到那里,下次试验又得重新找或者再去买。“管理”这
两个字从派克嘴里说出来,严辉觉得有些奇怪甚至滑稽。
“严,今天叫你来就是要你协助我把实验室管理好。”派克说。严辉还没有搞
明白派克的用意,就问:“怎么管理?为什么?”派克说:“为什么?我们看上去
要象一支现代化的军队。怎么做呢?”他靠着椅子,右手托着腮帮,沉默一会,接
着说:“我们实验室要做这几件事。第一,你组织把实验室整理一遍,卫生搞好。
第二,实验室每个人照张相,然后挂在机房的门上,让每个从控制实验室门前经过
的人都知道我们实验室有一支庞大的队伍,证明我们的实力。第三,以后星期六的
会议取消,改为每星期开两次会,星期二一次,星期五一次,星期五要在下午三点
半开会四点半结束。你知道四点半是全系教授大会,我要让全系教授看到我们的队
伍。”
听到这里,严辉明白了派克的用意,他是要给全系教授施压,要让系里知道他
派克有这么多学生,如果不给他终身教授位子,这么多学生怎么办?派克的这点鬼
点子让严辉一眼识破,严辉诡秘一笑:“挺好的。”派克说:“那就这样,今天就
把实验室整理一遍。明天是星期五,你通知实验室的人到系会议室开会。”
严辉起身告辞,他刚跨出门,派克叫道:“严。”严辉停住脚步,转身问:“
派克博士,还有什么事吗?”派克笑道:“这个还没有拿。”他举着一架照相机。
严辉走进来,说:“喔,忘了照相的事。”派克把照相机递给严辉:“你去买几卷
胶卷,照好了就马上去冲洗出来。”
严辉来到大办公室,张罗道:“嘿,大家过来。过来照相了。”季世雄说:“
照相干什么呀?”严辉说:“老派要每人照一张,挂在机房门口。”他看到张晓艳
就叫道:“张晓艳,你先来。”
张晓艳是刚到控制实验室的新生,中等个,长发,椭圆脸,眼睛黑亮。她穿着
T恤,牛仔裤,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望着严辉。她慢慢地走过来说:“照相?美人
照一张。我们人丑就免了吧。”严辉说:“嘿,张小姐这么美,我帮你照两张,好
吧?”张晓艳说:“好呀,那这整卷都给我照吧。”严辉说:“我的小姐,你都照
了,别人怎么办?”他招呼张晓艳站好,又对刘大任说:“老刘,你去把田莺他们
房的人叫来好吧?”“OK。”刘大任应了声。
田莺进来看见张晓艳站在灰色的屏风前严肃的样子,“噗嗤”地笑出来。严辉
举着照相机,田莺说:“我的小姐,你这是照征婚相呢?还是英勇就义?”张晓艳
笑道:“田莺,别开玩笑了。”田莺走到严辉面前,手遮住了镜头:“严辉,你等
等。我们的张小姐要就义了,我们得找面党旗放在旁边。”严辉说:“田莺,快让
开。张晓艳照完了,就是你了。”
(略去一千七百字)
刘大任回到家里。陈妍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就问:“你怎么了?一付倒霉样子
。”刘大任说:“没什么,很累。”说着就往沙发上一坐。
陈妍叫道:“好了,吃饭吧。”刘大任到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坐在饭桌前就
喝了起来。陈妍夺过啤酒罐,问:“刘大任,你肯定遇到什么事了。”刘大任说:
“下学期,老派可能不给我资助了。”陈妍笑了起来:“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情呢。不给资助更好,你就转成硕士,再读一年就毕业了。”
刘大任说:“那学费呢?还有生活费呢?”陈妍说:“我去打工呀。”刘大任
怀疑地问:“你去打工?”陈妍说:“对呀,洗碗,我不愿意干,在餐馆做wai
tress(女招待),人家嫌我动作太慢。不过,要是你真的没有资助了,转成
读硕士了,我一定想办法打工。”
刘大任叹息一声:“算了吧,等到放假了,我们一起到达拉斯去打工,挣点钱
买部车,没车挺不方便的。如果没有资助,到时候再说吧。”陈妍说:“好吧,希
望老派被赶走,这样你就转成硕士,快点毕业,我也就有希望了。你读这个破博士
,不知何年才能毕业,真让我看不到希望。”
又到了星期五下午三点半,派克召集控制实验室的人在机械系会议室开会。派
克介绍了项目进展情况后,就开始问每个人的工作情况。他笑着问吉米试验课怎么
样了,吉米笑道:“正在做,模型好像有问题,我得好好想想。”派克点头,望着
季世雄:“季,你得继续帮吉米,把模型搞准确。”派克又问到斯考特在做什么,
斯考特笑了笑,耸了耸肩。派克笑着要他将方向盘控制油缸的事情抓紧点。
派克问完了美国人,轻松微笑的脸突然变得严肃。派克对美国学生总是和颜悦
色,一方面他面对的是自己的同胞,另一方面他知道如果是自己的过错,美国人是
可以告他的。而外国人,特别象来自发展中国家的中国人印度人,在他的眼里只不
过是廉价的劳动力罢了。这些人靠到他手下做工挣点钱维持生活,拿个学位。他们
拿钱比美国学生少可干活的时间却比美国人多得多。派克知道这些中国人印度人很
出色,他们为了生存为了拿到资助可以忍受一些美国学生不能忍受的事情。
派克问严辉的油缸模型做得怎么样了,严辉淡然一笑:“正在做,试验的数据
还不够,我还在调整参数。”派克声调严厉地说:“严先生,你已经花了几个月还
没有做好这么点事。我问你你干什么去了?”严辉的脸“唰”地一下子红了,他紧
张地说:“我一直在工作。”派克拿起手边的一个本子,往桌子上一摔,脸涨得彤
红,提高声调:“严先生,我雇你们来不是来好玩的,是来干活的。你们应该对你
们干的工作负责,对付给你们的钱负责,懂吗?我现在需要论文!”严辉说:“我
一直在努力做这个模型。”他在心里骂道:就这小子付的钱,连维持生活都很难,
还对我们这么凶,好像给了我们多少恩惠?派克又接着说:“我付给你们那么多钱
,我不管你们怎么花,不管你们是存在银行里还是寄回给你们中国,你们应该对工
作负责任。”
会场的气氛凝固了。派克的吼声在会议室的上空回荡,象一把尖刀深深地刺在
每个中国人的胸口。这些来自中国的学子们,他们抛弃了曾经在自己的祖国所得的
尊敬,为了一个美好的梦来到美国,可他们的梦又在那里?在控制实验室里,这批
中国人是最吃苦最能干的一群,可是派克的怒吼和咆哮多半是冲着他们。派克敢对
美国学生这样发火吗?而这些中国人就这样忍着,为什么?为了拿那么一点维持生
活都紧紧巴巴的资助吗?为了拿一个学位吗?还为了什么?为什么一个实验室将近
二十个中国人不团结起来对付派克的刻薄凶狠呢?难道中国人就没有一点脊骨要赖
在别人的土地上苟延残喘吗?为什么要把最美好的青春贡献给人家?
严辉的心在愤怒,同时又觉得派克的讲话十分好笑,于是脸上流露出一丝讽刺
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说:“派克博士,你给我们的钱连最基本的生活都很难维持,
我们哪来的钱寄回中国。再说,即使有钱,我们也没有必要寄回去,因为我们的家
人都有稳定的收入。”屋子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大家望着派克,又噤声不语了。
派克流露出不自在的表情,耸了耸肩,他知道付给外国学生的钱少得可怜,心中刹
那间涌出一点羞愧,于是就把话题转到申请高速公路桥梁控制的事情上去了。
散会了,机械系的教授们都等在外面。严辉碰见了史迪夫教授,就笑着跟他打
招呼。史迪夫笑道:“派克博士有这么大的队伍,你们也在星期五开会,这个时间
选得很好。”严辉听出了史迪夫讽刺的语调,就耸耸肩,笑了笑。史迪夫也哼哼地
笑了起来。
派克从校报上知道学校图书馆要处理一些旧家具,就马上打电话联系。图书馆
购置了新家具,所以准备把旧的扔掉,有桌子,椅子,沙发,还有些别的。派克知
道是免费的,就跟馆长说好半小时到图书馆来挑选旧家具。
派克穿着米黄色的衬衣,牛仔裤,一根深咖啡色的宽皮带扎在腰间。他神采飞
扬,快步地下了楼,在走道上看见张永平,就叫住他。张永平见派克这般兴奋这情
就问:“派克博士,有什么好事?”派克说:“我要更新实验室所有的家具。让机
房和实验室看起来气派。”张永平吃惊地说:“有这么好的事,家具什么时候到呀
?”派克说:“就现在,你们赶快把实验室所有的人都叫来,我们马上去搬家具。
”张永平应了声就跑去叫人。
控制实验室的人们都聚集在机房。派克得意地走来走去,他说:“我们实验室
的桌子椅子怎么样?”他环视四周,大家面面相觑,知道家具很差但不知道说什么
。田莺打破沉默:“还可以用,就是破了点。”她狡诘地朝派克一笑。派克说:“
好。今天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要更新桌椅了。图书馆要处理一批桌椅,我们
现在去把他们般回来。”田莺带着一丝嘲笑的口吻说:“又是去捡呀。”派克有些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压低声音:“不是去捡而是去搬。我们要把实验室装扮得漂亮
一些。”
(略去六百字)
田莺进来,站在屏风旁边说:“这样布置挺好的,到中午,这中央就是餐厅了
。”刚说完屏风就朝她倒过来,她叫道:“屏风快到了。”她用手去扶屏风,屏风
上的一块铁片将她的手指划开,她叫了声:“哎哟。”她的手放开屏风,屏风将她
打倒在地上,压住了她。
人们将屏风移开,扶起田莺。严辉听到了叫声就冲进来,赶快将急救箱拿过来
,给田莺手涂上了消毒膏,然后缠上沙带,说:“走,我带你到医院去。”
严辉搀扶着田莺离开办公室,朝停车场走去。严辉关切地问:“疼吗?”田莺
点点头。严辉说:“到医院里去看看,关键是拍个片子,看骨头有没有什么问题。
”
他们来到急诊室。医生先给田莺拍了张片子,告诉她没有骨折。然后给她清理
了伤口,说:“过会,麻醉师来给你上麻药。”说完就走了。
望着墙上的钟在“滴哒、滴达”地走着,严辉说:“怎么等了二十分钟,麻醉
师还不来?”刚说完麻醉师就来了,麻醉师给田莺上了麻药就走了。过了一会,那
位医生来了,给田莺的手指缝了四针。
严辉搀扶着田莺往外走,田莺偎依在他的肩膀上。走到门口,田莺说:“我们
歇一会吧?”他们在沙发上坐下,田莺靠在严辉的身上说:“读这个书真累。有时
,真的不想读了。”严辉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坚持下来就好了。今天,你不该
去扶那个屏风的。”田莺侧过脸,仰望着他:“严辉,你抱着我,好吗,我一个人
很孤独。”严辉的手绕过她的肩膀,把她搂在怀里。田莺闭上眼睛,一股幸福的暖
流在她身上流动着,她非常疲倦,就想这样躺在自己喜欢的人的怀里,一直躺下去
。她脸上带着微笑,轻声地说:“现在我很快乐,就想这样和你在一起。”
严辉看着田莺乖巧的样子,既怜悯又喜欢。他抚摸着田莺柔软的手臂,女人肌
肤的性感突然间唤起了严辉内心的一股欲望的冲动,他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理智地
把守自己有些好笑。为什么自己那么懦弱?为什么总是让理智来压抑情感?于是俯
下脸,轻轻地吻了田莺的脸颊。田莺仿佛感到一道闪电向她袭来,惊讶地仰望着严
辉,然后马上搂着他的脖子,将嘴紧紧地吻着严辉。两年的情感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两张滚烫的嘴紧紧地吻着,他们约束自己太久了,这个约束一放开就如同火山爆
发,狂奔直下。他们吻了很长时间,两个人都觉得累了,田莺就坐起来,柔情地说
:“我爱你!”严辉点点头,露出淡淡的微笑。
严辉将田莺送到家门口,邹刚正在屋子另一边修车。严辉将田莺搀扶出车,她
下了车,在他的肩膀上偎依了一会。邹刚正好回头,看见他们亲热的样子,心中顿
时一股难受的感觉升腾起来。田莺含情脉脉地望着严辉:“我不想回家,真的不想
回家!”严辉说:“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晓海还在等你呢。”
田莺走进房间,看见邹晓海在看电视,就走过去搂着他。邹晓海看见田莺的左
手缠着白色沙布,就问:“妈妈,你怎么了?”田莺摸着他的头,笑道:“没有什
么。”
邹刚走进来。田莺问:“邹刚,饭做好了没有?”邹刚用蔑视的目光看着她:
“没有。”田莺不高兴地说:“现在快六点了。”邹刚说:“六点,怎么了?我该
给你做饭的?”田莺问:“你怎么了?”邹刚阴阳怪气地说:“没有什么,你可以
到人家家里去吃饭呀。”田莺严肃地说:“你是什么意思?”邹刚说:“看你们刚
才那付亲热样子,让人恶心!”田莺理直气壮地说:“我的手被扎了,是严辉送我
到医院去的。”她停顿片刻说:“邹刚,告诉你,我是对得起你的,你要知道你是
靠我才来美国的。我也付出了很多。”
邹刚一听这话,火气顿时上来:“是的,我是靠你来的,怎么了?我来美国得
到了什么?每天就在餐馆里打工,再就是修点破车,每天要看你的脸色。在国内我
有自己的位子,有尊严,我为什么来美国?真他妈的见鬼去吧!”田莺说:“我是
一个女的,这个家靠我支撑着,你呢?连个托福都不想考,你不要自己的前途,可
是你能让我看到了这个家的前途吗?你让我满足了我的自尊吗?”邹刚说:“你的
自尊?其实是虚荣!”他停顿片刻,又说:“你放心,你看我不顺眼,我们可以分
开。”田莺说:“好呀,分开就分开。”邹刚说:“我知道这是你求之不得的。”
邹晓海站在他们中间,被吓哭了。田莺搂着邹晓海,哄着他:“晓海,别害怕
。”然后对邹刚说:“好吧,你自己抓紧时间考托福,这样入学了,身份就没有问
题了,我们就离婚。”邹刚使劲地踢了沙发一脚,愤怒地说:“离就离,别以为谁
害怕!”
邹刚来到屋外,掏出一支香烟,遥望着漫漫落下的夕阳。他真的后悔来美国,
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他根本就不想来。可是来到美国,所经历的是失
望和屈辱,自己的前程在那里?自己的归宿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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