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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redoctor (我要当博士), 信区: Flyingoverseas
标 题: 留德十年(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Aug 19 10:09:34 2002) , 转信
三 北平的准备工作
我终于在1935年8月1日离开了家,我留下的是一个破败的家,老亲、少妻、年
幼子女。这样一个家和我这一群亲人,他们的命运谁也不知道,正如我自己的命运一样。
生离死别,古今同悲。江文通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他又说:“割慈忍爱,
离邦去里,沥泣共诀, 血相视。”我从前读《别赋》时,只是欣赏它的文采。然而今
天自己竟成了赋中人。此情此景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临离开家时,我思绪万端。叔父、婶母、德华(妻子),女儿婉如牵着德华的手,才
出生几个月的延宗酣睡在母亲怀中,都送我到大门口。娇女、幼子,还不知道什么叫离别
,也许还觉得好玩。双亲和德华是完全理解的。我眼里含着泪,硬把大量的眼泪压在肚子
里,没有敢再看他们一眼——我相信,他们眼里也一定噙着泪珠——,扭头上了洋车,只
有大门楼上残砖败瓦的影子在我眼前一闪。
我先乘火车到北平。办理出国手续,只有北平有可能,济南是不行的。到北平以后,
我先到沙滩找了一家公寓,赁了一间房子,存放那两只大皮箱。立即赶赴清华园,在工字
厅招待所找到了一个床位,同屋的一位比我高几级的清华老毕业生,也是什么地方保险公
司的总经理。夜半联床,娓娓对谈,他再三劝我,到德国后学保险。将来回国,饭碗决不
成问题,也许还是一只金饭碗。这当然很有诱惑力。但却同我的愿望完全相违。我虽向无
大志,可是对做官、经商,却决无兴趣,对发财也无追求。对这位老学长的盛意,我只有
心领了。
此时正值暑假,学生几乎都离校回家了。偌大一个清华园,静悄悄的。但是风光却更
加旖旎,高树遮天,浓荫匝地,花开绿丛,蝉鸣高枝;荷塘里的荷花正迎风怒放,西山的
紫气依旧幻奇。风光虽美,但是我心中却感到无边的寂寞。仅仅在一年前,当我还是学生
的时候,我那众多的小伙伴都还聚在一起,或临风朗读,或月下抒怀。黄昏时漫步荒郊,
回校后余兴尚浓,有时候沿荷塘步月,领略荷塘月色的情趣,其乐融融,乐不可支。然而
曾几何时,今天却只剩下我一个人又回到水木清华,睹物思人,对月兴叹,人去楼空,宇
宙似乎也变得空荡荡的,令人无法忍受了。
我住的工字厅是清华的中心。我的老师吴先生的“藤影荷声之馆”就在这里。他已离
校,我只能透过玻璃窗子看室中的陈设,不由忆起当年在这里高谈阔论时的情景,心中黯
然。离开这里不远就是那一间临湖大厅,“水木清华”四个大字的匾就挂在后面。这个厅
很大,里面幽静得很。几年前,我有时候同吴组缃、林庚、李长之等几个好友,到这里来
闲谈。我们都还年轻,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说话海阔天空,旁若无人。我们不是粪土当
年万户侯,而是挥斥当代文学家。记得茅盾的《子夜》出版时,我们几个人在这里碰头,
议论此书。当时意见截然分成两派:一派完全肯定,一派基本否定。大家争吵了个不亦乐
乎。我们这种侃大山,一向没有结论,也不需要有结论。各自把自己的话尽量夸大其词地
说完,然后再谈别的问题,觉得其乐无穷。今天我一个人来到这间大厅里,睹物思人,又
不禁有点伤感了。
在这期间,我有的是空闲。我曾拜见了几位老师。首先是冯友兰先生,据说同德国方
面签定合同,就是由于他的斡旋。其次是蒋延黻先生,据说他在签定合同中也出了力。他
恳切劝我说,德国是法西斯国家,在那里一定要谨言慎行,免得惹起麻烦。我感谢师长的
叮嘱。我也拜见了闻一多先生。这是我同他第一次见面;不幸的是,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等到十一年后我回国时,他早已被国民党反动派暗杀了。他是一位我异常景仰的诗人和学
者。当时谈话的内容我已经完全忘记,但是他的形象却永远留在我心中。
有一个晚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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