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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redoctor (我要当博士), 信区: Flyingoverseas
标  题: 留德十年(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Aug 19 10:20:48 2002) , 转信


发信站: The unknown SPACE (Sat Aug 17 00:38:18 2002) WWW-POST 
 
留德十年  
 
      小女孩子和其他中国学生都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位中年人的撇嘴,依然谈笑不辍。这
 
时车厢里更加热闹了。颇有点中国古书上所说的“履舄交错”的样子。我不记得,小女孩
 
子什么时候离开了车厢。萍水相聚,转瞬永别。这在人生中时刻能遇到的情况,不值得大
 
惊小怪。但是同这个波兰小女孩子的萍水相聚,我却怎么也不能忘怀,十年以后,我终于
 
写成了一篇散文《Wala》。早晨8时,火车到了德国首都柏林。长达十日的长途火车
 
旅行就在这里结束。 
                          八 初抵柏林 
    柏林是我这一次万里长途旅行的目的地,是我的留学热的最后归宿,是我旧生命的结
 
束,是我新生命的开始。在我眼中,柏林是一个无比美妙的地方。经过长途劳顿,跋山涉
 
水,我终于来到了。我心里的感觉是异常复杂的,既有兴奋,又有好奇;既有兴会淋漓,
 
又有忐忑不安。从当时不算太发达的中国,一下子来到这里,置身于高耸的楼房之中,漫
 
步于宽敞的长街之上,自己宛如大海中的一滴水。 
    清华老同学赵九章等,到车站去迎接我们,为我们办理了一切应办的手续,使我们避
 
免了许多麻烦,在离开家乡万里之外,感到故园的温暖。然而也有不太愉快的地方。我在
 
上面提到的敦福堂,在柏林车站上,表演了他最后的一次特技:丢东西。这次丢的东西更
 
是至关重要,丢的是护照。虽然我们同行者都已十分清楚,丢的东西终究会找回来的;但
 
是我们也一时有点担起心来。敦公本人则是双目发直,满脸流汗,翻兜倒衣,搜索枯肠,
 
在车站上的大混乱中,更增添了混乱。等我们办完手续,走出车站,敦公汗流已完,伸手
 
就从裤兜中把那个在国外至关重要的护照掏了出来。他自己莞尔一笑,我们则是啼笑皆非
 
。 
    老同学把我们先带到康德大街彼得公寓,把行李安顿好,又带我们到中国饭店去吃饭
 
。当时柏林的中国饭馆不是很多,据说只有三家。饭菜还可以,只是价钱太贵了。除了大
 
饭店外,还有一家可以包饭的小馆子,男主人是中国北方人,女主人则是意大利人。两个
 
人的德国话都非常蹩脚。只是服务极为热情周到,能蒸又白又大的中国馒头,菜也炒得很
 
好,价钱又不太贵。所以中国留学生都趋之若鹜,生意非常好。我们初到的几个人却饶有
 
兴趣地探讨另一个问题:店主夫妇二人怎样交流思想呢﹖都不懂彼此的语言。难道他们都
 
是我上面提到的那一位国民党政府驻意大利大使的信徒,只使用“这个”一个词儿,就能
 
涵盖宇宙、包罗天地吗﹖ 
    这样的事确实与我们无关,不去管它也罢。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一间房子。德国人
 
是非常务实而又简朴的人民。他们不管是干什么的,一般说来,房子都十分宽敞,有卧室
 
、起居室、客厅、厨房、厕所,有的还有一间客房。在这些房间之外,如果还有余房,则
 
往往出租给外地的或外国的大学生,连待遇优厚的大学教授也不例外。出租的方式非常奇
 
特,不是出租空房间,而是租房间里的一切东西,桌椅沙发不在话下,连床上的被褥也包
 
括在里面,租赁者不需要带任何行李,面巾、浴巾等等,都不需要。房间里的所有的服务
 
工作,铺床叠被,给地板扫除打蜡,都由女主人包办。房客的皮鞋,睡觉前脱下来,放在
 
房门外面,第二天一起床,女主人已经把鞋擦得闪光锃亮了。这些工作,教授夫人都要亲
 
自下手,她们丝毫也没有什么下贱的感觉。德国人之爱清洁,闻名天下。女主人每天一个
 
上午都在忙忙叨叨,擦这擦那,自己屋子里面不必说了,连外面的楼道,都天天打蜡;楼
 
外的人行道,不但打扫,而且打上肥皂来洗刷。室内室外,楼内楼外,任何地方,都是洁
 
无纤尘。 
    清华老同学汪殿华和他的德国夫人,在夏洛滕堡区的魏玛大街,为我们找到了一间房
 
子,房东名叫罗斯瑙(Rosenau),看长相是一个犹太人。一提到找房子,人们往
 
往会想到老舍早期的几部长篇小说中讲到中国人在英国伦敦找房子的情况。那是非常困难
 
的。如果出租招贴上没有明说可以租给中国人,你就别去问,否则一定会碰钉子。在德国
 
则没有这种情况。在柏林,你可以租到任何房子。只有少数过去中国学生住过的房子是例
 
外。在这里你会受到白眼,遭到闭门羹。个中原因,一想便知,用不着我来嗦了。 
    说到犹太人,我必须讲一讲当时犹太人在德国的处境,顺便讲一讲法西斯统治的情况
 
。法西斯头子希特勒于1933年上台。我是1935年到德国的,我一直看到他恶贯满
 
盈,自杀身亡,几乎与他的政权相始终。对德国法西斯政权,我是目击者,是有点发言权
 
的。我初到的时候,柏林的纳粹味还不算太浓;当然已经有了一点。希特勒的相片到处悬
 
挂, 字旗也随处可见。人们见面时,不像以前那样说一声“早安!”“日安!”“晚安 

!”等等,分手时也不说“再见!”而是右手一举,喊一声“希特勒万岁!”便能表示一
 
切。我们中国学生不管什么地方,到饭馆去吃饭,进商店去买东西,总是一仍旧惯,说我
 
们的“早安!”等等,出门时说“再见!”有的德国人,看我们是外国人,也用旧方式向
 
我们表示敬意。但是,大多数人仍然喊他们的“万岁!”我们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并没
 
有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根据法西斯圣经:希特勒《我的奋斗》,犹太人和中国人都被
 
列为劣等民族,是人类文化的破坏者,而金黄头发的“北方人”,则被法西斯认为是优秀
 
民族,是人类文化的创造者。可惜的是,据个别人偷偷地告诉我,希特勒自己那一副尊容
 
,他那满头的黑红相间的头发,一点也不“北方”,成为极大的讽刺。不管怎样,中国人
 
在法西斯眼中,反正是劣等民族,同犹太人成为难兄难弟。 
    在这里,需要讲一点欧洲历史。欧洲许多国家仇视犹太人,由来久矣。有莎士比亚的
 
名剧《威尼斯商人》可以为证。在中世纪,欧洲一些国家就发生过大规模屠杀犹太人的惨
 
剧。在这方面,希特勒只是继承过去的衣钵,他并没有什么发明创造。如果有的话,那就
 
是,他对犹太人进行了“科学的”定性分析。在他那一架政治化学天平上,他能够确定犹
 
太人的“犹太性”,即有百分之百的犹太人,也就是,祖父母和父母双方都是犹太人;二
 
分之一犹太人,就是父母双方一方为犹太人;四分之一犹太人,就是祖父母或外祖父母一
 
方为犹太人,其余都是德国人;八分之一等等依此类推。这就是纳粹“民族政策”的理论
 
根据。百分之百的犹太人必须迫害,决不手软;二分之一的稍逊。至于四分之一的则是处
 
在政策的临界线上,可以暂时不动,八分之一以下则可以纳为人民内部不以敌我矛盾论
 
处了。我初到柏林的时候。此项政策大概刚进行了第一阶段。迫害还只限于全犹太人和一
 
部分二分之一者。后来就愈演愈烈了。我的房东可能属于二分之一者,所以暂时平安。希
 
特勒们这一架特制的天平,能准确到什么程度,我是门外人,不敢多说。但是,德国人素
 
以科学技术蜚声天下,天平想必是可靠的了。 
    至于德国普通老百姓看待这迫害犹太人的事件,我初来乍到,不敢乱说。德国人总的
 
来说是很可爱的,很淳朴老实的,他们毫无油滑之气,有时候看起来甚至有些笨手笨脚,
 
呆头呆脑。比如说,你到商店里去买东西,店员有时候要找钱。你买了七十五分尼的东西
 
,付了一马克。若在中国,店员过去用算盘,今天用计算器,或者干脆口中念念有词:三
 
五一十五,三六一十八, 一口气说出了应该找的钱数:二十五分尼。德国店员什么也不 

用,他先说七十五分尼,把五分尼摆在桌子上,说一声:八十分尼;然后再摆一个十分尼
 
,说一声:九十分尼;最后再摆一个十分尼,说一声:一马克,于是完了,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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