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n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trijif (比干湖), 信区: Green
标  题: 我的维和生活之六——利奎萨、雄鹰出没的地方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Jan 24 15:34:27 2007),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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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战友，离开奥库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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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奎萨的海 

 
 
                                      范创新

    铁皮屋顶下的房间在一整天暴晒之后如同一个大蒸锅，深夜走进房间的我们就像是食堂里最后一批被放进蒸锅的大白馒头。一进屋立刻就是一身汗，取凉水擦身，刚擦完又是一身汗，没办法，拿着毛巾钻进了我的帐篷式蚊帐。由于我还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因此，当老崔在房间里鼾声如雷的时候，我还在蚊帐里圆睁双目、碾压床板。

    奥库西的第一夜,我就这样在大汗淋漓的挣扎中度过。

    第二天一早，我用凉水将身体又擦洗了一通，然后着装整齐、全副武装地开着心爱的“狮子王”去上班，刚踏进办公室，一个惊人的消息从阿罗约微笑的嘴里说出：“根据工作需要，你被总部决定调遣到利奎萨地区工作，要求立即乘坐第二天早晨的飞机回帝力，前往利奎萨报到。”

    已经筋疲力尽的我，面对这个消息除了张开吃惊的大嘴，剩下的只有无奈，毕竟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安顿下来，却又要如此折腾一番……。

    临走前的一天晚上，老崔和我的中国战友们为我摆酒送行，老崔不停地安慰我，说这就是联合国，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自己甚至不知道明天会在哪里工作。第二天凌晨5点多钟，我的战友们起了个大早送我去机场，我不想吵醒老崔，轻手轻脚，但是他还是起床跟我做了最后的道别，用他粗大结实的双手拍着我的肩膀说：“范，希望你能来看我们。”

    我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美丽的奥库西，乘坐联合国大力神运输机飞往帝力。途中遭遇恶劣的天气，飞机在艾马拉地区的上空如同过山车一般上下折腾，整个机舱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5个泰国维和部队医疗分队的女兵此时正翻江倒海地朝呕吐袋里倾泻不停，我也是浑身冷汗直冒。

    东帝汶的天气就像是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常常让人措手不及，突如其来的大风和响雷能让人惊魂不定，有时正是烈日炎炎却突然大雨倾盆，当你刚刚找到地方躲雨，雨又突然停下来了。还有的时候一边阳光明媚一边雨水淋淋。

    在这样的地方乘坐飞机难免会有这种遭遇。

    久经考验的“大力神”和我们一起经过痛苦挣扎总算度过难关，顺利到达了帝力机场。在机场等待我的是来自河北承德市公安局的何庆雨，他在利奎萨地区工作，已经来东帝汶工作一年了，一个多月以后即将返回祖国。一见面，他立即递给我两个夹心面包，说：“我早上给你买的，先对付一下，等咱们回家以后再好好吃。”

    听到“回家”二字，一股暖流立即涌遍我的全身，所有离开奥库西的感伤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路上，庆雨一边熟练地驾驶着减震性能良好的绿色“陆虎”，一边向我介绍利奎萨的基本情况。我不时注视着车窗外美丽的热带海滨风光，碧波荡漾的帝汶海在阳光下呈现出蓝绿相间的美丽颜色，浅滩处的海水清澈见底，可以清楚地看见美丽的珊瑚。

    庆雨十分高兴，他说：“可把咱中国人盼来了，我今年从罗斯帕罗斯（东帝汶的另一个地区）调到在这里。已经在这里工作了7个多月。唉，这里一个中国人都没有，可把我憋坏了。可惜的是，你来了，我很快又要回国了。”

    何庆雨是个豪爽健谈的回族人，他生长在河北承德的一个教师家庭，当警察也有十三年了，与我有着相似的从警经历，唯一令我羡慕的，是他曾在中国刑警的最高学府----位于沈阳的中国刑警学院攻读过英语。在中国维和警察中大名鼎鼎的廉长刚，就是他当年的老师，这常常令他倍感自豪。

    廉长刚，曾就读于美国密歇根大学，以高分获得了刑事司法硕士学位，回国后在中国刑警学院任副教授，后来兼任辽宁省瓦房店市公安局副局长。他于2000年1月作为第一批中国维和警察来到东帝汶，由于能力过人、表现出众，最终在联合国东帝汶维和警察总部做到了副总警监的高级职位，大大地为我们中国警察争了一口气。2002年，我在国内接受维和培训时，廉长刚应邀从沈阳到廊坊来给我们讲过一天的课，他那标准流利的美式英语以及睿智、幽默的风度令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一路上，何庆雨在沿途熟悉的地方买到了一些拳头大小的卷心菜和鸡蛋大小的土豆。他说现在条件比以前好了，有液化气用，所以要好好地炒几个菜，算是为我接风洗尘。当听说利奎萨这里有液化气可用时，立即让我想起了奥库西的弟兄们。他们每天还必须使用那该死的煤油炉做饭。

    我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之情。 

    一个小时以后，我来到了利奎萨警察局。刚一走进大门，迎面撞见一个黑大个，相貌酷似NBA明星乔丹，我开玩笑地问他：“你是乔丹吗？给我签个名好吗？”他哈哈大笑,调侃地说：“我是乔丹他亲戚。”经介绍我知道他是来自美国的警察，名叫弗瑞德，今年33岁。办公室里还坐着另外一个黑大姐，四十多岁，名叫阿普罗娜，来自非洲津巴布韦，一见到我就大叫：“嗨，CHINA！CHINA！”。她的身旁是另一位来自美国的警察，叫乔尔斯，金发、猫眼，四十岁左右，言谈举止一派绅士风度。他也礼貌地跟我打了个招呼。

    由于原利奎萨地区维和警察工作组的组长美国人卡尔调到帝力总部工作，所以现在我们的工作组暂时由经验丰富的乔尔斯担任代理组长。大家见面寒暄了几句之后，我跟何庆雨到他租的房子里卸下行李。

    这是一套紧靠大海的铁皮屋顶的普通民居，房子虽然简陋，但毕竟是能够挡风遮雨的安全空间，而且还是“海景房”，这样的空间对于我们这些做好露营、野餐等最坏打算的维和警察来说，已经接近完美。清晰的涛声、碧蓝的海水和门前绿意撩人的柠檬树，让我一下子爱上了这个新的居所。放下行李后，我先到门口的竹椅上坐下，呼吸着湿润的空气，顿时感到浑身一阵轻松。

    在德盾语中，“利奎萨”是雄鹰的意思。传说古代的帝汶岛上翱翔着无数雄鹰，目光犀利、动作敏捷，时常在海面突然向下俯冲，捕食海鱼。我一边眺望远方，一边遥想着远古时代的景象。眼前那一望无际、静似天池般的海面散射出蓝宝石的颜色，时而有一排排海鱼，像集束射出的箭簇一般，划着优美的弧线跃出海面，激起一小片白色的浪花。其景象，迫使我那经常傻想呆思的大脑迅速联想到鲨鱼尾随其后的惊险追击。耳边此起彼伏的沉闷海浪声是真正的“超重低音炮”，从地心深处向地面有节奏地传递着巨大力量。这蓝白交织、动静结合的美丽画面，对我而言简直就像出现在梦里世界的海市蜃楼。

    我想到：东帝汶的自然风光不亚于世界上任何一个海滨旅游胜地，就其地理位置而言，南邻澳洲、西接印尼，距离世界著名的休闲旅游胜地巴里岛也仅有1个多小时的飞行航程，如果还这个岛屿以和平，它一定会吸引众多的国际游客前来休闲、旅游、投资、经商，这个国家的经济就能得到发展，人民的生活水平就会得到提高。

    和平，是这个苦难岛国的生命线……

    我又联想自己祖国那来之不易的和平环境。是啊，只有保持社会稳定这个大前提，经济发展才能得到保障，国家才能逐渐繁荣富强。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之后，我立即投入利奎萨警局的工作之中。经过同事们七嘴八舌的介绍和我自己走马观花的观察，很快就对利奎萨警察局的概况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这个警察总局下面还有三个分局和11个警署（相当于国内的派出所），除了200多个现有的东帝汶当地警察以外，每个月还有新警察源源不断地从位于首都帝力的东帝汶国家警察学校毕业分配到这里。黑小子弗瑞德和翻译何塞首先带我跟局长——东帝汶警察法斯迪诺见了面。

    法斯迪诺今年36岁，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略显羞涩，是个性格内向的人。他的英语足够好，我们之间可以简单地交流，这让我很吃惊。后来听何塞讲，法斯迪诺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参加了东帝汶独立运动游击队，但他好学上进，转战各地期间也不忘学习，随时随地获取知识。联合国维和行动在东帝汶展开以后，英语作为联合国的工作语言在东帝汶任务区被广泛使用，法斯迪诺便借着这个机会，跟身边说英语的维和警察们刻苦学习英语，很快就有了飞速的进步，由于他的英语水平较好，马来西亚国家警官大学决定提供全部学费录用他，他将跟其他十几个东帝汶的高级警官去那里学习一年。他因为自身良好的素质和优秀才干，被任命为利奎萨地区警察局的局长，并赢得了大家的尊重。

    在法斯迪诺的带领下，我将利奎萨地区警察局总部各个科室逐个看了一番。

    这是一幢拥有百年历史的简陋建筑，在上个世纪东帝汶的苦难历史中，它曾长期作为葡萄牙殖民军和印度尼西亚侵略军的军营，现在的墙上还依稀可见当年葡萄牙殖民者书写的标语。

    我每到一个科室，里面的工作人员都很热情礼貌地向我敬礼，然后使用东帝汶特有的方式与我握手：先是右手相握，紧接着互相握住对方右手的大拇指，然后双方再顺着握手的姿势互相触碰右前臂，最后紧紧拥抱一下。

    开始的时候，我对此还觉得新鲜好奇，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感到有点繁琐，尤其是在一整天烈日的烘烤下，大家身上散发的味道比天然麝香好不了多少，每一个拥抱都迫使我短暂屏息一次，离开后还牛喘不停。

    回到我的办公室，望着办公桌上连接着互联网的电脑，我心头不禁掠过一丝欣喜。这样的办公条件在国内不稀奇，可是在任务区却太宝贵了。我们的办公室靠小型柴油发电机供电，靠卫星信号连接互联网和电话、传真，虽然网速比较慢，但是我已经相当满足了。

    上网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家乡城市的网页，当熟悉的画面缓慢显现时，我与家的距离也随之越来越近。唯一的遗憾是这里的电脑不支持中文操作系统，所以不能输入汉字，毕竟这些电脑是为我们工作而配发的。所以我只能用我自带的手提电脑写电子邮件。

    当初在国内自己咬牙买下手提电脑，还真是派上用场了。

    在任务区工作，不懂如何使用电脑，就如同不会用笔一样寸步难行。这里，所有的文件都是通过互联网下发传递，我们见不到任何印刷在纸上的“红头文件”。任务区为每一个维和警察都配有容量相当大的电子信箱，按照纪律要求，每天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信箱接收电子邮件，所有的通知、通告都发到个人的电子信箱里。从这一点上看，利用互联网开展工作，一是准确，二是及时，三是节约。

    黑大姐阿普罗娜见我刚从电脑上忙乎完，便热情地过来，向我介绍她在任务区一年来的工作体会，以及她本人在津巴布韦从警的经验，包括如何检查当地警察的日常工作、如何发现问题、如何监督当地警察改进等等。我非常虚心地听她介绍了她的工作方法，感觉很有条理，很值得我借鉴。随后，我也结合自己在国内从警13年的经验以及具体从事警察内部执法监督工作的实践，向她畅谈了一番我自己的设想。

    在我们的谈话中，她对中国多有溢美之词。她本人在津巴布韦的时候就曾经接触过一些援助非洲的中国人，她说，整个非洲都知道，只有中国才是非洲真正靠得住的朋友。她还讲到自己家里有一个农场，平时使用的就是中国“上海”牌拖拉机。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中满是赞许的神情，她还向我打听“上海”牌的其它农用机械。在她不断“逼问”下，我只好说了实话。我说：“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来中国有这个牌子的拖拉机了。”她说：“真遗憾，上海离你的家乡有多远？”我说：“大概有2到3000公里吧。”她立刻说：“MY GOD!（老天！）”我又说：“我的家乡还只是在中国的中部。要知道，中国有着13亿人口。”

    听到这话，她缓慢抬起头，睁圆了铜铃眼，好似浮出水面的河马一般惊愕地咧开大嘴，在她碳黑老脸的映衬下，两排雪白的牙齿犹如黑夜里射出的凛冽寒光。只见她几乎是尖叫般地脱口而出：“SURE?” (当真？)我说：“请相信我。”她笑着拨郎着脑袋连声说：“中国真是个大国……。”

    在愉快的气氛中我开始了自己在利奎萨的维和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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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生下来都是王，而大多数人却在放逐中死去 —— 王尔德（英国剧作家）
如果人被迫只顾眼前的目标，他就没有时间去展望整个的生命 —— 雅斯贝尔斯（德）
人的身上，值得赞赏的东西总多于应该藐视的东西 ——《鼠疫》阿尔贝.加缪（法）
仁者爱人，人恒爱之；有礼者敬人，人恒敬之 —— 孟子
应该热心地致力于照道德行事,而不要空谈道德 —— 德谟克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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