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n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eak (江海客), 信区: Green
标  题: 六、临近摊牌的巴格达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Feb 27 09:23:30 1999), 转信

六、临近摊牌的巴格达            

  90年11月27日。联合国安理会。678号决议:如果伊拉克在1991年1月1
5日之前不撤出科威特,安理会准许采取“一切必要措施”。

  离联合国决议规定伊撤军的期限还有一个星期,英、美、法各国驻巴格达使馆都加强了
戒备。美国使馆围墙上新加了蛇腹式铁丝网,大门紧闭,听任围墙外口号震天。

  1月7日,分社英文记者李大伟和我挤在一帮记者中立在美国使馆门口,请求采访美国
外交官。可直到中午11点,我们才获准进入使馆大门。

  门房不许背相机进去,我奉命将器材交给一名海军陆战队队员。所有记者排队鱼贯而入
通过安检门。过道里,一名戴太阳镜穿海魂衫的大胡子操纵着六台监视器。我们奉命在一楼
签证厅坐等。这里新辟了三排长椅,两名使馆工作人员居高临下警惕地注视着入座的十几名
记者。大厅左侧是签证交费处,中间用英文写着“这里不办理经商、留学、旅游签证。”接
着是一行漂亮的印刷体“欢迎来美国”。其下是一幅巨型美国地图。右侧有一个大箭头“听
到唤你名字时,请穿过大厅去见露斯(Routh )。”

  11点15分,我们奉命跟一个身着笔挺西装的男子走,穿过一层的一个工作室,两名
妇女正在用两台文件粉碎机销毁文件。两名伊拉克垃圾工正在将粉碎的纸屑装入垃圾袋。我
粗粗一数,已堆起了九个,还有两个正在装。

  二楼大使办公室门上挂了一个半米大的美国国徽,女秘书正坐在门口的皮转椅上紧张地
打字,我朝她笑笑,翻起她的胸牌,上写“米勒小姐”。米勒小姐身后,挂着一幅挺大的萨
达姆卡通画,画中的萨达姆被人从椅子上掀翻在地。

  美国驻巴格达大使已经回国,在大使办公室接见记者的是代办威尔逊,他正坐在一张大
沙发上,手托一大杯矿泉水。代办身后有一只巨大的阿拉伯大古董柜,镶着镂花的金属片。
柜上摆着枚迫击炮弹,弹体上涂满了各色油彩。靠墙的高桌上摆满了大使家人的照片,还有
一张巨幅的性感小猫玛丽莲·梦露的照片,片子经电子分色处理,脸部颜色简化到黑、红和
深绿。与其相对的墙上是纪念美国什么博物馆二百周年的招贴画,画面杂乱,我只能分辨出
手指前方的肯尼迪、正在着陆的82空降师伞兵和一顶新疆小帽。大片的红、绿、蓝色充满
了画面。大使的办公桌空着。皮转椅旁是一面美国国旗,旗杆顶端是一只展翅的金色白头
鹰。当一位白人记者问:“美国使馆与一个月前相比有什么变化”时,代办懒洋洋地答道:
“我知道的唯一变化是,一个月前我们有40多名工作人员,而现在只有5名。”另一位记
者又问:“你对昨天萨达姆的建军节讲话有何看法?”代办面无表情:“当时我睡着了。”
接着,他揉揉眼腈:“今天早上我还没睡醒。”

  1月13日22:10,当面带倦容的联合国秘书长佩雷斯·德奎利亚尔出现在萨达姆
国际机场贵宾楼入口时,等了一天的两百多名记者蜂拥而上,当局不得不出动军警。

  身穿呢大衣的德奎利亚尔表情忧郁,说话略带口吃,他只用英语简述了他此行的使命,
没有人翻译。站在他左侧的是伊拉克外长阿齐兹,身穿黑大衣,面带训练有素的微笑。五分
钟后,德奎利亚尔消失在会议室右角的一扇门后,发疯的记者冲上去,但马上被身材高大的
军警驱回。记者们齐声用英语朝阿齐兹大喊:“战争要来临了吗?”阿齐兹不作回答,面带
微笑,在一群着暗绿色军便装的持枪警卫护卫下,钻进一辆黑奔驰扬长而去。

  入夜,机场至巴格达市区的高速公路实行区域灯火管制。路旁满是手持AK步枪的士兵
和缩在灰色兰德娃吉普中的共和国卫队。我们将车开得很慢,以免剌激神经高度紧张的士
兵。街面上静悄悄,一扫往日的繁华,商店很早就关了门。

  天明,我上街抢拍战前的巴格达。巴格达富人居住的曼苏尔区排起了买奶的长队,商业
部购物中心大门紧闭。军警不许记者拍摄排大队购物的人群和空空荡荡的橱窗。货架上有的
货物尚未拆去印有科威特字样的包装纸。

  在巴格达附近的萨达姆城里,黑市面粉每公斤7伊拉克第纳尔,比8月2日入侵科威特
时上升了一百二十九倍。在拉希德大街阿卜杜·瓦哈卜雕像下,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的一名
丹麦士兵和一名马来西亚士兵正在以1美元5伊拉克第纳尔的黑市价格与当地人换钱,与官
价差近15倍。按黑市价,1美元可购得近3罐雀巢咖啡。

  街头士兵明显增多,手端AK—47步枪的军警甚至钻到公路立交拐角处的水泥洞里。
银行、政府机关、庆祝广场、无名烈士墓、超级市场门口还站上了头戴红色贝蕾帽的共和国
卫队。总统府大门上架起了高射炮,武装直升机在空中盘旋,惊得鸽子无目标地乱飞。

  由于英、美、法、德等使馆撤离,每天去那里的游行已明显减少。我想起前几日在美国
使馆门口的一次示威活动。六七个人组成的“和平团”在雨中示威,一个操英文的小伙子对
着电视台摄像机慷慨激昂讲着什么,一澳大利亚人头戴牛仔帽,手握两把手枪,问我是不是
日本人,他要把这两把手枪卖给布什与萨达姆:“No chemical weapon
s !(不要使用化学武器!)”一位德国老太太高擎一块大牌子,默默伫立,我只认识
“Ich ”是“我”的意思,似乎还有个词是纽仑堡。

  Ich Habe 1945 Die Hoelle  Von Dresden Ueberlebt  In der 
Nuernbergerstr.S⒈  Alle Menschen werben Brueder Wo dein  Sanfter 
Fluegel weilt.

  政府已开始向民兵发枪,机场小卖部的售货员得意地向记者炫耀屁股上的手枪。

  出租车司机惊奇地问我为什么还不离开,“因为这个城市和它的350万人口将不复存
在。”

  与年轻人的激动相对映,老年人则出奇的平静甚至悲观。我们的房东哭泣自己命苦,他
只在曼苏尔有亲戚,可多国部队已将那里列为攻击目标,因为有化学武器基地。

  医院开始把药品集中清点,装箱隐蔽。巴格达市中心的拉希德大街出现了军车,开往科
威特方向的军人,在这里尽情地享用政府最近给他们增加的每月五十第纳尔。正在休假的列
兵穆罕默德·阿里中止了他的临时出租业务,奉命开赴前线。一位宪兵将几台名贵相机贱价
拍卖给外国人。

  一些政府部门很早就下了班,下午两点半,伊拉克通讯社就有人下班,三点钟办公室已
空空荡荡。我勉强发完了传真,可由于伊通社财务室锁了门而没开成发票,这还算是幸运
的。那天去伊拉克议会大厦采访,进大厦搜身、按快门自不必说,转身遇见美联的多米尼
克,听人说他现在通过卫星传照片,而我兜里总共才有100美元。采访结束跑出大厦厦回
分社,冲卷、放照片、写英文说明,再到伊拉克新闻部将打好的英文说明和传真照片给主管
官员审查。之后再到伊通社传照片。例行公事的一套程序完毕,我已精疲力竭。可要了两个
多钟头就是通不了北京,眼看一天的心血又付诸东流,好不懊丧。

  沙东大街的巴勒斯坦书店,正在出售新版伊拉克地图:科威特是它的一个省。街上飞跑
的科威特汽车也换上了伊拉克科威特省的牌照。

  市中心的庆祝广场,四座按萨达姆右手放大的巨腕高擎四把“卡迪希亚”之剑。装备精
良的共和国卫队警卫着这座广场,他们对即将爆发的战争充满必胜的自信。

  伊拉克航空公司绿白相间的售票厅冷冷清清,因为外国人已几乎走光。往日云集于此的
外国记者如鸟兽散。住在拉希德饭店的外国记者仅剩三四十人。他们正在讨论去留问题,共
同社只留下资深的中东首席记者近滕一人。美国之音记者据说已到开罗。瑞典电视台的记者
正仓皇离去,连我打招呼都顾不上回答。

  我们在一商店遇见一位伊拉克画家,他早年曾留学意大利,现在妻儿还在意大利。他自
称是最早在意大利获奖的伊拉克留学生,现在萨达姆城还收藏着他的画。他得意地将他用的
中国钢笔给我看,笔帽上画了一匹徐悲鸿的奔马,我抓过笔,随手也画了一匹马,他很惊
奇。李大伟逗他:“这种画每个中国人都能画。”说话间,匆匆撞入一位法国人,BACH
ELE+BRUNO ,是《巴黎竞赛画报》(PARIS MATCH )的摄影师。我
问他工作方便否,他说如果萨达姆先生和他有什么关系的话。

  中国使馆仅留下以郑达庸大使为首的五个人,其余同志分数批撤出。留守人员在中国大
使馆顶楼上,画了一面大五星红旗。我和新华社巴格达首席记者老朱作留守人员处理“后
事”。老朱用老虎钳剪断了三台新电传机的电缆,又剪断了另外几台暂时不用的老电传机的
电缆线。我则将这几台电传机、打孔机、英阿文打字机搬下楼,装进一辆“考斯特”车。又
将一些别的物品分放在“奔驰”和“丰田”后背厢里,老朱开“奔驰”,我开“丰田”,运
了两趟。我的脊背疼极了,重东西几乎全是我搬,首席管细软。凌晨四点多我又回去收拾行
李,拆暗室、放大机之类,半小时内完活儿。我又去叫醒房东,将防化服、食品等送给她,
房东老太太问道:“You'll leave really?”(你们真的要走吗?)
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1月13日凌晨我和老朱将撤走的同志送到机场。几名修女正与一位老神父吻手告别,
她们计划飞往梵蒂冈。机场安检没收了英文记者李大伟的手表,“因为怀疑是爆炸物。”李
大伟指着我说:“这个戴眼镜的大个是拉马丹(伊拉克副总统)的朋友,他的武装带都是拉
马丹送的。”我就势撩起上衣,露出地摊上买来的军用腰带。李大伟见士兵不信,忙着打开
手提行李,摸出一张拉马丹敬军礼的10寸传真片。这张照片是1月9日国际穆斯林大会
(International popular islamic conferenc
e)开幕升国旗时,我钻到拉马丹前面用200毫米镜头钓的,仿佛是拉马丹朝我敬军礼。
值勤士兵接过照片细细一看,傻了半天,转过身来“啪”的一个立正。

  1月14日凌晨,我们全上了“考斯特”,直开机场,撤离巴格达,飞往约旦。我手提
钢盔和防弹背心,这样可以避免超重。他们将行李全部交红皮护照人拿进去,避免了开箱检
查。我想进去,士兵拦住不让。一个小特务恶狠狠说:“为什么让你进?!”突然我发现一
伙西方电视记者走进来拍电视,一个新闻部的家伙在前面引路,他们长驱直入而进。我也把
三个相机全挂在身上,晃着往里走。小特务又出来挡我:“我看你象旅客。”“我是记
者。”我推开他就往里走。

  海关又拦住我,责问我只能在伊呆十天,为什么呆那么多天,为什么,为什么……几位
同志上去理论无用,甚至被赶出办公室。郑大使不得不亲自出马:“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驻
巴格达大使,我担保这个人……。”我已经数次看到大使亲躬担保劳工等人了。

  中午时分,我们抵达安曼机场,全体去使馆吃饭,我没去,先回分社赶发传真照片。下
午英文记者李大伟与首席老朱飞往开罗,约旦分社的老杨去大马士革。我则留守约旦——这
次海湾战争的“瑞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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