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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rsy (Green Mouse), 信区: Green
标  题: 新版《夜色》2-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Nov 17 08:32:36 2002) , 转信

当前章节:第二章  上站时间:2002-11-17 5:10:49  
本文作者:卫悲回  版权信息:铁血原创  
 
    在一声爆炸声中我被惊醒了,我抬头向声音的源头看去。
    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现在应该是深夜,我开始转身观看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个巨大的坑道,两头长约两百米,宽有五十米。坑道里整齐地放置着好几百张
病床,墙壁上悬挂着十多盏冷光源军用应急灯正在散发着柔和的光线。
    在我周围躺满了伤员,在黑暗中我听到有许多人在低低地饮泣。
    还有老百姓!
    十来个年龄不等的男女零散围坐在医院的另一头的一排病床边上,好象是伤员的家属
们。
    坑道口有十几个人吆喝着在往急救室里忙碌地搬运着担架。闻讯出来的几个穿白大褂
的军医快步穿过走廊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多人在哭?谁死了?
    这个地方怎么气氛怎么这么糟!
    我的心情变得恶劣起来,沮丧地看着我上了夹板的左手。
    “医生!医生!”
    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个全身裹着纱布绷带的士兵突然高声地喊了起来,喊声中充满惊
恐和愤怒!
    一个护士急忙跑了过来:“什么事?你那里不舒服?”
    “我的腿!我的腿呢?啊!它们那里去了!”这个战士带着哭腔冲护士喊道。
    我朝他的下身看去。
    两条腿沿着膝盖被截断了,截肢的部分被包裹着纱布,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在我周围躺着的战士们纷纷转身向他看去,大家的眼中都充满了同情和忧伤。
    “我记得腿还在啊!只是被炸断了骨头,应该接得上的。啊!为什么?啊!为什么?
你们不负责任!我要枪毙你们!”小伙子愤怒地喊道。
    护士看了一下床头的编号再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记录本说道:“2087号,双腿粉碎性损
伤,动脉破裂,有感染。高位截肢。士兵同志,只能截肢了,不截肢你会死的。”
    也许她们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诘问。
    我悄悄地抚摩着自己的腿。
    还好,两条腿都在!
    “为什么?我这跟死人有什么区别!啊!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战士终于捂着脸开始无助地高声哭泣着。
    在四周的护士和士兵们都低下了头,有人也被他的痛苦所感染,开始擦眼泪。
    我鼻子一酸,有泪水落在手背上。
    我哭了!见鬼!
    在311高地炼狱般的战场上已经淬炼得坚强无比的神经在这个弥漫着的悲伤和沮丧的该
死地方被逐渐软化消融了,我居然成了个没事就哭哭啼啼的老娘们。
    我开始讨厌这个该死的医院!
    这时更多的战士被哭喊声吵醒了,开始议论纷纷。整个坑道乱成一片,护士医生忙着
到处安慰解释。
    “真是的,我怎么受伤了!要不然也不用呆在这儿。唉!”我恨恨地自言自语道。
    没办法,我只有再躺回床上开始胡思乱想。这时有个护士从我身边走过,我赶紧喊住
她。
    “哦,对不起,请问我们这是在那里啊!”
    “这是野战医院的病房区,我们现在位于山区的腹地。你不用担心,敌人还没能力攻
上来。躺下休息吧。”护士看了一下我床头的卡片冲我说道。
    我颓然躺回床上,抬起右手看了一下手表。凌晨四点,六号!
    “六号!我睡了两天!”我吃惊地看着手表。
    我睡了两天,这一仗打的。我真的累坏了!
    这时候我才感觉到有些饥渴。我开始四处巡视有没有吃的。
    问一个护士要了一份标准口粮后我就着一茶缸温开水吃了起来。
    “你是哪个部队的?”在我旁边被食物香味勾引醒来的战士翻身朝我问道。
    “江垒!”我高喊了一声。
    是江垒。这小子,居然认不出我来了。
    江垒愣了片刻尴尬地笑了起来:“哎呀!是卫大仙!不对,是卫大哥。对不起!你刮
了胡子,我没认出来。”
    “你小子。怎么样,伤势不重吧?”我笑着把茶杯递到江垒面前。
    “还好。耳朵被鬼子炮弹破片撕裂了,差点引起并发中耳炎。现在正在住院观察。”
江垒捧着热腾腾的茶杯悻悻然说道。
    “知道少校到哪里去了吗?”我问道。
    “他到203师师部任作战参谋了,负责机械化步兵团的协调工作。昨天已经来过了,看
你没有苏醒,先拿走了自己的东西。对了,他说过个把星期再来看我们。”江垒说道。
    “哦。其他人的下落呢?姜野?”
    难忘的战斗让我异常关心曾经一起战斗过的战友下落。
    “不知道。少校也不清楚姜野具体在哪个连队。不过好象也被补充进203师,在机械化
团里。”江垒把茶杯还给了我。
    不知道能否再次见到这位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
    “不知道巷战进行得怎样了。敌人攻下城市后就要全力对付我们这里了。”我自言自
语道。
    “老卫,你以前具体做什么工作的?怎么枪打得这么准?”
    江垒还在好奇我的经历。
    “原来在图书馆工作,有时候也帮朋友画一些电脑效果图。我是在市里应征入伍的,
在后备役。开始在城里帮部队维持次序,后来上战场抢救伤员,就留在上面参战了。原来
在体校学过射击。
    你呢?以前在哪支部队?”我边吃边说道。
    “我参军已经三个月了。今年本来就要大学毕业,正在实习,工作单位都找好了。学
校组织报名参军,我是学生会的头,又是预备党员,就带头报名了。
    咳!这仗打得真窝囊!撤退,一路全在撤退,这仗打的,跟着部队从广东一路撤到这
里。”江垒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道。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弱国无外交,军事力量不够强大,这个国家就永远没有
和平与安全。”
    我靠在床上仰面看着坑道天花板。
    “是啊!为了经济建设我们已经的国防建设被耽搁了。现在我们就正为此付出代价。
”江垒坐正了身体。
    “我们不是也在南方集结了两百万部队参战吗?怎么会是这个局面?”我问道。
    这是我始终无法理解的问题。我们在战争爆发后迅速征召了数以百万计的后备部队,
加上近百万现役陆军,让敌人挨个炸都要消耗他们多少弹药?况且我们这几年的部队建设
训练水平据说也挺高的,甚至还继美军之后在世界各国里第二个建立了自己的数字化师,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这样一边倒的战争啊!
    “战争,不可能只让军人去防备!”
    在我前面躺着的一个伤员突然翻身坐了起来说道。
    “军人保卫和平,我们建设经济。这有错吗?”江垒无法理解他的回答。
    “大学生同志,这个道理没错,我们的职责确实就是保卫国家。可你应该了解这个事
实,我们还只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一个还有众多贫困地区急需发展的发展中国家。我们必
须投入巨大的资金去提高这些地区人民的经济文化水平。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不可能在军队
现代化建设上象上个世纪六七十年冷战时代一样投入很大一部分国民生产总值。
    那么我们的军队也就不可能象美国日本一样在各个领域都保持着军事科技的领先。
    我们已经在军队现代化建设上尽可能地在追赶发达国家的水平,避免我们国家的军事
实力不被拉大到如同晚清我们的长矛大刀与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的差距。而且,确实是到
现在为止,除了美国以外,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独自战胜我们。
    那么在面对世界头两号军事强国的联合侵略的时候,保卫国家不就成了每个人义务吗
?”
    这个伤员的个子非常高大,头上缠着绷带,边说着手里边比划。看他的神形气质好象
是个军官,一对粗长的浓眉、额头上深深的几道抬头纹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可战争打到这个份上,我们老百姓有什么错?难道敌人杀到跟前我们把头伸过去吗
?”江垒不甘心地回了一句。
    “没错,我们没有完成自己应尽的责任。从广东省大撤退时我就开始在医院里看见各
式各样大呼小叫哭天抢地的军人,有些人仅仅是擦破了皮!还有那些被送上军事法庭的逃
兵。
    面对已经牺牲的数百万中国人,我们这些军人确实没有脸面对我们的人民。
    可战争仅仅就是我们军人的义务吗?
    你是知识分子,应该了解我们的历史,特别是我们国家的近代史。
    在中国绵延数千年的战争史上,大多数朝代的胜利者都获得了人民的绝对支持。也有
例外,元朝、清朝的胜利和近代史上清王朝的失败,你有没有注意这三个时代战争失败者
的共同特点?就是全体国民耽于安逸!
    宋朝和明朝,还有清朝,它们的经济在当时都还比较发达,国家战争潜力与对手相比
也还凑合甚至还更强,绝对不是当时一边倒的战争进程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弱小与不堪一击

    可为什么会这样?
    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还有朝鲜战争,为什么我们能够最终取得胜利?我们拥有绝对
的军事优势吗?那为什么?”
    这个高大魁梧的伤员朝我俩问道。
    “团结的人民,一个觉醒了的具有忧患意识的民族。”我回了一句。
    “你们也知道这个道理。没错,人民。只有在整个民族都具备忧患意识的时候我们才
能在军事实力对比处于劣势的时候还能取得胜利。
    为什么我们能够在朝鲜战胜美国,现在在自己的国土上却无法抵御敌人的进攻?为什
么?
    你们好好想想,除了建军节慰问一下部队,你们平时有没有关心过我们的国防建设?

    预防战争应该是全体国民的整体义务,可是我们建设数十年的现代化公众设施,有多
少能够为国家安全提供有效服务?为了提高国家整体经济水平,我们的重工业已经付出了
沉重的代价,军事工业就是首先遭灾的对象。
    我们在沿海发达地区的城市,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可他们中有几座的市政设施符合现
代战争的标准?那些房地产的主人们,他们有没有真心关心过自己的国土安全?我看没有
?对他们来说,挣钱,享乐就是生活的全部!
    再你们这些年代的年轻人,除了谈情说爱,上网看电视,还关心什么?追逐时尚,体
现自我,整天地爱来爱去!我们的政府可从来没有停止过军事宣传,也没有停止过对老百
姓的爱国军事教育。可实际情况又是怎样?我们的军事机密不断从互联网上被敌人所掌握
,是谁散布出去的?我在电影院看〈南京大屠杀〉的时候,居然还有年轻人议论可惜没有
倭寇强奸中国妇女的镜头!还是不是中国人?我们要保卫的是这些人?
    现代战争越来越演变成国家全体成员之间的战争模式了,它不仅仅是武器的较量,也
是国家经济的较量,是文明的较量。因为成本问题,现代战争中大量的军事设施都需要依
赖民用系统。
    美国、日本,他们不就在建设民用系统的时候已经充分考虑了战争的用途吗?通信、
能源、运输,那一样不是如此?可真当战争爆发的时候我们军队能用上多少自己的民用设
施?这些设施的效率有多高?到现在为止美国日本的民用互联网还保持着畅通,为他们的
战争需求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可我们的民用互联网呢?在战争爆发后几个小时内几乎是全
国性瘫痪!”
    说到这里这个伤员停了下来。
    我和江垒哑口无言。
    确保国家安全,仅仅只是军人的义务?
    仅仅四个月,我们丧失了近两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亿人民流离失所,这是占国民
生产总值三分之一的经济发达地区啊。其中还包括我们的大部分现代化电子集成工业。近
三十年改革开放的建设成果都在战争中被摧毁了。
    和平!
    一个忘记自己民族危亡的国家,不可能拥有她。
    我们的民族现在到底在追求着什么?仅仅是每个人拥有物质的数量?
    这个伤员的每句话都似耳边如雷的鼓声一般冲击着我的神经。
    我不禁想起这座城市在即将面临敌人攻击时,我站在广场旁高楼上朋友的公司房间窗
口看着楼下市民蜂拥逃跑的景象。
    人流,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人流。整个城市像是瞬间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每
个人都试图把自己和私人的财物以最快的速度运出这座城市。满大街都是疯狂鸣笛的汽车
、拥挤践踏尖叫的人流,试图维持次序的警察徒劳地挥舞着手喊着。好象每个人都对保卫
自己的家园失去了信心,周围的人们突然变得如此的自私懦弱,我顿时对自己生活在这样
的一个群体中感到悲哀。
    赤手空拳的人们乐此不疲地积攒着成堆的黄金,可猛然间发现自己的周围全是虎视眈
眈的饿狼。
    我的朋友和我目睹了这一幕,晚上我和他喝得烂醉,整个晚上他都在诅咒这个城市。
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从八楼跳了下去。
    江垒不安地绞着自己的手指,低头不语,脸上满是这个年龄的人所不应该有的沧桑。

    “同志,说了半天,我们还没有请教你贵姓。您是在阻击战里受伤的?”我怯怯地问
了一句,试图转移刚才那个另人痛苦的话题。
    “别客气,我叫曲成。他妈的,受伤的事情就别提了!人倒霉起来喝口水都塞牙!”
伤员有些恼怒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怎么回事?”江垒好奇地抬起头。
    “你们也许会笑话我。我到现在还没有看见鬼子长啥样!”曲成悻悻然缩起脖子。
    啊!
    我和江垒面面相觑。
    为什么?
    我和江垒异口同声问道。
    “我是42军163师2旅的,本来是台湾战役的预备队。在敌人发动全面战争并登陆后我
们奉命阻击敌人。
    事情太突然了,军区指挥部的命令也非常含糊,只是要求我们必须在七个小时内赶到
某地展开防御阵地。
    可在部队机动途中我们遭到敌人重点攻击,是敌人潜伏在当地的特工引导远程巡航导
弹电磁攻击。
    我们营以上指挥通信系统当场被敌人压制摧毁,部队成了瞎子聋子。没办法。我们只
能借助民用通信线路保持师部上下级联系。
    在我们开进途中当地老百姓全部在大溃逃,道路被堵塞得一塌糊涂。是敌人利用我们
的民用电台散布了谣言,老百姓都全乱了,当地的人武部根本制止不了。
    好容易赶到目的地,我们的战区制空权已经丢掉了,部队刚展开就成鬼子航空轰炸的
活靶子。
    还是敌人特工和他们的无人机在制导他们的远程防区外撒布弹药。
    就这样,部队被打散了,我也被鬼子炸弹炸成重伤。要不是被战友拼死抢救出来,我
早玩完了。
    这不,一路撤退,我也一路养伤。还好,过几天我就能出院了。苦日子也该到头了!

    我和江垒张着大嘴傻傻地听曲成讲述自己的经历,好半天才和上嘴。
    这是我第一次听咱们的战士讲述战争初期的情况,在前一段时间里我曾经多次向其他
战士打听,可从来就没有人愿意告诉我。那是段人人都不堪回首的经历,是每个军人深深
的耻辱。
    “南方的情况我也亲眼看见一些。”江垒这时说话了,声音轻轻的。
    “我当时在韶关。从前线溃逃的人流如同蚁群般看不见头尾,卡车、轿车甚至还有自
行车,所有能被利用的交通工具都用上了。一路上不断能看见互相践踏而死的尸体,到处
都是被遗弃的东西。我当时坐在部队的卡车上,一路看,一路哭。卡车上的战士全都在哭
。”
    江垒的眼睛红了起来,晶莹的泪珠在他的眼窝里转动着。
    呼!
    我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可胸中萦绕的压抑却怎样也无法排遣。
    四周不时有人在抱头痛哭,和着阴雨菲菲的夜晚。
    真是个好地方!
    “都快没士气了!”江垒也有同样的感觉,低声说道。
    “妈的!天天哭!鬼子能被哭走吗?”曲成不满地骂了一句。
    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中翻腾着阵地上战斗的一幕一幕。我从旁边的衣服口
袋里把布衣留给我的东西掏了出来。当我手中捧着染血的口袋的时候,我的眼泪再一次扑
簌簌地掉了下来。布衣的口袋里有一枚士兵身份牌,我还没时间上缴。另外口袋里还有一
个折叠的信封,信封上面写着布衣的家庭地址。信封是开着的,里面好像不是信。我把东
西抽了出来,是一张纸,上面印了一双手印。手印不像是布衣的,很小,像女孩子的手。
我没有心情琢磨这些,把东西又装了起来。
    医院病房区深夜了,可还有些痛苦的呻吟和哭泣声不时从某个角落里传来。
    靠着病床的靠栏我开始发呆,慢慢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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