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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rsy (Green Mouse), 信区: Green
标 题: 新版《夜色》3-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Dec 12 08:32:02 2002) , 转信
夜色第三章—第八节
几支连队剩余的伤员和医护人员以及后勤人员已经出发了。他们先通过坑道前进三百
米左右,然后需要通过一段长约五六百米没有掩护的露天堑壕和一条小溪才能到达下一层
防御阵地的前沿堑壕。
当我们准备跟随剩余的作战人员后面走出山丘脚下的坑道时,我疲惫地把老柳放在一
边的石头上休息一下。我的体力已经透支多时了,现在直感到阵阵的晕眩。
“怎么了?”回复了神志的卫生员在一旁关切地问道。
“没事,只是有些体力透支。”我惨笑着回答。
“坚持一会,趟过前面那条小溪就到对面阵地。看,有我们的人在接应了。”卫生员
安慰地说道。
“这仗打得真窝囊!”
老柳看上去气色很糟,两眼也没有平日的神采,加上满脸黑糊糊的硝烟和乱蓬蓬的落
腮胡子茬,整个看上去象个糟老头。
看来,一天之内连续的后撤对老柳的信心打击不小。不仅仅是老柳,今天整条防线上
的战士都被敌人强大的攻击火力所震撼。这不是印象中敌人的模样,在这里战斗的很多人
是头一次参加与敌人主力装甲部队正面作战。包括我在内,谁也想不到我们这样严阵以待
地死守防线,在敌人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今天一仗下来,我们一退再退,部队的士气开
始急速滑落。
“我们撤不了了。”江垒看着外面冷冷地说道。
天空中响起了炮弹滑行的呼啸声。
敌人炮火拦截!
我们三个人齐刷刷朝江垒盯着的方向看去。
敌人发现我们的动作了,我们的退路已经变成火场。透过夜视仪,我看见几个正在行
进穿过露天堑壕的战士正挣扎着试图躲避敌人突如其来绵密的炮火封锁。
显然,敌人通过无人机或者其他的探测器发现了我们这支部队没有注意行进隐蔽的部
队的行踪。
在几乎是地毯式的轰炸下没有任何有效防护的步兵们与待宰的羔羊无异,很快,来不
及隐蔽的人被炮火吞噬了。
“被敌人发现了。妈的!我们的火力支援被鬼子压制下去了。”
卫生员的脸色也变得铁青起来。
我赶快架起老柳的手臂转身撤进坑道里。其他还没有走远的战士也不得不向坑道入口
处跑来躲避炮火,坑道口一片混乱。
“没法不被发现,仅仅在阵地前面留些小股部队牵制敌人的打法只能应付上个世纪七
十年代以前的敌人。我们现在面对的是群装备了拥有合成孔径雷达联合星侦察指挥飞机的
对手,更不用说这漫山遍野撒布的战场传感器和架在高处的战场雷达。没有合适的电磁掩
护想进行这样的地面运动等于找死。”江垒依在墙上喃喃说道。
“你是哪个连队的?怎么在这里动摇军心?”
大家被后面严厉的斥问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指导员老默。老默架着炮排排长吴贲
,身上背着自动步枪。在他的后面,站着几个连里的战士,黄彪也在里面。
一看是指导员,我厌恶地别过头去看着外面的战况。
“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我是步兵二连连长,大家听我指挥。”
从坑道里退回来的一名军官打断了指导员的质问。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安全撤回后面一道防线的机会了,剩下还能战斗的战士迅速被步兵
连长组织成几个战斗小组,阵地就是这里交错的坑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虽然下面一
道防线近在咫尺。伤员和后勤人员被安置在靠近后侧阵地的坑道出口附近。
坑道前部与敌人交火的战士暂时顶住了进攻,枪声和手雷的爆炸声紧一阵疏一阵地响
着。作为预备队,我和老柳、江垒、程小柱等十来个人蹲在山后的坑道边。
敌人的火力已经完全控制了这个山丘,他们已经占领了山顶的表面阵地,现在正逐层
扫荡,试图把坚守在半山腰和山后坑道的中国军队彻底消灭。
透过夜视仪,我看见敌人后续梯队的装甲部队在远程炮火和直升机群的掩护下已经向
我们后面阵地开始试探进攻了。敌人出动的工程车辆正在慢慢地开辟着前进通道,猛烈的
炮火将后面我军的狙击阵地轰得满山通红。
看着被敌人切断的退路,我们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上面的敌人耐心地控制着制高点,
一步步地压缩着我们活动的范围。随着伤亡的增加,我们控制的区域越来越小了,当我们
作为最后的预备队投入战斗的时候敌人距离我们休息的位置只有六七百米的距离了。
倚靠在坑道转弯处的大石头后面我们与包抄过来的敌人士兵对射着。鬼子很狡猾,他
们不会盲目地向前突,只是在后面一刻不停地扫射,投掷手雷,或者配合火焰喷射手压制
我们冲锋枪手。为了防止敌人的火焰喷射器手的不断喷射,我们只能不停地点射。
在步兵连长的指挥下,非作战人员包括伤员和后勤人员的武器弹药早已被全部被集中
起来了,现在只有射击技术优良的战士才能获得补充。很快我手中冲锋枪的弹药已经所剩
无几了。
随着防御圈的缩小,敌人的火力也越来越密集。不到二十分钟我的弹药就已经消耗殆
尽,只能撤下来四处搜寻有无遗漏的子弹手雷或者哪怕是地雷等等家伙都可以,可是找了
半天连颗手枪子弹都没有找到。在黑暗的坑道里已经几个四处转悠的家伙了,我连问带找
半天没有发现可堪一用的家伙,气得坐在坑道口看着后面被敌人覆盖炮火轰得几乎沸腾起
来的狙击阵地。
“妈的,小鬼子弹药多的用不完。我们这里倒好,子弹要数着用。操!”
旁边一个停下来的战士怒骂道。
“预备队谁还有子弹?什么子弹都行!”
是撤下来的郭永在说话,他手里的轻机枪已经空膛了。
“我这还有。”
黑暗中程小柱怯生生地把手里的弹匣递了过去。
“还有吗?”我凑上去问道。
“老卫。我这里还有十几发,你都拿去。”
旁边江垒把一个带血的弹匣递了过来。
“那来的?”我问道。
“从个牺牲的战友遗体上找到的。你枪法好,就替他报仇吧。”江垒把弹匣塞进我的
手里。
敌人步兵已经突进到距离我们这里不到五百米的位置了,是个窄窄的坑道甬道,双方
隔着掩体互相对峙。没有重型装备掩护,敌人一时还无法突进来。
郭永端着冲锋枪,不时趁着鬼子扫射的间歇猛然起身点射。几乎不用瞄准,每一次点
射都有个目标被击中。
被激怒的鬼子开始在枪榴弹的掩护下使用重型火焰喷射器扫射,我们只能节节后退到
一处岔道口。
“程小柱!快走!”
指导员的喊声。
刚跳入一间小房间里的时候后面的指导员大声呼喊着。
在另外一个岔路上负责压制掩护的程小柱受伤了。
行动速度太慢的他开始害怕而没有跟上我们,自己躲在一个帽耳洞里,刚一出来就被
鬼子枪榴弹破片击中,哭喊着倒在地上。
指导员焦急地喊着程小柱的名字,郭永则不顾危险站出去扫射。
“程小柱,快爬过来!”
指导员几乎要冲上去,被黄彪一把拉住。我们这边的岔路口也被鬼子密集的火力压制
着,要跑过去,必须穿过一段十多米长被鬼子火力覆盖的路程。
程小柱边哭着边慢慢朝我们这边挪了过来。我的步枪已经空膛了,只能干瞪眼。
快了!程小柱已经爬到拐弯的地方了,我们能看见他在火光中映在坑道墙壁上的影子
,后面是不断追逐上来的火焰。
“来人啊!快救我。”
从我身后,一个人窜了上去。是指导员!
他奋力朝敌人射击压制的方向扔出一颗手雷后趁着烟雾掩护弯腰。
指导员飞快地弯腰跑过危险路段,他矮胖的身体居然如此灵活。
“指导员,别丢下我。”
看见了指导员,那边程小柱还在哭喊着,声音更大了。
火光中指导员终于搀扶着程小柱出现在我们视野里。
过不来!敌人又开始火力压制了。
郭永也没有子弹了,黄彪嗷嗷叫着寻找后面的火力手。
预备队才刚刚撤下去,无论如何也无法赶过来。
冒死准备冲过来的政委被搀扶着的程小柱影响了速度,刚跑两步就被鬼子打中,踉跄
着两人同时栽倒在地上。
“指导员!危险!”我忍不住大声喊道,准备冲过去,却被郭永一把拉住。
“你这是找死!”郭永低低地吼道。
翻滚着爬回对面坑道拐弯处的指导员和程小柱大口地喘着气。指导员被鬼子打中了好
几处地方,胸口已经在汩汩地淌着血。
躺了片刻,指导员再次艰难地与程小柱站起身来。
“快走!”政委大吼一声把程小柱猛然往前一推。
后面倏然而至的高温火焰瞬间把指导员给吞没了。指导员在火焰中挣扎着,发出凄厉
痛苦的喊叫声。
“指导员!”
发现指导员被火焰吞噬的程小柱试图回去抢救他,可稍加迟疑的程小柱也被风一般的
弹雨击中。
喷着血,程小柱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半响,程小柱苏醒了。
在地上蠕动着,程小柱慢慢地爬向指导员,很快,他也垂下了头。
预备队上来了,可我们在把鬼子压制回去后却只抢回指导员那被烧焦了的遗体。还有
程小柱,他的身体上已经满是弹洞。
无言地拖着指导员的尸体,我们再次撤了下来。
我细心擦拭着手表表蒙上的灰尘,现在是凌晨三点,我们从昨天晚上十点多钟开始坚
守坑道,到现在已经熬过四五个小时了。
黑暗中两个战士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伤员撤了下来,卫生员跑了上去,半响才抬起头
。“连长已经牺牲了。”
这两个战士绝望地坐在地上,手里捧着钢盔。
“敌人压上来了!快打下去!”远处一个战士边开火边呼叫援助。
“子弹!谁还有子弹!手雷也可以!”
“没有弹药了!”一个战士的喊声已经带着哭腔了。
接着,更多的战士撤了下来。
没有弹药了。
不远的地方几个步枪里还剩下些弹药的战士正在拼死抵抗敌人的进攻,流弹在坑道墙
壁上往复跳跃崩出点点火花。
“坚持不住了,还是撤退吧!”
黑暗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全体战士听我指挥。准备上刺刀!”
一个军官站起身来。
不能让敌人冲过来,因为这里还有近百名战士,其中一半以上是伤员。
黑暗中战士们纷纷装上刺刀,那个军官带头走在队伍的前面,越来越多的战士加入了
准备冲锋的队伍行列。
“敌人冲过来了!”
一连串爆炸声过后一个战士穿过硝烟挣扎着走了进来,刚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娘的!全体战士听令,冲啊!”军官挺着自动步枪冲进了正在交火的坑道中。
接着,十几个战士也端着刺刀跟随着他喊着冲进了坑道深处。
看见战友们一个个地呐喊着冲进充满爆炸与烟火的坑道里,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眼
前仿佛象是在观看黑白记录电影一般,一个个身影呐喊着,然后依次消失在火与烟的世界
里。
我下意识地把刺刀卡上,转身走向战友们消失的那条坑道。
旁边的江垒和老柳手中已经没有武器了,江垒和老柳一人手里拿着不知从那里弄来的
工兵铲。两个人默默地跟在我的后面。
嫌头上戴着的夜视仪碍事,我准备摘下它。
当我的目光掠过坑道口了望哨窗口的时候,忽然看见从我们后面阵地两侧源源不断涌
出的移动的火光。
“援军!我们援军到了!”
是后面坑道深处传来的欢呼声。
“援军?在那里?啊!在那里?”江垒高兴得快哆嗦起来了。
我激动得一个箭步扑到窗口。
“是我们的装甲部队!快来看!他们正在和鬼子交火!我们的炮兵也开火了,全是火
箭炮!”
听到我的欢呼声,江垒和老柳齐齐扑到窗口。
“快,召集前面还在抵抗的战士,咱们赶快撤!”老柳一拍我的肩膀。
“还有人吗?”老柳半天没有发现我们坚持战斗的人开始低声呼喊。
没有活着的人。
刚才还在起劲进攻敌人的现在已经匆忙退到阵地高处准备狙击我们突然从地平线冒出
来的突击部队去了,坑道外面顿时一片死寂。
借助夜视仪,我发现横七竖八栽倒在坑道里的战士,被敌人火焰喷射器烧死的,被敌
人手雷榴弹炸死的。江垒看见这个景象顿时呆住了。这是刚才向敌人冲锋的那群战士,那
个军官的尸体躺在坑道转弯处的尸体堆里,大概是被鬼子手雷炸死了,他的一支胳膊已经
被炸飞了。
“兄弟们,有活着的吗?怎么都死了?你们怎么不在坚持一会啊!”老柳叹着气,麻
木地翻看着战士们的身体,期望能够找到还有口气的人。
“黄彪!黄彪你还活着吗?醒醒!老卫,老卫!黄彪这小子还有口气,快来!”老柳
终于找到个还活着的战士。
江垒也跑了过来,黄彪命大,敌人小口径榴弹的弹片大部分被他身前的战士挡住了,
这小子身上重要部位没有挨上。我们一嚷嚷,黄彪渐渐苏醒过来。
“走!咱们赶快撤退!”顾不上仔细查看伤势,老柳和江垒架起黄彪就向后面坑道窜
去。
苦苦支撑了一天,我们现在终于可以出口恶气了。当我们这群不到六十个人的撤退部
队趁着敌人炮火覆盖的间隙穿过没有遮掩的堑壕再趟过因缺乏雨水而浅浅的小溪的时候,
战士们仍然忍不住欢呼起来。当我踏入小溪的时候弯腰捧起了一掬河水浇在脸上,水里有
一股浓浓的炸药爆炸后留下的大蒜的味道。
我们师的装甲步兵团的反击部队已经在附近和敌人缠斗在一起,天空中不断有干扰弹
爆炸形成的放射状烟云产生,双方的战车为了躲避对方发射的激光制导导弹和激光瞄准仪
的照射,纷纷打开自己车体上的烟雾发生器。我的红外夜视仪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根本
无法发现战场上正在机动的车辆痕迹,只有当他们突然开火闪现的炮口亮光才让我注意到
那是个活动的目标。战场上双方的步兵和步兵战车都在竭力发射手中的反坦克导弹,鲜红
的导弹点缀着杂乱漆黑的战场,和着火箭炮穿空掠过的啸声形成一部混乱的交响曲。
从我们的装甲部队出现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在强大的火箭炮急促射支援下我
们的装甲部队一度突击到原来我们驻守的阵地附近。看来缩短出击距离和突然的炮火支援
打得敌人措手不及了。敌人原来拥有自行迫击炮可以发射智能攻顶的弹药,旁边一位战士
估计敌人是被我们突兀其来的火力压制弄懵了,否则我们决不会如此顺利地突击到敌人阵
地里面去。
战场上已经有数十辆双方的战车被摧毁了,东一团、西一团的火堆表明着这原来曾经
是辆移动的战车。
“快进坑道。”几个后面阵地的战士边喊边打手势招呼我们这批已经弹尽粮绝,伤痕
累累的部队沿堑壕鱼贯撤进坑道。
“把伤员先送到医务室去吧。”江垒喊道。
我们搀扶着黄彪走进了坑道深处,黄彪已经醒来了,直喊口渴。
当路过一个弹药储存点的时候,黄彪身上不知从那来了一股力量,突然挣脱了我们的
手臂扑到一箱打开的弹药箱上。
“子弹!有子弹了!你们看,我有子弹了!指导员,你听见了没有,我们有弹药了!
呜!……。”
黄彪手捧着金灿灿的步枪子弹放声痛哭了起来,边哭边往口袋里大把地装着。
“黄彪,起来。一个大男人。象啥?”老柳眼看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忍不住上前拉黄彪
。
轰走周围的战士,好容易把黄彪的情绪给弄稳定了,我们把他弄进了医务室。可是无
论医生怎么劝他,黄彪死死地捂着装满子弹的口袋不撒手。医生无奈,只能将就着给他清
洗包扎伤口。
就在我们几个人蹲在空弹药箱上喝水吃东西的时候,一支部队在坑道里点名列队,一
打听,是准备在夺回的阵地上坚守的增援部队。团里已经没有多少预备队了,这批只有一
百多人的部队却要据守三个连的阵地,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坚持到今天下午。
来到坑道出口处,我目送着这支部队趟过河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远处我军的装甲部队正在山丘顶部与敌人激烈地交战着,天空不时被齐射的火箭弹照
得通红。敌人反击的炮火逐渐加强起来,一群群炮弹从我们头顶掠过追逐着纵深我军的炮
群目标。
看着看着,我的眼皮变得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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