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n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zzpzheng (灌满一千篇), 信区: Green
标  题: 沙盘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6月24日13:47:49 星期天), 站内信件

 1
强大的西伯利亚寒流前锋,正穿越岁初的雪城。寒流的后尾似乎要匆忙赶到雪城
过春节。
寒风将雪城车站站台上的雪尘横扫得满目迷朦。苍白的太阳躲在积云中颤抖。
载着北方集团军最后一批复员兵的列车就要启动。站台上,前来送行的人们都着
“四皮”,放下帽耳,不停地晃动,瓢着嘴说话。唯有集团军军长鲁鄂穿着单薄
,卷着帽耳,身体不动,嘴唇不抖。他微笑着朝挂满霜雪的车窗挥着手。车窗上
,有许多嘴在努力地呵气,然后就有瞄准样的眼睛在呵气制造的短暂的透明处,
凝视站台上的将校尉们。
一个车窗“吱吱嘎嘎”打开,先露出两张年轻的面孔,又伸出两只粗糙的手。鲁
鄂军长快速摘去白手套,急步向前,举起双手让那两只手握住。手尚未冰凉时,
鲁鄂军长腰间的BP机突然怪鸟般鸣叫,他的双手用力摇了三下,旋即抽出,续伯
平政委的双手就递了上去。
鲁鄂军长拔出手枪状摘下BP机。鹅黄色小荧屏上汉字显示:
有紧急情况,请速回。朴。
“有什么紧急情况?”鲁鄂军长坐在返回军部的车上猜想。“又他妈死人了?出
案件了?”
以雪为令。雪城的街道上尽是挥舞锹镐“叮叮咣咣”清除残冰败雪的音响。鲁鄂
军长心急,但车速缓慢,车前尽是磨磨蹭蹭清除冰雪的多色人群。
“打警报器!”鲁鄂军长怒道。
警报器突然鸣响的时候,一位受惊的漂亮姑娘转过苗条的身体用小扫帚指着车内
的鲁鄂军长,根据口形可以判断:操你妈!
朴援朝在指挥自动化室“呼”完鲁鄂军长后,就站在窗前焦急地注视着大门口。
设在门卫的总值班室很热闹,一辆接一辆的高级轿车、豪华中巴鱼贯出入,这几
天正是地方慰问驻军的高潮。有零星短促的鞭炮声传来,接着就是一阵凄厉的警
报声。“是军长的车。”朴援朝判断。几秒钟后,朴援朝看到那台乳白色桑塔那
关闭警报,没有减速驶进军部大门,车尚未停稳,鲁鄂军长已推开了主楼的门。
朴援朝疾步去楼梯口迎候。
鲁鄂军长矮小,但却有一步迈两个台阶的习惯。他在二楼与从政治部会议室出来
方便的杜牧副军长遭遇。杜牧副军长说:“市长带领的春节慰问团在里面,你是
不是进去陪一下?”鲁鄂军长摆摆手, 一步两个台阶地向三楼跃去。他已看到三
楼楼梯口站着的朴援朝,确切地讲是首先看到了朴援朝手中的那纸传真电报。此
时他已突然顿悟:决不是发生了事故和案件,发生了事故和案件应由军务和保卫
部门报告,和朴援朝有关的一定是与作战相关的军情。
蹬上三楼的鲁鄂军长没有喘粗气,他接过那纸传真电报,跟着朴援朝走进铺着米
黄色地毯的指挥自动化室,连拖鞋也没换。
鲁鄂军长眼花得比较厉害,他取出精美的眼镜戴上。他看到战区通过指挥自动化
系统发来的特急传真电报正文仅有十几个字:
“各集团军:
即进入三级战备,准备遂行边境反击战役任务。
北方战区”
落款时间是今日清晨4时15分。仿佛充满被窝里的味道。
“恶魔导演的战争,”朴援朝说,“一定是战区新任司令员想通过战争的手段来
熟悉全战区部队。”他留下一个判断没有说:新任司令员要选拔战区参谋长。现
任参训长再有几天——大年初一,就满63周岁。在这个位置上,包括在军、师职
务上,通常是谁也不想提前一秒钟退位,上级也不会让你再多工作一秒钟。干部
,尤其是主官离任进入读秒状态,他所在部队的建设无疑将受到损害。
鲁鄂军长虽然身材矮小,据他的小车驾驶员讲他总是被家属象孩子样搂着睡觉,
但他毕竟站在北方集团军的塔尖,看得要远一些。他深知战区司令员不是俗人。
这位上将任过驻M国武官、军事学院副院长、国防大学副校长、华北战区第一副司
令员,平职干了12年,是一个经得起冷藏的天才将领。之所以长期未被重用,深
层原因是文革期间他任师长的时候,奉周总理之命率部队去制止一场少数民族之
间的恶性武斗……“四人帮”捣得鬼。前不久举行的那次带有现场会性质的实弹
演习总结会上,外军区集团军的代表、总参的首长和战区其他领导都给予了演习
以高度评价,唯独这位战区新任司令员,对这次演习片语不谈,而是结合我军现
状大讲未来高技术条件下的局部战争。没有稿子,语言极其精练,而且像那双穿
透力极强的目光一样深邃,记录下来完全是一篇不必改动一个标点符号的军事学
术论文。
“向各部队下达三极战备命令。”鲁鄂军长摘去眼镜道。
朴援朝已经先于鲁鄂军长的指示坐在一台微机旁。他常常是在首长指示前预见性
地行动。“其它微机暂停操作!”他大声说。
刚才还是乐队合奏般的指挥自动化室一片寂静。朴援朝静候鲁鄂军长口述命令。
鲁鄂军长换上拖鞋,突然又矮了一截。他一边在地毯上老农踩垄背般踱步,一边
一字一句口述部队进入三级战备的命令。
朴援朝注视着鲁鄂军长的举止,在键盘上盲打。有时鲁鄂军长说一句很长的话,
朴援朝的手指却只敲一下键。
几分钟后,朴援朝向踱步到彩色大屏幕后面去了的鲁鄂军长报告:“全部接收到
各部队的回执。”
“调各部队在营情况!”鲁鄂军长的语气中带有骄傲的成分。朴援朝心里清楚:
完全是因为这套自动化系统,现在兄弟集团军肯定是热锅上的蚂蚁。
朴援朝开始手作弹琴状。那副表情完全是在自我欣赏与陶醉。
当微机屏幕上显示出几个师旅和集团军直属部队的在营情况时,鲁鄂军长和朴援
朝的脸部便涌起愁云。
这些情况鲁鄂军长和朴援朝应该清楚。但战争突然来临,这些平时司空见惯的现
状,才猛地让人惊愕。
老兵复员后,新兵正集中在教导队练习拔正步,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官兵已回家乡
过春节,往日还算饱满的军营现在显得像条饿汉。此时本来就鸡骨架般的乙种部
队,营区更看不到几条生命在运动。
更要命的是,从现在至3月1日开训,部队正处于任务转换期,许多贫困的部队正
利用这段空档,以驻训的名义离开营区去搞劳务换工,有的部队甚至从黑山野战
炮兵靶场直接进入了劳务点。对这些实质上的劳务部队,集团军首长和作训部门
是睁只眼闭只眼,战区主管部门和首长反正也不担什么责任,你报的是驻训嘛。
谁都清楚,军委已明令不允许作战部队从事人工劳务和经营性生产。
一切的真正理由是:和平是长期的,鬼才相信有什么他妈的战争!未来战争就是
遥远将来的战争。
2
日本关东军讨伐队和东北抗联第一路军的朽骨再次被大雪覆盖。摩步第八师侦察
连一排从雪城返回驻地后第二天,就与师直导弹营一同先乘闷罐车后换乘小火车
,又来到大兴安岭深处那块森林莽莽天寒地冻的鬼地方。他们以野战生存训练的
名义为当地林业局清林伐木,换点劳务费。
没有人烟也就没有对军人尊严的侮辱,也没有军人形象的破绽。
他们在野兽趴窝的背风朝阳处搭起塑料布班用帐篷。轰跑野兔,清除兽粪,长满
shen人故事的木格楞、地窨子就成了连队食堂和伙房。
他们呼喊“顺山倒啦——”,和老木把们没有什么两样。“嘿哟嘿哟”抬大个的
号子犹如中国的伏尔加船夫曲。
就餐时分,他们像骡马一样站着,先是用树棍简易筷子在碗沿敲击出饥寒交迫的
音乐,然后一哄而上,以亚音速度狼吞虎咽冰雪水煮就的米饭、冻白菜冻土豆冻
萝卜汤菜。
漫长的夜里,他们打通腿亲密无间地搂在一块儿,用满是血口子或冻疮的脸温暖
着战友的双脚,抵御具有强大穿透力的“白毛风”和来自西伯利亚的零下四五十
度奇寒。他们梦里不再喊杀声,饥寒交迫,极度劳苦,连山里人都说这不是人遭
的罪,不是人干的活儿。
在此种环境下,摩步第八师桑师长仍指令连队把单杠架到这里,一旦大雪封山伐
不了木头便操练“大回环”——生铁单杠可能会吸去士兵掌上皮,但周围是一米
多厚的积雪,绝对摔不破你的骨肉。
他们同时又是乐观的群体——围坐在篝火旁高举牙缸嚎唱,……火烤胸前暖,风
吹背后寒……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欢度春节之夜;他们挥舞着雪团冰块,朝突然从雪窝里惊起的美丽的飞龙鸟
发起恶作剧般的集团冲锋;他们举起木杠或板斧三点成一线,向着太阳刚冒红时
分在白桦林边吃草的梅花鹿、犴达罕〈四不像)点射、齐射……
大年初一那天清晨,两名大城市入伍的士兵终于受不了这非人的折磨,于是,两
行大头鞋的脚印曲曲折折地穿越连接S国的洁白的国境线……
连队接到立即返回进入三级战备命令的那一刻,官兵们在雪地里跳起了迪斯科。
他们的心态告诉林海雪原:宁肯惨死在战场上!
他们乘老闷罐返回军营途中,几乎在所有通过站站台上都受到老百姓的围观,像
从神农架深山老林捕来的野人或从长白山天池捕捞的水怪一样被围观。没有什么
好看的!一张张原本年轻红润的脸庞,几天时间就锉磨得像老柞树皮一般。一双
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愤怒地扫射着拿他们开心的人们,当然偶尔也会扫描几下异性
娇美的身段。
去军营陪伴儿子过春节扑空的列兵常晓东的母亲,突然在队伍里认出了她的儿子
,她冲破人墙搂住儿子大哭……儿子常明东却高举着头颅,令人惊奇的是一滴泪
水不流:“妈,我不是挺好吗……你看我们班长、连长,在山上受的苦都是一样
。妈,别给当兵的儿子掉价!”
摩步第八师机要参谋,拿着一纸集团军通过指挥自动化系统传来的进入三级战备
的命令,喊一声“报告”,发现没动静,接着“当当”地敲着桑师长办公室的门
。他知道师长就在里面。
彪形东北大汉桑师长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不敢开门。他的烟瘾大得惊人。平
日里总是叼着比斯大林使用的那种烟斗还要大一号的红木烟斗,这会儿他连打火
机都不敢打,甚至不时用大掌捂着大嘴与大鼻,不让呼吸太隆重……他来了脾气
一脚能把拱翻连队食堂一行军锅汤饭的大哈白种猪踢出十米开外,但他现在憋了
一泡尿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去厕所——隔壁政委的办公室里正等着一帮讨债的人。
师领导们都“下部队蹲点”或去集团军“开会”去了,仅留政委一人充当“军中
杨白劳”!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不还钱咱们就在这儿过年,他妈了个×的!”……墙
壁那边有人愤怒地在咒骂,小孩子在痰盂里响亮地撒尿……
前些年,摩步第八师仅改造旧营房一项就负债280万。营房新建、翻建经费三七开
,标准为七,自补为三,信不信由你。人们若曾留心,就不难发现一种怪现象:
每逢天降暴雨,老百姓都往屋里跑,而我们的官兵却披着道袍似的雨衣往外面逃
——怕那住过“三国四方”(苏联、日本、中国;苏军、日军、国民党军、解放
军)的危破营房塌了呵。现在,暴雨天,桑师长的办公室里就得放几个脸盆和痰
盂接雨水。
机要参谋听见政委办公室里的咒骂声恍然大悟,悄悄地把那纸特急报从桑师长办
公室门的底缝里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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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拉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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